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無名的小村落，家家戶戶都是尋常不過的農家漁夫。
老天賞臉的時候能吃上好魚好肉，不賞臉的話就得捱餓。
可是誰人都沒有一絲怨言，生活總不可能風平浪靜，有點起伏高低就當是為這平靜的生活增添一點閑時談資。
在這無名的小村落當中，有一棵百年老樹。
我總愛在這老樹下，聽著眼前的單眼老頭講述故事。
檀木一聲響。
「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小鬼頭們都回家吃晚飯去罷，故事明天再繼續給你們說。」一頭花白頭髮、單眼的老頭子收好檀木，催促著圍坐在他膝前的八、九個孩童回家。
「一目老頭！一目老頭！我們還想聽你說故事啊！快點說下去吧！」一個綁了朝天辮的女孩嚷道。
「要麼這樣，你告於老頭想聽甚麼故事，明兒我特地為你說，好嗎？」被稱作「一目老頭」的老頭子憐愛的對女孩說。
「我想聽你說飛刀殺手重傷『天下無雙』的故事！」女童臉上笑起來的酒渦煞是可愛。
一目老頭難得地臉上露出了難堪的臉色，可是卻也應道：「好好好，你喜歡我就說給你聽。」
「太好了！」女孩樂得拍起手來。
「紅華，你快點陪你妹妹紅葉回家去罷，天色都快要暗下來了。」一目老頭對我說，空空的右眼卻一點都不可怕。
「好的，老頭。」我牽起了妹妹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
「哥哥，一目老頭今天說的故事製有趣呢！」紅葉一路上仍然有回味著剛剛一目老頭說的故事。
「是啊，哥哥我也這樣子覺得！」我應道。
這村子裡的小朋友們平常沒有甚麼娛樂，就愛跑到大樹下，聽一目老頭說故事。
他說的故事多為中原江湖中發生的武林掌故，但他偶爾也會說一些沒有人搞得懂的故事，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少年，到處殺人討生活的故事。
雖然故事有點血腥，可是這村子平常也與世隔絕，殺人甚麼的更是不可能看到。
再說，小朋友們打小時候就常常看父母親殺豬殺雞，聽到殺人情節也都不怎麼當作一回事。
大家好奇的不單是一目老頭說的故事，也很好奇一目老頭究竟是甚麼人，見識竟然如此淵博。
想著想著，我和妹妹就回到家了。
「你們都回來啦？洗把手，可以吃上飯了。」娘看到我們回來後，就道：「老爺子，都把菜端出去。」
「好咧。」爹很聽娘的話，娘說一爹就做一，不敢違逆。
「紅葉，你今天去幹甚麼了？」爹寵溺的問道紅葉。
爹很疼紅葉，紅葉要是說想要天上的星星，爹大概也會為她摘下來。
「我和哥哥去了聽一目老頭說故事！」紅葉愉快的說。
「哎唷，又跑一目老頭那兒去了！」爹也應道，村子裡的人都知道一目老頭很受小朋友歡迎，也不害怕他會對小孩們幹甚麼壞事。
說起上來，一目老頭好像在我出生前就已經來到了村子了。
「爹，一目老頭來村子很久了嗎？」我問道。
「對啊，好像都來了快十六年了。」爹摸摸下巴，回憶著過去。
「我還記得當年一目老頭來的時候正是電閃雷鳴的一晚，他也沒打傘，就這樣來到了村子中。村長當時還怕得找到十多個強壯的小伙子和他一起去問他發生了甚麼事，我也是那十多個小伙子的其中一個呢！」爹驕傲的說。
「為甚麼村長要這麼害怕？」紅葉問道：「一目老頭是個好人吶！」
「當年一目老頭來的時候啊，他的右眼就已經不見了，血流得一身都是，加上他披頭散髮的模樣，看起上來真有幾分可怕。我們一行人仗著人多，膽子也大，就問他是打哪兒來的。」爹喝了一口從十里外酒寮買來的「候君來」濁酒，繼績道：「一目老頭也不答話，只管問哪兒有墓碑。我們怕是盜墓的人，也不敢答他。但是想想看，盜墓的人總不會明著問人哪兒有墓吧？於是村長也就怯怯的告訴他前面的山上有。說起上來一目老頭還真厲害，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經奔出十丈遠了，我們當時就猜他是不是會武功的。這不是麼？我們村裡跑最快的，也不可能有一目老頭來得快！」
「大伙當時也就散了，想著可能是一個問路的怪人而已，沒有太大猜疑。誰不知十天之後，一目老頭又再出現在村子當中，找來村長，對村長說要在那山上建個房子定居下來！」爹被酒嗆了一下，咳嚏連連，又道：「村長見他似乎沒有惡意，就答允讓他住下來，但是也得到村子來工作，一目老頭也一口就答應了。就這樣，十多年就過去了。」
「也就是說，一目老頭是個江湖中人咯？」紅葉奇道。
「你這娃兒，哪兒學來『江湖中人』這些說話？」娘瞪了紅葉一眼，說：「是不是江湖中人沒有人知道，但是他會武功確是事實。我親眼看過一目老頭輕描淡寫的一掌就劈開了柴木，隔壁老趙也見過他雙掌一推，陷到坑裡的牛車就被他推了上來。還有還有，後頭馬家那懂算命的也說他摸過一目老頭的雙手，特別的熱。他以前也摸過一個懂武功的人的手，也是一樣的熱！」
「嘿，這些算得上甚麼？我可是親眼見過一目老頭打跑了一伙山賊呢！」爹酒勁來了，扯開上衣，露出農家男人結實的胸膛。那胸上一道深深的疤痕映進了我和紅葉的雙眸：「十年前，附近有一伙山賊作亂，到處打家劫舍，據說連官府也奈何不了他們！聽說我們村子被那伙人盯上的時候，村長立馬就組織了村人，把能用上的武器和農具都搬出來，通通用作抵御山賊。但是我們村子不過百來個人，個個又是普通農夫漁民，怎麼可能夠那些山賊拚？於是不少人連夜收拾好行裝，要離開村子。剩下我們這些土生土長的不願離開，誓要與那些山賊拚個你死我活。」
「這事兒我也記得！那時老黃還特地跑到山上告訴一目老頭山賊要來的消息，要他快來幫忙，一目老頭只是『嗯』了一聲，就沒搭理老黃了。老黃以為一目老頭貪生怕死，也不理睬他，就跑到村子來了！那時村人個個都提心吊膽的，生怕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沒料到一晚上都過去了，完全沒有山賊來襲的跡象，村長他們就決定一同去看看發生了甚麼事，卻見一目老頭提著了山賊首領的頭，丟到河裡去！他們算過屍體，發現一共二百幾人的山賊團都被一目老頭一個人解決了！」
「那麼爹你的這道疤是怎麼來的？」我問道，明明一目老頭一個人就解決了山賊團，爹根本沒有和山賊們作戰嘛！
「嘿！那時有一個沒死淨的山賊提起刀就劈向我，我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砍中了。那山賊砍完一刀，又打算再砍一刀。正當我以為自己沒戲唱的時候，一目老頭一拳就打飛了那山賊，救了我一命！」爹的臉紅得像血一樣，也不知是酒勁還是害羞：「說起上來，我的這條命也是一目老頭救下的呢。」
「咦？明明聽老黃說，那時除了一目老頭以外，還有一個美麗女人和一個比一目老頭還要老的老人在現場，怎麼沒有聽你說到？」娘問道。
「這……這…我就…不…清…楚了……」爹一道說一道打頓，看來是醉了。
「哎真是的！罷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們也早點兒睡吧。」娘邊扶著爹回房，邊對我們說。
爹的這些話都不知是真是假，乾脆我明天跑去問一目老頭還比較清楚！
於是第二天天剛亮，我就跑上山去找一目老頭。我也沒帶上紅葉，免得她打斷我說話。
「一目老頭！一目老頭！」我跑到一目老頭的屋前，卻不見一目老頭回話。
於是我又跑到旁邊的墓林去，想看看一目老頭是否在那兒。一目老頭要是不在屋子，就是跑到墓林去了。
果不其然，一目老頭就在墓林中。
一目老頭他正坐在一塊墓碑前，呆呆的看著碑，一動也不動。
村子裡的唯一的一個書生曾教過我讀書寫字，所以我勉強能看懂碑上都鑿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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