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長夜（二）

塔中，就只剩下聖玄和映期。

太子為了拿回映期的長劍，竟然就這樣單人匹馬走了出去。他說：「要是我在月亮走到這邊時還不回來，你們就出來吧。」圓大的銀色滿月早已高掛，他伸長了手指，簡單地指劃向天空另一邊。

即使映期說了可以不取回長劍，太子仍是十分堅持，說：「那可是你的寶貝，怎可以落到那幫人手上？」

聖玄說：「映期，你又救我一命了。」

映期搖了搖頭，說：「不是我，是少爺。」

「我還以為，被捉的是你的姊妹。」聖玄真心地說。

此刻，映期難以抑制似的，嘴角微微掀起，說：「聖玄的想像力還真豐富呢，我從來都沒有說過有姊妹啊。」

這是聖玄首次看到映期有這樣較像是笑容的表情。

聖玄有些難為情，自己的直覺今回真不準呢。他說：「真抱歉，是我想多了。只是，你像一位可靠的大哥哥，所以我總是以為你在找姊妹，或是妻子。」

那是他誠實的想法。

映期淡淡笑的搖了搖頭，說：「我沒有姊妹，也未娶妻。」

聖玄點了點頭。

映期又回復了剛才嚴峻的表情，說：「看來是我連累你了，要不是因為我帶你來到這座城，你便不會被活捉。」

「別傻了，這怎會跟你有關？你是帶我離開大漠的人。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怪你。」聖玄說：「是因為你救了我，我才不會死。」

聽到他這樣說，映期似是有些釋懷，面容也沒有那麼繃緊。

「我只是沒有想過……」聖玄說，又欲言又止。

「啊？」

聖玄搖了搖頭。算了，可以的話都是別說太多。

為了保護太子，聖玄能理解映期的立場，對方總不能對自己坦白一切。雖然聖玄心中有無數問題想問，但他還是忍了下來。明知對方在演戲卻要裝不知，而映期又不能說真話，要是強要問下去，他們兩人都只會難受吧。

「你家少爺獨自一人出去，可以嗎？」聖玄擔心地問。剛剛太子兩袖一揮的大無畏地走了出去，聖玄無論怎樣想，都想不到他究竟會做甚麼。

映期兩眉間輕皺，坦白說：「我不知道少爺有何主意。」

外面有兩個人守著塔。太子是買家，行動當然不會被阻止，但聖玄他們二人不同，不可能就這樣大步踏出去吧。

怎麼辦呢？

映期忽然說：「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甚麼……甚麼意思？」聖玄真的擔心了。

「我擔心，少爺一人應付不來。」映期直接地說：「聖玄你先留在這裏，我出去。」

「不……不可以的。」聖玄說：「我是說，你的少爺，他絕對不能出事！」

「那是當然啊。」

「不，我是很認真的！他一定不能出事！他一定不能死！」聖玄急道。

太子不可能因為救他而出事吧？

映期見到聖玄這樣激動有些意料不及，但他冷靜地問道：「聖玄，你相信我嗎？」

「啊？」聖玄一時不能反應。

映期的眼神堅定地看著他。

「那是當然了。」聖玄說，亦是真心的。

「好，我跟你說。」映期說：「我有一個計劃。」

聖玄看進映期深邃的黑眼睛，認真地開始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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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步流星地往空地走去，看到墨綠衣人和束胡蘿蔔髮色辮子男人在討論，微笑地輕輕點頭，便踏步朝向空地旁的地下入口走去。

墨綠衣人見到，驚訝的搶先一步阻止了他。

他問：「南雲少爺，你怎麼走到這裏來？」

「沒甚麼事啊。」太子輕描淡寫地說：「只是新來的那個說遺下了劍，我才過來拿回而已。」

墨綠衣人似是面有難色地說：「是這樣啊，我替你找找。」

太子輕瞧一下辮子男人後，又跟墨綠衣人說：「看你也在忙，我自己去找好了。」說完便一副要踏步正面走進去的昂然模樣。

墨綠衣人又立即伸手阻止了他。

「南雲少爺，這裏可不是誰都可以進的。」墨綠衣人的臉雖還是堆滿笑容，態度倒是堅決：「大主想必已休息了。」

「噢，原來這裏就是大主住的地方？」太子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說：「大主來了，怎麼今晚也不跟大家一起玩呢？」

此時，古姑姑從地下入口爬了出來，身後跟著一臉死灰的醜男。後者的藍衣兩袖上竟被劃破，淌著鮮血，似是被刀割傷，而他那張臉是大哭過一場的悽慘模樣。

古姑姑爬著樓梯，有些氣喘地說：「三段，你這個白痴，為甚麼要得罪那人？你長得醜都算了，還真不帶腦子嗎？」

「我還以為我夠力氣，可以幫助大主呀。」那叫「三段」的醜男還在抽泣。

「你想找死，也不要連累我呀！」古姑姑氣忿地道：「要是他不小心把刀劃在我臉上，那我怎麼辦？你不一樣呀，你本來就長這副醜臉。」

「對不起啊，古姑姑。」三段低聲說，然後喊道：「我為古姑姑先備馬車！」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走！」古姑姑說：「你這白痴可不要跟來！」她說完，便一臉怒氣地想走人。當她見到一臉溫和地在低撥扇的太子，瞪了他兩眼，便朝著石壁門口行去。

三段低喊：「古姑姑，妳不要拋下我！」然後他半彎著腰，也朝著出口小步走去。可能因為丟臉，連太子等人都沒有看一眼便逕自跑去。

墨綠衣人低聲嘲笑，說：「那個醜男以為自己來自古都，總是裝很了不起的樣子，誰料比蟲子還要不長腦子。他只是那老女人的小跟班，卻想取代我在這裏的位置嗎？」

太子輕快地說：「又有誰能取代你在這裏的地位呢？」

「南雲少爺，我剛剛也想問問。」墨綠衣人轉話題，說：「按照規定，明早東西便會準備好吧？」

「那是一定一定啊，我怎會食言呢？」太子呵呵一笑，不經意地展示了手腕。

墨綠衣人身旁的辮子男人忽然用外國語嘰哩咕嚕了一句，墨綠衣人聽後面露難色，轉問微微笑著的太子：「康里主問南雲少爺，手腕上的東西賣不賣。」

「康里主？含砂國的康里國主？」太子雙眼發光似的：「西邊的國主，居然來到這邊？」

墨綠衣人真想咬破自己舌頭，自己本想說「烏少」，竟卻一時說錯了話，又心想這南雲少爺知道的還真多，說：「南雲少爺裝作聽不見好了。是的，康里主看來很喜歡南雲少爺的東西。」

「這個嗎？」太子揮了揮手腕上的白月色玉鐲，說：「這只是市場貨色啊，不是甚麼珍品。」

康里主又嘰哩咕嚕兩句，墨綠衣人翻譯說：「康里主問南雲少爺，要甚麼價錢才會賣。」

太子卻是輕輕抬頭，輕歎：「啊，今夜有很多星星呢。」

墨綠衣人才不管天空有沒有星，又問：「南雲少爺怎樣想呢？」

太子一笑，只說：「我想見大主啊。」

墨綠衣人思索一會，然後擺出一臉苦惱的樣子，說：「唉，不是我不想幫南雲少爺，只是現在時分，要是我們進去的話……啊，南雲少爺！」

太子一臉愉快地遞上了數個小金幣，墨綠衣人兩手接過，說：「啊，南雲少爺真明白事理。」下一刻，他領著太子和康里主走到地下入口去。

地下底層實是個大石坑，相當寬闊，亦不昏暗，因為光滑石牆上點了小火燈。坑中的最內側是一排平滑的石長椅，一個穿淡淺粉藍長袍的男人躺坐在上面。他似乎正在研究依然插在劍套內的長劍，而當他見到有人前來，便把劍放下。

「喂，青津，這到底是甚麼一回事？這麼晚還來打擾本大爺？」男人對著墨綠衣人喊道，態度一點都不客氣之餘，臉上也不掩蓋自己的怒意。男人看來很年輕，似乎比太子還要年輕。他的長黑髮上沒有任何佩飾，臉有些圓大，黑色眼睛較小，鼻子是尖，兩唇是薄，顯得五官更小。臉上滿是不把他人放在眼內的傲然和不屑，是狂妄的，是毫不遮蓋的。

康里主只是看了長劍一眼，也不對大主示意，便自行坐在石壁一處的另一排石椅之上。

「大主，南雲少爺有事相求，我們才敢來打擾大主。」青津恭敬地說，盡可能把自己的腰彎得愈低：「大主手持的長劍，是南雲少爺剛剛買下的人的東西。」

大主依然滿臉不悅，也沒有答話的打算，只是瞧看太子一眼，輕哼一聲。太子微微一笑，點了個頭，臉容還是輕鬆得像是前來邀請大主去下棋。

青津又戰戰兢兢地開口，道：「大主，那南雲少爺……」

大主卻沒有理會，只看著一旁沉默的康里主，但問的是青津：「你問康里主，他甚麼時候會出發去古都？」

青津以外國語問康里主，後者答了話後，又跟大主交代：「康里主說，三天後便會出發。」

「好的，你也跟他說，我會安排古都最美艷的人每夜等他，讓他快過去古都的美樓開心快活。」

青津連忙翻譯，然後康里主掀出一個深深的笑，對著大主一個點頭。大主微微抬起下巴，也朝對方一個點頭回應。

太子一直有禮地保持微笑，在一旁靜待。

「然後呢？還有甚麼人？」大主不耐地跟青津說：「你說，他是誰？」

青津恭敬地說：「南雲少爺也想跟大主打個招呼。」

大主喊道，像是喝令：「跟我打招呼也應帶了禮來吧？」

青津急急說：「大主，南雲少爺初來，有一些規矩還是未知曉了。」

太子似是感謝的向青津一點頭，淡淡笑容從沒消失。

「這裏有你說話的時候嗎？」大主冷冷地說。

「是的，是的。」青津趕緊說。「南雲少爺可是位……」

青津話都未說完，便有兩個像是跟班的人抬著一個人，走了進來石坑。

「此人想逃走。」其中一人說，又戰戰兢兢地補充：「另一人跟我們打了一輪，便……逃走了。」

他們把暈倒了的聖玄抬了進來。

聖玄一動也不動，躺在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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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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