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廣大的舞廳裏,數十名身穿名貴西裝和高貴禮服的人們在四處走動着。他們大都拿着高身的酒杯,自然地用彷彿對着鏡子練習過數千次的完美笑容面眾,用比平日要低的音量交談着。
女士們身上的各種首飾在舞廳微暗的燈光下無畏地閃皪着點點銀光,猶如晚空的星辰,爭相地代其主人宣泄着地位,像尋求花蜜的蝴蝶渴求着他人的注視。
在舞廳的兩旁各擺放着一張長長的桌子,以米白色的桌布蓋着。筆直得連一絲皺紋也找不着的桌布上,一碟又一碟美味可口,且擺相可觀的餐點一絲不拘地並列着。來賓們拿着碟子,拿到心儀的食物後便找了個位置坐下,要不是便找了個較空的地方站着,與其他來客東聊聊,西談談,氣氛相當熱絡。
而在所有食物當中,最吸睛的存在就是放在房間一旁的巨型蛋糕。共四層高的純白蛋糕上有很多由朱古力和糖塑造成的花朵和裝飾物,既漂亮,又不失高雅。
在蛋糕的最頂層則有一塊寫着:「生日快樂,王成!」的牌子。
沒錯,今天就是王成的生日派對。有許多商界和政界的人士都承邀出席這個晚宴,希望為這位香港的商業奇才送上祝福,更有不少希望能與他的公司取得合作機會。
在這各懷心思的場合,徐晧一邊以不失禮的態度跟着徐媽媽周旋於客人之間,努力地記下他們的名字和來歷,一邊分神地觀察着自己身處的場所。
假如不是身為一大運輸公司的兒子,恐怕這光景是不會出現在自己的人生中吧?
所有人看起來都是那麼的有教養和華麗,女的打扮得比電視明星們還要漂亮,男的則帥氣端重。從到達晚宴那刻開始,很多人都主動上前與徐晧他們搭話,有不少都曾與自己的父親-徐富-合作過。他們跟自己和徐媽媽所說的話三句不離公事,而徐媽媽也有別於平日在家中看到的印象,搖身一變成為了一位很有氣場的女強人,教徐晧明白為何自家公司能夠在失去老闆後仍然順利經營。恐怕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徐媽媽付出了自己想像以上的努力吧?
不知是不是看到徐晧的笑容開始有點僵硬,徐媽媽圓滑地把徐晧從對話中救出,並叫他去找點東西吃。
心裏想着:「得救了。」徐晧到轉身離開前仍保持着帥氣的笑容,向圍着自己的人們道了歉才走向舞廳的一旁。
站在桌子旁,徐晧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然後轉身以旁觀者的視線看着在場的人們。雖然大家都在笑着,但是不知為何總能感覺到空氣中浮動着一股繃緊的氣氛。
這就是商界的社交場合了嗎?不快點習慣可不行呢,期後應該會越來越來參加的機會,特別是接手了公司後,主動上前想交談的應該只會有增而不會有減吧?
徐晧在心裏苦笑着,同時緩慢地環視舞廳。
派對的主角,王成先生好像還未出現呢?是打算等所有人都到齊了才出場嗎?
徐晧邊接過剛剛拜托服務生拿來的果汁,一邊暗想。
新聞上雖說王成能取得成功全賴他過人的商業頭腦,但是他背後很有可能也有做什麼不能見光的事。在商界裏走得遠的人,沒有幾個是真的一身光鮮,總有幾個黑暗的小秘密。
徐晧揚起了嘲諷的笑容。
嘛,雖然我是不打算重踏父親的覆轍,但是也不能保證其他人都是光明正大地做生意呢⋯⋯如果真的有人在做些違法的行為,不知道Forever會不會插手呢?還是全權交給相關的執法機關?
就在徐晧的思想越飄越遠的時候,在他的視線以外,已經關上了好一會的舞廳大門緩緩被推開。所有人好像約定了似的全閉上嘴,往門的方向望去。
舞廳在那數秒靜得只剩冷氣機的轟隆聲,隨後又馬上響起陣陣鼓掌的聲音。
站在通道中間的人們不約而同地往兩旁退開,讓出一條闊落的走廊給來者。
沒有站上前的徐晧雖然看不見是誰,但是從大家的反應也能猜到來者是王成。
他也沒有猜錯,只見王成臉帶歡迎卻又帶點疏遠的笑容向眾人點頭示意,並在身旁的黑衣保鑣重重圍繞下走到舞廳的最後方。所有來賓也有默契地跟着他走,在王成前圍成一個半圓形,等待他站到咪前發表講話。
徐晧把杯子裏的果汁一乾而盡,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後,便靜靜地往人群走去,打算與徐媽媽滙合。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放在王成身上時,舞廳的大門再次緩緩地打開。
這次走進來的是一位身穿鮮紅色及膝裙的少女。
那身鮮紅如血的禮服裙子把她健康的麥色肌膚映襯得更為動人,像濃郁的蜜糖,散發着誘人和温暖的氣息。可惜,與那熱情的顏色相反,少女的臉冷若冰霜,一副生人必近的樣子。
少女的外貌雖算不上美麗,但是經過修飾後,她那雙眼睛像貓兒一樣狹長且明亮,在又長又卷的眼睫毛下的黑瞳雖冷淡,卻又彷彿閃動着某種教人想一探究竟的危險。塗上了口紅的小嘴緊抿成一線,使她看起來更成熟和冷硬,像一朵高嶺之花,既高傲,又富吸引力。
少女擠身進那細小的門縫後,便小心翼翼地把門關上,並往人群的旁邊走去。
假如在場有人能夠聽到女孩的心聲,想必他們會大吃一驚,且決定遠離那名少女。
畢竟少女的心情並不好,她把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後,用力深吸好幾口氣後,才慢慢地放鬆拳頭,但是沒走兩步又五指收緊,在手掌心中留下了印痕。
平日已經目無表情的容貌現在看來更為生硬,熟悉她的人都會用這個詞來形容她:殺氣重重。
可是身為專業殺手的少女又怎麼會犯一些新手才會犯的錯誤?不管她現在有多想一槍斃掉某些人,在有其他敵對殺手在場的情況下,她才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話雖如此,她還是可以生悶氣的。
少女-李愛敏-巧妙地避開成為人們的注目點,悄悄地走到舞廳的一角,剛好站在王成的後方,這個距離正好可以看着有任何不懷好意的人想接近他,並及時作出行動。
仔細地看了一遍前方的人群,決定沒有任何能構成威脅的人在後,李愛敏便稍微放鬆站姿。
一放鬆,剛才的怒氣又一湧而上,使李愛敏的頭開始痛起來。
在宴會開始前,李愛敏在確保王成四周暫時沒有任何危險,並得到本人發狠誓絕不會在她未回來前四處亂走或做任何不在計劃內的事情後,便回到Forever的總部。
她在前一天已經把她對自己打扮的要求一一告訴了陳映琪:要方便行動、要有足夠空間讓她藏武器、不可以過份緊身,最重要的是絕不可以過份顯眼。
本來她的工作就是在暗中保護對像,出席晚宴已經不是她平日的工作,那麼想不引人注目,完成自己的本分是一件這麼不要得的事情嗎?想當個隱形人的要求很過份嗎?
天知道當她走進Forever的大門時,一看到琪姐一臉抱歉的笑容時,她的心便沉了一沉,還以為保護對象在自己不在的時候被殺掉了。但是看到套在衣服袋子裏的紅色禮服時,她的呼吸停了整整十秒,腦袋更是難得的一片空白,眼前都慢慢變白了。
她寧願聽到保護對象死了。
好不容易挽回遠走的魂魄,李愛敏顫巍巍地吐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請告訴我這不是我待會兒要穿的東西。」
陳映琪的樣子越發不好意思,但是仔細看的話又會發現她藏得很好的期待。
「對不起呢,小敏。」
她這一句對不起令李愛敏最不想相信的事實成真了。
得知自己要一身紅地參加別人的生日派對後,李愛敏大受打擊得差點站不穩,踉蹌地後退了兩步。
「請告訴我這不是你選出來的。」
「不是我。」
「那是誰?」我要親手砍了他!
「是⋯⋯老闆。」
「老闆?」有一瞬間,李愛敏理解不了陳映琪所說的話。
「對,老闆選的。我本來是依照你的要求選了一件黑色的裙子,但是老闆在你來到之前托人寄了這件衣服來,還說一定要你穿這一件,要不就不讓你離開。」
李愛敏咬牙切齒地說:「那個死老頭!」神情兇狠得教陳映琪不懷疑如果老闆在現場,李愛敏會馬上從背後拔槍,送他數顆子彈做禮物。
但是全個組織也就只有李愛敏有那個膽子叫老闆做「死老頭」,畢竟他可是一個稱得上傳奇的男人。不管是白道還是黑道遇上他也會尊敬地奉上一杯茶,只求他不要一個不如意,弄個翻天覆地,要不他們可吃不消。而且這個組織裏有不少都是意氣高昂的人,即使認同組織的理念,卻總愛睨視所有人,鼻子長得要入雲。老闆總會適時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不管你是殺手還是駭客,只要有不滿就用拳頭給你說清楚一個道理:我就是真理!給我聽話就對了!
學乖了的人們終於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乖乖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聽說仍有一些學不懂的人,想再次挑戰本人,也有駭客想運用自己的技巧給他一個好看,可是這些事件最終都不了了之,而那些人們也神奇地聽話起來。
就不知道老闆對他們做了些什麼,但是應該是一些不知道比較好的事。
果然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而李愛敏的特別之處不在於她打嬴了老闆,也不是掌握了他的弱點。
李愛敏是老闆的女兒。
或者該說是領養回來的女兒。
雖然沒有人知道詳細的情形,但是李愛敏在某些原因下失去了父母,然後由老闆養大成人。
所以對着老闆,李愛敏對他有另一份尊重,名為「父親」的尊重。這份尊重讓她得以以一個更輕鬆的心態去與老闆相處,同時也令老闆有更多的權利去干涉她的行為,例如現在這條裙子。
「咳,老闆還給你寫了張紙條。」陳映琪把一直拿在手中的小卡遞給李愛敏。
李愛敏拿過後,一目十行地把紙條讀完。然後仰頭向天,整個人像顆快要爆炸的定時炸彈。最後卻變了一顆洩氣的氣球,無力地走上前,對陳映琪說:「快幫我換衣服吧!還要幫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後拍張照給老闆看。」後面那兩句是用捧讀的語調說的,可見不是她自己的意見。
不管怎樣,陳映琪不負眾望地把李愛敏打扮得美麗動人,再飛快地派車把她送走。只因她深怕李愛敏的不耐會演化成行動,再向唯一在場的自己發泄不滿。
她只是個小小的文員,根本打不過身歷百戰的殺手,還是快快送走她,讓她成為別人的煩惱好了。
因此李愛敏一直抱着一股發泄不了的怨恨和怒氣,趕到會場和王成滙合後,他上下瞄了她一眼,然後讚了她一句:「挺漂亮啊!」接着利落地轉身,往舞廳走去。
留在原地的李愛敏想大叫,卻苦於現況,迫不得已只能在心中大叫:「我也不想穿成這樣啊!」
想不到來一次晚宴竟然會讓自己經歷兩次苦不堪言的情況。
李愛敏在心中默默說着所有她認知中的糟話,眼看會場內的掌聲有減弱的跡象,便偷偷摸摸地走了進去,開始她這一晚的工作。
對自己真心的讚美為好不容易請來的保鑣心感殺意毫不知情的王成站在咪前,有禮地環視了一周,向所有來賓致意。
「歡迎大家來到我的生日派對,很高興竟然有這麼多人願意來跟我慶祝。希望大家能與我一起渡過愉快的時光,多認識新朋友!」
簡短的演說宣告着晚宴正式的開始。
王成緩步走進人群,跟客人們交談着。他的黑衣保鑣們則在會場中巡邏,只剩兩個人待在他的身旁。
正當李愛敏想換個位置,以便看清王成身邊的動靜時,她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頓時停下了邁出的腳步,眨了眨眼,看看自己有沒有認錯人。
最後以不敢置信的語氣細語:「他怎麼會在這?」
ns 15.158.61.4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