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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會客室⋯⋯一號⋯⋯一號⋯⋯
李愛敏抬起頭,看着在每道門上寫有房間名稱的牌子,沿着走廊一直往裏頭走。
她瞥了瞥懷中的朱古力,回想着收到時女人的表情。即使想起來也察覺不了什麼意圖,難道真的是記得她的喜好便送給她嗎?除了琪姐外,還會有人為了我這樣做嗎?
她搖了搖頭,把想法拋於腦後,不想再思考這個問題。
當她靠近位於盡頭的一號會客室,一把粗獷、聲如洪鐘的男人聲從房裏傳出。男人正激動地高聲怒吼着,明顯在因某些原因而生氣得七孔冒煙。間中,會有一道柔和的女聲,在安撫男人的同時不偏不倚地說出自己的立場和決定。
「很抱歉,但我們 Forever 是不接這樣的案子的。請回吧!」聲音雖輕,卻含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和堅定。
「什麼不接!你們當老子我是誰?我可是掌控整個黑社會的大爺!我的命令,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不接?老子我低聲下氣地過來給錢你們做我生意,你們敢不做?」
「很對不起,就算你是香港特首、天王大帝或耶蘇轉世,我們也同樣不會接這生意。」
「給老子一個我認同的理由!」
「你的委託內容違背我們的理念。」她簡潔地說了一句。
「理念?你們這種機構除了賺錢以外還會有什麼理念?我聽說你們是什麼非法的事都可以順利地完成,所以才來叫你們幫我運一些小貨來香港。有什麼問題?」
「問題就是你的那些『小貨』是非法的槍械。幫你們運進來的話,會有很大的可能對其他市民的生活做成不可估計的影響。所以我們是絕對不會接你這個生意的。」
房間中傳來「呯」的一聲巨響,嚇得在門外的李愛敏原地彈了一下,差點推門走進去把那男人和他的部下們殺個清光。但她及時認出那只是男人拍枱的聲音,便平定心情,繼續站在原地,偷聽房間內的對話。而男人正無理取鬧地說:「你管那些人幹麼?你的客人圈子不是一般市民吧?」
「就算不是,我們的機構也是為保護他們而行動⋯⋯」
這時李愛敏已經大概猜到裏頭的狀況,明白這個委託必會作癈,也聽得出男人漸漸到達怒不可遏的地步和與他對答的陳映琪不耐煩的心情。
是時候進去吧?再繼續說下去,不但沒有結果,那個自大和自我中心的男人還可能會氣得攻擊琪姐。
李愛敏在心中想,然後小心翼翼地按下門把,推開房門。由於男人和他的手下們都是背對着門,加上他們的注意力全在陳映琪身上,根本沒有發覺房間突然多了一個人。而面對門的陳映琪和兩個在她附近的Forever職員在看到李愛敏探頭進來時,都面不改容地繼續自己在做的事,但心底都因她的出現而感到驚喜和欣喜。
被接待處的二人稱為「陳大姐」和被李愛敏叫做「琪姐」的陳映琪是Forever的資深員工,已經就職八年之久。只有二十六歲的她因其超凡的外交能力、膽量、智慧和經驗而被任命為Forever的首席接待員。她的工作除了一般的會談和事前資料搜查,還負責管理所有接待員和決定接不接下委託。如果接下便會分配給適合的人選,以便確保工作與機構理念相同和公平地對待所有職員。
年紀輕輕便在Forever中手執大權的她也是一位絕世美人。白裏透紅的肌膚、一雙迷人的紫瞳、小巧的嘴唇和高挺的鼻子,她的容顏足以令所有女人妒忌,令男人情不自禁地愛上。但她卻沒有任何大架子,反而為人友善,跟所有願意跟她友好相處的人也維持着良好的關係,深得人們愛戴。當中,與李愛敏的關係特別親近,十分疼愛她。
李愛敏進來後,只是倚在牆上,沒有作任何的舉動。但另外兩名為保護陳映琪而進入房間的職員明顯地放鬆了自己,從攻擊的準備動作換回警戒,一副等看好戲的模樣,有趣地看着男人們,甚至期待着他們聽令攻擊的那一瞬間。
沒有察覺到房中的氣氛轉變的男人仍是生氣地大叫大喊。他滿臉通紅,呼吸急速,整個身體也震個不停,滿腔怒火不知如何發洩出來。
想他這堂堂黑社會大佬,就算是其他組織的人在面對他時也敬畏三分,尊敬無比地跟他相處。從沒有在生意上受人氣的他,還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對待,而且是被一個比他小二十多年的女人給拒絕。他的面子和自尊心決不允許被人,特別是在自己的部下前,給看輕和公然抗拒他的話。
被怒意蒙閉了雙眼,加上一直以來的自視過高令男人作出了一個十分錯誤的選擇。
他用力地拍了一下前面的桌子,站起來並大聲命令身後的手下:「你們給我上!把他們打到不似人形後,拉他們出去給Forever其他的職員看看。我要讓這裏的人都知道得罪我的後果是什麼!」
「是!」「知道。」「好的!」
男人身後的人們都輕挑地回答。他們磨拳擦掌,迫不及待想大展拳腳,表現一番。
可是陳映琪他們連逃跑的意欲也沒有,只是安然地留在原地。臉容也不見懼意,反而憐惜地看着男人們,為他們大難臨頭仍懞然不知而心感可憐。
誤以為對方已經被嚇到不敢移動,男人們更是覺得有趣地笑了出來。
「哈哈哈⋯⋯你看他們僵住了!」
「那麼便沒什麼掙扎,有什麼好玩?」
「要不先打斷他們的雙腳,然後給他們三分鐘時間逃?」
「哈哈哈!這主意不錯!」
「就這⋯⋯」
男人們突然停在原地,發出不了聲音,全身也不由自主地震抖着。他們彷彿一絲不掛地被丟到北極去,冷意從心中傳出,順着血液流至身體每一個細胞,令他們失去活動的能力,只可以像石像一般,僵在原地。
他們的大腦對這突如奇來的情況感到疑惑,不知為何會對肢體失去了控制的能力。然後,他們感受到一股從沒體驗過的氣氛。全身的感覺都因而變得敏鋭,他們都知道那股異樣的感覺是從身後傳來的。
就如被人狠狠瞪着一樣,那冰冷的眼神把他們固定在原地,不允許他們繼續前進。即使想逃走,雙腳也像被人用鋼繩給縳着,舉步難行。然後,更怪異的事情發生了。他們每人也看見自己被人用刀子殺掉的樣子,有人被精準地割掉頸動脈,有人從後方刺中了心臟,有人先被踢中膝蓋,因腳軟而跪下後,下一秒頭頂便被刺穿⋯⋯
死亡的影像活現在他們的眼前,有些抵受不住懼意所帶來的壓力的人早已兩眼一翻,直直往地上倒,昏了過去。還有些保留微弱意識的人們回過神來,驚覺自己仍在生,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但剛才看見的幻影所帶來的恐怖感仍殘留着,他們大口大口地吸着氣,嘗試穩定心神。
在這時,大腦終於反應過來,分析出男人們正面臨危險和龐大的壓力。遲來的腎上線素使他們的心跳和呼吸更為急速,身體也更為僵硬。在他們的理智了解情況前,野生的本能早已先一步發出警告,告訴他們:「你們快死了,不快逃的話便會死無全屍。」
可是沒經歷過臨死的經驗的他們並未能及時了解本能的警告,反因其龐大的情感資訊而僵在原地。
當理智重新運作,他們清楚感受到死神在背後看着他們。所有仍有意識的人都身不由己地轉過頭,想知道究竟是誰想把他們置於死地。不看還好,一轉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小女孩,一個還穿着校服的女孩子。但她毫無温度的眼神和全身上下所散發出的殺意使她的身影變得巨大和恐怖,如同死神在透過她的雙眼窺視他們的靈魂。
男人們無一不在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過度的恐懼使他們滿眼淚水,有些更失禁了。李愛敏向他們走近一步,在男人們的眼中那細小的身軀卻猶如拿起了鐮刀的死神,向自己走來。大腦處理不了如此龐大的情感資料,便像一部過熱的電腦,擅自關了機。
一個接着一個,剛才還興奮地討論着要把陳映琪他們的腳打斷的男人們昏倒在地上,以往的得意神情不復。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八秒間,快得使人以為眼前所發生的都是幻覺。
除了沒有被殺意所波及的陳映琪三人和為首的黑幫佬大外,在場的人都因李愛敏所發出的殺氣而失去意識。
在男人的眼中,自己強勁的得力手下在眨眼間全軍覆沒,一個接着一個無力地倒在地上。有些在昏倒前還轉過頭,彷彿看到足以使他們害怕得嚇掉魂魄的存在。他臉色變得蒼白,聲音微微震抖着,指着氣定神閒的陳映琪問:「你⋯⋯你你你做了些什麼?是毒嗎?還是暗器?不要以為這種小把戲可以嚇到我!」
聽到他的質問後,陳映琪如同聽到笑話一般。她「噗哈哈」地笑了一聲,抺了抺眼角的眼水,對男人說:「別說笑了。你的手下所經歷的可不是什麼小把戲,而是一個專業殺手所釋放出的殺氣。他們十分精明,知道昏倒比直接面對她來得安全。而你,親愛的客人,就不會跟他們一樣這麼好運了。」
「你,你想說什麼?什麼殺手?這個房間除了我們,根本沒有人進來!我可是很敏鋭的,想騙我可沒有這麼容易!」男人強打起精神,在反駁的同時安撫自己,對自己進行暗示性的催眠。
但見陳映琪迷人的紫眸閃過一絲笑意,她笑而不語,只是默默舉起手,往他身後指了指。在男人的眼中,這美若如仙的女人此時就如一個為他指出地獄之路的惡魔,使他不禁打了一個冷寒。
他倒抽了一口氣,想起手下們在昏倒前往回看時的驚恐表情,活像見鬼一般,説他們被嚇到昏迷並沒誇大事實。他再次對自己說:「別亂上了他們的當,你也是一個黑幫之首,什麼大場面沒有見過?如果有人在你背後的話,你怎麼會沒有發覺?對,一定是他們對部下們做了些手腳,令他們看見幻覺,才會出現剛才的情況。」
接着,他鼓起勇氣,猛然回頭一看。發現身後站了一個穿着校服的女生,她的年齡大約是十五、六歲。身高只到男人肩膀,由於她沒有抬起頭,所以男人看不到她那雙啡色的雙眼中流露出的兇狠眼神,只看到她那頭黑中帶啡的長髮和在懷中抱着的朱古力。在他眼中,女孩只是一個隨處可見,沒有任何威脅性的中學生。
他先入為主地認定眼前的女生不會對自己和手下們構成危險,便放鬆起來,得意洋洋地笑着看回陳映琪。
「就說一定是你們事先做了些什麼吧!」
「哦!為什麼會這樣認為?」她仍是滿臉笑容地問。
「還用說!這麼小的女生可以對我做什麼?用尖叫聲來使我短暫性失聰嗎?哈哈哈!我說,你們想編一個好的故事,也給我選一個適合的人選啊!好選不選,挑了一個中學生來威脅人。哈哈哈,腦子沒有問題嗎?」
看男人一副必操勝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陳映琪他們都搖了搖頭,為他的無知而感到無言。
男人還放話說:「你們也好大膽,竟敢騙大爺我!看我不打斷你們的雙手和雙腳,令你們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說完,他往前走了一步。可是左腳還沒放下,一把閃着銀光的小刀便從身後伸出,抵着頸部,緊貼其皮膚,傳來一陣陣寒氣。刀刃雖未劃破表皮,但仍引起微弱的痛楚,張顯着它的存在,宣告着它能夠做成的傷害。
男人不敢動,連呼吸也放輕,只怕一擴張氣管便會把自己的血管推往刀刃。他腦海充滿疑惑:是誰?究竟是誰有那個能耐,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貼近我的後背?剛剛看過,明明沒有任何人在,只有那個女孩⋯⋯難道!
一滴滴冷汗從男人的額頭滑下,他掙扎着想說話,可是卻發不出聲音。只可擠出可笑的「啊啊」聲。
抵着利器的李愛敏輕輕對男人說:「你剛說要對琪姐他們做什麼?我聽得不是很清楚,你可以多說一次嗎?」
男人的臉上血色全無,他震着聲音說:「沒⋯⋯沒有。我沒說什麼。」
「是嗎?但我記得你命令手下把他們打到不似人形,又放狠話要打斷他們的手和腳。難道是我聽錯了嗎?」李愛敏用困擾的語氣問。她那既甜美又無害的聲音,令男人打從心底覺得恐怖,不解為何在這情形下她的語氣仍可以如此「正常」。她越是冷靜,男人便越感到死神的靠近,怕一說錯話便會成為她的刀下亡魂。
「沒,我真的沒有說過這些話。小姐姐⋯⋯你,你就當是做做好事,積積陰德,放了我好嗎?」
「放了你嗎?」
「對對對!我可以發誓,你不會再看見我進入這幢樓宇。我一定不會再來找你們麻煩的了!所以我求求你放了我,好嗎?」
「對呢!借這機會積積陰德也不錯,說不定我死後不會被打落到十八層地獄。」李愛敏玩笑地說。
「就是說啊!小姐姐你好人好得,一定會上天堂的。無謂因為我們這些人而作出會後悔莫及的事,好嗎?」男人苦心哀求着。
「說得好!那我就做個我一定不會後悔的事情吧!」她愉快地宣告。
聽到這句話,男人馬上呼了一口氣,以為自己大命逃過一劫。誰知她多加了一句:「就把你們這些人渣全殺掉,當作為世界減少害蟲吧!相信你也會同意我的話,畢竟是你鼓勵我做這個決定的。」
男人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他不知道為何女孩可以從剛才的對話中得出這個結論。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做?」他震着聲音地問。
「為什麼?那我又問你,你為什麼想打琪姐他們?你為什麼會做那些使人痛苦和失意的事情?為什麼你會以為我會放了你們?你可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壞蛋。殺人和打到人不似人形這種事對你來說已經像呼吸那樣普通吧?」
「我⋯⋯我沒有。」
但李愛敏好像沒有聽到他說話般,繼續說:「你這種禽獸不如的人,繼續活着是想把苦難和惡意散播到其他市民上。生存的意義就是令人的生活變得生不如死,一點貢獻也沒有,跟癌細胞無異。你知道我們如何處理這些惡性的細胞嗎?」
男人沒有回答。他雖然不是最精明的一人,但也清晰察覺到在女孩隨意的語氣背後,有不可忽視的殺氣。只要他一說話,恐怕就會被殺。他只希望自己的沉默可以換來女孩的寬恕,好讓自己和手下能活着離開這人間煉獄。
當然李愛敏不打算理會他的沉默,她說:「不知道的話,由我告訴你。我們是要消滅那些癌細胞,把它們置於死地,以保護我們的身體。而對名為『世界』的身驅來說,你們這種壞細胞比任何一種細菌更為危險,只有消滅一途。」
知道李愛敏沒有放過自己的打算,男人的求生本能介入,令他決定拼命一博。
只要可以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就可以逃走了!她比我矮,腿也比我短,論跑步的速度一定我比較快。對!就賭賭看吧!就算她很厲害,但仍是一個小孩子,不會有太多這類的經歷。
到這種時候,他仍在看輕李愛敏。
下定決心後,男人大喊一聲,並往刀子所在的反方向一轉,企圖活用自己的高度,一拳打在李愛敏的臉上,使其昏迷。
贏了!
男人興奮地在心中歡呼。可惜,世事往往不如意,他才剛轉到李愛敏的正面,便有一股強大的力度由下而上地擊中他的下巴。強烈的震動直擊腦部,他在瞬間失去平衡,雙耳失去聽覺,在刺耳的聲音中,意識沉向黑暗中。
他根本沒有機會作出反應。
僅用一隻手便把一班大男人弄昏的李愛敏厭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他們,自言自語道:「果然還是殺了他們比較好。」
「這可不行哦,小敏!」在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陳映琪對李愛敏說。她站起來,優雅地跨過失去意識的人們,走到李愛敏身邊,拍了拍她的頭,說:「殺了他們的事後處理太麻煩了。所以你只打昏他是很正確的決定,謝謝你。」
李愛敏看了看滿臉笑意的陳映琪,輕歎了一口氣,兇殘從雙眼退去,回復冷漠。
「不用謝。就算我不出手,另外兩人也會很迅速解決這個問題。我這次可是搶掉他們的表現機會。」
正在把昏倒的男人拉到門口的二人都回過頭,搖搖頭對李愛敏說:「不要這樣說!倒不如說謝謝你把他們處理掉,讓我們可以欣賞你那高超的技巧的同時偷偷懶。」
李愛敏挑了挑眉,但二人厚面皮地向她鞠了個躬,以表感謝,然後繼續搬走「客人們」的工作。無奈地搖搖頭,李愛敏轉回去對陳映琪說:「其實我今天來是要交完成委託的證據。」
陳映琪歪頭想了想,再恍然大悟地說:「啊!那個毒品買賣集團的首領,對吧?」
李愛敏點點頭。
陳映琪笑着轉身離開會客室,揮揮手示意李愛敏跟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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