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dies and gentleman,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 Flight AF188 from Valencia to Hong Kong has arrived……」
Frankie提著一盒精美的點心，站在接機的人群之中。林耀說不管他最終如何決定，至少都應該來見Iris一面。
Frankie其實也沒想回避，他只是還沒想好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他是個出生在泥潭里的人，從小就不知道一個正常的家庭是什麼樣的，像他這種人居然有了孩子……他該怎麼面對這件事？
又等了一會兒，旅客陸陸續續地開始出關。Frankie在人群中看到了Iris。她手裡推一輛嬰兒車，身邊的機場工作人員幫她推著兩個大行李。
Iris邊走邊在接機的人群里找寫著自己名字的牌子，林耀說過會派人來接她的。這時，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Frankie對工作人員說：「行李給我就好，謝謝。」
「Frankie！」Iris的心中百感交集，眼裡瞬間蒙上了一層薄霧。自從上次一別，她就沒想過還能再見到Frankie，這本就是一段如飛蛾撲火般的感情。Iris的心怦怦跳得厲害，能再次見到這個男人，她就已經知足了。
「走吧，車停在那邊。」Frankie指了指停車庫的方向。
「好。」Iris用力眨了眨眼睛，克制住激動的心情。
兩人並肩走著。
Iris偷偷看了一眼對方，畢竟是她少女時期就愛上的男人啊，只要見到他，不管多少次，都會不爭氣地立刻被他迷住。現在他不僅是自己這輩子最愛的男人，還是她孩子的父親。但在Frankie的臉上，她看不出喜怒。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會不會生氣呢？
等電梯，兩個人默默無語。
Iris糾結了一下措辭，小心地開口：「對不起，Frankie，我一直瞞著你……當初是我擅自做了決定。我原本只想把寶寶生下來，當作上天給我的一個禮物。我沒有想過給你增加任何的困擾和麻煩。」
Frankie看向身邊的這個女人。她就是林耀口中那個很愛很愛他，願意為他冒險偷情報，願意生下他的孩子獨自撫養的女人。根據林耀的敘述，她對自己的好感源自於中學時在賭場里的一次仗義相救，但說實話，他對那時的事情已經幾乎沒有印象了。Frankie原本只覺得這一切都很荒謬，這個世界上除了林耀，怎麼還會有人喜歡自己、對自己好呢？但就是面前的這個女人……
「我可以……看看寶寶嗎？」
「當然，當然可以。」Iris打開嬰兒車的遮光板，輕輕地把小小的身軀抱出來，面向Frankie，「已經睡了一會兒了，應該快要醒過來喝奶了。」
這好像是Frankie第一次那麼仔細地看一個嬰兒。原來剛出生的嬰兒那麼小一個，看起來又軟又脆弱。感受到光線，寶寶咋吧著嘴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Frankie看著寶寶，寶寶一對黑溜溜的眼睛也好奇地盯著Frankie。盯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麼，就衝著Frankie嘿嘿地笑了起來。
「這孩子愛笑，都不怕生人。」Iris一臉慈愛地笑著說，又覺得不妥，忙改口道，「她膽子大得很，可能像爸爸吧。」這句話講出口，她又覺得過於親密，都不知道Frankie能不能接受孩子呢。
Frankie倒沒生氣，聽了Iris的話以後喃喃自語著：「是嗎……？」他伸出手，似乎有點想碰碰寶寶蘋果般可愛的臉蛋。這個軟軟的、彷彿一碰就會壞掉的小傢伙……就是我的孩子嗎……
就在他的手指快觸碰到嬰兒的臉蛋時，小傢伙突然毫無徵兆地嗚嗚哭了起來。
Frankie嚇了一跳，手指一縮，茫然無措地看了看Iris，又看了看寶寶。
Iris被他的反應逗笑了，付少居然露出了這麼慌張的表情。這張總是張揚自信的臉上寫滿了求助，彷彿在說，什麼玩意兒？什麼意思？該怎麼辦？
Iris笑著說：「沒事的，不要緊，應該是餓了。」作為新手媽媽的她已經習以為常，她把寶寶放回嬰兒車里，「我來給她衝奶粉喝。」
一陣忙碌後，喝上奶瓶的小傢伙又安靜了下來。寶寶的小嘴一吸一吸地喝著奶瓶，攫取著生長的能量。
Frankie蹲在推車邊好奇地看著。這小傢伙……還蠻可愛的？Frankie自己都覺得好笑起來，他居然會覺得小嬰兒可愛？可血緣就像一條天然而神奇的紐帶，讓他感受到這個小小生命的頻率。和過去他陰暗的、爛在土里的世界不同，小寶寶的眼睛是那麼單純、乾淨，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信任，彷彿來自一個被軟綿綿的雲朵包圍的王國。
「是女孩子哦？」Frankie小聲問。
「嗯。」Iris輕輕擦拭過寶寶弄濕的下巴，又用手指逗了逗她，「很可愛吧？」
Frankie點點頭，心裡湧起一股不確定的衝動，他一時也說不上那是什麼。
「Iris……也許……我……」Frankie抬頭望向女人，遲疑了一會兒說，「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試著做一個父親？」
Iris驚喜交集。Frankie向來抱著遊戲人間的態度，所以她也從未奢望過和他建立起任何關係，他能接受寶寶的出生已經很好了，更別說還願意主動嘗試做個父親。
「呃……我可能……不太會，但……還是想試試……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Frankie還是有些不確定，他也不知道這樣對不對，但他想試試……他也該為這個孩子做點什麼。
Iris眼裡閃著淚光，含笑點點了頭，「那你試著幫她擦擦嘴吧。」說著，把手裡的紗巾遞給對方。
Frankie輕手輕腳地，根本不敢碰到軟乎乎的寶寶。
「沒關係的，寶寶也沒有那麼脆弱。」
Frankie拿著紗巾的手緩緩地靠過去，緊繃的神情和僵硬的動作宛若在拆炸彈。
觸到小嘴的瞬間，寶寶的小手歡快地揮動起來。
啊？Frankie緊張地看了一眼女人。
Iris含笑嘉許，拉過他的手一起擦拭著寶寶的嘴角。寶寶咿咿呀呀地笑著，似乎是以為雙親在跟她玩什麼遊戲。
看著寶寶手舞足蹈的樣子，Frankie和Iris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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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nkie借來了林耀的車，Iris坐在後排，旁邊還有林耀準備的嬰兒安全座椅。
「給你暫時租在了上環那邊，你先安頓下來，基本的生活用品已經都有了，你到了看看缺什麼再去買。」Frankie語氣平淡地說著。
Iris意外又開心，客氣地說：「這……真是太謝謝了。」沒想到Frankie居然會做這些事。
「不是我，是林耀挑的。我們還準備了一些東西。」
「林大少真是太有心了，之後我一定要好好當面謝謝他。」說到林耀，Iris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他這樣的大忙人，突然出現在西班牙真是嚇了我一跳。我能平安生下寶寶真是多虧了有他的照顧。」
原來林耀竟然親自飛到西班牙去？Frankie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林耀從沒跟他提過。
「是嗎？什麼時候的事？」
「去年初夏的時候，沒想到林陽的人追殺到了瓦倫西亞。多虧林大少的人救了我，他知道我……懷孕以後，立刻飛來西班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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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想起了幾個月前。
林耀出現在面前時，她真是嚇了一跳了。林大少竟然不遠萬里親自飛來了西班牙，只是想見她一面，她這個懷了Frankie孩子的女人。
想到當時偷窺到的Frankie和林耀親密的一幕，Iris不禁感嘆，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很好吧。
Iris向他坦白了一切，從她中學時起就暗戀Frankie，到為他偷情報、再到背著他懷上身孕的這些事。瞞著Frankie是她不對，但Frankie是她的執念，是她這輩子唯一的、也是最愛的男人，就算轉身離開，她也想至少給自己留下一個念想。
聽完這一切的林耀又驚愕又欣喜，Frankie有孩子啦，還有一個這麼痴愛他的女人！其實看到密碼是Frankie的學號時，他就想過Iris是個對老友抱有很深的感情的同學，沒想到她竟然願意為Frankie生下小孩。
林耀定了定神，問Iris她現在的打算。
Iris嘆了口氣道：「有什麼打算……我得罪了林陽，他這個人報復心很重。香港對我來說太危險了……怕是回不去了。」
林耀安慰道：「那些事你也不用太擔心，我想以後還是有機會回去的。」
Iris苦笑著：「希望如此吧。」
林耀小心翼翼地道：「那你接下來什麼打算…… 這個孩子……」
「我對Frankie沒有非分之想，不會出現在他的生活里困擾他。這個孩子我會獨自撫養的。」Iris下意識地撫摸著肚子，儘管現在還並不顯懷，「就算香港回不去，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的吧。」
「那……你有沒有想過告訴Frankie這件事？」
「在我看來，這個孩子……其實是我偷來的，只是想當作我單方面對這段感情的交代。像他這種男人……」Iris苦笑著道：「我又何必告訴他，自尋煩惱，也給他困擾呢。」
這一番話說得兩個人都沈默了。Iris說得對，Frankie從沒想過，可能也不會接受這種改變。林耀低頭想了一會兒，「那如果他願意接受這個孩子，你會考慮嗎？」
Iris眼睛微微一亮，但很快就苦笑著搖了搖頭，「不會的，玩世不恭的付少怎麼會接受有孩子……再說，我也不想給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在我自己帶著孩子安安穩穩的過平靜日子也蠻好的。」
「陸小姐……」
Iris猶豫一下還是說：「所以林大少我想拜託你，不要告訴他這些事。我瞭解他這樣的人，他是不會接受的……我想，他從始至終什麼都不知道，可能是對大家最好的選擇。」
林耀緘默片刻，「對不起，剛才這麼問是我太唐突了。我只是希望……你們能給彼此一個機會。這樣吧，這段期間你暫時在西班牙生活，我會保障你的人生安全，生活上需要什麼我會安排人手幫忙。等香港的事情一解決，我就會派人接你回來，我想你也不願意離開香港吧。」
「謝謝你，林大少。」是啊，未來的事情誰知道呢，過分憂愁也沒有用，還是先保證寶寶能平安出生吧。
「別這麼說。是我要謝謝你才對，謝謝你為他做了那麼多的事……Frankie他不是沒有心的人，只是從來沒有這樣的機會，如果他知道了……」林耀思考了片刻，說，「至於Frankie那邊就交給我。我想……也許他願意迎來一種新生活也說不定。我只是覺得，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會出現不同的人，這個人沒有站在他面前時，他不會想到生活會有另一種可能性。所以我希望你能給他這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他也許會成為一個好父親。我知道你一定會是個好媽媽，自己一個人也能帶好寶寶，但如果孩子能有一個爸爸，不是更好嗎？」
Iris有所觸動，若有所思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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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Iris講的一切，Frankie愣住了，他終於明白了去年發生的種種。不是林耀變了，而是他早就知道了這件事，而且他一直在為自己打算……他真不應該誤解林耀的。
去年初夏麼，當時自己應該在忙和星城的並購後融合……Frankie回憶起來當時確實有個週末約林耀出海，被他一反常態地拒絕了，沒想到他竟是利用週末時間去西班牙飛了個來回。
原來林耀在背後默默為他做了那麼多，確實……他也應該嘗試做些改變，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對這個世界。這樣才不會辜負了林耀對他的一片心意。
***
某酒店套房內，Frankie和劉俊彥坐在沙發上，窗外是璀璨而熱鬧的夜景。
劉俊彥悄悄地打量著身邊的男人。前陣子公司里流傳著各種風言風語，先是說付少失蹤，後來林大少生病住院，甚至還有說付少和林大少要分家的傳言。但過完年開工派利是的時候，兩位老闆還是和往年一樣一起出現，謠言不攻自破。
不過今天Frankie的情緒看起來還是不高，也不知道是不是感情上又出現了什麼煩心事。
劉俊彥偷偷地往Frankie身邊靠了靠：「付少，我看你之前手上綁了繃帶，現在好一些了嗎？」
「那個啊，沒事了。」Frankie轉了轉手腕。
「那就好。」劉俊彥見對方不搭話，努力又想到了一個新話題，「對了，新開的那個運動綜藝，昨天我去試了一下第一輪的項目，冰壺球和射箭都好好玩。付少你的眼光真的好犀利，每次投的綜藝項目都很有賣點。」
「是嗎，你覺得有意思哦？」Frankie問。
「嗯，冰壺我之前沒有玩過，比想象中有意思，而且還蠻有戲劇性。昨天有一局對方最後一個球，把我們在圈里的全都炸出去了。」劉俊彥說著說著就發現Frankie只是面無表情地聽著，不會是惹他不快了吧。以往他們幾乎都是直奔主題，怪自己今天下班遲了沒有來得及準備，而且還說了那麼多有的沒的，付少沒發脾氣已經很好了，劉俊彥識趣的不再多說什麼。
Frankie點點頭。
「那……付少，你稍等一會兒，我去換衣服準備一下。」劉俊彥起身要去拿放在床上的墨藍色睡衣。
「不用了。」Frankie道。
「啊？」劉俊彥心裡一驚，臉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上次Frankie來家裡之後，劉俊彥琢磨了很久，直覺告訴他這件衣服和付少情有獨鍾的人有關，這也是為什麼他每次都要求自己穿這件……
Frankie站起來，從劉俊彥手中拿過那套睡衣。
付少他是不是已經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了？所以他以後也不再需要自己了？劉俊彥急得幾乎要哭出來，他強壓住傷心的情緒，連忙討好地說道：「那……那付少你喜歡什麼？我……下次可以穿啊，不不……我現在就可以去買的。」
Frankie溫言道：「這件太舊了，款式也老了。以後你想穿什麼就穿什麼吧。」說著他把墨藍色的睡衣扔到了垃圾桶里。
啊……付少的意思是……劉俊彥的腦子懵了好一會兒，終於明白了過來，熱熱的淚水差一點又抑制不住湧了出來，但這次不是悲傷，而是激動和感動。所以，這麼多年過去了，付少終於放下那個人了啊。
劉俊彥拼命眨了眨眼睛，把眼淚強忍了下去，然後用力地點頭「嗯」了一聲。
Frankie看了他一眼，「你晚飯還沒吃哦？」說著指了指餐桌上那盆還沒動過的沙拉。
「啊對，今天收工收得遲了。」
Frankie挑了挑眉：「走嗎？去外面吃頓飯？我請你。」
「好，好啊！」劉俊彥驚喜地連忙點頭，生怕對方反悔似的。
Frankie攬過劉俊彥的肩膀，「正好，我也還沒吃。你想吃點什麼菜？」
劉俊彥認真想著，「吃潮州菜，可以嗎？」他期待地看著Frankie。
「好啊，沒問題。」看到了劉俊彥眼中的欣喜，Frankie心裡閃過一絲意外，沒想到只是吃個飯就讓他開心成這樣。
確實，自己沒有林耀那麼細心，用真心對待身邊的人，可世上能像林耀那樣善良的人又能有幾個呢……不過，試著對陪在身邊的人好一些，至少這件事自己還做得到吧。
「你一說我想起來了，你老家好像是那邊哦？」
「對啊，我是汕尾人嘛。」
「這次過年回家了嗎？」
「回了。不過已經出來那麼多年了，回去也不太適應了，所以呆了沒幾天。」
Frankie竟然在跟他閒聊這些有的沒的，還主動關心他，可真是這麼多年來從沒有過的事。劉俊彥開開心心地說：「不過胃還是潮汕胃，經常會想吃那一口。」
Frankie笑了笑，「潮汕菜是好吃。」
見到難得的笑臉，劉俊彥又是一陣喜悅。「對了，我表叔開了家潮汕餐廳，我還算是個股東呢。付少你不介意的話，下次我請你去吃啊。」
「好啊，下次有空的時候。」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劉俊彥覺得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不用總是擔心對方會嫌棄他煩。這種感覺太好了，Frankie甚至還有認真在聽他講話、回應他，簡直就像是在談戀愛一樣。
Frankie看著他激動又乖順的模樣，也似乎有些明白，這些年來劉俊彥是真的對他有感情的。然而這份感情，卻被他一直無視，或者說是一直被他當作為了上位的隱忍和討好。從這個角度上說，他也一直無視了身邊很多默默付出的人、喜歡他的人。這個世界還真是奇妙，他這樣的人也會有小孩，也會被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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