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不是謙遜，而是真的不擅長政治操作。」黎漢闔上眼睛，吁了一口長氣，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似乎是把一直以來的緊張感排出體外而整個人放軟下來。
「這是什麼意思？」黑鴉忍不住詢問，他知道這番話背後等同否定他的提問，但是想不通背後的理由。
「這個時候要反過來想呀。」黎漢無力地輕語，「試想想一直以來國家是如何宣導關於『永劫罪孽』的應對？『我們』成功控制災害，所以一切如常，這是現在人民最為看重的安穩日子。誰負責控制的？沒有人關心，也沒有公開，總之國家處理了。」
「這樣的話……雖然我不認同這個說法，但對你而言不是更好嗎？只要找代罪羔羊的話。」黑鴉刻意強調自己不認同，除了指尋找代罪羔羊外，其實也包括意外而失控這件事本身就沒有什麼罪責可言。
放在「天神聯合」，在上的管理者要是因為個人決策錯誤確實會被追究責任，但絕對罪不至死，很可能就是被免職罷了，還不夠的話就追加罰金賠償，要是牽涉罪行的話就監禁。
「誰能夠來當代罪羔羊可是很有學問的啊。」黎漢苦笑地睜開了眼睛，僅是這樣的短休讓他恢復了些許精神，「既然從一開始就沒公開過誰是最高負責人，那麼確實是『誰』都可以，只要這個人能有效穩住人民情緒的話。」
「也就是說，因為你是榮光城書記的弟弟，不只是身負重任這件事聽起來很合理，而且也考慮到要向人民表現出國家不會姑息書記的親人……這種意味嗎？」
「恭喜你找到答案。」
就算是傻子都聽得出黎漢的回應中沒有半點喜意，已經不知道該不該說這是合理答案的黑鴉陷入無言的狀態中，只能給出點頭的反應表示明白，本想要抹去對方心中陰霾的對話反倒似乎把對方推向深淵。
黑鴉想了想，還是硬著頭皮試著繼續開導：「那戴罪立功、將功補過如何？你怎麼看都不是稻草人，而是真的在管理著這個為了應對『永劫罪孽』而設立的巨大組織吧？一時之間應該很難找到人取代你的……」
「一般來說確實是這樣。」黎漢打斷了黑鴉的發言，「但接下來將會發生的災難，可就算達成了奇蹟程度的補救，也沒辦法用這種藉口來平息民憤……不，應該說，單純是憤怒的話還好解決，那恐怕是更容易傳染開去、撕裂安穩的『悲痛』。」
「情況真的嚴峻到這個地步？到底將會爆發多麼誇張的災難……」黑鴉雖然看不出黎漢的臉色有任何好轉，但話題既然重新回到災難上，他只好再次投出直球詢問到底發生了怎樣的失控。
在黎漢被黑鴉留下來的那一刻，前者已經抱著就算告訴黑鴉一點情報也已經沒有關係的心態，因此在這個時候黎漢用手指在木桌上開始比劃，畢竟他不可能隨身攜帶相關的資料：「還記不記得之前給你看過的那張地圖？」
「嗯，大概。」黑鴉撒了一個小小的謊，其實他記得很清楚，那些資料說不定在日後調查「永劫罪孽」時大派用場。
「那就好。」黎漢的眉毛輕輕揚起，要是不仔細注意的話根本察覺不了，他顯然發現了黑鴉在說謊，不過懶得追究這種無謂的謊言，「假設這裡是我們所在的榮光城，那麼在西北偏西大約一百五十公里……」
「是『阿卑呼長尾湖』吧？」黑鴉立即接了黎漢的話，他那天看到這個地方也因為出現戾氣而被封鎖時，便已經覺得有點不妙，當然當時不是想著會發生意外失控，而是這個地方在某個角度來說可算是一條命脈。
即使像黑鴉這樣的外國人，還是能夠對這個湖有所認識，便足見其對「人民共榮」有多重要，是外國人學習「人民共榮」的地理環境時必定會加以說明的地方。
阿卑呼長尾湖實際上位於「人民共榮」北部地帶，是「人民共榮」中數一數二的大型湖泊，水源來自更北的阿卑呼山脈，因為融雪而成的河流朝南流下，最終在算是離開山脈的底部積聚成為湖泊。換言之阿卑呼山脈是個非常寒冷的地方，在冬季會長日降雪，最北部甚至是長年冰封的雪山，湖以山脈的名字命名加上長尾，自然是因為看起來就像是從阿卑呼山脈延伸下來的尾巴。
可想而知阿卑呼長尾湖其實也算是寒冷地帶，饒是冬季鮮少降雪，氣候方面確實不適合農耕發展，再加上附近地質鬆軟亦令該地難以興建比較大型的建築，結果就是無法建立大型城鎮，只有小量的遊牧民會在附近居住。
即使無法成為大型聚居地，豐富的水源加上位處近乎各大城鎮中心點的優質位置，它成為商人們行經各地時喜歡使用的路線。
黎漢透過黑鴉立刻反應過來指出地點這件事，便理解到黑鴉已經認識到狀況有多嚴重了，就算該地人口本身不多——實際上現在所有人都已被趕走，附近一帶以軍隊完全封鎖起來，考慮到戾氣在失去控制後會向著人口密度高以及囤積大量金屬的地方靠攏，在其周邊的城鎮將會深受其害。
掌握數據的黎漢知道那裡積存了多少戾氣，哪怕幸運眷顧「人民共榮」，那些戾氣平均地朝著東、南、西三個方向擴散，一時三刻說不定還不會直達城鎮，始終阿卑呼長尾湖與任何大型城鎮相距至少一百公里以上，那就能爭取到時間處理失控的戾氣。
即使如此，戾氣至今依然存在，並不如國家宣導那般受控的事實還是會擴散開去，很自然就會延伸成「永劫罪孽」失控，這樣的消息毫無疑問會造成恐慌，要是在非常時期嚴密控管情報也就罷了，在現今為了製造出安穩幻象而讓人民過上如常生活的狀況底下，可謂不論管制與不管制都是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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