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因突然加劇的光度而聚焦不了。
少女瞇了瞇眼,讓瞳孔在接觸較少的光線下及早適應光亮。
男人因這突如其來的入侵者感到震驚,原本嚇得伸身往桌下的保安鍵探去。但一看到來者只是一個少女,便馬上回復冷靜,甚至一臉有趣地看着她。
少女當然知道眼前的男人看不起她,但她沒有在意也沒感到不悅。
待眼睛看清整個房間時,她走上前,問道:「你是黎明達吧?黎氐集團的CEO?」其實那是一個肯定句。
面對着手執槍枝,晚上來作訪自己的人,不論往左想,還是往右想,抑或掉轉來想,也只能得出對方是來奪取自己的性命的結論。但是男人卻笑了出來,彷彿為女孩的行動感到可笑和趣妙。
「我就是,請問是誰找?」男人-黎明達,雙手抱在胸前,像在家中般舒適。
「被人託來取你命的人。」少女回答,語氣漫不經心得和在跟男人聊天沒分別。
「哈哈。借問我做了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值得人找一個殺手來殺我?是說,你這個年紀不是已經到了上床的時間了嗎?幹麼還在街上遛達?爸爸媽媽會很擔心你喔!」黎明達自娛地說。
「不用擔心,我沒有父母。而你應該很清楚為何自己會引來死神。」不想再跟他浪費時間,少女拿高手槍,對準了腦袋的位置。
兩人之間的語氣和現實在發生的事十分不搭。
「這麼急做什麼?難道死神接着還有命要取嗎?」黎明達戲皮笑臉地問,但右手正小心地往桌下蠕動。
「沒有。我每天只會接一單案,所以把你殺了便可以回家。」少女如實地回答。
「哦!那我還真有幸,能成為那一位亡魂。」手越來越近枱底。
不知是什麼原因,可能在心中仍不喜歡被人看輕,少女一時興起地加了一句:「我在進來之前把你和在酒吧裏的男人的對話錄下。」明顯是要激怒對方。
聞言,黎明達的眼神也如少女所猜想一樣,馬上由悠閒變得殘酷不已,臉色也陰沉得叫人想轉身而逃。他迅速地伸手進去枱底,碰到一把私有的手槍時,嘴角邪惡地往上拉。
但是少女連眼也沒眨地把手槍的角度往下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精準地對着黎明達的手開了一槍。像是生出了第三對眼,她對桌下所發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連黎明達的手的位置也準確地掌握着。
「啊啊啊!」黎明達吃痛地大叫起來。
他顫抖着撫上在手心穿了一個洞的右手,看着紅色的鮮血流成一條小河,沿着手滑下。強烈的痛楚令他滿眼淚水,叫個不停,憤怒的紅眼狠狠盯着眼前的少女。神情不復以往,而是一臉殺人的表情。
「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他生氣地對少女大喊,如同一隻被激怒的動物,只差一步便會往對方的喉嚨撲去。
但少女仍是一幅無所謂的表情,對怒不可遏的黎明達視而無睹,根本沒把他的威脅放在眼內。
她那目中無人的態度對黎明達來說更是火上加油,他轉過身拿起椅子。
「啊!」他大聲地叫出來,並把椅子用力往少女擲去。
然後用不符合他年紀的動作跨過辦公桌,一落地便執拳向少女的臉部揮去。
少女在看見他的舉動後,挑了挑眉。微微挪過身體,避開往自己飛來的椅子。然後往左踏了一步,以左腳為重心轉了270度,正好在黎明達的側面。她伸出一隻腳,剛好擋在黎明達的前方。
為了揮出最大力的一拳,黎明達正快速地跑着,再加上跨過枱時所增加的助力,令他沒有辦法即時收制速度。一下子跘了少女的腳,重心不穩地往前掉。
但他在跌倒前往前踏了一步,找回平衡,並再次往少女的方向揮拳。
只見少女唾棄地歎了一口氣,輕盈地避開所有攻擊。
「該死的。該死的。」黎明達喘着氣,一邊咒罵着,一邊互亂地揮動拳頭。但相比起一開始,拳頭的力度已經輕了許多,即使被打中,恐怕也不痛不癢。
躲得不耐煩,少女終於決定出手停下眼前這場鬧劇,好讓自己可以早早完事。於是她站在原地沒有再動,正視着氣喘如牛的黎明達。
「你在看輕我嗎?」見到少女沒有避開的意欲,黎明達氣得失去理智,直直往少女的懷裏跑。
少女冷淡地凝視着他,歪頭避過拳擊,低下身,一拳打落在黎明達的肚子。橫隔膜和腸胃被重力打壓,空氣湧上氣管,胃液被擠上。黎明達即場跪倒在地,痛苦地咳着,同時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氣,想舒緩肺部的窒息感和反胃的感覺。
就在他還努力地平復那一拳所帶來的衝擊時,少女已經再次用槍對準他的頭部。
這晚第一次,黎明達感到恐懼。
他抺着眼水,對少女怒吼:「你究竟是誰?是誰請你來殺我的?」
少女想了一會,對黎明達的不快已因剛才那一拳得以舒解,便決定回答他的問題:「我是隸屬Forever的殺手-死神公主。很可惜,因為客人不是直接來委託我,所以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回答不了你第二條問題。這樣的答案你滿意了嗎?」
其實黎明達聽到Forever的名字時便血色全失,眼露絕望;當少女報出自己的別名時,他更是蒼白得比鬼還透明。腦海裏閃過所有關於Forever和死神公主的傳言,懼意瞬間佔領理智,根本聽不見她所問的問題。
「請⋯⋯請你放過我。你大人⋯⋯大人有大量,放過我這個老人家好嗎?」黎明達哀求地看着少女-李愛敏,跟剛才的態度南轅北徹,很難想像和那驕傲自大的老闆是同一人。
不過他會如此害怕也無可厚非,因為任何在「裏社會」生活的人也知道這個世界有兩條鐵規:自己的命自己負責,以及絕對不要對上Forever。
只要Forever接下針對你的委託,便會忠實地完成。那兒的人們都是精英,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和追上的存在。他們曾令一個巨富在一夜間破產,又把一個遠在美國的非法集團毀於一旦,甚至奪去一位算得上是「裏社會」的老手的生命。因此人們在做任何生意前,也會先看看會不會引來Forever的注意,絕對不想成為他們的目標。
而當中,一位殺手更是鶴立雞群,成為眾人們的惡夢之一。沒有人知道她真的名字,只知道那殺手是一個女性,而且必定會取到目標的生命,所以人們又敬又懼地稱她為「死神公主」。
黎明達怎也想不到,自己這個毒品生意竟然會令死神公主親自上門,取他的性命。更意想不到,那鼎鼎大名、聞名便足以令人跋腿逃跑的殺手竟然是一位二十歲也不滿的女孩。但現下,什麼尊嚴、金錢、面子,全被他拋於腦後,只要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陽,他便滿足了。
李愛敏對黎明達楚楚可憐的模樣沒絲毫的動搖,冷冽地說:「黎明達,因不斷擴大本港的毒品生意,對無數的市民做成無可挽救的傷害,更不知悔改。我現在按委託人的意願,了結你的生命。」
「等等!我把我所有財產給你!」黎明達焦急地提議。「我把我所有錢給你!所以請你不要殺我!」他想用金錢換取自己的生命。
「不需要。你今天是死硬的了。」沒有扭轉局面的餘地。
連連被拒絕的黎明達眼中閃過不耐。他那自大的性格又開始佔據他的思想,心想:等等,這臭乳未乾的女孩真的是那「死神公主」嗎?看她那模樣,恐怕殺過的人數用一隻手便數得完,怎會是那獨自一人滅掉一個幫派的着名殺手?
經過一輪自我說服,黎明達相信自己的判斷,認為李愛敏說謊了。他再次放鬆神經,把李愛敏看成一個比自己懦弱的對手。
瞄了瞄自己的辦公桌,他偷偷地在心中暗笑。然後裝出死心的樣子,對李愛敏說:「那至少,可以請你讓我坐在我的椅子上嗎?」看了看身後的座位。「那對我來說是很有意義的地方,如果要被殺的話,我希望最後可以在那兒。」
李愛敏的眼睛深邃不已,看不出她在想什麼。黎明達心跳如雷地等待着。見到她點頭時,差點忍不住大聲歡呼。
冷靜點!
他警告自己。
要冷靜地,可憐地走到那裏。不可以被這小屁孩看得出。
他還是在看不起李愛敏。
慢慢地站起來,往座位走去。李愛敏沒有跟緊他,只是走到枱前,等待他坐下。
黎明達一臉依依不捨地撫摸着辦公桌,一隻手卻悄悄地往桌下探。望了望李愛敏,見她仍是一臉漠然的看着自己,他得意洋洋地扯出手槍,向李愛敏開了一槍。
「呯」的一聲,火藥味充斥整個房間。李愛敏應聲倒下。她有點不自然地往左邊跌倒,沒有再起來。
看到這個景像的黎明達傲慢地笑了出來,他不屑地用槍指着在地上的李愛敏,放聲大笑說:「哈哈哈!我就知道!這小屁孩在說謊!而且就算那什麼死神公主和Forever真的來殺我,也只能失敗而回!他們在我黎明達面前連蟲子也不如!沒有人可以阻擋我發達!我的生意會成為全球最大的毒品供應商!這個世界就由我來話事,所有人也要聽從我的命令,為了我而賣命!哈哈哈!我會是最成功的商人!哈哈哈⋯⋯」
「咻。」
還來不及查看那聲音是什麼,黎明達便無力地倒在椅子上。
血從他的額頭流下,在遇上鼻樑時,一分為二,往地上滴去。與剛才從手滴落的血液形成強烈的顏色對比。
本應乖乖蒙主寵召的李愛敏緩緩站起,身上不見傷痕,連擦傷也沒有。她身後的牆壁,在她頸的高度那兒出現了一個新的洞口。一顆金色的子彈還深深地埋在洞中。
她冷眼地看着早已斷氣的黎明達,輕聲細語地說:「所以說人類什麼的,滅亡就好。全都以為世界是為了自己而出現,所有事物也要跟隨我們的指令。動物比我們低等、植物是我們的資源、水是為我們而存在、太陽是照耀我們的東西⋯⋯不要太自大了。這個世界不因任何人,也不為任何事而生。它是一個很單純的存在,在沒有人類前,它是多麼的美麗。但人們受人性受推動,不斷為了自己的便利而做出許多破壞環境和令世界步向崩壞的事情。為世界套上自己的規矩,要它依自己的規則轉動。傷害地球之餘,連自己的同類也殘害。自私自利地活着,不管他人生死,只要自己幸福就好。人類是多麼醜惡的存在⋯⋯全都滅亡的話,世界不就會變得美好了嗎?」
想當然,頭上開了一個洞的黎明達沒有發表意見的能力。李愛敏也沒想過要聽到回覆,只是想把心中的話說出來罷。
打開手槍的安全鎖,李愛敏收好槍枝,然後從腰包中取出一部手機。按出相機的功能,對着黎明達的屍體照了兩張相片後,轉身走回黑暗中。
她沒有回首。
把這一切看在眼內的月亮仍然温柔,為晚間增添暗淡的光明。還是說月亮其實是這些非法者的同伴,默認他們的行動,用月影隱藏他們的身影?
黎明達的血液隨夜漸漸乾涸,成了深啡色的污跡。落在地上,印證這一條生命的流逝。
在房間對面的天台上,一名少女隨繩子滑下。她收回連接兩幢大廈的繩子後,解開象皮筋,讓黑髮散於空中,然後再次消失在影子間,彷彿她從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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