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神的較量下敗下陣來的徐晧別過眼,望着斜下方那高級而昂貴的地毯,避輕就重地回答說:「是王成先生昨日在派對上邀請我來的。」
王成聽到後眼睛猛然睜大了許多,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一手把他推向懸崖的徐晧。
他還來不及為徐晧的發言作出任何感想,一道如冰錐般銳利的眼神殺來,捲着漫天霜花的寒氣,教王成不得不全神貫注於眼神的主人身上。
李愛敏殺氣騰騰地把視線鎖在王成身上,等待着他說出自己的理由。
見過不少大場面的王成當然不會如此輕易地被嚇退,但是他也心知肚明不可以直白地對李愛敏說:「因為我對這個男孩和你的關係很感興趣。」恐怕話語一落,他便會被自己聘回來的保鑣給收拾掉了吧?
商人那只挑重點說的口才和靈活變通的思想在這時得以活用,王成想了一會才徐徐地道:「因為我對這個男孩有點興趣,也剛好得知他是徐氏運輸公司的接班人,便打算為他指點一二,給他說說商場的規矩和行事方式。」
李愛敏聽到後,瞇起雙眼,打量着王成,思考着那答案中的可信度。
王成也胸有成竹地任李愛敏用質疑的眼神望着自己,畢竟他剛才的發言並無一絲虛假,只是沒有盡道出本意。
這種有所隱瞞的說話方式在商場上也是相當有用的,當然只在對付看不過眼的人時才會用上,他在做生意時可是很正直的,絕不隨意設陷阱給人踏。
李愛敏打量一番後終於收回眼光。
這並不代表她相信了王成所說的話,只是覺得他並沒有任何想危害自己的意圖,即使他有所隱瞞,但是這件事於自己而言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假如他要把教導徐晧作為喚他來的原因,她也無話可說。
她的工作就只有保護王成的安全和找出要取他命的幕後兇手,並沒有任何權利去控制他的一舉一動,只可以給予意見。只是當她認為王成的舉動過份危險時,她的「建議」也會隨之升級,可是眼下這個情況還未到那個程度。
思及此,李愛敏再次望向王成說:「王先生,經過我今早跟你說過的話,你應該很清楚你現在的情況吧?」
「是很清楚。」王成領首。
「那麼你在這種情形下仍找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靠近自己是有何打算?」
「⋯⋯」這銳利的質問倒讓王成啞口無言。他其實也為昨日衝動地把徐晧喚來一事而感到擔憂和後悔,因為自己正處於被追殺的情形,把毫無還手之力和與此事無關的徐晧叫來自己的身邊,會令他遭遇生命危險,陷入各種驚險的境地。再加上今早從李愛敏口中得知的最新資訊,更令王成面露慚愧。
若徐晧有任何不慎,即使自己能存活,也一定會心有不安,永生抱着愧疚感而活。
更別論徐晧是徐太太唯一的兒子,她的丈夫於今年去世,那徐晧便是徐太太僅有最親近的親人了。要徐晧為了自己一時的興趣和對李愛敏的好奇心而留在自己身旁,他實在太對不起徐晧的母親了。
這樣一想,王成不禁嘆了口氣,抱歉地向徐晧說:「抱歉呢,小伙子。」
「是?」隱隱約約感到空氣中流動着奇怪氣氛的徐晧有點不安地回應。
「其實我現在因為一些原因而被人追殺着。」
「我知道。」
「你知道?」王成呆了一呆,但又瞬間回過神來說:「啊,對哦!你都認識李愛敏了,怎麼會不知道她在我身邊的原因。」他像是在取笑自己的呆笨,在半空擺了擺手,笑了數聲。
「⋯⋯」其實一切純屬意外,我猜她根本沒有要告訴我的意思,只是不想我再亂來而勉為其難告訴了我而已。
徐晧一邊想着正確的答應,一邊臉露苦笑,但是沒有開口改正王成的誤會。
「嘛,就是這樣。我昨晚沒有想清楚把你叫來我的身邊會為你帶來多少危險,所以我要鄭重地向你道歉。」王成說後站直了身體,向徐晧彎腰,鞠了一個九十度角,誠懇地向徐晧說:「真是很對不起。」
沒有想到王成會作此一舉的徐晧大吃一驚,急忙走上前伸手扶起王成,驚慌地說:「請不要這樣!」
王成再次站直身子後,望着在前方的徐晧說:「真的很對不起。如果你仍有興趣跟着我這老頭子學習的話,我很歡迎你在一切都完結後再來找我,當作是我考慮不慎的補償。」
「不⋯⋯我⋯⋯」來這兒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李愛敏啊⋯⋯
徐晧知道假如自己不能在接下來數秒的時間內想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他便不能再留在這兒,也絕對不會再那麼好運再次遇上身為「殺手」的李愛敏。
話雖如此,他根本想不出有什麼能夠說服眼前兩人讓自己留下來的合理理由。
正當徐晧一籌莫展,心感絕望時,從李愛敏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道從對講機中發出來的男聲。
那稍為朦朧的聲音透着焦慮,語速比平常對話還要快地說:「有一個人闖上來了!重覆有一個人闖上來了!」
李愛敏眼神條然一變,閃電般拾起放在門後椅子上的對講機,並專注地望着同在椅子上的手提電腦。
與突然變得集中無比的李愛敏相反,王成一聽到對講機的話後面色大變,滿臉緊張和擔憂。他也舉步走近李愛敏,凝神貫注地望着那部電腦。
還未搞清狀況的徐晧也好奇地走近兩人,彎身凝視電腦螢幕。一看,不禁大驚失色,急忙把手捂住嘴巴,把喊叫聲封在喉嚨中,也努力地咽下反胃的感覺。
只因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幕又一幕殘忍的屠殺,血肉四散,呻吟聲肅肅,刀光劍影,在下一秒又一條生命逝去。
李愛敏拿在手上的對講機仍有人聲傳出:「該死的!他只有一把西瓜刀,但是我們快被攻破了!」
仔細一聽,會聽見除了男人的聲音外還有一道道叫喊。當中既有人們鼓起勇氣往入侵者衝去的壯膽大吼,更多的是受傷後滿是痛苦和虛弱的呻吟聲。
徐晧努力把持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和繃緊所有的神經才勉強沒有被眼前的影像嚇昏。
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血腥場面的王成也驚恐地望着畫面和聽着男人的聲音,臉漸漸變青,不禁相信單單一人竟然可以把他聘請的專業保鑣一一撩倒,更不願相信一個人類竟然可以化身為死神,無情地奪去所有擋在自己面前的人的生命。
來者所走過之處,遺下了一具具了無氣息的屍體,他的腳步更印下了沾滿血的腳印。那身軀在王成的眼中已成為地府的使者,視生命於草芥,手一揮,刀一斬,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倒在腳邊,氣息猶存地掙扎着。
「天啊!」王成顫抖抖地吐出這句話,腦海除了血海和屍體外,再也想不到其他東西。
沒有理會身後兩人,李愛敏冷靜地觀察着入侵者的行動,甚至在看到其殺了一位黑衣保鑣也安然如故,冷眼地看着在眼前上映的真人殺人戲。
只見入侵者是一名約四十歲的高壯男人,他手持一把西瓜刀,嘴噙一抺嗜血的笑意,腳步沉穩地走着。
一名黑衣人舉着警棒往男人衝去,前者斜舉着警棒,在男人橫斬過來時靈活地格擋。就在男人來勢更去,新勢未至的時機,另一個一直在一旁靜候時機的黑衣人在此時把警棒舉至肩膀的位置,從同伴身後往男人持刀的反方向衝去,想趁機把男人打昏,並將其制服。
察覺到對方意圖的男人僅是「哼」地恥笑了一聲後,先用腿踢了在自己跟前壓着自己的刀的黑衣人,使其重心不穩,雙手再使力把黑衣人推倒,就那麼剛好倒在來者的路上。正在衝刺的黑衣人眼見同伴跌倒在自己前面,一時分神,腳步慢了下來,視線也集中在同伴身上。就是這分神的一瞬間,男人往前踏了一步,像西洋劍的前後腳一樣,把重獲自由的西瓜刀往者的喉嚨一劃,血如泉水噴出,不過數秒,黑衣人已兩眼一翻,倒在被男人推倒的同伴身上。
身上染滿同是保鑣的同伴的血,黑衣人悲痛地喊了聲,正轉過憤然地望向狠取同伴生命的兇手時,他頓覺喉嚨處一涼,低頭一看,鮮紅的血正快速地從身內湧出。身體漸冷,全身無力,他一臉不甘地抬頭望向已經跨過自己和同伴的屍首的男人,後者連一個眼神也懶得施捨給他們,繼續往前走,刀上刃落,又有鮮血飛濺。
可惡⋯⋯
滿腦子的不甘在血液流盡後煙飛雲散,再有更多的憤怒和悲痛也因靈魂飄散而化為虛無,剩下的就只有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看到這,徐晧終於忍不住發問:「這是什麼?」
李愛敏雙眼沒有離開螢幕,回答說:「搶人。」
「搶⋯⋯搶什麼人?」
「昨晚帶回來的那個殺手。」
「你們把他藏在這兒?」徐晧驚問。
「也沒其他地方可以放。」李愛敏冷冷地回答。
「那些保鑣沒有地方擺放犯人的嗎?」
「你也會說,他們是保鑣,不是警察。他們的工作並不包括捉拿犯人,就算那麼剛好捉到也能馬上報警,交給警察。」
「那⋯⋯那為什麼不報警?」
「第一,麻煩。第二,有話要問他。第三,麻煩。」
「⋯⋯」那不就是嫌麻煩嗎?
徐晧很想大聲反駁,但是有鍳於現下地點和時間都不是很對,所以他硬制止了自己,問另一個問題。
「那這個男人是來救他的殺手同伴?」
「是,也不是。」
「即是怎樣?」
李愛敏瞥了徐晧一眼,才緩緩道出:「經過昨日的調查,那個男人是隸屬於一個殺手團的殺手,而現在在我們樓下玩弄着西瓜刀的男人應該也是同一個組織的。」
「所以聽到有同伴任務失敗被捉走就特地來救?」
「可能。」李愛敏聳聳肩,再次轉過頭去。
「就他一人?」
「依我現在看到的,就他一人也綽綽有餘吧?」
從徐晧看到電腦上那些不閉目的屍體,以及那從西瓜刀下滴落的血液,不禁打了一個冷寒。
王成在此時問:「我不懂,即使對方有刀,我們這邊人數多那麼多,怎麼會連一下都打不中他?」
「你請回來的那些保鑣學習的是制服人和保護人的技術,而那男人所學且嫻熟的是殺人的技術。與制服所相比,取人命所需的時間和心思要少得多。當你那些保鑣還在想着如何打昏他,或是令他失去行動力,他只需揮一揮刀,對方就人頭落地,還有什麼可鬥?」
「......」
「而且你那些保鑣配備的不過是一枝警棒,打下去雖痛,卻不會造成致命傷,他根本不用擔心會受重傷。再加上香港的禁槍法律,除了某些特定的職業,其他人也不會有槍,所以男人更可以肆無忌憚地走進來,輕輕鬆鬆殺掉妄想阻止他的人們。」
聽着李愛敏一針見血的解釋,王成和徐晧在了悟的同時,也為男人的心狠手辣而感心寒。
「那麼他在救了同伴後呢?」徐晧問。
「現在看看不就知道了嗎?」李愛敏瞇起眼睛,緊盯着螢幕。
只見男人已經清除了所有的「障礙」,來到走廊最尾端的一間房。
男人想也不想就起腳踢向房門。受不住男人強勁力度的木門「呯」一聲地撞向牆壁,把裏頭的人着實地嚇了一跳。
房裏只有一張椅子,上頭坐着一個雙手雙腳也被鐵扣縛在椅子上的男人。徐晧認出那就是昨日在派對上被李愛敏瞬間弄昏,有勇而無展現之地的可憐蟲。
可憐蟲一抬頭發現有個滿身是血的男人走進來時,害怕地往椅背退,但是男人張開口說了句話後又馬上冷靜下來,四肢不斷掙扎,口也不斷地開合,彷彿在叫男人解開那些手扣。
由於安裝在男人所在的樓層的閉路監視器都沒有收音功能,所以李愛敏他們只能像看默劇,透過人們的身體動作和表情推測對話內容。
男人沒有如王成和徐晧所料,在找到同伴後馬上將其救出,僅僅站在他的前面,悠哉地說着話。那模樣簡直就像在餐廳與朋友吃飯聊天般輕鬆,教人猜不透他想做什麼。
想必被捉了回來的殺手同樣對男人的舉動摸不着頭腦,但是礙於自己需要對方拯救,便乖乖地回答着男人的提問。
終於,男人滿意了,把他想知道的事情都問出來了,便一下子把刀刺進同伴的喉嚨。
望着一臉不可置信的同伴,男人冷着眼說了些什麼,然後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目睹了一切的三人中,王成和徐晧都白着臉,深深覺得這一天受到的刺激實在太多,應該有一段時間也不會再想看有血的場面。
與此同時,兩人也不明白男人為何會痛下殺手。好不容易闖了進來,還留下了一地屍體,竟然就那樣回去?
正想訊問李愛敏時,李愛敏已經站了起來,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布袋,臉若冰霜,眼中凜冽無光,厚重的殺氣從她身上竄出。
「果然如此呢.....」
留下這句話,李愛敏便轉身往房外走。
在離去之前,她像是突然想起王成二人,對他們說:「留在這兒,不要出去。」
知道必然有危機靠近的兩人順從地點點頭,不敢違反現時殺氣濃濃有如正在低聲咆哮的野狼的李愛敏。
目送李愛敏離開後,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樣在想着一個問題:現在是怎樣啦?快找人給我們解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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