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骨頭的清脆聲不是來自蕭旭鵬,而是蕭岳文的手腕。
蕭岳文這「刀爪雙絕」的武功是他在這生死一瞬間所頓悟出來的,融和了「大鵬金爪功」和「散命手」兩種武功的殺著,威力極其強大。
這一招要是不碰上上官四一這等程度的高手的話,橫行整個武林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可惜這「刀爪雙絕」的武功出世的第一天,就碰上了蕭旭鵬,一個足可與上官四一齊名的高手。
蕭岳文捨身一擊的速度固然絕快,可是再怎麼快,也逃不出鷹的雙眼。
蕭旭鵬看穿了蕭岳文的招數,在最後關頭使出「大鵬金爪功」最後一式「雕心鷹爪」,數十年功力貫於招上,在蕭岳文的金爪功和「散命手」重創自己要害前一剎,立時抓碎了他的雙手手腕,順道把兩條手臂一併扯下。
失去了引以為傲的雙手,「散命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次施展出來。蕭岳文雙目無神,頹然倒在地上,只剩游絲一般的氣息。
「不愧是『自然經』中『陰之卷』排名第三的『散命手』,你的確傷到我了。」蕭旭鵬瞪著蕭岳文,他那雙滿佈傷痕的大手正握住蕭岳文血淋淋且軟爛無力的手:「『散命手』從此絕跡於武林,上官兄,你會感到可惜嗎?」
一直置身事外的上官四一聽得「自然經」三字時頓然虎軀一震,無法思考。
上官當然知道甚麼是「自然經」,他就是「自然經」在這世上唯一的傳人,可是這唯一的傳人卻從來不知道「陰之卷」是甚麼一回事。
上官四一聽到蕭旭鵬的問題,方才回過神來,說:「我並不知道『陰之卷』是甚麼。」
「身負『自然經』絕世武功的你,卻不知道『陰之卷』?這謊話未免太難令人信服了。」蕭旭鵬丟掉蕭岳文的手臂,正眼也不留給自己在這世上最後的弟弟。
倒是上官,看見蕭岳文命懸一線的樣子,隨即來到擂咸為他點了穴道止血,只要有一個好大夫為他醫治,活命應是不難。
蕭旭鵬看見上官的舉動,說:「你以為救下我弟弟就等同賣比人情給我嗎?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再說,我都已經說了不知道『陰之卷』是甚麼一回事了。」上官直視蕭旭鵬,似是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話:「反倒是你,你對『自然經』的了解有多少?」
蕭旭鵬道:「不多,但我知道『自然經』是由第一代『天下無雙』所著,記載了得令他成為『天下無雙』的絕世武功。而『陰之卷』則有傳說是當年第一代晚年腦袋糊塗,瘋了,不經意間也寫下的經書,當中則是記載了和『自然經』完全相反的武功。」
「我可以坦白的對你說,『自然經』是我無意中所得,當時我也只道世上只此一本奇經。要不是你今天告訴我你弟弟身上有『自然經陰之卷』的武功的話,我大概到死也不會知道『陰之卷』的存在。」上官說:「此外,我也不過是學了『自然經』的武功罷了,就算我知道『陰之卷』又如何?我根本就沒有到過『無傷崖』這個地方,更沒有學過任何一招一式。這件事,我想你清楚得很,畢竟你也曾敗在我手上。」
的確,上官四一大敗蕭旭鵬時才剛剛離開安鹿身邊不久,饒是上官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武學奇才,斷不能在短時間內學會另一套與他身上的武功全然不同的武功。
「你說的話確有道理,可是我怎麼能相信你沒有在這消失的十八年中學會了『陰之卷』?」蕭旭鵬說,眼眸閃過一絲奸狡:「相信你心中也明白得很,這次比武的最終一戰只會是我和你之間的爭鬥。我不皆重創我親弟弟,也不願他來打擾我們,這足見我想與你再戰的決心與誠意。決心與誠意,就是達成一件事的最重要條件。」
「但是,在剛剛我與弟弟的交手當中,你一定已經能夠看出我這些年來武功的進境了吧?不別撒謊了,其他人沒看出來我不在乎,但你不可能沒看出來。我當然明白江湖交手,彼此不知對方底蘊是常有的事,但是現在這情況卻是我單方面吃了虧。」蕭旭鵬話說得婉轉,一直沒有點明究竟他想表達的是甚麼:「普通人當然沒開係,我可沒有弱到會被在場的其他人打敗。可是,可是啊,就只有你,上官四一。我就只畏懼你,要是你剛剛已看透了我所有的招數,那我可不就全然沒有取勝的機會?你可是『天下無雙』的上官四一啊!我可不能冒這個既不公又吃虧的險。」
場下的莫謙向來是個急性子,聽得蕭旭鵬一個人在擂台上自說自話,不著邊際的說一大堆令人費解的話,再也忍不了,開口罵道:「姓蕭的!武人交手向來沒有絕義的公平與公正,照你這樣子說,我們這些幹暗殺活的不都成混蛋了嗎?」
「不,貴會百年聲譽,混蛋不混蛋我都沒資格去說。只是因為我要面對的是上官四一,我才會如此著緊。」蕭旭鵬皮笑肉不笑的回應莫謙:「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會不著緊與『天下無雙』的交手吧?」
「你…!」莫謙被蕭旭鵬搶白,一時語塞。
上官這時開口了:「說到底,你都只是想要看看我這些年來武功的進境而己,是嗎?」
蕭旭鵬這次的確笑了,而且是咧開嘴笑:「這話可是你說的。」
「如果只是這要求你早就可以對我明說,不必東扯西扯的,我才沒小器得在意這種事。」上官說。
「誰知道呢?」蕭旭鵬嘿嘿一笑:「那就是說,你願意在擂台上展示自己的武功嗎?」
「這當然。」
「只是不知除了你,有誰願意與我一戰。」
上官一低頭,身上的殺意如旋風席捲整個會場,所有人無一例外地都感受到這受凄然的殺意。
只是一彈指的時間,這威懾的殺意就消失於虛空之中。
——就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坐在稍遠位置的凌青風咽了咽口水,艱難又小聲說道:「這殺意的控制可謂妙到毫顛……」
凌青風從來不懼怕高手,甚至常常在交手之時放水,只為享受戰鬥的樂趣。
但是這一次,他竟打心底的起了寒意。
「單憑這殺氣,我就可以保證無人敢與你一戰。」蕭旭鵬說,他也明白這殺氣無與倫比:「但是你是一個重承諾的人,所以你一定會有辦法的,對嗎?」
蕭旭鵬走向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的蕭岳文,小聲的說:「要是你不是如此愚蠢要向我挑戰的話,也許你也有這個機會可與上官四一一戰。」
蕭岳文眼皮微微一跳,似是不岔,又似是單純的迴光返照,無人知道。
反正他下一秒就被蕭旭鵬一肩扛起,回到了蕭旭鵬的位置上。
蕭旭鵬臨走時還對上官說:「我很期待『自然經』的威力。」
蕭旭鵬回到了位置,只剩下上官一個人站在擂台之上,偌大的擂台竟難得地顯得冷清。
明明半個時辰之前還是一片腥風血雨,現在卻只得一條人影。
上官四一忽然想到,這擂台竟有點像他:曾活在一片刀光劍影之中,站到最後的終歸只有他一人。
「我還以為人人都對我這個失蹤十八年的『天下無雙』有興趣呢,想不到大家都這麼的冷淡。」上官一聲輕笑,自嘲的說。
台下一片靜謐,沒有人接話也沒有人打算接話。
「一直以來我對這片江湖、這片武林都沒有多大興趣,我會當上『天下無雙』也不過誤打誤撞得回來的。」上官開始了一個人的自說自話:「那年年少,想著要和更多的高手對決、想著挑戰自己的極限、想著滿足自己武者之血的熾熱。可是當我打敗所有人回到了我的家,一切卻都不見了。我曾經以為會一直存在的東西消失不見,我一直以來的支柱也不在了。我花了十八年的時間去尋找,但卻一無所獲。」
「終於,我知道了一個可以方法可以尋回我失去的事物,可是我始終慢了一步。」上官說,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現在這東西就在蕭旭鵬蕭大當家手上,我只希望能得到那畫作,儘快找回我失去的東西。」
清風吹過,依舊無人應話。
也許是都聽入迷了,也許是聽不明白上官的話對上官來說有多沉重。
只是所有人都明白,在這安靜的空氣中漸漸生出現了一點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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