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天下無雙 - 第十二章（三）

李四缺手缺腳，但一點也不缺智慧。他平日對「天字十人眾」都是採取非常放任的態度，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沒有暗自觀察每個人。

而只有「天淳」甄具，是他一直以來也沒有辯法摸清底細的人。

只知道他總是有辯法在眾多殺手的眼皮底下溜走，而且是完全不留痕跡的消失。但是過了一天他又會回來，就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李四不是不清楚甚麼是「養虎為患」，可是甄具作為「天淳」，李四也總不可能毫無道理的把他趕離「天靜會」，只好加強觀察甄具的一舉一動。

「但甄哥有甚麼理由要去殺一個毫不相識的人呢？」端木書奇道。

「你認為他們毫無關係，並不代表他們真的就是毫無關係。」李四不知摸出一壺酒，邊喝邊說：「那下人想來定是『金鵬鏢局』內部非常重要的人物，不然姓蕭的才不會如此大費周章要向我們討個說法。也許具以前就和那下人有過瓜葛，又或者……」

端木書見李四沉吟不語，追問道：「又或是甚麼原因？」

李四又灌了一口酒，一口氣說：「又或者，具每次定期的消失都與這個人有著一定的利害關係，而在上次的會面當中兩人終於都揭開對方黑暗中的面紗，乾脆撕破臉直接對質。」

端木書聽得自己的老大都這樣懷疑起甄具，不禁黯然。可是他亦不反對李四的說法，儘管端木書加入「十人眾」的時間不長，但與甄具也算是頗有交情。饒是如此，他也自認自己根本就不了解甄具這個人。

每個人都有秘密，這個年代黃金可以交換秘密、利益可以交換秘密、秘密也可以交換秘密。

能宣之於口的「秘密」，頂多只能算是「交換條件」。

不願意與人討論，甚至連提也不願意提起的，才能稱之為「秘密」。

甄具把自己的秘密深藏於心，從不宣之以口。事實上，他也不怎麼說話。

誰也不了解甄具，甄具也不願意去了解誰人。

「我們當然可以直接找具回來，當面問清楚他發生了甚麼事。可是這樣做會帶來兩個結果。其一，具他表明自己沒有殺死那姓彭的人，一切都只是誤會。只不過事情的真相是否真如具所說的一樣，除了他本人，你和我誰也說不準；其二，他表明自己真的殺了人，更狠下心把自己一直以來的秘密行動或身份講清，甚至離開『天靜會』。可是這又有甚麼用？難道你認為姓蕭的老鬼會就此善了嗎？他如此擅便權詐，難保不會以此為契機大肆破壞我們的名聲，到時我們既損一員大將，亦損百年根基，百害而無一利。」

李四缺手缺足，果然不缺智慧。

端木書默然，但也暗暗認同李四的話：「既然如此，我們也只好真的隨便打發『金鵬鏢局』罷了。」

「當然了。只是這其實也不過是權宜之計，蕭老鬼甚麼可能會接受我們這樣隨便的回覆呢？」李四把酒壺拋給端木書，打了一個滿滿都是酒氣的嗝，說道：「我們真正要的只不過是時間，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端木書狐疑道，可只一剎心中轉瞬澄明起來，不禁拍手大叫了一聲：「好！」

「你明白我心中所想了嗎？」李四雙眸閃出一絲讚許，挑眉問道端木書。

「一個月的帝都一戰其實就是『天下無雙』重選之時，屆時所有江湖高手也必匯聚於帝都。蕭旭鵬雖然一直對自己的武功甚為自負，可是他二十年前就已經輸給了上官四一，二十年後武功就算再有進境，也不一定能保證可以打敗上官四一。再說，那時武林群雄齊集，二十年來眾人的武功想必會再有突破，蕭旭鵬要挑戰上官四一也須打敗眾多高手。若是老大你也親自下場，上官四一一旦對上了你也不敢托大，勝負尚且是五五之分，如果僥幸勝出的話，『天下無雙』之位到手，號令群雄，莫有不從。再以蕭旭鵬對『天靜會』提出損害名聲的質疑為由，就能一舉消滅『金鵬鏢局』。到了那時候，就算甄哥當真殺了姓彭的，蕭旭鵬也奈何不了我們。」端木書接過酒壺，連珠發炮的說出自己理解。

「嘿，我常說你是聰明的人，你果然沒有令我失望。」李四嘿嘿一笑，乾癟的皮膚不住抖動，好像隨時掛不住的要從身上剝落。

勾心鬥角。

誅滅異己。

殺手所為。

江湖使然。

房內，只燃一燈。

微弱的火光竭力推開黑暗的張牙舞爪。從來都只有黑暗害怕光明，光明卻不會害怕黑暗。

但是在蕭岳文的房內，這樣的情境卻逆轉了。

房間的主人蕭岳文正出神的看向那火光。

彭伯南的死並不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或者說，「四凶」存在的本身就是一大變數。

在郭明盲目的忠心和精準得可怕的直覺阻擋下，蕭岳文對鏢局始終有一定的不解。

郭明從不會讓蕭岳文接觸到鏢局最核心的事務，也不會把「長生園」內的兵力配置告訴蕭岳文。

蕭岳文知道「四凶」的名謂，但也僅僅是名謂而已，「四凶」是男是女、武功如何、甚麼時候才會出現，蕭岳文一點也不清楚。

正因如此，而「四凶」將會是他實行野心的最大阻礙。

世人對「野心」有不同的解釋，像是權力的追求和地位的崇拜，而蕭旭鵬正是這兩種野心的狂熱信眾。

對蕭岳文來說，這些都還不是最重要的事，他的「野心」並不能被歸類到一般世人的範疇之中。

——再怎麼樣，弒兄也不是甚麼磊落到能放開胸懷說明的事。

是的，蕭岳文想要殺掉蕭旭鵬。

他的親生大哥，鏢局的大當家，江湖的掌權人。

權力不重要、金錢也不重要。

畢竟親手殺了蕭旭鵬後這兩樣事物絕對會源源不絕的來。

儘管兩人關係不算親密，可念在數十年的兄弟情，蕭旭鵬多年來對蕭岳文這個弟弟可說是無微不至，從來沒有對他做過不好的事。

只是這都不過是蕭旭鵬單方面的看法罷了。

憎恨一個人不需要太多理由，一個理由就可以了。

妒忌。

蕭岳文妒忌他大哥比他早出生，成了「金翅大鵬」的長子、妒忌他被一眾江湖人士看好能成為新一任「天下無雙」、妒忌他有令人自願臣服的魅力。

為甚麼？為甚麼這個人比自己早出生數年就可以擁有這些令人艷羨的東西？為甚麼父母親看著他的眼神永遠是如此的驕傲，在看自己時卻又是多麼的不屑一顧？

這些問題蕭岳文在內心問了自己無數次，不過每一之回應他的，只有雄雄燃燒的妒忌之火。

蕭旭鵬就是蕭家的明亮火光，上至爹娘下至僕人，無一例外地抱持這個想法。

而蕭岳文不過是火光背後，無人問津的一團黑影。

為了能令父母刮目相看，年僅十五歲的他擅自離家出走，到深山、到夷狄、到極地鍛鍊自己。

五年後，獲得奇遇的蕭岳文回到家中，適逢「天下無雙」重選之時。那時的蕭岳文已習得了日後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散命手」絕學，自負如他深信能勇奪「天下無雙」之位，為蕭家爭光。可是蕭旭烈早已決定由蕭旭鵬代表蕭家出戰，由一開始蕭岳文就不在選擇之列。

從那時開始，蕭岳文就暗自發誓，總有一天，他要親手殺死這個兄長。

這個奪去了他一切的兄長。

培養甄具、與下屬交好、苦練武功。

只為迎來手刃兄長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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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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