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紅顏（一）

作家踏著高跟鞋以優美的腳步領著若鸝，步行到附近一間餐館。餐館不大，就只有中間一張圓形青玉桌，館內沒有其他客人，就只有她們。溫暖的微黃燈光投下，裝潢很具古風美，牆上掛了不少的各種藝術品，也放著不同的像古董的擺設。作家一臉悠然，若鸝也不自覺地感到沒有那麼緊張了。

作家坐在她的對面，長黑髮筆直地垂在紅色套裝前，細長雙目看著木製的餐牌，問道：「有甚麼東西想吃嗎？」

看著這個充滿奇怪詞彙的菜單，若鸝只是簡短回答：「這些我都沒有嘗過呢。」

作家莞爾一笑：「我來選好嗎？」

她真是一位美人，舉手投足的氣質可不是能裝出來的，若鸝想著自己以後也可不可以像她一樣優雅。

年輕的女服務員微笑地送上了酒和前菜。

「妳以這個形式參與了我的劇目，我很高興。」作家開口：「或許到了這個時間點說這些也是徒然，但說實話，妳比任何人都更適合當女主角，鸝小姐。」

若鸝抬起眼眸，看到作家投來帶有暖意的眼神，說：「啊，謝謝妳。但其實那時候，我不是有意去參選的，而且我也不會演戲。還有，請妳不用這樣稱呼我，喚我的名字便好。」

作家一點頭，笑說：「妳或許有聽說他們因為我的要求才要辦試演吧。」

「對，我聽說了。」

作家笑意更深地看著她的眼睛，說：「妳不會演戲，但是我看到，妳有著她的靈魂。」

啊？若鸝聽後完全不懂反應。幸好作家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討論著餐館內的佈置。

「這張圓桌是我從赤霞國帶回來的，很有歷史了，聽說全世界只剩下兩件。另外那邊那個是從暮遊國找來。」作家如數家珍的介紹著牆上像是盔甲的掛飾，以及一組綠色弓柄，又補充說：「我喜歡從世界各地搜羅各種奇特的東西。啊，其實這餐館是我開的。」

她其後繼續說著自己的旅歷。她去過很多地方，遇過很多人，也聽過很多人的故事，她說可以的話，真想告訴更多人。因此，她當了作家，把過去的故事訴說和延續下來。

「當然了，歷史發生的很多細節和過程，現代人都不清楚，他們都只知道想知道的事。事實上，要是從來沒有接觸過那些故事，他們甚至不曾知道世間曾發生過那些事件吧。這也方便了我，讓我可以憑著想像力去創造。」作者說：「真希望古人們都會原諒我的任性呢。」

若鸝沒有想過跟作家談話會這樣輕鬆，和她談天也非常舒服。她出色的外表看起來是強勢，但實際上是這樣親切，而她會願意接近自己，若鸝感到受寵若驚之餘亦很愉快。她更慶幸的是，作家完全沒有問她任何個人的問題，也沒有提及電視劇或者試演的事。她說的都是有關自己對於藝術和歷史方面的見解，使她鬆了一口氣。若鸝平常在大家面前怕說錯話，所以話都不多，但在作家主動的引導下，她好像也變得能言善道。

作家似乎會品酒，也很會喝酒，但臉依舊一貫的白，不見一絲酒意。

若鸝則不同，她極少喝酒。因為喝了酒，她漸覺熱，不自覺地輕抽起長手袖，露出了左手腕那隻金手鐲。金手鐲在室內的光燈下，映出那奪目金光，而沒有照出妖譎紅影，就像一隻普通的金手鐲，好看而耀眼。

聖玄早已把手鐲還給她。雖然他多番暗示，她沒有戴著它的必要了，但她還是把它留下和戴上，就像飾物般。

而且，更像是與過去的一種連結。

而它瞬間吸引作家的視線。

與作家的對話得知她應該也是喜歡藝術品的人，她很有禮地問道若鸝可不可以觀賞她的手鐲。若鸝欲索性把它脫下來給她看時，作家卻淡淡一笑阻止她，說：「這麼珍貴的東西，要好好守護啊。」

若鸝於是把手湊近她身前。

「真好看的手鐲。」作家捧著若鸝纖幼的手腕，認真的考察著金手鐲說：「圓形弧度簡直接近完美，金面完全平滑，實是巧奪天工。金工的技巧卓越得很，簡直不像是人工所製的。」

作家的漂亮眼睛定看著金手鐲。若鸝從來都不懂看金器珠寶，只覺得金手鐲很漂亮，但總猜不出這個東西的力量如此驚人，竟能讓人在時光中順去逆行。

作家又說：「國境內沒有產金，這必然是外來之物。」

「是嗎？」若鸝真不知道。

「現代已沒有打造這樣看來簡單卻接近完美金飾的地方了，反而要在金面刻劃複雜圖案的，很是可惜。」

金手鐲並不簡單，若鸝心中想。想起那詭譎紅影在漆黑下的舞動，她心中一驚。她小心翼翼地提問：「要是在古代呢？」

「古代的話，提到金器，想起的必然是向日國了。」

若鸝忽地抬起視線。

作家繼續侃侃而談說：「向日國是在古代時期盛產黄金的國家，當時富有得很。亦因為多金，打造金器的技術極佳，這手鐲讓我想到那個地方。」

她停了下來，小口地慢慢品嘗著面前的菜色。若鸝定睛看著金手鐲，光滑的鐲面上反映出自己沉默的影子。

忽然，作家又問：「妳相信命運嗎？」

啊？

若鸝想了想，還是想不出如何對答。

作家說：「妳以另一個方式進入了劇組，是命運的安排嗎？要遇上的人最終還是會相遇。」

命運的安排？

「我不知道。但是我曾聽說，我們的人生其實都是由我們作出的不同選擇而形成，組合出來的就是命運。」若鸝說：「我們雖然被安排在一個不能選擇的場景下，但要做的事和要說的話，還是依著我們的心態，這都是我們能操控的。」

作家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點一點頭。

若鸝不好意思地說：「很抱歉，我好像太自大了。」

作家一搖頭，說：「不會啊，妳這個想法很好。這就好像演即興劇一樣，對白和劇情全是由演員所掌握，因此也能寫出屬於演員們的結局。」

若鸝難以應答，作家好像想說很多話，但卻不肯直接告訴她似的。

然後，若鸝開口：「我也希望，我在做的事，都是正確的。」

作家提起眼睛，問：「為甚麼不會是正確呢？」

若鸝看著作家。不知怎的，在作家面前，若鸝似乎比平常敢說話。是因為作家能言善道嗎？又或許，是因為作家散發的一股氣場，足以令自己信賴？

她不曾跟任何人說過這些話，不論是美術組的朋友、全教授，甚至是聖玄。

終於，若鸝說：「我不知道。我總是不斷認為，我在做的事，似乎都是錯的。因為，那或許不是我能做、以及應該做的事。」

「妳沒有停下來吧？」

「啊？我沒有。」

作家點點頭，說：「因為是對的，也是妳能做的，所以妳並沒有停下來，那也是妳應該做的事了。所以妳不用羨慕任何人，妳在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就對了。」

她說的話比微笑更帶溫度，若鸝雙眸微泛著光。

「而我則完全停不下我的工作，那是我必須做的事情，而我也很快樂。」作家又說：「妳呢？現在的妳，快樂嗎？」

她嗎？若鸝有些意外。

從來，都沒有人問她這個問題……

她微微一側首。然後，她想點頭，但腦海中忽然浮現了很多面孔，又點不下去。

作家似是了然，轉了個話題，道：「妳也聽說嗎？全演員的事？」

若鸝點了點頭，說：「幸好，現在事情都解決了。」

作家微笑說：「幸好有妳在，他一定沒問題的。」

啊？那又是甚麼意思？

若鸝有些不明所以，作家說的話到底有甚麼意思，但作家又開口，問：「妳也聽說過，幾御太子的故事，被多次翻拍成電視劇與電影吧？」

若鸝點點頭。

「有關他成王以後的各種事蹟，大家述說的都是差不多，因為不管是大宮內外留下的文獻，或是外國的史料，都是指向同樣的事情，作家和編劇也沒有多加改編。」作家說：「不過，有關太子登基前的很多事，以及他的私事，因為沒有被正式記錄，於是大家就投入了百分百的幻想。」

若鸝來了興致：「啊？甚麼私事呢？」

「有關於太子為甚麼只有兩名皇后，以及那麼少的妃子數目，大家都加以猜想，這是甚麼原因。」

若鸝說：「為甚麼要多加猜想呢？這不就是因為他很專一深情嗎？」

作家掀起微笑，說：「對啊，我也是這樣想。當時的他，根本不受任何人的影響，非要娶誰不可。他也不用為了鞏固甚麼勢力，而要去聯姻結盟。」

「那麼，大家對於太子的私事，又是怎樣幻想呢？」若鸝有些好奇的。

「一切妳能想像到的內容與劇本都出現過了。」作家笑說：「曾經有一齣劇，說因為太子在大宮太受歡迎，其中一位宮人因妒忌而暗殺了皇后。」

「怎……怎麼可能？」

「我也覺得這很荒謬，太子怎會容許這樣的事呢？所以那齣劇收視率也不高。」

若鸝想了想，這應該不是史實吧。

作家又說：「又有另一齣舞台劇，暗示那太子妃是假的，真的那位太子妃找人替代了自己，與自己的愛人私奔了，留下了太子一人。太子一怒之下，派人暗殺了兩人。」

「啊？」若鸝驀地抬起頭。

作家莞爾一笑，說：「那也是不可能的，太子一定不會做這樣的事。」

「即使是假的，難道就不能寫下甚麼好結局嗎？」若鸝問：「不管是太子，或是太子妃？」

「全演員在演的這齣劇，在妳心中也算是好結局嗎？」作家說：「兩人沒有猜忌，互相傳遞的只有自己最直接與純粹的心意。太子與太子妃互相傾慕，然後長相廝守。」

若鸝聽後默了默，想了想，說：「對我來說，要是他們兩人真正地因為大家的存在而感到幸福，那便是好結局。」

作家聽後，紅唇掀得更高，問：「那麼，妳喜歡我寫的劇情嗎？有關於他們二人的戀愛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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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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