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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底,徐州五中组建高中班,学生主要来自高我一至二个年级的学生。我们初中班级也有一个提前进入高中的指标,但班主任不是根据学习成绩等安排这个名额的,是暗箱操作的,这在当时是司空见惯。不让我提前进入高中,我自己是不再乎的,因为绝大多数同年级同学都没有入高中。
但母亲重视子女教育,气愤地认为是歧视,其实,母亲是心里不满徐州卫校教初中的方法,不满他们轻视文化课学习,不断的让小孩子做繁重的体力劳动,想让我尽早离开这个不专业的学校。
于是,母亲千方百计为我争取提前读高中的机会。1971年寒假期间,母亲专门请了假,一级一级找有关人员谈,希望他们能让我提前进入高中。从我的初中班主任开始,从学校到市教育局,一级一级找,但是很不顺利。
因为母亲没有私人关系,各级人员,从老师到校长,从科长到局长,对这位医生的要求,态度冷淡一口回绝。医院科主任这个官实在太小了,徐州又是个官本位很强的地方,母亲受到了不少白眼,可事情却一无进展。因为没几天高中就要开学了,母亲心里焦急,心情很是郁闷。
我们院子里的一个邻居,是一位木工师傅,因为孩子多又有老人,生活上比较困难。平时,他媳妇时而向母亲借钱接济生活周转。这天,他媳妇又来我家串门,母亲愤愤不平向她说了这个事。他媳妇插话,人家学校和教育局都是有权当官的,你直接找他们没有用的,人家才不rou(搭理)你们这些臭老九(那时把有知识的人蔑称为臭老九)呢。
她提醒母亲,你得找那些坐着小轿车来你家的人,他们要是肯帮忙,保证管用。父亲年初去南京工作后,每次回徐州家里,市里一些官员会来探望他。那个时候,市级官员坐的是伏尔加或华沙牌子的小汽车,一般车停在我家巷口马路边,那时小汽车很是瞩目。母亲这才想起父亲,赶紧和在南京的父亲通电话,让他想办法。
按照父亲的指示,第二天,母亲直接去找徐州市里的主要领导。市主要领导听完母亲的请求后,立刻表态,马上派秘书协调处理此事,让母亲放心回家,让孩子准备好上高中。以后进入高中我才知道,这是因为父亲在一个多月前,已经被宣布为江苏省燃料化学工业局的主要负责人了,市里主要领导当然是知情的,肯定会帮忙的。这是父亲唯一次为我的学业保驾护航,当然那都是由于我不听他的话,固执己见造成的。
父亲刚到省革委会工作的时候,因为长期被批斗写检查隔离审查,加之生产指挥部里各式各样的造反派嚣张,工作蹑手蹑脚放不开 。黎政委鼓励父亲放手抓业务,对这个老部下极其信任,使他较快进入了角色。父亲像回到了五十年代,又开始不分昼夜的工作,为省领导决策提供方案,对具体问题下达处理决定。父亲走遍了全省各地的石油煤矿化工企业,全身心投入燃料化学工业管理中。
文革四年多了,几近破坏的全省石油、煤炭、化工企业,正在恢复生产中。那时江苏省的化肥农药煤炭油料极度缺乏,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吴大胜提出了千方百计解决的要求。作为权宜之计,吴大胜副主任要求,建设一批小化肥厂小农药厂小煤矿,以解燃眉之急。对省革命委员会领导的要求,父亲详细布置靠前指挥,一个点一个点落实。
我每次假期回南京,父亲为了多和我在一起,经常带着我一起参加他的活动和会议。在路上,他喜欢给我讲历史故事,也喜欢描述规模化工业的前景,毕竟他在德国看到的现代工业化,景象太震撼了。父亲常在西桥五号家中请客,与来自全省各地的同事交流。每次聚餐,酒始终是特供洋河大曲,号称土茅台 ,又便宜又实惠。饭菜非常简单,有一次晚上请客是,凉拌黄瓜、大蒜皮蛋、午餐肉和盐水鸭。那一次,因为天热怕菜坏了浪费,我吃多了皮蛋,夜里拉肚子了,记住了这个菜谱。
常州的小煤矿建设,是程维高负责的,是常州上黄煤矿的党委书记,他后来做过省委书记。常州上黄煤矿,是父亲经常联系的一个点,那样做方便随时了解基层的情况。程维高做事有板有眼,工作勤奋负责,勇于开拓进取,父亲很喜欢他。那时程维高时常到西桥五号,向父亲汇报有关工作情况,听取父亲的指导意见。
他也和父亲手下工程师们一起,讨论研究常州上黄煤矿的建设和开采。苏南以前是有煤的,不过煤矿储存量不大,煤质也不太好。程伟高每次来西桥五号,会带一两个常州的小吃,热天还会带西瓜。当时的西桥五号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很多树和空地,每当来人工作讨论结束后,父亲会凑几个菜在院里树下聚餐。
有一天晚上,大人在院子树下吃饭,作为临时服务生,我正在青砖小楼走廊准备切西瓜。这时有一个农村模样年轻女人走进来,说要找父亲。我搬一个小板凳,请这个朴实无华的女人坐下等一下,然后继续切西瓜。在她的注视下,我刚切一刀,她一下站了起来,说“不行!让我来”,她麻利地就把一个大西瓜切好了。
我端着一大盘西瓜,准备送给大家吃,她一下接过盘子,让我给她带路。我带着她走到了大人们面前,对父亲喊道,有人找你。正在和身边程伟高说话的父亲,抬起头,接着一楞,说,“啊,赵主任,你怎么来了”。父亲站了起来,接过西瓜盘子,对跟着站起来的程伟高说,这位是江苏省革命委员会赵桂香副主任。程伟高赶紧让赵桂香坐到了他的坐位上,然后自己跑回小楼里,搬了一把椅子在他们旁边坐下。
吃西瓜的时侯,听到赵桂香对父亲说,许司令要求我们搞好粮食增产,那说啥都是假的,有了化肥每亩多上一点,亩产马上就增加了。……。他们又对全省小化肥企业的建设,谈了一些看法,交换了意见。那时,两位领导讨论的时候,如果不问,坐在旁边的程维高就一言不发,只是认真听。吃完瓜后,程维高和我一起收拾好餐具,我就回房间休息了。程维高又去加入了他们的谈话,那个晚上,他们谈到了很晚很晚。
那时,父亲在南京工作,母亲在徐州,平时我在徐州上学,放假就去南京的家。南京的家给了我家的感觉,这不仅仅是房屋质量好,更多的是安全感。徐州的家不仅仅是破旧的房子,更多的是文革初期的恐怖回忆,那个时候,时刻担心被抄家,担心造反派的各种暴力,这些给我留下了野蛮的记忆。
在当时极左思潮气氛下,省革委会生产指挥部造反派的势力很大,破坏性极强。每当生产指挥部里,造反派讲些大话空话,指责父亲不突出政治业务挂帅的时候,黎政委就大包大揽说,是我让他那么做的。这些造反派,尽管当时很猖狂,但对黎政委许司令这些现役军人,还是惧怕三分的。
生产指挥部里的造反派,对文革初期被打倒的走资派,包括彭冲副主任等,都颇为看不顺眼不尊重。他们直接喊彭冲副主任“老彭”,但是见到黎政委,却是毕恭毕敬,一口一个首长。生产指挥部造反派,争着拍军队干部马屁,而黎政委这些军人又看不起造反派,重用懂业务的人员,造反派又瞧不起地方业务派。
黎政委为了表示支持父亲开展工作,当着生产指挥部一些造反派干部的面,对父亲说,做好业务工作也是突出政治。我调你来这里,是为了抓生产搞业务,不是要你怕这怕那,随着他们一起吹牛逼说大话。黎政委停下来,指着那些造反派,又接着说,吹牛逼说大话,有他们就够了,他们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有个屌用。
黎政委的这些话,大大的鼓励了父亲。黎政委对于父亲组织专业人员做出的各种具体业务方案,几乎不做修改,就以省革命委员会生产指挥部名义直接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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