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內,林厚德從Cosmo的病房出來。
等在門口的司機道:「老爺,我去開車。」
林厚德擺了擺手:「你先去停車場等我吧,我還想再留一會兒。」
「好的,老爺。」
林厚德在Cosmo病房門口的凳子上坐下,深深嘆了口氣。家裡這一連串的事情讓他蒼老憔悴了不少。
林耀遠遠地看到自己的父親。雖然他依然梳著一絲不苟的頭髮、穿著熨燙筆挺的衣服,但他孤零零的、佝僂的背影看起來已經是一個老人了。
「父親。」林耀輕輕喚了一聲。
林厚德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大兒子,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立刻挺了挺背脊,調整了一下狀態:「林耀,你來了。林宇他睡著了。」林厚德輕輕拍了拍身邊的座椅,「坐會兒吧。」
「你要喝點東西嗎?我去便利店裡買杯咖啡。」
林厚德點點頭:「茶就好。」
看著林耀的背影從拐角處消失,林厚德心裡百感交集。好像從那件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正眼看過林耀和他的母親。對於他們,他的心裡只有怨恨和嫌惡。一轉眼,林耀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只怪自己被蒙蔽了雙眼……
林耀坐到父親身邊,把飲料遞給他:「紅茶,溫的。」
「謝謝。」林厚德點點頭。
「不用客氣。」林耀禮貌地回答。
說完客套話,兩個人都沈默了一陣。
林厚德捏了捏手裡的茶杯,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媽媽,錯怪了她……沒想到俞淑英那麼歹毒,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她都敢做……綁架的事情你也聽警方說了吧……唉……」
林耀點點頭。經過警方的偵訊,原來Fiona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俞淑英不但唆使Eva長期向Fiona投毒,就連當年的綁架案也是她一手策劃,目標就是除掉林耀。誰料綁匪誤綁了林陽,她又將計就計將一整出事情都嫁禍給了Fiona。她確實得了逞,但也就此毀了林陽……
「我和你媽媽雖然是一見鍾情,但我們的個性其實不太合適。我這個人太傳統了,她卻是要強的性格,喜歡出去拍戲,要發展自己的事業。唉,你母親她確實不是個傳統的賢妻良母,但我對她……有太多偏見了。」
林耀心裡五味雜陳,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父親終於說出了這樣的話,沒有對他的訓責,也沒有對母親的貶損。如果是小時候能聽到這些話,他會很感動很高興吧。
林厚德見林耀還是不說話,心裡默默嘆了口氣。林耀小時候倔強得很,因為頂撞長輩沒少挨他喝斥,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的性格就越來越隱忍、拘謹,就算受了委屈也一聲不吭。相比其他幾個孩子,林耀活得太卑微了。
「唉……」林厚德拍了拍他的大腿,「我也對不起你。那麼多年,你一個人很累吧。」
林耀搖了搖頭,低聲道:「也沒什麼……已經過去了……」吃苦這件事,林耀早就習慣了,如今他已經長大了,再難的事都也都挺過來了。最可惜、可憐的人是他的母親,但再多的道歉也無可追回,可能這就是命吧……想到母親林耀心裡蒙上了一層哀傷。
「怪我治家無方。之前總覺得自己很成功、很了不起,沒想到連枕邊人的真面目都沒有看清,是我的疏失縱容了俞淑英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這個毒婦,還把林陽、林宇兩個孩子帶成這樣。林宇他這次……唉,俗話說家和萬事興,可現在……」林厚德懊悔地搖搖頭,「原本好端端一個家,眼看著就要散了。」
林耀愣了愣,不由得苦笑。對自己而言,早已家破人亡,對父親而言,這十多年來卻一直是妻賢子孝,兒女雙全。他們母子對林厚德從來都是可有可無的人,母親的離世對自己來說是切膚之痛,對這個男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吧……
儘管他終於聽到了父親對母親的道歉,可母親若地下有知的話,大概也不會在意的吧。林耀在心裡為母親嘆息,但那又如何呢,事情都過去了。現在自己又有了夏天,也有了新生活,而父親已經是一個疲憊的老人了。林耀反倒安慰起了父親:「林陽不會重判的,他已經認了罪,而且只是從犯,我們也已經給他請了這個領域最好的律師。至於林宇那邊……如果他能改變態度,還是有機會的,他還年輕……再多勸勸他吧。」
林厚德重重嘆了口氣:「打拼了大半輩子的林氏,還沒交出去,就已經大廈將傾。因為這次的事情,股價跌得都不剩一半了,客戶和合作方也對我們失去了信心。實在是元氣大傷……」林厚德喝了一口茶,觀察了一下林耀的反應,繼續道,「那些職業經理人,我信不過他們,最後還是要我這個半退休的老頭子自己出山,可是我這張老臉又頂什麼用呢,唉,別人都知道我們林氏後繼無人了……」
林耀沒有接父親的話頭,過了一會兒才道:「林家還有一個繼承人。」
林厚德心裡一喜,期待地看向身邊的兒子。
「林月。」
林厚德一愣,這可是個他萬萬沒想到的名字。
「林月,是你唯一的女兒,從小就受過很良好的教育,品行端正,而且年紀還輕,還有很多學習的空間,」林耀耐心地分析著,「在從商這方面她很有自己的想法,之前她就說想經營自己的生意,聽說她前陣開了個小畫廊,打理得還不錯。」
「可是她……」林厚德下意識想否定這個提議,在他傳統的觀念里,由女兒來繼承林氏集團豈非兒戲?
「可是她是女孩子?」林耀知道父親的顧慮是什麼,「繼承人為什麼一定要是男性呢?時代不同了,以前只有男性能做的事,如今的社會里,女性一樣也能做。」
「林月?」林厚德喃喃自語地道,他還從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她……可以嗎?」
「在我看來她很適合從商。」林耀回想著童年說,「林月她性格好強,也很有韌性,我記得她小學里不會跳山羊,在體育課上鈎到了褲子當眾出了醜。她在學校哭歸哭,回來自己一個人拼命練習,練到學會為止。」
林厚德認真思考了一番女兒的種種,點頭認可道:「不錯,就像你說的,她的韌性很強。這次出了事,對她打擊不小,但她又要來醫院照顧林宇,還去懲教署探視她媽媽和哥哥,勸他們坦白,家裡裡裡外外的事那麼多,忙前忙後都是她在照應。她做事也很周到,也能擔得起大事,是個好孩子。」
林耀點頭道:「她很有潛力,也很努力。所以我想,也許可以給她一個機會。當然了,要不要接棒都是後話,但試一試應該不會錯。」
林厚德眯著眼睛聽得認真,沒錯,林月。他之前怎麼一直沒有想到呢。林耀的一番分析為他打開了全新的視角,此時他的內心既欣喜又失落,欣喜的是林氏的未來或許還有希望,但失落的是這幾個孩子里,自己寄予厚望、有心栽培的林陽和林宇都走上了歧途,反倒是不受關注的林耀和林月默默地在正道上成長,這不正說明瞭自己人生是徹底的失敗。
「以後小月有什麼不懂的,還要你這個當大哥的多關照她。」
林耀點頭道:「這是自然。」
林厚德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你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對了,你最近怎麼樣?傷都恢復了嗎?」
突然被父親誇獎和關心,林耀十分不習慣,「都好了,已經回去上班了。」
「聽說都是你的男朋友在照顧你?」
那麼傳統的父親居然會當面問出這種問題!男朋友這個詞太讓人難為情了,林耀假裝酷酷地看著面前的公共衛生宣傳板,紅著臉鎮定自若地點了點頭。
這孩子長那麼大,林厚德還是第一次見他臉紅,他笑著點了點頭。「好了,我先走了,忠叔等我也該等急了。」
「好,我跟你一起去停車庫吧。」
「好。」林厚德沒有拒絕兒子的好意,「那我們走吧。」
父子並肩走在一起,林耀內心有一種奇特的平靜,同時又充滿了感慨。他不再像之前那樣排斥、害怕父親;父親也不再厭惡、怨恨自己。用了這麼多年,直到今天他們才成為了一對普通的父子。但這對林耀來說,已經足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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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墓
一代影後鐘曼芬的死亡之謎,終於伴隨著俞淑英案的宣判而水落石出。各路媒體都紛紛做了報道。
這個週六,夏天向劇組請假一天,陪林耀一起去掃墓。
遠遠的,就看到Fiona的墓上放了兩束盛開的鮮花。林耀和夏天對視一眼,最近剛有人來看過她。
來到Fiona的墓碑前,再一次看到母親明艷動人的像片,林耀心裡的不捨和思念依然有增無減。「媽媽,我來看你了。」林耀放下鮮花,聲音里有難掩的起伏。
夏天感受著身邊人的情緒,他知道林耀等待這一天很久了。
Fiona的死因長年困擾著林耀,讓他不惜自身安危和Frankie一起演了一出無間道。但真相的公佈也像一把利刃,再次劃開了林耀的陳年舊傷,Fiona的無辜和她的悲慘遭遇足以讓林耀再一次心碎。
林耀仔仔細細地擦乾淨了Fiona的墓碑,點上蠟燭,帶著夏天一起給她敬了香。
林耀拿出隨身攜帶的報紙放到墓碑上:「媽媽,害你的兇手已經伏法認罪,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是清白的。」他輕輕拂過母親的照片,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著,「現在再也沒有人可以詆毀你了。媽媽,對不起……現在才……」林耀的聲音哽咽住,一時說不下去。
林耀轉過臉,看著遠處的青山,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
夏天用力地摟住了戀人的肩膀,默默傳遞著力量,他知道林耀會有多難過。
這段日子警方傳訊了當年的好些關係人,隨著當年真相的逐步剖開,夏天也陪著林耀慢慢瞭解到當年Fiona的苦心。演戲是她的事業,是她感情不順的精神寄託,因為工作大部分時間無法照料林耀,Fiona離開林家後擔心兒子跟著自己吃苦,所以才執意把他留在林家撫養和栽培,她以自己的方式深愛著林耀,希望他能在林家過上幸福的生活,只是事與願違……
不管別人怎麼看Fiona,但對林耀來說,有愛就已經足夠。
好一會兒,林耀才緩住了情緒,吸了口氣,聲音里無限深情:「我好想你……媽媽,我也愛你。」
夏天又感動又心疼,他一把牽過林耀的手:「Fiona,我是夏天,我是你的影迷,和你一樣,我也很愛很愛林耀。很謝謝你給予林耀生命,把這麼美好、善良的他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你放心,林耀現在過得很好,以後我也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一輩子愛他、敬他、保護他。請你保佑我們可以一直這樣健康、平安地生活在一起。」說著,夏天非常鄭重其事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林耀眼眶又是一紅,夏天的話語是那麼溫暖堅定,直達內心。林耀也緊緊握住夏天的手。這輩子有夏天,什麼都夠了……他和會夏天永遠在一起。
林耀還在感動中,夏天突然說:「哎呀,香快要燒完了,你等我一下。」
林耀一懵。只見夏天打開他的雙肩包,開始從裡面不斷地掏出東西,放到Fiona的墓前。
「Fiona,這些都是我的小小心意。」夏天一件件地把面霜、精華、面膜等各類護膚品一字排開,「不知道你用不用得慣這個牌子,有什麼需要請託夢給我。對了,」夏天摸出一瓶香水,「我看之前的採訪里你說用這款香水,這個應該不會錯的。」
林耀驚詫地看著夏天的所作所為,他做夢都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
夏天感受到林耀的眼神,回頭道:「你之前沒有給過她吧,但我覺得她應該很需要啊。」
林耀想了想,似乎也沒什麼不對,印象里母親的化妝台上確實有很多瓶瓶罐罐,數量完全不亞於現在夏天的。還是女明星懂女明星的喜好啊。林耀心中發出一句危險感嘆。
香燃盡後,夏天陪著林耀站在遠處抽煙,他知道林耀還不捨得離開母親。
林耀戴上了墨鏡,遮住了哭得紅紅的雙眼。
這時,有幾個中年女子來到Fiona的墓前祭掃,敬過香之後她們拿出了Fiona的海報,看起來是她的影迷朋友。
夏天拉著林耀的手,笑著說:「你看,還有那麼多人記著Fiona,而且還在用心愛著她。不管過了多久,我們都不會忘記她的。」
林耀點點頭,心中倍感寬慰。
「我剛才對Fiona發過誓,就絕對絕對不會食言的,你放心吧。」說著,夏天mua一口偷襲了林耀的嘴唇,然後甜甜地表白道,「我愛你。」
酷酷的墨鏡擋住了林耀羞澀的表情,他的嘴角掛起甜蜜的笑容,回應道:「我……也……愛你。」
兩人相視一笑,依偎在一起。
朗朗晴空,藍天白雲,愛是永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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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劇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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