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重啟

聖玄急步走到園子去，他真的等不及想跟她說話。

若鸝獨自一人倚在柱邊，身影看來格外纖瘦。感覺到他的到來，她抬起了眼眸，說：「沒想到，來的人居然是你。」

她的臉色出奇地平靜，語氣也是聖玄沒有聽過的輕快，完全不像在現代那時。那刻她的不知所措和惶恐，還深印在他腦海中。

聖玄劈頭便問：「城玥跟妳說了甚麼？」

「他說了很多呢。」她說，難得地輕呼了一笑：「你們居然會找到這裏來，真令我意想不到。」

聖玄一時愣著，看著她這樣的表情。

她竟在淺笑？為甚麼？

「城玥都把事情告訴我了。」她又說：「我讓他快去休息，他看來有些累呢。」

「那是因為他手傷了。」聖玄說，口吻忽然有些冷淡，但他說完便後悔自己的語氣。然而若鸝不像有留意，甚是氣忿的，問：「那個男人到底為甚麼要這樣對待你們？」

聖玄卻沒有回答，反問：「你跟城玥，到底是甚麼關係？」

他終於問了。

「啊？」她似乎沒有預期這樣的問題。

「他說，你們是青梅竹馬，是這樣的關係嗎？」聖玄問，眼睛深看著若鸝的眸子去。

她想也沒有想，便一點頭，道：「我們很小便認識了，自小還有了婚約。」

婚約？甚麼？

聖玄驀地一愣，後者的表情依然平和得很。

「那是甚麼意思？」他極力控制自己，語氣盡量自然平靜的問道。但他更想問的是，城玥便是一直在她心中的那個人嗎？

沒想到，若鸝的唇輕輕揚起，更是令聖玄錯愕。

「我們的母親可以說是朋友。」她說：「但是你看看，我可是要嫁進大宮的，這一口頭婚約又算是甚麼呢？」

她還有心情在自嘲？

「你不相信城玥嗎？」她又開口問。

「要是我不相信他，就不會跟他進大宮了。」聖玄說：「我只是跟隨直覺，因為我總覺得，他不會害妳。」

他難以控制自己語氣中的苦澀。

「真奇妙，城玥也是這樣說呢。」她說。

城玥這個名字，在她的口中已說了幾回。對他那說，這是一種相當陌生的感覺，而聖玄相當不喜歡。

若鸝在他面前出現了，剛剛他不顧禮教上前抱了她，切切實實感覺到她的存在，她就在自己身邊。然而，每當她說出城玥的名字時，聖玄便覺得原本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那有關她一人的秘密，事實上還有人在介入。

那人甚至沒有經過他的同意，便強行介入。

本來不是這樣的。一直以來他認識的若鸝，身邊的就只有他，不是嗎？就連收留她的爺爺，還有美術部的人都不曾與她有著這樣神奇的經歷。屢次與她經歷生死一刻的，是他啊。怎會是城玥呢？

可是……若鸝從來都不是自己的，這亦是聖玄深切了解的事實。但是，他為甚麼要這樣不快呢？

察覺到聖玄沉思的表情有些難看，若鸝不禁問：「怎麼了？」

「妳回去後，事情都還原了。」聖玄答道，聲音有些沙啞。

她驚訝地看著他，急問道：「真的嗎？」

他點了一點頭。

所有人都安全。

除了妳。

聖玄拿出了筆記簿，她看到不禁張大了眼睛。

「因為怕妳不相信，我把資料都複印了，妳可以看。」他說。他把網絡和書上找到的有關資料都印了下來，夾在筆記簿內。

她卻只是定睛看著他遞來的簿子，還是猶豫不決，收不下來。聖玄於是說：「別擔心，沒有可怕的東西。」因為，他只帶來了部分資料。至於老祖宗為她畫下的人像畫，以及在琥珺找到的一切，他只是深記在腦海中。

這些事情要是讓她知道，只會讓她更徬徨。她不需要知道的，因為聖玄不會讓它發生。

他會阻止的。

若鸝把筆記接了下來，開始翻看著書頁，認真地問：「但問題是，我究竟做了甚麼呢？我只是入大宮見過夜燕，和見過那名防衛隊成員而已。我說了，太子不能盡信，不過夜燕應該沒有被說服。」

「妳本來的計劃就是這樣？」

她一點頭，說：「靠著老師的幫忙，我才進了大宮。那時候，夜燕好像以為我死了，放聲大哭跟我道歉。」

聖玄還想反駁，但她已搶先說：「我知你在想甚麼的，城玥也是這樣想。」她的語氣很堅定地說：「然而夜燕是不會害我的，我很確定。」

「徐夜燕的背後勢力，一定有一個人。只有那人的支持，她才膽敢坐上妳的嫁轎。」聖玄說：「太子亦因為那一個人，而不能去除她。」

這麼一個人，亦能夠不擇手段殺害無辜的若鸝。那是一個跟幾御太子勢均力敵的人，或許在這個時候，甚至比他更有勢力。亦因為那人，太子就算娶錯了人，面對這樣荒謬的事的他，現階段也只能默不作聲。

若鸝看著他，那是不知所措的眼神。她心底裏是不會接受徐夜燕陷害自己的控訴，他明白。

他轉而問：「妳知道防衛隊那人是誰了吧？」

「是的，他竟就是藍澄，真讓我意外。那時，我離開大宮後，藍澄便截停了我，我才發現他一直跟著我。」

「他對妳做了甚麼？」聖玄急問。

她搖頭，說：「他沒有對我做甚麼。然後，我直接地跟他說，不要殺人，尤其是太子視為關鍵的人物。」

「啊？」聖玄真是想不到，她會這樣坦白。在藍澄心中，他可能要對付的人，不就是她嗎？當然，聖玄不會跟她說，他不想嚇她之餘，她亦不會相信。

「要是他因為殺人而改了命運，這不是很笨嗎？」她說：「而當我跟他說了後，他似乎有些猶豫，也有些意外。」

「我想，他真的很意外。」聖玄喃喃語道。因為，她甚麼都猜出了。

「我也直接警告了他，別做一些令太子失望的事情，因為太子真正信任的人真的很少，他是為數極少的其中一人。在太子心中，藍澄還是一位英雄，不是嗎？」她說：「我覺得，他有把我的話聽進。他聽後，沉默了好一會。」

「使太子失望？」聖玄道。城玥也說過類似的話呢。

「對。我想，因為太子真的信任他，才讓他以後一起出征，還追封了他。他卻做了一些太子意料之外的事，讓他大失所望，所以落得那個下場。」

果然是若鸝！她利用了對未來事態的了解，去說服藍澄。相比之下，聖玄只是無意地離間了他與太子，因此他根本沒有聽進自己的話，還暗嘲自己一番。想到為了救他的命，還要比他取笑，聖玄心中真是不忿又無奈。

聖玄說：「藍澄跟徐夜燕的關係很奇怪，我覺得他們互相看不過眼，像是在比賽。」

「比甚麼？」

「對太子的忠誠，贏了的話便可得到他的認同。」

「因此，夜燕不可能背叛太子的。」她堅定地說。

「若鸝……」

「她親口跟我說過的，她真的不知道我出嫁時會發生這樣的事。」若鸝口吻忽然有些虛弱似的說：「夜燕不會害我的。」

聖玄不忍心再說，把原來想說的話吞下去，才又開口：「那麼，藍澄真的沒有傷害妳吧？」

她搖頭，說：「我出了大宮不久，他應該一直都在跟蹤我。事實上，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著我，我甩了數回，不過他再沒有在我面前出現了。」想到這點，她有些不寒而慄，張望了四周。那個男人現在不可能在他們附近偷聽著吧？

「這可怪不了妳，他是一個可怕角色。」

「奇怪的是，那時候我還以為我死定了，但他不但沒有攻擊我，反而警告了我。」她說：「殺氣，那一股殺氣消失了。」

好吧，至少那傢伙說了實話，他真的沒有傷了她。聖玄又問：「他還警告妳？那他說了甚麼？」

「他說，要我快離開古都，不要再回來。」

藍澄是在警告，要是她再在古都出現，徐夜燕會忍不住派人暗殺她嗎？或許，更為重要的是，不能有人見到若鸝。

在太子的藍圖之中，若鸝這顆棋子要是在大婚後還在古都出現，會影響他的計劃？

若鸝卻問：「難道被殺的真的是達敏大人嗎？我知道他是誰，但他不曾見過我啊，而在書中我也完全找不到有關四大軍團的事蹟，就好像團長們從不存在似的。」

聖玄一默，才說：「我也不明白。」

現在，他已經不認為達敏大人是那兩人的目標了。不過，讓聖玄稍為放心的是，似乎因為若鸝的回來，真的把徐夜燕與藍澄救了回來。

然而，這並不是他回來的重點啊……事實上，即使那兩人現在出了事，他甚至可能都不會同情。

「真不知道他常在我們身邊轉的原因是甚麼，他很想我們離開古都，又一直觀察我們的舉動。」若鸝歎息，又一搖頭，說：「我希望我真的做了正確的事。」

「對了，我告訴妳。」聖玄說：「我懷疑，妳的老師說不定就是我家的老祖宗。」

若鸝認真地看著他，似是在打量聖玄有多確定，才輕點了一下頭：「我也不是沒有想過，但你為甚麼突然有這個想法呢？」

聖玄說出了金一望原本想畫下「火鳳百鳥圖」送禮給她一事，若鸝愈聽愈驚訝。

「我當時也很驚訝。」他說，他自己怎會想過早已見過自家老祖宗呢？但是，這也解釋了很多事，包括為甚麼老祖宗會為她留下了畫，也保存了她的手鐲。

因為他們二人早已認識。

而另一方面，聖玄親自見過他，也是感到喜悅，他挺喜歡老師的。

這一切真不可思議。

兩人沉默了一會，安靜得只有蟬聲。

後來，打破沉默的是若鸝。

她問：「是不是，不好的事發生了？」

她的話語還是這樣平靜，看向他的眼神也是非常溫和。聖玄望著這樣的她，有些發怔。

終於，他開口：「我要接妳回去。」

若鸝黑白分明的雙眼還是定定地看著他，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等妳好久了，妳還是沒有回去，所以我只好來找妳。」聖玄說，還故作輕鬆地說：「我擔心是不是手鐲不見了或是甚麼的，妳才回不去。」

「那是因為我放心不下啊。」她說：「我不知道我做得正確不正確，或是還有甚麼事情要做，所以要等著。」

「總之，我便回來找妳了。」聖玄簡單地總結，似是宣告這個話題的終結。

因為妳最終還是沒有當上太子妃。

還會死。

而到最後一刻，妳為了遵守承諾，還選擇隱瞞了一切。

他不會說出來，他永遠都不會讓她知道，而她也無需知道。

若鸝認真地問：「但是你……你為甚麼要幫我呢？那明明不是你的事啊。」那不是責怪，也不是怪他多管閒事。

她又說：「要是，要是因為這個……你的電視劇怎麼辦？」她的話語愈說愈低。

她甚至不敢看他……

他卻一直都看著她。她的樣子跟他的印象一樣沒有變，一雙大眼睛還是那樣清靈。

我們的確相遇過，即使這一切是這樣荒謬，但我們還是認出了彼此。不只是我，妳也記得我。

聖玄忽然笑了，真心地笑了，還笑出聲來。

「你笑甚麼？」若鸝疑惑地問道。

「要是我說出來，妳可不要跟老師說。」他故作神秘地說：「我要把他的畫好好收藏，再拿到現代去賣。」

「這便是你回來的原因？」若鸝有些氣，氣他的不正經，再次問：「那電視劇怎麼辦？」男主角又失蹤了，他真的想被人革走嗎？

「妳比我還要緊張呢。」他又一笑，說：「我想念這裏的星星。在我的世界，我沒有看過這麼多的星星。」

他抬起了頭。

這晚的星星真多，繁星如沙，散在無盡夜空。

我們在這天空下是如此渺小，但我們的出現，卻改變了歷史，聖玄心中想。

而在她心中，住了一個人。聖玄改變不了她的心思，而前路還有很多未知數，二人走錯一小步都會釀成大錯。

但是此刻的他，心中居然能這樣平靜，他自己也有些驚訝。

她低語說道：「我還以為，你會有很多問題要問我呢。」

例如，住在木屋的那人是妳心中的那個人嗎？達敏大人要的東西又是甚麼？

這些問題嗎？

聖玄依然抬頭，淡淡地說：「全都不重要了。」

因為最重要的是，她好好的在活著。

而她就坐在自己身旁，抬頭與他一起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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