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皮特揮刀砍斷一截攔路枝條,撥開幾片野芋葉子,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知所措,呆呆佇立在原地。
眾人察覺到皮特的異樣,隊伍停了下來,索菲亞邁著小碎步走上前問道:“怎麼了,皮特?”
皮特手指前方,“路……路不見了。”
索菲亞抬頭望去,只見前方不遠處就是密林盡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草原,“不就是一片草地嗎?不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吧!”
江林鹿也走了過來。
皮特搖著頭激動地說:“不,不是這樣的!我五年前曾經從這裏經過,壓根就沒有什麼草原,全是密林,高大的樹木、散尾葵、香蕉樹、龍血樹,到處都是,全沒了!全沒了!連小路都沒有了。”
江林鹿把右手搭到眉毛上方,擋住射來的炙熱陽光,遠遠望去,草原很寬,幾乎望不到盡頭,草挺高,應該有一米左右。草地裏面長著些檸檬樹,掛著黃澄澄的果子,檸檬樹遠不像密林裏面的樹木這麼密集,東一棵西一棵的,布滿了整個草原。
草原中間還夾雜著一些高大的枯樹,枯樹沒有一絲綠色,樹幹呈黑褐色,明顯是已經死了很久。
“還能繼續往前走嗎?”江林鹿問。
“可以。”皮特說:“只是我想不明白怎麼短短幾年時間密林就變成了草原。”
隊伍繼續前行。
為安全起見,江林鹿和索菲亞被皮特安排到隊伍中間保護起來。
剛一踏進草地,野草就到了大腿位置,沒走多遠,直接沒過胯部。
途中江林鹿觀察得很仔細,確實有不合常理之處,暗自琢磨:“一路上並未看見任何樹木砍伐的痕跡,如果皮特所說為真,那麼這些密林是如何變成草地的?還有那些枯樹,也明顯不是死於人為。視線餘光偶爾瞥見幾具動物屍骨,骨頭完整,不像被大型齧齒動物啃咬過的樣子。”
正在思慮間,前方傳來皮特的聲音:“大家跟緊一點,草越來越深,已經快到我胸膛位置,注意留意身邊隊友,千萬別走散了……”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皮特找到一處水源地,決定就地紮營。
搭帳篷的搭帳篷、拾柴的拾柴、摘野菜的摘野菜、狩獵的狩獵,一切井然有序。
江林鹿作為老板,那就理所應當的休息了。
索菲亞是女生,自然也在休息之列。
簡單的晚飯過後,索菲亞坐到了江林鹿旁邊,說:“我感覺今天自己表現不錯,不誇獎幾句嗎?”
江林鹿被問糊塗了,“哦,不知從何說起啊?美麗的索菲亞大小姐。”
索菲亞:“你沒見我走了這麼多路都沒哼一聲嗎?”
被她這麼一說,江林鹿也覺得好像是這麼回事兒,這小妮子今天是沒哼哼唧唧怨這怨那,於是一通糖衣炮彈向索菲亞瘋狂輸出。
亞馬遜叢林的蚊子很多,在周圍飛來飛去,它們很毒,也很猖狂,因傳播瘧疾而臭名昭著。水源地附近通常是它們產卵繁殖的地方,數量更是多了不少。
一只黑白相間的大花蚊停到索菲亞手臂上,很快將肚子吸飽,變成了透亮的紅色,索菲亞似乎並沒有感覺到蚊子存在,依舊談笑風生。
江林鹿實在看不下去,惡作劇的一大巴掌拍了過去。
索菲亞出乎意料的沒有尖叫,扭過頭看著江林鹿,“幹嘛?”
江林鹿舉起手掌,用蚊子屍體佐證自己清白,“我見這只蚊子咬你半天了,沒感覺嗎?”
索菲亞看向被蚊子叮過的地方,已經腫起一個包,“沒感覺啊,不痛,也不癢。”
江林鹿很清楚亞馬遜蚊子的厲害,再想到剛才索菲亞說走路不累,心中隱隱感到蹊蹺,伸手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明明很痛啊!”
索菲亞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喂,幹嘛自己掐自己?不如……我幫你啊!”
江林鹿沒有反對,默默伸出手。
索菲亞臉上浮起謎之微笑,倒也真下得起手,一爪狠狠掐來。
江林鹿臉都綠了,大叫:“痛啊……”然後反手掐向對方。
索菲亞呆呆站在原地,不屑道:“你沒吃飯嗎?鐘飛先生,一點都不痛哦!”
江林鹿很清楚剛才的力道,終於發現蹊蹺在哪裏,道:“索菲亞,你認真聽我說,你好像失去了痛覺。”
索菲亞根本不相信這種鬼話,使勁掐了自己一下……好吧,她徹底慌了,咆哮著:“不痛,為什麼不痛?”
她聲音很大,成功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然後,一個名叫“掐人”的小遊戲在隊伍中流行起來。
接著,響起了更大的咆哮聲:“不痛,為什麼不痛?”
一輪“遊戲”下來,眾人不得不接受現實——痛覺真的消失了。
皮特還發現一個更為驚人的情況,隊伍少了一人,當下問道:“丹尼爾呢?怎麼沒有看見丹尼爾?”
大夥四處張望,依舊沒有發現丹尼爾身影,有人大聲呼喊起他的名字。
“丹尼爾。”
“丹尼爾。”
……
四周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回音。
擔憂和害怕在隊伍中迅速蔓延,一個年紀偏大的男子這時顫抖著說:“我想到很久以前村裏老人講的一個傳說,覺得有必要告訴大家。”
皮特對男子很恭敬,“吉米大哥,你請說。”
吉米娓娓道來:
“這個傳說時間太長,我也只是在很小的時候聽過,都快從我記憶裏面消失了。傳聞在幾百年以前,我們的祖先因為打獵或采摘野果,在濃蔭蔽日、灌木叢生的亞馬遜密林裏艱難行進時,偶爾會遇到一大片疏朗有致、雜草不生的草地,這樣的草地本來很容易穿行,而他們往往避之如蛇蠍,繞道而行。”
“老人們說這種草地非常奇怪,從幾百平方米到好幾平方公裏的範圍內,幾乎只生長著兩種植物,一種是草,很深的草,還有一種是檸檬樹,夾雜著一些其它幹枯的樹幹和枝丫,透出一股懾人的陰森之氣。”
“祖先們稱之為‘魔鬼花園’。傳說‘花園’是一個魔鬼的家,魔鬼名字叫叫‘楚亞查奎’,是一個神秘侏儒,一條腿長著人腳,另一條腿長著蹄子。”
“楚亞查奎長相醜陋,神通廣大,想變成誰就可以變成誰,它經常以朋友或是親人的身份出現,欺騙那些單獨在叢林中行走的人,讓他們迷失方向,最後遭遇滅頂之災。”
“還有,這樣的魔鬼花園會移動,今年在這裏,明年可能就出現在其它地方,祖先們也是避之不及……”
索菲亞可不相信這些神神怪怪的傳說,質疑道:“會不會是植物間為爭奪領地,釋放某種有機化學分泌物,殺死對方,使自己能更好地生長?”
好吧,她成功俘獲了吉米大爺一個大白眼!
又是一番商議,鑒於夜間在亞馬遜叢林搜尋過於危險,大家決定先行休息,保養好精神和體力,明早再作打算。
雖然索菲亞口中一直念叨著不信這不信那,可她還是堅定地把帳篷搬過來緊挨著江林鹿,而這已經是江林鹿多次拒絕她提議二人睡一個帳篷後的結果。
江林鹿躺在帳篷內,月光透過縫隙照射進來,感覺右手黏糊糊的,不舒服,取下手套,被火隕刀刺中的孔洞還在,將掌中孔洞對准月光,光線從中穿過,可以看見一些白色的濃稠液體從洞口流出。
“是化膿了嗎?”江林鹿喃喃自語,又聞了聞,沒有異味,反而有一股植物的清香。
“味道有些熟悉,好像是帳篷外面那些青草的味道,皮特白天拿著彎刀開路,砍斷不少這種草,斷口位置會分泌出白色漿液,那種清香和右手上的味道別無二致。莫不是隊伍從草叢中經過之時,斷草漿液難免觸及到每個人的皮膚,自己則因為掌中孔洞的原因將毒排出了體外,而別人沒有自己這樣的際遇所以中毒失去知覺嗎?可只有這樣才可以解釋得通。”江林鹿這麼推斷。
仔細觀察起火隕刀刺中的孔洞,又喃喃道:“孔洞會快速吸幹人的生命力,我僥幸未死,沒想到還擁有了吸收毒素並排出孔洞的效用,不知是否只針對特定的毒素還是所有毒素都有用,也不敢以身犯險做實驗啊。”
為了驗證心中所想,江林鹿走出帳篷,掐斷一截野草,白色漿液漸漸分泌,湊近一聞,果不其然,一個味道。
地面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打開手電筒向下看去,一排螞蟻正搬運著各種物資前行。
觀察螞蟻是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江林鹿笑了笑,他提前做了功課,認識這些小家夥。
子彈蟻,被評為全球十大毒性最強動物之一,色木工蟻屬,節肢動物門,是蟻族的異類。遠看它們像蜂,卻有著強壯有力的顎和尖銳帶毒的尾刺;近看是蟻,喜歡揮動一對大鉗耀武揚威。體長有三四厘米,身形是普通螞蟻的三到五倍,是世界上體型最大的螞蟻種類之一。
之所以稱呼它為子彈蟻,意思就是被它咬一口,感覺就像被子彈打中一般疼。有人說那種感覺就像有顆生鏽的釘子紮入腳後跟,然後再赤腳走在火紅的木炭上。
一般情況下,被一兩只子彈蟻叮咬不會傷及性命,疼痛感會迅速擴散,有時即使你的手被叮咬,肩膀也會疼,甚至整個胳膊可能在幾個小時之內都動彈不得。
眼前這些威名赫赫的小怪獸似乎很懼怕江林鹿,行軍路線在靠近江林鹿時會刻意繞上一大個圈。
江林鹿不明所以,這明顯不屬於正常情況,他猜想會不會是火隕刀的原因,畢竟這把刀帶著太多詭異無法解釋。
取出火隕刀在半空中晃了晃,地上的螞蟻立即躁動起來,遠遠繞開。收刀,螞蟻行軍路線立馬恢複正常。
“果然如此,原來是在害怕火隕刀啊!”江林鹿起了貪玩之心,往前走了幾步,那螞蟻繞行之圈也跟著前行。
一不小心被絆了一下,江林鹿拿著手電筒向下照去,白色光線之下是一根骨頭,再仔細觀瞧,居然是截人類小臂橈骨。“根”組織專門開設有《人體構造學》和《解剖學》課程,他很清楚自己沒有看錯。
懷著複雜的情緒繼續沿著螞蟻行軍路線往前走,盡頭處是一棵檸檬樹,樹很大,枝葉繁茂,果實累累。
螞蟻軍團扛著物資鑽進樹洞,江林鹿敲了敲,發現整棵檸檬樹幾乎都是空心的。
忽然間,江林鹿腦海中想到了幾個詞:“螞蟻、蟻毒、青草、草毒、會移動的魔鬼花園、枯樹。”再聯想一下:“如果每一棵檸檬樹都住滿了子彈蟻,那麼整個魔鬼花園的子彈蟻數量將是一個驚人的天文數字。這種獨特的檸檬樹樹幹中空,可以作為子彈蟻的家,能防風避雨,遠比地下巢穴好,所以子彈蟻喜歡檸檬樹,其它樹對子彈蟻沒什麼用,子彈蟻不喜歡它們,而子彈蟻的蟻酸(蟻毒)好巧不巧也是一種效果不錯的‘除草劑’,枯樹得以解釋。”
“青草有毒,可以使動物麻醉,失去痛覺,如果行動再一遲緩,那子彈蟻咬上去的時候動物就感覺不到疼,也就不會慌忙逃走,所以螞蟻也愛這種特有的青草。”
“然後,螞蟻就成了除草工,除去無用的植物,為檸檬樹和青草繁殖留下空間肆意生長,當某一區域的動物被子彈蟻吃得差不多之時,它們就會搬家,魔鬼花園會移動的傳說得以解釋。”
江林鹿想到這裏猛然一驚,“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那麼……不好!”不再瞎想,飛速跑到距離最近的一個帳篷,皮特和另外一個黑人小哥睡在裏面,掀開簾子,皮特被刺眼的手電光線刺醒。
“誰啊?”皮特被吵醒後語氣明顯很不好。
江林鹿:“皮特,快看你的手。”
皮特抬起手臂一看,“幾只子彈蟻張著大嘴正在一點一點啃食著血肉,鮮血淋漓。”
“啊!……”
皮特慌忙起身,上躥下跳地胡亂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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