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四章之二、辯論 — 3

兩位女子站在懸崖上的神殿前方，看起來，她們像是在等待什麼人的到來。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O4zmNVtN

轟的一聲，猛烈的海浪拍在懸崖峭壁上，碎裂為成千上萬的浪花。

海邊綿長的陡峭岩岸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岩岸的其中一部份特別向海中突出，形成了猶如巨人伸出的手指一般的景象。雖然多數人都相信這是自然的產物，不過也有人認為，這岩岸凸出的部分其實是古代通向海洋另一端的大橋，斷裂後所留下的遺跡。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4jPNu8Wt

沉思著，較為年長的女子突然問道：

「莉絲，『遠古之路』和『巨人之指』，妳比較喜歡哪一種解釋？」

喚作莉絲的年輕女子一聽，忍不住撇了撇嘴。

「這有什麼分別？不論是哪一個，都只是人們的穿鑿附會。」

年長女子搖頭道：

「有分別的。後者只是單純描述這個奇觀的形狀，但是前者，更多了份憧憬。」

「憧憬？」

「對，相信有另一個更美好世界的憧憬，或者說，希望逃離現今這個世界—這個戰亂頻仍之世的憧憬。」

莉絲皺眉道：

「母親，我覺得您過度解讀了。」

「是這樣嗎？」

聽到母親用不以為然的語氣反問的瞬間，早已隱忍許久的莉絲忍不住將心中的不滿一口氣傾洩而出。

「母親，您就是太過感情用事了！許多事情您都考慮得太多太雜，只要一想到可能會有人因為您的決定而必須做出某種程度的犧牲，您便開始猶豫不決，甚至時常因此卻步不前，這也導致您總是無法做出最果斷、最恰當的決策！您知道嗎？在我看來，您是十分失職的克奈特！」

怒氣沖沖的莉絲說完這番話，本以為母親會因為她毫不客氣的批評而大發雷霆，但是出乎意料，年長的女子卻只是苦澀地笑了笑。

「我猜妳很久以前就想對我這麼說了吧。」

莉絲硬著頭皮承認：

「是的。」

看著女兒反叛的眼神，年長女子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思考我的做法是不是錯了。就像妳所說，也許只要我再果斷一點，許多人都能過得更好，也只有極少部分的人，需要付出相對之下微不足道的代價。」

莉絲道：

「既然您知道，那又為什麼……」

突然間，年長女子轉過身看向懸崖邊巍峨聳立的神殿，打斷莉絲道：

「孩子，我問妳，如果妳是唯一一個負責清掃這神殿的人，以神殿的大小來看，一天肯定不足以全數打掃完畢。然而，這座神殿卻又採取開放式的設計，在海風這麼大的此處，只要過了一天，沙塵肯定又會遍佈於前一天剛打掃過的地方。這時，妳會選擇如何打掃？」

雖然莉絲並不清楚母親這莫名其妙的問題用意何在，她還是思索了一下，很快就答道：

「如果是這樣，我會每天固定清掃神殿中最顯眼的地方，如此一來，就算隱蔽的地方沒打掃到，神殿也不會顯得過於髒亂。」

「那麼隱蔽的地方妳打算就此不管了？」

「如果時間有限，我也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但假如妳就是那塊神殿中被忽略的石板，妳會怎麼想？」

莉絲嘆了口氣。

「母親，石頭沒有想法、也沒有感情。」

年長女子點頭道：

「妳說到重點了，石頭確實沒有，但是人類有。如果妳就是被犧牲的那個人，妳難道不會因此而怨恨擅自決定犧牲妳的當權者？」

莉絲道：

「我不敢說我不會，但是當我已經注定是當權者，就不應該因為這些無謂的考量而左右決策。」

「這真的是無謂？我們憑什麼斷定一個人的價值注定比許多人加起來還要低？」

「母親，我認為這是道德與實務上的差距。道德上，我們也許無法如此斷言；道德上，我們有無限多的時間可以反覆討論辯證；但是實務上，我們總是得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出效益最大的決定。」

「但是道德難道不是我們做出實務決定的準則？」

聽著母親再一次拋出質疑，莉絲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母親，實務永遠都是妥協，道德只是我們用以做出妥協的其中一個依據，而不是全部。」

年長的女子轉過頭來，深深望進莉絲眼中，一接觸到對方的目光，莉絲就轉頭避了開去。她一直不喜歡母親那種溫柔、卻又好似能將別人的內心給全數看透的眼神。

「莉絲啊，也許妳堅信自己的想法是對的，但是我希望妳記得……看著我，莉絲。」

莉絲不情願地回過頭對上母親的雙眼。

「人生，也只是妥協。」

話音剛落，達達的馬蹄聲便傳入了她們耳中。兩人轉過頭去，只見一位紅髮少年正乘著馬飛奔而來，騎到近處後，一拉韁繩讓馬兒停下，接著便俐落的躍下馬鞍向兩人致歉。

「抱歉，我來晚了。」

年長的女子微笑道：

「沒關係，來了就好，長途跋涉也辛苦你了。」

莉絲在一旁聽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因為真要論距離，自己和母親可是足足跋涉了近乎兩倍的路程才來到這裡，但她不想就此發作，這會令她顯得相當小心眼。

年長女子看了看天色道：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開始吧。風向也開始變了。」

見莉絲和紅髮少年點頭同意，年長女子率先走進了神殿。

這座懸崖上的神殿，全是以白色的石材搭建而成，而那數十根支撐著神殿的古老石柱，更是以精緻的雕工名聞遐邇，大陸上試圖仿效這座神殿建成的建築物不計其數，甚至就連以壯麗著稱的合眾國王宮—白陵，也只是其中之一。不過換個角度想，白陵也許能稱之為最成功的效仿者。

走過白色石柱架起的長廊、穿過古老且開始龜裂的拱門，三人來到了神殿深處—一座臨海的圓形廣場。廣場上，石柱以固定的間隔整齊地立於周圍，定下了廣場的邊界，然而特別的是，廣場上的石柱並沒有支撐著任何東西，換句話說，這是一處完全露天的所在。

年長女子走到廣場正中央，面對大海盤膝坐了下來。

見狀，莉絲難掩憂色道：

「母親，您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年長女子微笑道：

「謝謝妳，莉絲，但今天我希望妳在一旁看著就好，這終究是我自己的決定，當然也只能由我來扛下相應的責任。雖然妳可能不認為我是個適任的克奈特，但是作為克奈特，我唯一自豪的，便是從來不讓其他人承擔我應當承擔之事。拜託妳，就讓我堅持這份自豪到最後吧。」

聽母親這麼說，莉絲只能默默垂下目光退開兩步，紅髮少年聽到這番話，也露出一副百感交集的模樣。

年長女子閉上了眼，接著，自她口中哼吟而出的旋律，飄散到了古老神殿的每一個角落，隨著海風，迴盪於千年的石柱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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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牽引我等命運的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Wa0S769H

不是冥冥中的祂

而是這個我們共同生活的城市

轉角處，我們不期然的相遇

微笑、又或者寒暄幾句

不知當初

是什麼風把我們吹到了一塊？

也許是太多的巧合

又也許

是太多的因緣際會罷

酒酣耳熱之際

你笑問何謂命運？

我晃了晃酒杯

只能如此回答：

她可以很複雜、也可以很單純

前者的解釋

是因為牽涉到了整個的時空

後者的解釋

便不過是我們偶然的邂逅

聽到母親選擇唱這首歌，莉絲的心情有些複雜。她很清楚這是最初的臨界者—葛雷夫．米瑟利留下眾多風之歌的其中一首，也知道這是葛雷夫為了紀念與摯友的初次相遇而創作的歌曲，然而，她同樣心知肚明母親選擇這首歌的用意何在。用不著多說，身旁的紅髮少年肯定也清楚。1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hqkgNa5GC

就在高亢尾音落下的剎那，海風停止了。莉絲直覺地看向上方，果不其然，半空中不知何時破開了一條縫，些許翠綠色的風從中輕快地吹入廣場。看著那綠色之風調皮地隨意舞動，就連原先心情十分沉重的莉絲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她讚嘆道：

「這就是迪萊……」

這時，年長女子喘了口氣，站起身向紅髮少年微笑道：

「塔蘭，來吧，把東西給我。」

可能連紅髮少年也被迪萊所影響了，他以比平時還要輕快的步伐走上前去，從懷中掏出一把黑色短棍，將之交予年長女子。女子接過短棍高舉過頭，就在這個剎那，綠色之風呼嘯出聲。

「接下來呢？」

娜伊芙著急地問道，她十分不解為何溫德爾要刻意在這種節骨眼上停下來。

溫德爾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

「接下來，某個闖入我房間的不速之客就將我毫不客氣地吵醒了。」

娜伊芙臉頰一瞬間脹得通紅，辯解道：

「可是我那時候是真的有急事啊！」

溫德爾不改平靜道：

「我又沒有責怪妳吵醒我，我只是在回答妳剛才的問題而已。」

娜伊芙嘟著嘴小聲啐道：

「呿，壞心眼的傢伙。」

溫德爾不再理會娜伊芙，將目光轉向有如石化一般呆坐著的克莉絲多。

「這是真實存在的過去，沒錯吧？」

「……沒錯。」

克莉絲多萬分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她從沒想過如今這世上竟還有第三個人知道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溫德爾喃喃道：

「果然如此。」

這麼一來，困擾了他許久的其中一個問題就能說得通了。許多他以往看見的逼真夢境，肯定也全都是曾經發生過的往事，儘管不曾親身經歷過，這些場景卻仍會毫無理由地在他的夢中重現。雖然溫德爾確實很想知道為何會如此，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應該探究這件事的時機。

「那麼，我希望您能告訴我那個地方是哪裡，以及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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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之二 、辯論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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