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选举,先由班主任老师提出班委候选人名单,然后全班同学民主投票。选举投票当场开票,得票多者当选,但班长还是班主任在当选班委中指定。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民主集中制,反映了班上的民意。
高中第二学期初的选举,一位男同学想当班委,却莫名奇妙把我卷入其中。这位同学在选举前,千方百计表现自己,做了引人注目举动。这位同学具有天赋,自出题目自我展演,虽只三五同学迎合,却似乎满堂喝彩。这些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赢得了多数同学的认可。他以前不是班委,不在王老师提名名单中。选举前,他向王老师要求,提名以外的同学,也可以参选班委。
王光亚老师很开明,投票前,特意告诉大家,可以投其他人的票。我没有想到,班上五十多人,也就三五人投了这位同学的票;同样非候选人的我,意外得了三十多张选票。我的票源,主要来自调皮的男生,他们受这位同学鼓动,希望班委会发生变化,却把票投给了我。
我吃惊这个结果,因为,一是班上大多数同学年龄大我一两岁,一般来说不会选小弟弟;二是班上没人知道,父亲是省里厅局主官,母亲在医院不过是科室主任,十几个同学家长官大于此,谈不上为巴结而选我。
无记名选举真的很奇妙,沉默的多数是决定的力量,自有好坏标准,也许是因为我坦言率真,也许得益于父亲“低调做人吃亏办事”的要求。我吃惊加杂着兴奋,晚饭时告诉了母亲。母亲不以为然,嘱咐我好好学习才是正道,我乘兴而讲扫兴而止。尽管如此,那个学期,我认真履行了班委会委员责任。
更让人吃惊的是,我们高中第三学期的班委会选举。一方面我感觉到,那位同学做班上男孩子工作,动员不再选我;又一方面,班上有些班委,也在抵触我;再一方面,母亲认为要好好读书,不让我做班委分心。
这些原因,加之我不会表现自己,我做好了下台准备。但是结果,再次让我大吃一惊,我再次当选。我仍然是得到三十多票,但是票源变了,这次得票,主要来自女同学。后来,由于班主任王广亚正派,班上大多数人的意向,我连任班委到毕业。无人操纵的民主选举,总是能让为人正派的人当选,大多数人是喜欢正直的人。
我们毕竟生活在现实中,高中班上,也有消及的事物。小小年纪的同学,已经有样学样,与人斗其乐无穷,也会搞小帮派,不按照规章制度行事,只顾小帮派利益。我没有参加任何小帮派,独来独往,按照自已独立思考行事,也不怕失去这个班委会委员的“官”。
一天,班上李祥振同学对我说,想入团。听说后,我马上热心帮助,按照团章的程序规定,积极做好介绍人工作。一切工作就绪,到了入团的前两天,祥振突然告诉我,要把介绍人换成其他人。我听后一惊,知道有人压他了,否则很难做出这样的事。我理解他,没有说什么,不在乎丢面子,立即表示了同意。
班上有同学悄悄给我说,他是向往家长官大的同学,……,我不置一词。其实不然,他说的不对,祥振是个老实人,这是班上小帮派现象。班上这个小社会,反应了成人社会,像黑社会一样,不按照规章制度行事。我知道这是一种荣誉截胡,是不道德的,但我反感与人斗其乐无穷,马上退出介绍人。至今不知道哪个同学当了介绍人,我不愿意介入这种勾心斗角,对学习和成长都是负担,这个思想贯穿了我的一生。
我遗传了父亲的基因,人事关系思维简单,不拉帮结派,讨厌小动作直言快语。如果民主风气正,例如班委会选举,我是受欢迎的;如果不正派人搞小动作,例如祥振入团事情,我则会被人暗中算计。 社会的文明,必须建立在大多数人的阳谋之上。
高中第二个学期快要结束时,母亲接到江苏省人民医院调函,家要搬回南京了,我心里非常高兴。南京总统府前厅长廊的红柱子,西花园的太平湖,孙中山大总统的办公室,曾朝夕陪伴我三年。我小时候迁到徐州后,那些幸福南京时光,曾多少次在我梦里出现。
可是等我户口迁入了南京,父亲要求我留在徐州上完高中,为我联系安排了学校宿舍。这时父亲过去的同事张子西,派他的夫人李阿姨,找到我徐州会堂对面的家。她对母亲说,高中生住学校宿舍不好,他家徐州西关小黄楼的房间多,要求我住在他们家。盛情难却,我和父母亲都被张家夫妇的热情打动,于是我住进了他们家小楼的一个房间。
那天搬家的时候,我和一大群邻居一起,送走了母亲。我们在这里,和最底层的善良人们,一起生活了四年多时光。我一个人留在了徐州,早出晚归,和张家在一个小楼里住。时间久了,我在他们表面的殷勤好客后面,经常听到他们的刻薄谈话,感觉非常不舒服,觉得他们是搞阴谋的两面派。
一个月后放寒假了,我来到了南京宁海路四十八号家中,这是一座带阁楼的两层洋房,民国时期是日本武官的公邸,是由民国初期最高法院,一位大法官建造的。那天我回到家里,在二楼阳台上站了很久很久,感觉真的好,我爱南京,总统府,古城墙,秦淮河,……。
晚饭时,我向父亲提出,搬离张家住到五中学校宿舍。我对父亲说出了我对张家夫妇的看法,父亲听了我的话有点生气。父亲当时正在推荐张子西来省里工作,认为他在工作上会是他的好帮手。父亲不会看人的缺点突现出来了,他以为那些表面谦虚谨慎尊重他的人,是可以信赖和重用的。父亲对我的看法不以为然,认为我年少不懂事,不同意我搬出张家。但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父亲经过思考,觉得这样也有好处,能锻炼我的独立生活能力。
那年的寒假,一家人又回到南京了,我特别开心。我骑着自行车,漫无边际的到处跑,跑遍了南京的每一个角落。我沿着秦淮河边泥泞的小路,一直走到了入江口;我登上了中山陵,大声朗读国父的建国大纲;我站在燕子矶上,眺望滚滚江水东去;我在江宁石林,遐想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不过,那时总统府是封闭的,我只能在外面观望,围绕外墙走了一圈又一圈。当然,我也要去江苏省燃料化学工业局和江苏省人民医院的所在地,溜达转转,因为那是我父母亲工作的地方。
1972年春节后,我回到徐州就搬出了张子西家。我住进了学校宿舍,徐州五中有一个约两百多平方米的天然池塘。我住校后,和室友张鹏经常在此冬泳,那时的冬天近零下二十度,我们五点半就起床了,先在自来水冲一下,就下到池塘里游几圈。一群驻校的少年,经常一起玩耍,少不了男孩的淘气,但他们没有一个敢和我们一起冬泳的。
学校有一位地理老师,他教的地理棒极了,听他的课大家都聚精会神,就像听文艺节目。他大概是与右派有关的阶级敌人,我们气味相投,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早上,我们一起玩双杠单杠,一起跑步。在单杠旁休息的时候,面对两个大男孩,他完全放松下来,幽默俏皮笑话连连。 他知识面开阔,精于地理,对曲艺也有研究,不时来个段子,让你笑口常开。有一天他对我们说,学校以前也有一位学生喜欢运动,他父亲做过徐州矿务局局长,现在省里做官。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哥哥,文革初期造反派的血腥暴行,我的潜意识里延袭下来,惧怕别人提及父亲和他的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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