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氣機「轟轟」地響着,努力地往班房送上一陣陣寒風,以減輕這天三十度高温為學生們所帶來的折磨。從天花板吊下來的電風扇正高速地轉動着,使課室內的空氣得以流通。整個班房只充斥着電器運作的聲音,以及那些密密麻麻的書寫聲。
有別於平時吵翻天的景像,所有學生正安靜且認真地完成桌上的試卷。有些對數學有較高敏感度的學生早已輕鬆填滿所有問題,仔細地檢查着答案,用計算機重新計算一次。有些學生苦惱地推敲着紙上那條錯誤的算式,不知道自己從哪兒開始做錯,想不通為何本該是整數的答案會成了一串不斷的點數。有些學生滿眼呆滯地盯着試卷,用盡所剩無幾的腦細胞了解問題,腦海卻像在解讀火星文般,一片胡言亂語,沒有任何有意義的解答。
數學老師對眼前的各種學生給予平等的待遇,不偏不倚地選擇無視他們。只見他坐在黑板前,專心一致地看着教師桌上的電腦螢幕,不知在查閱什麼。他時不時會轉頭瞄看牆上的時鐘,以知道何時收回試卷。在檢查所餘時間的同時,他也會好奇地往前方的學生們看一眼,見到一些苦惱得頭上冒煙的學生會挑挑眉,以表關心。然後重新專注於那多姿多彩的電訊世界中,對學生採取自生自滅的教育方式。
在靠近窗邊的一個座位,李愛敏頗為無聊地單手托頭,凝視窗外的天空和街道。她桌上的試卷早被她翻過去,只見到空白的一面。這並不是說她對數學有信心到不用再檢查,反而是因她不想再陷入數學那無形和無了期的漩渦,所以不願意花更多的精力於早知有很大機會會錯誤的題目上。
「既來之,則安之」,再繼續煩惱下去,結果也會是一樣,倒不如不要花心機想下去,把它拋於腦後算了。
因此她把注意力放在窗外那更為愉快和教人平靜的風景,讓腦袋發空,發白日夢去。
天空真藍。
她想。
但好像沒甚風,那些雲一直停留在差不多的位置,絲毫沒有移動的跡像。這個天氣最適合射箭,不用考慮風向和力度,直直往目標射就好。說起來,我昨天晚上的證明還未交回,那個委託的薪金還沒拿到。待會兒放學到總部交收好了,還可以看看琪姐有沒有接到什麼新工作。當作打發時間,接一單來做也不錯。
思及此,她慵懶地打了一個呵欠,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那是一個十分女性化的設計,粉紅色的錶面、用數顆銀光閃閃的鑽石加以點綴,給人一種十分成熟和優雅的感覺。但近眼一看便會發現那手錶已有一段歷史,在錶面和手帶上有一條條劃痕,不知是掉過多少次才會出現那些傷痕。
現時距離放學還有大約十分鐘。
李愛敏百無聊賴地抺去眼眶中的眼水,下定決心翻看試題作最後一次檢查。但在看到第三頁時已經不想再看到這麼多數字,便草草揭過所有頁數,肯定做完所有題目,再翻回去空白的一頁。望回窗外,把靈魂釋於空中,回到剛才魂遊的狀態。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早走?我都已經做完試卷,留在這兒不過是浪費時間。
把視線往下移,李愛敏估算着地下和自己身處於五樓的班房之間的高度。得出一個大概的數字後,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其實有什麼方法可以在這麼高的地方跳下去而不受傷呢?在半空不斷打跟斗足以減慢下跌的速度嗎?還是像跳傘一樣做一個「十」字形的姿勢,增加空氣的阻力,在貼近地面時才打跟斗?坐在椅子上跳下去好像也挺可行,讓椅子先行觸地,使大部份的力被它吸收,只有少部份的反動力到我身上。要不是拿衣服做降落傘?這也應該可以減慢下跌的速度吧?
想到最後,李愛敏真的躍躍欲試,把自己的想像作一個實驗,看看有沒有可行的方法。幸好在她做出任何會把老師和其他同學嚇得魂飛魄散的舉動前,試卷作答的時間完結了。老師站起來,對學生宣告說:「好。所有同學馬上放下筆,不可以繼續作答,要不便會被當作作弊。」
話一出,整個班房立即散發着一種既釋懷又不捨的矛盾氣氛。全都為自己的答案感到質疑,還未交還便開始擔心起自己的成績來。
「別慢吞吞像情人分別時一樣,快把試卷傳出來。你們不想放學,老師我要啊!」他揶揄地說,取笑着學生們遲遲不想交出試卷的心情。
接過身後同學的試題,李愛敏全力避免跟那些卷上的答案有眼神接觸,怕會看到對方和自己的答案有所不同。她飛快地把自己的試卷蓋在最頂,然後遞給前方的同學。被接過後,身上一個重擔也隨之流逝。李愛敏轉過頭拿出筆袋,收拾書包起來。
老師好像說了些話,但她沒有留意到,大概是通知學生他們可以離開。在僅僅數秒後,班房回復往時的吵鬧和活躍。每一個人也在跟朋友討論剛才的小測,互相比對答案,一有不一樣的便害怕得像世界末日來臨一般。人聲鼎沸,你說一句,我也回一句。十多個人同時說話,根本不可能分辦誰是誰。
李愛敏背上書包,擠過所有興奮的同學,走出班房,回家去。
站在校門前的巴士站,她載上耳機,連接起電話,聽起歌來。歌手悦耳動聽的聲音蓋過了大部份街道上的噪音,讓李愛敏得以放鬆心情,不用經常被一些聲音給引起注意,激起其警惕心。
由於她差不多每天也伴隨死亡,對可以給自己構成威脅的聲音和存在特別敏感。一個路人隨意的視線也足以勾起她的自衛之心。為免持續浪費心神,也不想經常處於步步驚心的狀態,她會在街上聽音樂,讓自己專注於一件事中。
兩首歌播完,巴士終於到站。它緩緩地駛到路旁,停好後,打開車門。李愛敏跟在另一群穿着校服的學生身後上車,始終與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
走到上層,她挑了一個窗口因貼上廣告而有點模糊的座位。把書包放在身邊的位置,面朝窗外的風景,空出腦袋,允許音樂和歌聲充斥腦海,休養精神。
巴士沿着既定的路線行駛,上車的人也越來越多,李愛敏身邊的位置已經有人坐着了。她沉着氣,繼續等待車子到達自己的目的地,好離開這個擠湧和滿是陌生人的密閉空間。
一分鐘如同渡年,在十多分鐘後,巴士的顯示器展出李愛敏的目的地 - 大圍火車站。她按下紅鐘,對身邊的人說聲「不好意思」,然後溜出座位。待車子停下,她才走到下層,護着書包迫出人滿為患的車廂。跳下車後,她呼了一口氣。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便邁步向前。
她穿過了火車站,走到一個很平凡的社區,與香港其他新城鎮內的社區沒什不同。有許多不同種類的餐廳、小型的商場、學校、屋邨等,是一個十分和平和安逸的地方。
李愛敏熟練地繼續走,到達一間獨立式的三層樓宇。
那是一幢頗為陳舊的建築物,但受到非常好的護理,所以仍十分結實和可觀。在門外有一欄五顏六色的植物,種着不同種類的花草,為其增加優雅和温馨的感覺。任何人看到也會以「古色古香」來形容這幢房子,也會讚歎其主人的細心。但這房子的窗戶都總是被遮蓋着,所以沒有人可以從外面偷看內裏的情況。
這個社區的人們大都不怎理會這建築物,只把它當作一個普通的住所。雖然有少數在附近做生意和居住的人會好奇為何每天都有一班人在房子中出出入入,偶然還會有些看似專業的人士走進去。但從沒有對他們的生活有影響,因此沒深究。
沒有花時間欣賞這如藝術品一般的建築,李愛敏直接伸手握着門把,拉開木門,走進去。
她走進去一個設計新穎,但又十分舒適的房間,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掛在牆上的一個字樣:Forever。在字前在一個接待的桌子,坐着兩個女人。她們沒有穿着統一的制服,反而是一些私人的便服。其中一位還打扮得特別漂亮,一看便知是精心打扮過的模樣。
她們抬起頭,在看到李愛敏的樣子前已經親切地打招呼。
「李愛敏,放學了嗎?今天怎麼這麼早過來了?」
「聽陳大姐說你今天有數學測驗,如何?會做嗎?」
李愛敏望着她們,微微點了點頭打招呼。然後冷冷地回答說:「今天來找琪姐,辦完成工作的手續和看看有沒有新委託。數學測驗還好。」
說完,她指了指左邊,問:「琪姐在裏頭工作嗎?」
沒有對李愛敏冷淡的回應感到不快,打扮得比較漂亮的女人說:「對啊!大約五分鐘前來了一班新的客人,那個男人打着一班手下來,兇神惡殺的樣子。所以由陳大姐親自接見。現在應該是在一號會客室。」
「知道了,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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