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繁花

而在那晚以後，太子都沒有出宮來找他。

說不定，現在的太子和映期都不能像之前般常常出宮，所以就索性讓聖玄進大宮。這樣的話，是代表太子還要見他嗎？

他沒想過，這麼短時間內又會重新進宮。

大宮是如此龐大，又是如此細小。現在，這是一個有生命的地方，住著數百個擁有自身故事的人。但是，聖玄無論怎麼想，都想像不了若鸝的一輩子會如何在這裏度過。

她的一輩子都只會限制在這個地方。光是想像，他已為她感到痛苦。

他還在想，要不要先過去太子殿跟太子打聲招呼時，發現映期早站在一旁。

他溫聲說：「聖玄，你果然來了。」

「你在等我嗎？」聖玄有些意外。他們是預料到他接到卷軸後，便一定會進宮？不過，他們應該也想，自己沒有理由要拒絕吧。

「等你很久了。」映期淡笑說：「太子殿下想跟你道謝，於是想到了這個方法。他也說，你們劇團的演出很好看。」

他的臉色相當溫和，心情應該好多了吧？

聖玄跟桂叔他們交代後，便跟著映期走。

「今天你也要演出？」映期問。

「啊，不會。」聖玄笑說：「事實上，我是幕後人員。」這是真的，聖玄不想得到太多注目，所以跟團員表達了自己的意願。自從上次臨危受命後，他都沒有再上舞台，今天也只是來幫忙搬運。

「可以的話，我也想看你的演出，殿下對你讚譽有加。」

二人沿著路走到最東側。過了殿門，便見太子側身躺著石級後的石台上，一副輕輕鬆鬆的模樣在看書。見兩人前來，他開心地笑了一笑，說：「你們來了就好，我快悶死。」

「這裏依舊人一個也沒有嗎？」聖玄不禁問。既然大家都知道太子沒有患上怪病，應該會主動親近吧？

「其實，很多人主動想過來幫忙。」映期說：「但殿下都把大家送走了。」

太子淡淡地說：「他們甚麼都不做的只是在站著，我看著也覺得辛苦，所以我要他們走了，不要妨礙我看書的興致。」

「沒有人服侍你嗎，殿下？」聖玄聽後，還真感到驚奇。

「在以前就只有映期跟我一起，我根本不需要人為我倒茶甚麼的，我自己也會泡。你看，這不是很浪費工錢嗎？」

映期低下頭，卻難掩一笑。聖玄雖然同意太子的話，但為免禍從口中，還是決定不說甚麼。

「聖玄，我們有很好喝的酒，你要不要一起喝？」太子笑咪咪地問，遞出一個白色酒瓶。

作為太子，他竟然還能在這裏大口喝酒？聖玄只好說：「謝謝殿下，只是我待會有事做……」

他還未說完，太子便沒趣的把書扔向聖玄，後者沒好氣地拾起了。

聖玄起初還以為自己看錯。

書上描繪的都是男女之間的私事，不是禁書嗎？太子卻壞壞的一笑，說：「這可是我在向日國最重要的藏書之一，把它還給我。」

聖玄瞧了瞧書名，那看來應是一本軍事書呀。

太子開心地露出一邊酒窩，說：「幸好我想到了這個方法。」

映期視線堅定地望向另一方，無論如何都不肯望過來。

「你要我借給你嗎？」太子高興地問聖玄。

「殿下別說笑了。」

「好啦，我也真的是說笑，我才不會借給你。」太子說。

聖玄決定轉話題，說：「謝謝殿下讓我們進來。」

「你們劇團那麼出色，應讓更多人知道。」太子道，然後向映期說：「你為他介紹一下太子殿吧，上回他也應該沒有心思參觀。我要留在這裏看完我的書。」

太子讓他進大宮，是因為他很悶嗎？真不知道他想甚麼，但聖玄還是乖乖跟著映期參觀太子殿。

太子殿很大。因為鄰近附近的巧靈山東側山群，吹來的風也帶涼意。但在聖玄眼中，這卻跟他在千年之後看到的府殿並沒有甚麼大不同。而這裏除了基本的家具外，完全沒有其它裝飾品。

不過，就算太子殿中裝飾再多，也不會及大宮之外的世界精彩，尤其對於在向日國生活了那麼長時間的太子來說，難怪他總是往宮外走。聖玄又不禁想，他口中常說的向日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然而，當他們穿過內殿後，建築群的中央卻是映出另一番風景。這裏不是庭園，而是一個像是種植園的地方。園中滿佈各式各樣的花卉，瀰漫著一股獨特的香味，而當中有更多品種是聖玄都不曾見過的。即使他對植物毫無興趣，見到在古代生長的花朵還是感到新奇。

聖玄不禁問：「是誰種的呢？」

映期莞爾一笑，說：「殿下知道我的喜好，留下這個位置讓我種植。」

「映期，你喜歡種植吧？」聖玄問道。太子不是說過，映期心情不好時會插花嗎？只是真想不到，能對付狼的映期，竟對種植有興趣呢。

「對，在向日國時，我已經開始種植，也有做研究。」

聖玄不禁歎道：「這裏太漂亮了。」

他是真誠的，這座花田像是府殿的心臟，賦予太子殿生氣。

「謝謝你。」映期微微一笑，說：「植物是我的好朋友。」

他領著聖玄沿著花田走一圈，介紹著他的寶貝，說：「這裏很多都是我們從向日國帶回來的品種，也有些來自其它國家。這株紅花是向日國常見的植物，我們會把它用來釀酒。而那棵黃色的花，具有除疤的功用。」

「你還會醫術嗎？」聖玄睜大眼睛問道。映期連救人也會，世界會否太不公平了？

映期笑了一笑，說：「我沒有這麼博學，我只是喜歡它的顏色和功能而已。」

他說黃花有除疤的功效……聖玄於是開口問：「它真的能除疤嗎？多年前留下的傷痕也可以消除？」

他想起的，自然是若鸝的一雙小腿。

或許是因為他看來過於熱切，映期像是領會的一點頭，淡淡一笑說：「我待會兒把精華送給你，會幫到你的。」

他完全沒有問因由，聖玄很感激地道了謝。

映期又介紹：「你看，這邊的藍菊紫葉則是我透過混合種植而誕生的植物。那塊田的花像不像金色？它其實不是金色，而是很像金色的黃色，是我試驗出來的結果……」

聖玄從來沒有聽過映期說這麼多話。他言談間的是自信，而他由衷的笑容亦是真誠又溫暖的。或許花田給予生命力的不單是太子殿，還有住在這裏的人。

白映期，果然是太子身邊最重要的人啊。

那麼，為甚麼他不在歷史上留下記錄呢？聖玄完全想不透。

難道，是因為藍澄嗎？那傢伙總是說自己是對太子最忠心的人。是因為他，映期以後遭遇了甚麼不測？

不是吧？

要是兩人打架，映期未必會輸啊，他可能還會讓賽！

映期帶著聖玄來到花田的一角，相比其它色彩斑斕的花田，這小塊田只長有數株白花，看來有些零落，亦散發著一種奇異的味道。味道並不難聞，只是突出，讓聖玄立刻想到濃烈的草藥，而不是芬芳的花。

「這是白約花，或許是這座園中最重要的花。」映期說：「白約花是極罕有品種，只生在向日國。當時我花了很多時間才了解如何種植它，幸好古都的天氣也很適合種植。」

「真的太好了。」聖玄說：「為甚麼你會說它是最重要的花呢？」

「它整朵花與葉莖都能用來製成解毒劑，所以非常珍貴。」映期解釋道：「因為生長必要條件很多，大量種植非常不容易，我現在仍在努力中。」

「但映期你還是成功啊，太厲害了。」聖玄一臉佩服地說，他自己可沒有這個耐性研究和實驗呢。

映期突然正色，說：「上一次，便是因為白約花，才解了殿下的毒。」

「哇，果然是很重要的花。」

「喵。」

啊？

聖玄低頭一看，竟見地上有一頭橘白小貓。牠湊在映期腳下，在他腳邊來回徘徊，貓耳朵擦著他的靴側。映期彎下身，摸了摸牠的頭，牠享受的輕叫了一聲，便朝向殿中一處去。

映期溫和地說：「最近太子殿，愈來愈多小動物來訪了。」

「你們都讓牠們來吧？」聖玄說，不禁也微笑。

「我們可是留不住牠們呢。」映期笑道：「或許是因為太子殿近巧靈山吧。我們在向日國那時，也養了一頭貓咪。」

隨後二人離開了花田，去參觀殿中其他地方，包括太子的書室。書室偌大，櫃子也多，藏書豐富。至於太子殿下看的到底是甚麼書，聖玄決定不去發問。室內有一張很大的木桌，桌上擺了筆墨與茶具、以及一盆白蘭。環境是乾淨整齊，沒有多餘擺設，空氣瀰著典雅書香與淡細花香，是個能令人靜心專注做事的好地方。那麼，看來除了那座石台，太子最喜歡待著的地方便是此處。

殿內其他的房間則是空的，只有空著的大木櫃，連基本家具也沒有，完全不像有人住的模樣，遑論是裝飾。聖玄不禁想起當時劇組佈置的太子殿場景，跟真實情況竟是大相逕庭。

太子殿是座正累積著影響力的宮殿，儘管殿外之人此時還未完全察覺。同時，唯有太子與他相信的人，才能夠進入他的世界。在以後，即使空房間多的是，太子仍不讓徐夜燕住在這裏，把她搬往離他遠遠的小偏殿。

幾御太子把這條界線畫得有些妙。

那麼，他讓自己進來，又是怎樣看待自己呢？聖玄想。

與映期一起回到石台時，太子仍躺坐在地板上喝美酒。而躺在他身邊的，便是那隻懶洋洋的橘白貓咪，太子一臉慵懶地摸摸牠的頭。

映期微微俯首，婉拒了太子遞來的酒杯。

「你真的不喝？」太子又開口問聖玄。

「我是時候要走了。」聖玄說。

太子說：「好吧，我們會想辦法過來看劇團的戲，然後再請你大喝。」又對映期說：「唉，又只剩下我們兩人了。映期你說啊，我們要不要想辦法安排聖玄在這裏當個官。」

映期對聖玄極輕地挑了一邊眉，似是暗示他要趕快離開，不然就真的走不了。

就在聖玄轉身要啟程離開時，一位年輕的男宮人匆匆忙忙跑進來，太子立刻拿書遮著自己半邊臉，只露出眼睛。他身旁的貓咪好像被陌生人嚇倒，急急忙忙跑到內殿去。

站在石級下的宮人急忙對太子一彎腰，說：「太子殿下，太后殿下正在前來太子殿，請殿下預先準備。」說完，便彎著腰的急步離開。

太子立刻站了起來。映期反射性的抓起聖玄前臂，把他拉到中廳的一座大木櫃後。

「不論發生甚麼事，為了殿下，你一定不能發聲，更不能衝出來。」映期無比認真地說：「無論如何……聖玄，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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