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知道我昨天看到了什麼了嗎?』
『嗯?』
『我看到了一台計程車已超過時速*00公里也還追不上的速度在馬路上奔馳耶!而且連連闖了好幾個紅燈,警察看見也沒去攔阻耶,我想大概是嚇呆了。』
『太誇張了吧!』
『你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哪裡嗎?是國際機場喔!』
『雖然還挺意外,不過真是個一點也不令人興奮的答案。話說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很好奇所以就一路尾隨跟上去看嘍。』
『……我終於知道你手上的這些罰單是怎麼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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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亂 故友
清晨的陽光普照大地,經過昨日一連夜雨的洗禮,空氣顯得十分清新,萬物也特別有活力,草木鬱鬱蒼蒼,努力伸展枝葉,想多爭取陽光的滋潤;百花齊放,奼紫嫣紅,相互爭妍;斑斕的蝴蝶與蜜蜂供舞林間,你追我跑,處處洋溢甜蜜的粉紅氣息;偶爾幾隻尾羽似剪鳥兒,輕快地剪裁而過鑲綴雲彩的蔚藍絲綢,手法俐落得不帶半分鋸齒狀痕跡。
看這璀璨明朗的天空,今天似乎也是美好的全新一天――
才──怪!
昨日下飛機後就馬不停蹄跟雷特北上開會,歷經那場又臭又長的「家庭會議」,我差點在見到天邊第一道曙光時崩潰得衝上前掐死其他的繼承人候選,而滿臉倦容的雷特在早會議開頭沒多久便呈現呆滯狀態,魂早不知飛到哪去,或許是十分擔憂爺爺的病情,對於會議內容興致缺缺,之所以如期參加不過是為方便打聽病況,即使遭惡意調侃,仍從頭到尾毫不吭聲,至於我,單純做為家族一員充其量出席罷了,也不明白為何我得參加,不過雷特的堅持總有他的道理,為此我不打算深究。
連續兩天的通宵達旦,在第三天凌晨三點獲得終結――只因得知爺爺已脫離生命危險,病情穩定中,目前於加護病房觀察,尚處意識不清,也沒好到哪去――我才頂著布滿血絲的雙眼,跟隨鬆了一口氣而心情愉快的雷特,回到南部位於亞古市的住處。
然而三天的時光並未成功矯正時差,即使疲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仍久久無法如願入眠,以為要和鍾怡雯一樣「垂釣睡眠」去。爾後又不知過了多久,在窗外逐漸甦醒的一片鳥鳴中,才從半睡半醒間找到了前往周公家門的路。
周公,終於找到你了,來下棋吧――將軍!
哪知,早晨毒辣的夏季陽光卻不請自來,穿透玻璃大搖大擺闖入了臥室,讓我的眼皮火辣辣地刺痛!更糟的是,反而睡得比我好的雷特,分秒不差準時6點整衝進了房間,二話不說,掀開被子直接把我挖起:
「凌風、凌風,快起來!」
聽雷特如此急切,一時間我以為出了大事,連忙翻起身,劈頭就問:
「發生了什麼事?!」
「快把這套衣服換上!」
不等我梳理好思緒,雷特搶先硬塞來一個大紙袋,隱約可見裡頭被透明塑膠袋層疊包裹的衣物,不疑有他,我直衝浴室,糊裡糊塗就拆開了包裝,當我真正「清醒」過來時,已換好衣服回到了臥室。
「這是……」
透過櫥鏡打量自己的倒影,衣著樣式十分華麗,白色為主色的襯衫和軍藍色西裝褲,以及精細卻毫無用途的掛飾,嘖,真是令人相當熟悉的浮華校服啊。左胸前那宛如魔法圖騰勾勒出的精美校徽,龍飛鳳舞地繡出兩個字──「聖達」。
這不正是兩年前我在台灣就讀的學校嗎?
扯著衣領上的徽章,摸起來的觸感很奇特,不知到底是什麼材質,查看說明書,據說是學生證的替代品,進出校園以此為證,就連在職人員也有類似的東西,嗯,不是很懂。
「不用轉學考嗎?」
當今教育政策為12年國民義務教育,但不代表所有高中都會無條件招攬,畢竟像那些歷史悠久的明星學校仍存在等級優劣之分的意識,自覺身為自古優秀學校,憑什麼要收納那些資質低下的學生?或者資質的篩選有助於升學率及學校風評等等,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自然會搞出許多名堂,游離在制度的邊緣……
咳,話題扯遠了,「聖達」算是所興新私立學校,但由於師資設備良好,在一屆屆師生口耳相傳及網路的推廣下,一躍與當今各大明星學校並駕齊驅,不是單轉學考就能隨便進入。
「墨霖說可試用幾個禮拜,等適應再考也不遲。」雷特的視線在我身上來回打量,滿意地邊點頭邊解說。
裴墨霖,聖達的校長,和國高中時代的雷特有段孽緣,簡單來說,算是忘年之交。託此福,我國中三年受到不少「照顧」……嘖,像是自稱我爺爺,三不五時就來到班級巡邏(找碴),宣稱順道關心(監視)孫兒的上課狀況、讓我進入學生會(學校奴役所)近距離關(壓)照(榨),諸如此類,令人壓力如山大,我還寧願去其他學校就讀!
是說我都不知道當今學生還有所謂試用期欸,從對方未察覺自個兒話中的語病,我仍可看出雷特的心不在焉。
「衣服挺合適,我原本還擔心會不會太小件。」
雷特雙手擊掌,直說「真是太好了」;相對他嘴裡的慶幸,我倒覺得自己心裡的某處似乎被什麼東西戳中……
「呃……」我揉著眉心,不僅是因為三天來累積的疲勞,也包含睡眠不足的因素,「你一大早叫我起床就只為了試穿?」
如果雷特說「是」,我肯定會當場抓狂,還好,他的回答是「No」。
「好了,既然沒問題──走吧!」
「『走吧』?」不知是剛睡醒所以腦袋運作略微遲鈍,我完全跟不上雷特的思維跳動!
「對呀。」雷特笑得理所當然,燦爛得讓人依稀可感覺到他身邊粉嫩花朵遍地開,像是隻在花叢中吃草的快樂小綿羊。
我依舊搞不懂,從起床到現在,究竟有哪個環節稱得上理所當然?
「讓我重整一下。」腦袋直發疼,我扶額,另一手做出「Stop」的手勢,試圖梳理剛才的對話:「你的意思是――已經和那老ㄊ咳!校長談好了?好吧。」雖然沒問過我個人意願就這樣說好實為不妥,畢竟我並沒有回聖達的打算,然而聽起來木已成舟,我只能妥協,但是:「我沒記錯的話制服應該是共通的,當年舊的我還留著,買新的幹嘛?而且不到一年就要畢業了耶!」
「這是今年度新推出的款式,制服全面更新,所以我才說用兩年前的尺碼訂做不曉得會不會太小,沒想到竟然剛剛好。」
插腰再度上下打量我,雷特十分滿意地點著頭。
……「竟然剛剛好」嗎?我的內心深處似乎在淌血。
「那麼你說『走吧』,是要去哪裡?」
「當然是學校嘍!」雷特露出更上一層樓的訝異,彷彿是在問:不然換上制服還能去哪?
應該是我比你更驚訝吧!
見我一臉不可置信,雷特慢了半拍才自覺似乎重頭到尾都未向我說明,開始解釋:「相關入學手續已經委託戈達德辦妥,不用操心。至於其他問題,因為你曾是那裡的學生,法曼說,重新入學的部分他能處理,日後意思意思補考通過就行。今天只消到學生會辦理最後的手續,便能直接分發班級上課。」
戈達德,是我們家的管家。當初還想說怎麼沒跟我們上飛機,原來早被雷特叫去辦事了啊……簡單來說就是「走後門」是吧,別吧?太招搖了啊!而且現在的重點應該是――
「我並不……」並不想回那所學校啊!話說為何是學生會?學生會不就是個社團?入學干學生自治團體什麼事?不該由學務或教務處負責嗎?
「嘿,你這孩子廢話怎麼這麼多?」雷特強硬打斷了異議,不顧我的意願直接將書包塞進我的懷裡,強推我出門,唯有途中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忘了告訴你,今日入學的事昨天我已知會阿葛他們,依那些孩子的習慣,應該會來接你,總不能讓他們空歡喜一場吧?況且半小時前阿葛就已經在外面等你了喔!看你睡得正好,所以沒有叫你先起床。」
「什、什麼?!」我的毛因為這句話瞬間炸開,「你怎麼不早說!而且怎麼可以――啊啊啊算了!晚點回來再找你算帳!」
明明身為當事者,為何我卻是最後才知道自己要入學的人呢?!
「現在不是說了嗎?」雷特兩手一攤,一臉無辜。
顧不得回應此刻揮手向我道別的雷特,我手忙腳亂地隨手抓了幾把文具塞進空蕩蕩的包裡,邊跑邊調整背帶直奔出口。
「那麼路~上~小心――啊,對了!再稍等一下!」
「嘿!是在擠牙膏喔?究竟還有多少重要事沒提前說明啦!」正準備衝下樓的我跳著倒退回來,忍不住抱怨。
「真的是最後一件了。今天我可能不會回來,若想找我算帳之後再說吧!」雷特揮舞著不知哪抽出的手帕為我送行,笑得極其燦爛,屋內也彷彿有小花亂綻。
超級故意的啊這傢伙!我氣呼呼地瞪著眼半晌,最後只能沒好氣地撇嘴揮手:
「嘖,等你回來我照樣算帳啦,混蛋老爸!」
於是乎,我的轉學生活的第一天就這樣莫名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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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前院大門,餘光一撇,果真看到那張再熟悉不過的混血容顏,手插口袋倚牆而立的他面色平靜無波,眼神也略顯幾分空洞,在這片寂靜的巷弄,隱約可聽見從耳機裡傳出的細碎音樂。
儘管正值炎炎夏日,他仍戴著一頂米白色毛線帽,看天色晴朗,陽光灑在他漂亮的奶油色肌膚上,為側顏鍍上了一層斑斕的光暈,與露出帽簷的幾撮髮絲同樣金燦眩目。
舉手遮擋陽光的刺目,隱藏在朦朧中的是一張有如俄羅斯娃娃精緻的臉蛋,由其是那對鑲綴藍寶石般的海藍色雙眸人,深邃得叫人瞧了勾魂攝魄;骨架也十分纖細,讓人難以辨別真實性別。他宛如置身童話中的精靈,虛幻而飄渺、空靈且輕盈。
常聽別人說,日本與俄羅斯的混血兒最美,雖然無法確認是否每位混血兒皆是如此,至少眼前這位,算是印證此謠言的最佳典範。
注意到門口的動靜,他將視線投來,一片海藍中才終於有情緒在流轉,他,就是阿葛──布瑞葛‧美鞍,與我有十多年交情的青梅竹馬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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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更何況是為期兩年呢?難免有些焦慮。
今日的阿葛起得甚早,天還未亮便已在預習今日的課程,就連家裡的傭人們夜間巡視也被書房內的微光給嚇著,擔憂著昨日晚睡今日又非預期早起的他的身心健康。
他沒有打算解釋,而他們也或多或少有所覺察,女僕長薇菈打發其他僕人回房,惟留下她獨自一人。
「別太操勞。」
「我會注意。」阿葛揉著太陽穴,指尖輕敲著頁面,薇菈見狀迅速沏上茶。
「若還有任何需求,儘管按鈴呼喚。」
退出房外,正要關上門,恰巧見阿葛抬起頭望向窗外黯淡的晨色,突然問:「這個時間點,雷特無預警『帶凌風回國』,妳覺得這代表了什麼意思?」
沉默了幾秒,薇拉才回應:「雷特大人前些日子傳達的訊息中只提及由於西爾家族內部事件,導致需長期在台灣駐留,其他未加以解釋,屬下也不敢有多餘的揣測。」薇拉看向相同的黎明,停頓了幾秒,繼續說:「西爾家族內部仍不泰平,遲早將會掀起滔天巨浪,然而不管這浪濤將如何,都與您無關,不是嗎?」
「……是沒錯,只是有些不安。」阿葛垂下眼簾,頭痛地又忍不住蹂起眉頭,「畢竟凌風那小子可是素有『行走的災星』之稱、公認的『麻煩帶原體』啊。」
雖這麼說,但是當看見晨光將對方雜亂的烏黑短髮灑出一片麥田般的金黃,古銅色的皮膚上仍能從眼袋位置可見長期作息紊亂造就的黑眼圈。
他便是西爾雷特的獨子,「西爾凌風」也是打小起的玩伴。
僅靠通話聯繫的兩年後相見,未浮現預期中的激動情緒,反倒被類似鬆了一口氣的踏實感所取代,就連自己一時也無法釐清緣由。
與那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輝的黑眸對視,阿葛細眉一揚,突然覺得之前的煩惱一切已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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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阿葛頭也不回就自個兒轉身走掉,我大感意外,原以為他起碼會碎念幾句,非被他罵到上癮,只是依其個性,不管橫看豎看,總覺得此反應實在不對勁!
「哎呦——別生氣,我又不是故意的咩。」
跟上他的腳步與之並肩齊行,我祭出娃娃臉專屬的必殺技──「可愛又閃亮亮的笑容」!這麼可愛的笑靨,任誰都會招架不住選擇原諒的!
不過這顯然是多餘了,聽我這麼一說,他表情瞬間凝結:
「為何這麼覺得?」
「聽雷特說你等很久了。」我納悶,難道只是我一廂情願?
「又沒約定,怎可能為這種小事生氣?」不過還是因應我的話做出了調整,阿葛僵硬地表情上,勉強擠出或許是今日的第一個微笑。
「欸……是不是遇上了什麼困難,你的笑容很可怕耶。」不是我龜毛,而是這硬擠出來的「笑」扭曲得反有種笑裡藏刀的詭異感,就算現在被正面捅一刀都不奇怪。
我的話似乎造成了他的愧疚,他揉著太陽穴,欲卸下那張被欠債似的表情,十分有禮貌向我道歉,並解釋自己正巧在思考其他事情,沒有針對誰的意思。
「既然沒有,你臉幹麻那麼『臭』?」不等他完全把惡容抹滅,一雙不知死活的大手率先搭上我倆肩膀,一股重量猛然強壓上後背,像黏糊糊的口香糖怎麼甩也甩不掉,勉強轉過頭,恰巧撞上對方此刻咧嘴而笑露出的亮白牙齒。
「哈囉!親愛的凌依舊是這麼的可愛!至於另外一位嘛,來,笑一個世界會更美好喔——親・愛・的!」搭往阿葛方向的手,虎口橫過下巴,不要命地捏住他的臉頰。
用膝蓋想也猜得出來者何許人也,只見阿葛的額角青筋跳動,不耐煩地喊了句「滾開」,同時抓住對方的雙手用力下扯,轉瞬間一記標準的過肩摔完美呈現,摔得「背後靈」四腳朝天、眼冒金星。
晴空般天青的髮色自帶安定人心的奇特效果,緋色髮夾撩開瀏海,豪不吝嗇展露出那張人人稱羨的西方人立體的五官,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彷彿是蒼穹中的熠熠生輝的太陽,充斥著青春活力,只可惜,本人個性卻與形象背道而馳……
頭髮集成一束,短短的馬尾像是一條搖曳的尾巴,表達出內心狂喜,看似可愛,但搭配他那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違和且充滿壓力,尤其是他撲上來的瞬間宛如泰山壓頂,為此激升的煩躁感不斷突破心中最大的耐受度。
所以,很不幸的,看來這次耐受性突破失敗了。
「那個……真的很抱歉……」
另一顆頭顱探出暗陬,長相與此刻正「大」字型癱軟在地者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然而他不只體格連外貌皆顯得年幼,難以想像他們其實是雙胞胎。
他是「光.弗蘭特」,為與其兄長「海.弗蘭特」做區分,學生們通常會以大、小弗蘭分別稱呼,就連他們脖梗上的「項圈」也像是為襯托稱呼,有著粗細的區別。
「我立刻將哥哥帶走……」相同情景不知重複上演多少次,光咨嗟,怯步走出藏身處,不知是在感嘆其兄長的悲慘結局,還是在歎息他的愚蠢?
晃著湛藍的髮色,光乖巧地把眼前的「路障」,同時也是他親愛的雙胞胎哥哥,拖到路邊。
才拖行沒幾步,海便如殭屍「復活」自地面彈起,接著飛撲向阿葛,拼死命抱住對方的大腿,就算眼鏡滑到了鼻尖,也不予以理會,控訴: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離開我最親愛的葛大!嗷嗚嗚……妾身由衷關心著汝,君何能如此踐踏妾身一片癡情,視之如敝屣,甚至對臣妾拳腳相向,以怨相報呢?想想看,願君仔細想想!當君生病時是誰夜以繼日照顧您直到痊癒?是誰在君受挫而傷心欲絕時陪在您身邊支持著您?如今、如今君怎能悖信忘義,糟蹋妾身對君的感情和呵護?!難道您忘了嗎?忘了當初我們曾在神的見證下發誓,今身今世彼此互助,攜手走過人生所有難關,直至白頭偕老,至死不渝!結果、結果──嗚嗚……」哽咽到最後,那對原本閃亮亮的金眸蒙上了一層迷濛的淚霧,晶瑩的淚珠匯聚,流下了兩行清流……
「人家」、「妾身」等等亂七八糟的用語聽得我頭皮直發麻,看他抓起手帕猛擦不明的淚水,我不禁佩服起他「一秒掉淚」的功力。不過……
「阿葛,」我裝作震驚,轉過頭看他:「原來你們趁我不在時有了一腿哇——啊!」
啪!隨即清脆一響,手刀在我頭上留下了一道火辣辣地紅痕。
「少瞎起鬨。」
我委屈地扁嘴,吃痛得噙著淚……正打算向他申訴時,一記夾帶濃烈警告意味的眼神投來,讓甫開口的我頓時嗆住。
「咳咳!」尷尬地清清喉嚨,為了避免血光之災,我只好發揮我牆頭草的功力將矛頭指向仍抱住阿葛大腿失聲痛哭,同時趁機將眼鏡推回鼻樑的海:「想請教弗蘭特先生,您這是在演哪齣?」
「秦香蓮控訴拋家棄子又喪盡天良的夫婿陳世美。嗚嗚……包大人!您來評評理!」痛哭流涕的海轉而撲倒在我腳邊,扦起褲管,順手當成紙巾胡亂抹上不明的黏稠液體,我嫌惡的立馬朝他的正臉踹了下去,卻反而被他順勢一把抱住。
「呵?」阿葛在旁,聞言挑高了秀眉,嘴角更是勾起了一抹令人心寒的「燦爛」微笑,「也就是說,我是那位『喪盡天良的丈夫』嘍?那我是否該做些什麼以完美詮釋『陳世美』這個角色?」嫣然一笑的阿葛亮出凶器,這次不是手刀,而是一本「字典」,緩緩逼近海。
「吓?!阿葛大人,您這叫對號入座!小的打從一開始可沒說誰喔!」眼見阿葛氣勢凌人,怨婦立即變奴才,唉呦一聲,縮著脖子一溜煙躲進了我的背後,手甚至穿過我的腋下擒住我的雙肩,妥妥拿我當擋箭牌。
見狀,阿葛的細柳眉不以為然一挑:「是嗎?那你逃那麼快做什麼?」
海搖晃空出的食指:「No、No、No,我才沒有逃,只是突然想增進和凌彼此間的感情罷了,對吧?親愛的凌~」或許是因為身高差而手痠,他邊說,邊將手臂改環過我的脖子。
見兩人一副爭鋒相對的模樣 我抬眼瞪著,忍不住嘴他:
「喂喂,剛才不是說阿葛是你親愛的嗎?可別把我捲進去你們之間的感情糾葛噗――咳咳!海‧弗蘭特!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放手!」沒料到對方竟然趁機收緊臂力,我奮力掙扎,被勒得快要窒息。
「不放!朋友嘛,沒聽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
「少在那鬼扯!為何我只看到我一人有『難』?你也來『有難同當』啊!」
我推開海的下巴,正準備反過來掐他時,恰巧一陣清風拂來,夾帶濃郁的香水花香,並伴隨手機接連「喀擦」的快門聲。
「我的天!一大早就拍到親熱的好照片,簡直幸福死了!我的鼻血要控制不住了!」屬於女性的嗓音,宛如含著酒精的糖,甜美得令人暈眩。
記憶在腦海裡飛速運轉,很快便匹配到音色的主人。
「妳搞這叫『親熱』?開什麼玩笑!混蛋,叫你放手聽到了沒!」
踹開海這塊黏皮糖,終於掙脫出魔掌的我立刻賞了來者一記白眼。
那是一張與阿葛不相上下的盛世美顏,白皙的皮膚似果凍Q彈,如古代美人的常形容的吹彈可破,不只長相,就連笑容也如同聲音一般甜美,一舉一動都散發著無與倫比的自信,髮色髮色如月季花鮮豔欲滴,髮及腰、髮質蓬鬆,每一搓翹起的髮尾,都捲成了可愛的小漩渦,彷彿天邊的晨光染色的雲彩,而那條蝴蝶紋路的緞帶有晨曦加護,毫無顧忌地展翅飛舞。
捲髮彷彿為襯托這份自信,在風中掀起大片艷紅的波浪,搭配一身特工似緊身卻又裸露的穿著,帥氣且性感。
她是來自天庭的女神,花卉在她身邊都相形見絀,光芒在她眼裡照出了一片淋漓春光,桃紫色眼眸秋波流轉,勾動他人心中最深沉的情愫,足以讓滔天的愛意如洪流席捲,她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維納斯女神的化身。
即使此刻的她捏著鼻翼,一臉陶醉地沉浸在幻想中的桃色世界,也無法抹去完美的標籤,本應花癡的神色由她表現卻帶濾鏡似成了少女的嬌柔纖弱。
陸續登場的友人們,長年身處其中的我如今對於大眾「美」的定義感到嚴重視覺疲憊,更不相信世上所謂的「完美無缺」。
「凌,我知道你害羞~沒關係,都是自己人嘛,無須遮掩!」海大概是玩上癮,細精上身,又或許是「受」性大發,竟不死心地貞子般披頭散髮迅速爬回,再度施展「飛蛾撲火」絕技二度黏上我,不只如此,這次還踏馬的伸出鹹豬手鑽進我衣服底下!
「別這樣否定我們倆之間的感情咩,可知道我因想你而徹夜未眠嗎?你這個小‧壞‧蛋。」
被輕點鼻尖,搭配那雙愛意湧溢的眸,我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嘶吼,而我確實也放任衝動行事:
「放‧手!你這個變態!」
一把捉住那雙快爬到我胸前的「豬腳」,將海反手壓制在圍牆上,他倒也不反抗,嘻皮笑臉高喊:「凌爺饒命」、「凌總,我知錯了」或者「痛、痛,輕一點,你弄疼我了」等毫無節操的話語,我是否也該因應場景說幾句「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女人,你這是在玩火」之類的台詞?不行,最近總裁劇不小心看太多,差點跟海一起丟了滿地的節操。
這段沒營養的對話看似不怎麼樣,然經「有心人士」耳裡可說是「別有一番風味」,而這所謂「有心人士」呢,正是剛走到我身旁的女子──艾琳娜‧德哈斯。
她將鬢髮塞入耳後,目光遊走在我與海間,眼框中桃紅的眸子骨碌轉動幾圈後,倏忽,她水潤的櫻桃小嘴一勾,發出意味深長的呻吟,邊點頭,邊笑彎了紅唇。
「說真的,」朱唇輕啟,露出潔白的齒貝,「『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一上一下』,很引人遐想呢。」
這席話令在場眾人無一不為之色變,更不用說身為當事者的我,無需他人轉述仍能得知此刻我的面色必定鐵青不已。
與海互望,我嫌棄地皺起五官,趕緊鬆手想撇清關係,而他則是臉色發白,顫抖地向旁側悄悄挪移,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即將決定他的生死與否的下一場表演。
「凌,沒想到……」他驚恐萬分,死命捏住胸口處的衣領,恐慌似直勾勾地盯著我,然後恍然大悟:「你竟如此肖想我的肉體!不是不能奉獻于你,光天化日之下我會害羞的!」
空氣頃刻凍結,而他的審判結果也落下了裁定槌——
感應到自家兄長即將面臨生命危險,光猶豫地在我們兩間反覆瞻望,顫抖頭頂兩搓尚未梳理平整的翹毛,像極了某種正害怕抖動的小動物,他的表情似乎難以抉擇,直到貌似很開心的艾琳娜及一項果決的阿葛分別拉住他的手臂,愣了幾秒,他才選擇後退。
「欸欸、等、等等你們這樣實在太沒義氣了,說好的生死與共呢?――凌、凌你先等一下……小、小光、小光!別走!怎可以對哥哥見死不救?!」意料之外的局勢,原本還只是淚眼汪汪的海,瞬間眼淚泉水似噴發,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趕緊跪下來抱緊我的小腿求饒:「凌、凌爺!奴才知錯,奴才真的知錯了!不要這麼禁不起玩笑嘛哇喔喔──救命、救命!你們這群沒心沒肺的冷血惡魔──!倫哥救我!」
經海的慘叫聲提醒,這才發現現場還有一個始終被忽視的人……
「亞倫,不准出手幫他。」我警告。
「亞倫,這裡可不是打盹的好地方,靠邊去。」阿葛則對於現場狀況對他做出其他警示。
馬路中央佇立著龐大的黑點,那是足足有兩百公分高的巨人似身形,襯衫貼著小麥色的肌膚,沿著肌肉曲線緊繃得呈現出發達的肌肉,朱色紋路大片覆蓋在左半邊的軀幹上,順頸項攀上有稜有角的臉孔上,那是某部族特有的傳統紋身,不只身軀,就連臉上也是疤痕遍佈,眉宇間透露著一股凌厲,若不是他還睡眼惺忪,缺少清醒時的銳利,在猙獰的疤痕輔助之下,肯定會嚇尿一群路人。
他是聖達學園大學部的學長、我們當中最年長的一員――亞倫‧奧凱登。
耳罩式耳機成為了分水嶺,將頭髮前後劃分,他短髮俐落,惟留右側些許略長的瀏海掩去部分的目光及橫過額頭那怵目驚心的疤,其眼角也有細微的痕跡,就連左側眉毛上的斷眉都彷彿在訴說他的「身經百戰」,他的穿著和阿葛也有「異曲同工之妙」,炎炎夏日,卻是一身高領上衣加迷彩工裝褲及長靴的打扮,全身包緊緊只露出兩條粗壯的臂膀,這行頭加重了「生人勿近」的不良感。
聽見我們的聲音,他半睜著眼,朦朧的綠眼恢復了些許生氣,卻不參雜絲毫情緒起伏,只是淡然掃視一圈眾人後,便走向牆邊繼續窩著。
「反正多年來也未曾出過意外,沒什麼好擔心的啦。」
相對阿葛,不只我毫不擔憂,艾琳娜也一臉司空見慣,就連此刻被我掐住脖子而滿臉脹紅的海更是一股勁狂點頭,感嘆說「就算真出意外大概也只有車子被彈飛的份」、「誰叫他有我這個幸運男神眷顧,包準他一生平安順遂宛如滑水道」,頗為自豪,我狐疑地瞅著掌中這張被擠成扁魚似的五官,只覺受他「眷顧」的人才會真正倒大楣,看來的確該要叫亞倫近日多注意一點安全了。
阿葛一臉「在說什麼混話」睥睨海;光則是偷偷在角落嘆息,似乎受夠了自家兄長的瘋癲。
就在我準備最後向海奉上一記上鉤拳結束這回何時,我的手臂如誤入沙灘的鯨鯊被迫擱淺在半空中,只因為艾琳娜猛然撲上來的擁抱,牽制了我的動作。
「別只顧和海玩,多理我一點嘛!」
花香籠罩,海趁機掙脫出掌控,逃到我恰巧勾不著的距離。
我冷瞪,氣呼呼地朝他的方向空揮幾拳以示威嚇,顯然,舉起手機背對我鬼臉三連拍的他毫不害怕,令我恨不得往那張欠揍的臉再奉上一系列拳擊。
「都要瘀青了,哪算玩?」海為證明自己所言不假而捲起了袖子,露出了手臂上那片紅腫。
睜眼說瞎話!那分明就是他剛才自拍時意外搕碰電線桿後留下的!
正想反駁,突然,海面色不著痕跡一頓,連忙收起了手臂:「我看小娜妳還是趕緊遠離這有家暴傾向的負心漢,免得步上我的後塵,後悔莫及!」表現得極度誠懇。
我順著他剛才微乎其微短暫遲疑的目光瞥眼看去,只見偶有路人和車輛經過,未發覺異狀。
「哼,不要藉機炫耀風在你身上留下的『愛的痕跡』!」我的脖子再度遭勒緊,「我若想,風也能為我留下!」不知哪來的信心,艾琳娜盯著我,問:「對吧,風?」
真是旁人聽見會充滿誤會的糟糕宣言啊。
面對艾琳娜笑裡藏刀的眼,彷彿說錯一個字就會把我千刀萬剮——我的求生欲是很強的。
「大概吧。」我艱難地點頭,勉為其難答道。
所幸對方還算滿意我的回答,她向海拋出勝利的媚眼,海聳肩,倒是不以為意,甚至不知為何開始倒退,如預知即將降臨某種危險。
「既然如此,」果然,話鋒一轉,艾琳娜的唇瓣附在我的耳畔,以近撒嬌的語調嬌聲嗲氣說道:「我們家親愛的小‧神‧明肯定會願意傾聽信徒的請求!」
爆表的甜度令我渾身發顫,風水輪流傳,現在輪到我大禍臨頭。
「呵……據我所知妳的『請求』一向要人命。所以到底想幹麻?」
「放心,不過是豆丁點大的事。」見我未拒絕,她開心得眼睛都笑彎成一對明亮的新月,要確定欸,妳的手指示意的「豆丁大」與網球一般大欸。
「你知道聖達及亞古市政府聯合的『社區大改造』計畫吧,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喔!」露出璀璨的笑容,她提起了大概一年半前的消息,基本上我一直與他們保持一定程度上的聯絡,關於聖達的搬遷及市區改建,時有所聞。
我如履薄冰,審視她眼底綻放出的光彩,謹慎詢問:「所……以?」
「所以我要陪你逛校園和市區重新認識環境!」
「說反了吧?是要我陪妳逛街吧。」
「差不多啦,怎樣?可以嗎?」眼裡有星辰閃爍,彷彿能看見一隻在興奮地抖動長耳的兔子。
「喔,如果只是這樣,也不是不可以啦……」正巧我有計畫外出熟悉此地這兩年來的變化,有熟人帶路相較方便,況且,聖達據說不只各校部合併,校區更是擴大數十倍,倘若真如此,確實需要有人協助熟悉環境,雖然順帶陪同女人逛街會很煎熬,感覺會花更多時間呢……嘛,算了。
「哇靠,不要在線寵女人,還要命嗎?!」海冷不防一聲驚叫,他瞠目,嘴同樣誇張地撐起一個可以塞入雞蛋的「O」形,滿臉土偶似的驚恐,連步倒退:「你難不成忘了,小娜醬的追求團可媲美聯合軍嗎!就連我們在學校都得小心翼翼,更何況你初來乍到就如此高調,巴不得讓後援會『鎖定』嗎?」
阿葛和光也面有難色,似乎想起不少不堪回首的記憶。
我歪頭,回想了半晌,喔,對吼,還真事發久遠,遠到令我遺忘――打自艾琳娜以真容踏入校園第一步起,她女神降臨的美貌頓時轟動了整所高中部,餘震傳千里,男人為之瘋狂,無不臣服於石榴裙下,校內被捧為至高無上的校園女王,校外則是被喻為「宅男女神」,甚至進階獲得「晨曦女神」之敬稱,成為聖達招攬學生的活招牌。
不時有其他縣市的學生甚至是宅宅們慕名而來,就為一賭女神的風采,校內男人們更不用說,心甘情願將她伺候得無微不至!每天都有人排隊為她做牛做馬,由於競爭火爆,最後成立了後援會,規範與監督每人「跟班」時數,實在誇張,不過接下來就可憐了,喔,不是艾琳娜可憐,是她的熟人可憐,凡是被後援會認為與女神有曖昧者,皆列入黑名單中,被迫參與「獵人頭遊戲」。
想當年,為何像我這種奉公守法、長相平平、生活低調、極力將自己透明化變成邊緣人,堪稱公民之優良典範,也會納入黑名單呢?
雖然誤會最後在我的口水揮灑、阿葛主張非暴力的「遊說」、光的費盡唇舌、海的舌燦蓮花下得以澄清,不過那已約莫三、四年前的事,當年的學生早畢業大半,來不及結識新人,我就跟雷特移居國外了。歲月的洗禮是很可怕的,當今還記得我的恐怕所剩無幾,畢竟我只是個無名小卒。
突然覺得……壓‧力‧大。
「親愛的凌,為我倆美好的將來、未來的蜜月之旅,請三思而為!我可不想最後是跟屍體去旅行,然後生了個殭屍蜜月寶寶。」
「又沒結婚何來蜜旅又哪來的蜜月寶……不對、滾遠點!」
白眼一翻,我二度抬腳踢飛不知何時又黏上來的海,讓他正式成為天邊一顆星。
「哥哥──!」
「那傢伙到底是想被打飛幾次才肯罷休?」看著可憐的光既無奈又心疼的追逐化作流星的海,阿葛頭痛地揉著太陽穴,似乎不能理解為何有人能如此討打?
「所謂『總受』就是如此,不然你以為『抖M』這個詞是怎麼來的?」幸災樂禍的艾琳娜拋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這我不太想知道。」
「腐海無涯,不勉強。」阿葛推辭迅速,絲毫不影響艾琳娜的愉悅:「風,既然答應了,便不可反悔喲!」
喂,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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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古市是位於台灣南部靠海城市,雖位於西岸,地勢整體來說意外崎嶇,地域特殊,由於分布地廣又劃分成東西兩區,而聖達原是西區一所私立國高中直升學校,然而千萬別小看這間小小的學校,因屆屆畢業生優秀,逐漸打響了知名度,從擴展附設幼稚園和小學部,最後更是增設大學部與研究所,並步入國際化,名聲遠播,世界排名黑馬似攀升,當到我這求學年紀,已成為新一代人人相爭的明星學校,尤其是大學以上,更是人人擠破頭,甚至不少國外家長不辭辛勞將小孩送來——我個人是不懂與其他歷史悠久的知名學校比起聖達究竟哪裡特殊啦——因此聖達常見許多外國臉孔,種族也十分多元,相處意外和平,種族歧視鮮少發生,但還是難免。
原本各部分散於亞古市間,類似於巴黎大學將整座城鎮納入學區範圍,常可見不同年級的學生為趕課而四處奔波,偶爾偷閒到街邊小販買東西,是個崇尚「自由」的時代,不得不說,因為有了聖達的建立,帶動了沒落的亞古市經濟走向繁榮,在我出國的這兩年來似乎有突飛猛進的發展,尤其是西區,市中心甚至直接朝聖達轉移,形成了界線明顯的商業重區,光是一條街就開滿各式商店,配合聖達中師生各市國及,也十分多元化,再加上民間傳統故事的渲染,因此聖達所在區域,有「無色城」之稱。
後來聖達廣增科系,再加上學生不遵守交通規則車禍頻頻,為杜絕學生因趕課而闖紅燈或騎快車,索性大手筆買下位於臨海的偏僻土地與荒地,將所有學部集合此地、築起高牆,沒有窗外路過的車輛嘈雜實為不錯,但似乎缺少了一點樂趣。若不是資金不夠,我甚至覺得校長會直接打造人工島,直接把整個學校搬上去,為什麼我會這麼覺得?因為國中畢業典禮上,校長曾在全校面前如此遺憾道,雖然我覺得開玩笑的成分居多。
因為是早知道的事情,所以如今規模並不讓我驚訝,真正導致我現在吃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的理由……是在我見到聖達全新打造的門面時,我──
「這什麼啊?!」
我趕忙用雙掌遮蔽視野,免得被圍牆上雕刻著的景象灼燒了眼!
彷彿身處上古戰爭,具有銅頭鐵額、八肱八趾、人身牛蹄,四目六手的異行者為蚩尤,兇猛恐怖,目睹其於冀州之野大戰黃帝,制五兵之器,變化雲霧;黃帝九戰九不勝,歸太山之阿,設壇祈天,西王母遣使,披玄狐之衣,玄女乘丹鳳,禦景雲,服九色彩翠之衣,降焉,授帝以三宮五意陰陽之略,太乙遁甲六壬步斗之術,陰符之機,靈寶五符五勝之文,遂克蚩尤於中冀……
「酷唄?當初看到這,我真以為我見到神哩!」
想到與黃帝及蚩尤的初次照面,嘴裡咬著一根棒棒糖的海由衷讚嘆,他跪在圍牆邊,雙眼直發亮盯著牆上幾處用來裝飾的疑似寶石和水晶,舌上的糖果幾乎快跟著口水一塊滑落。
啊,所以為什麼要把這上古神話故事刻在學校的圍牆上?而且還十分煞費苦心鑲嵌了許多像是寶石的琉璃裝點。
「那才不是玻璃,是水晶!」對於我提出的疑問,海只針對我的後半句做糾正,「而且還是不錯的那種!挖下來絕對可以賣個好價錢!」
「若真如此早被人挖走了吧?」大致掃視了一眼,沒看到人為損壞的痕跡,大家也視之如浮雲,而海確實對礦物寶石有所研究,從他的表現來看也不像假,我好混亂啊。
「挖得走再說!」也不知被撥到了哪條神經,海異常激動地用拳頭搥牆,一臉悔恨:「別以為看似普通,就連鑿出米粒裡的凹痕也做不到!真想找人鑑定這到底是什麼材質!」
瞧海一臉恨鐵不成鋼,艾琳娜心生懷疑,一語替我們道出困惑:「我說,海,你是不是偷挖過?不然怎會知道?」
「呸呸呸,東西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像我這種良善公民怎可能幹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之所以知道,只因某日晚上散步時,意外撞見小偷想偷挖,於是呢,我就躲到角落觀察,那傢伙竟從半夜鑿到天明都沒弄出半顆,反倒被值班的警衛逮個正著,先說好,不要誤會我半夜路過學校也是打算偷挖!只是散步路過而已,散步喔!因為很重要所以我還要強調一次:是『散步』唷!」
『哥哥,你應該沒有晚上散步的習慣……』不是光故意拆台,他渾圓的雙眼中充斥著真誠與疑惑。
「「……」」眾人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
所謂「此地無銀三百兩」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喂,你們那是什麼眼神?擺明一副不相信我的為人!」
「就是因為了解你的為人啊。」我無奈。
「什、什麼!?凌,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嗚嗚……想想當初你含冤入獄時只有我相信你並替你四處求情,嗷嗚嗚……」
「我沒入獄過喔,所以求情什麼的絕對沒發生過。」
「想當初你因忘記帶錢包,差點被別人誤會是想吃霸王餐,別忘了那時是我提著一大桶鈔票秒速奔去解救你,如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嗚嗚嗚……」
「你好像說反了,而且地點不是餐廳是違法賭場喔,別忘了是你賭光身上沒幾毛錢還負債,甚至大吵大鬧說有詐,躲了將近一個禮拜終究還是被抓住,又不肯領錢支付,波及了光,害得我提領大把鈔票被警察逮捕以為是詐騙集團車手,經歷一番波折好不容易才贖出你喔,不然你今天的手指頭不會完好如初。」
我斜瞪著海,語氣稀鬆平常一一戳破他每句謊言的泡泡,還原真相。
「才、才不是這樣咧!我、我……」
「原來還有過這種事呀?」沒有經歷過那件事的艾琳娜表現得十分意外。
她連忙求證,光默默點頭,回想當年黑道找上門砸房討錢,恐怖的景象歷歷在目,若非有亞倫的保護,他恐怕已成為試槍的標靶……頓時悲從中來,眼眶微熱。
眼見小光臉上那與海相同款式的粗框眼鏡鏡面泛起一層薄霧,我一巴掌打上海的手臂:「欸,你把光弄哭了啦!」
「什麼!干我什麼事?為什麼是算我的?」雖然嘴上抱怨,海還是第一個激動衝上前想抱住處理:「來——小光,讓哥哥我秀秀!」
『你走開,我最討厭哥哥了!』推開哥哥靠過來的身體,原本熱淚盈眶的光,這次真得哭出來了,而且還是小孩子的那種嚎啕大哭,這下所有人都毛了手腳。
「咦咦?!凌、凌!小光竟然甩開了我的手,怎麼辦,小光的叛逆期好像到了!」狀況外的海圓睜著眼,愕眙;正當他手足無措而眼神飄向我求助的時候,一記手刀直直落在他的頭頂,狠狠將他砍倒在地:
「你才踏馬的叛逆期太久了!」
還伴隨阿葛響徹雲霄的怒吼。
「來、來,小光不哭。」蹲下來輕聲輕語將小光拉到懷裡,匐在她胸前的小光在艾琳娜呫呫耳語的安撫下逐漸轉為啜泣。
「海,你要好好負責!」面對海,艾琳娜峨嵋一豎,兇惡大吼,然而褰首沿頸的海依然困惑,連問為什麼?
「還不知道?那這只好等你開竅為止吧。」刀光再度一閃――見狀,海連忙緊咬差點滑脫的棒棒糖在地上迅速翻滾,啪!千鈞一髮之際在手刀砍再額頭前用雙掌穩穩夾住……咦?
「字、字典?!阿葛你這叫蓄意謀殺!謀殺!為什麼你會隨身攜帶字典啊――!用兩隻手進攻是犯規!凌,快救我!」
真是愚昧,阿葛出手,誰有能耐攔住?我才不去找死呢。
我選擇躲在樹蔭下旁觀,涎著睡眼的亞倫此刻與我站在一起。
「喜?」那帶有強烈口音的低沉嗓音,生硬地以簡略的單字詢問。
「與其說開心,不如說是懷念。」畢竟離開整整兩年了嘛,時間過得真快。
聽夏季唧唧的蟬鳴、百鳥合唱、上學時段的人聲鼎沸、吵吵鬧鬧的同伴——過去熟悉的日常。
「法,不?」
即使語句支離破碎,我還是勉強能讀懂亞倫努力表達的意思,他是在問我,去國外的這段日子難道過得不好嗎?
「馬馬虎虎啦。」我局局笑著,雖然打架爭吵一樣沒少,但是相對台灣,在法國時我可是很低調的!再說,其實停留在法國的時間加總起來並沒有很久,倒是一直在其他國家間來回奔跑……
「鏘鈴——」
——休息夠了嗎?
倏然轉頭,發覺他們那傳來的打鬧聲逐漸平息。
我推了把文風不動的亞倫,由於身高的差距,落點恰好在腹部上,堅硬的觸感令我有種手肘打到在石頭上的錯覺。
「好像差不多要結束了,我們該回去了。」
他沉默回應,再度闔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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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對不起,讓小光你有這麼多可怕的回憶,我竟然都不知道。」看來光已向海表白當年遭遇,海涕流滿面地跪倒在光面前懺悔。
「真是太丟人了,身為哥哥,卻沒做到保護的責任,甚至還讓你的身心受到嚴重打擊,實在失職!」拔出不知哪抽出的菜刀,反舉著對準自己,那銳利的鋒芒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既然如此――讓我切腹自盡以洗刷我的罪孽吧!」
刀鋒的下墜驚動了人群,不及驚呼,刀尖已來到他的喉頭――
「哥哥!」比眾人聲音還快的,是原本環抱艾琳娜頸項、淚眥雙熒的光,他迅速回過身,已令人看不清的速度握住了海的刀柄,那雙看似荏弱的嬌小手阻止了鋒芒下一秒的刺穿。「不可以傷害自己!對不起說討厭你是騙人的!最喜歡哥哥了,不要死!」
「小光,不要哭!哥哥也愛你!來,給哥哥抱一個。」
「哥哥――」
『『……』』
看著抱緊緊涕泗流離的兩人,我先是和阿葛相望,對方以一張撲克臉回應後,我轉頭與依然蹲在地上,但是已呈死魚眼的艾琳娜對看,她撐著下巴,朝我聳了聳肩,撇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是在上演哪一齣。
「好感人啊!」
什麼?我有聽錯嗎?
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發現有不少人竟然雙手十指緊扣做出類似祈禱的姿勢,淚眼汪汪地看著海與光的流涕相擁。
哪裡感人啊喂!難道沒人覺得這個劇情發展特奇怪嗎!?
「唉唷?這不是小賈斯汀嗎?」鼻涕和眼淚彷彿受到時間逆流,在海眨了幾次眼後神奇地回流!揩了揩淚痕,海神采奕奕地蹦蹦跳跳而來,完全看不出哭過的痕跡。
「學長,你少捧我了啦,離在熱音社擔任主唱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呢。」扭捏地搔著腦袋瓜,學弟羞得臉上一紅兩白。
「哎呀,別那麼低估自己嘛,聲線和技巧都還不錯,再多訓練很快就能實現你的夢想啦,我對你可是很有信心唷!」笑著拍打學弟的背後鼓勵著,那隻大手將學弟打得全身一震一震。又掀出不知藏在那的黑色禮帽,頓時一隻白鴿從裡頭探出頭來,朝著朝陽振翅高飛:
「好啦――老規矩,有看戲的人通通上繳觀賞費吧!」
『哇唔,屌爆啦!學長你快卸任演劇部社長職位來我們魔術社吧!』另一位學弟丟了一枚5元硬幣入禮帽。
「嘿嘿,要是真跳槽我會被追殺啦,我的社員可是意外非常愛我唷。」
『學長好厲害,我們完全看不出來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演戲耶!』另一匹圍觀的學弟妹丟進各種年代發行的5元硬幣,有些則丟入了不明商店的折價券或是糖果代替,一替一句,又奉承了半日。語次,欻然有道人聲提起:
『今天的新演員是誰呀?好像沒見過。』
「轉學生嘛,你們當然不認識。」海介紹含糊地呼嚨著。
『咦——就是他?』
啞嚄嘈囋,耽望被騷動的人群包圍的海,我大感意外:「挺受學弟妹愛戴的嘛,原來他還有繼續加入高中部的話劇社啊。」記得海不過是興趣駛然入社當打雜小弟,不知不覺已然成為社團的頭領,建立起了不得的人脈。
「相同屬性的社團自從聖達搬家後就全數合併,基本上仍算是在同一個話劇社擔任社長,自從他帶領社員參加國際戲劇性社團演藝競賽獲得優勝後,聖達話劇社的名氣風靡了全台,那陣子還上過新聞頭條,或許海自己還留有當年的報章雜誌,你可以跟他借來看看。」
回答我的是阿葛輕如羽毛的嗓音,不冷也不熱,不低也不高,帶著一股中性的磁性。
「不得不說,海的演技確實比國中打混摸魚時期精湛。」瞟了還傻楞呆站在原地的光,艾琳娜終於從地上站起,拿出手帕彎腰替他擦拭被遺忘的淚痕,「現在不管做什麼都會被誤認是即興演出的一部份,看來這次又被狠狠利用了一回。」
「但是我覺劇本很莫名欸?而且是從哪開始算起?」
「反正只要能賺錢、演員有名氣,沒人會在意的啦。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是吧,小光?」
光望著硬幣快從中溢出的禮帽,這是第幾次了呢?最後他喟然長嘆,登時也生氣或哀傷不起來。
雖然被納入演員名單的我們很想叫他吐錢分紅,但是那是不可能的,畢竟――
「「是守財奴嘛。」」這就是海‧弗蘭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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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阿葛示意性乾咳了一聲,打斷正在宣傳話劇社近期將舉辦成果展的海,以及閒聊中的我們。
經暗示,我才發現我們不知不覺成了備受矚目的焦點,我指的不是剛才學生誤以為我們是在演戲的注目……路過的學生三兩成群竊竊私語著,不時朝我們的方向指指點點,不知在談論什麼。人語紛挐,只能依稀辨認出幾個比較常出現的單字,例如:「四人邦」、「蔥」、「傳說」、「新聞社」、「神」、「小可愛」,嗯,完全拼湊不起來園藝。
艾琳娜率先表達同意就此解散,按住亂飛的髮絲,將其塞入耳後,手腕的翡翠溫潤,反映她的熱情漸趨平淡。
「難得沒課,想跟你們再玩久一點,不過我還得去趟市中心,就先走一步嘍——還有,風,別忘了『約定』!」
我還在想這名大學生早起來學校幹麻,原來只是剛好路過啊;至於亞倫和我們點頭示意後便離開,沒有特別說明,我猜同樣身為大學生的他,能讓他這麼早到校的理由肯定只有社團吧,記得好像是拳擊社還什麼運動類社團。
「喔……」嘛,算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等真遇到問題再來想辦法吧。
打定主意後,我一巴掌揮向不知何時又黏回身上的海,可惜被躲開了。
「唉,一想到要離開我親愛的凌,好不捨呀!」一邊笑著躲過我的拳頭,一邊後退,海旋轉著手上新拆的棒棒糖,感嘆的神情十分浮誇,「不過沒關係,我有預感很快就會相遇了!」
最好別吧,讓我耳根子清靜些。
「凌風,我記得你是要去學務報到吧?學務處在……」
我打斷光的熱忱:「雷特囑咐我說是要去學生會,你們知道為何嗎?」
「「……」」大家的臉皆呈現某種當機狀態,滿臉問號正如我當初。
肉肉的小手擱淺在半空中近一分鐘,終於又動了起來,大幅度往反方向指出:「學生會在那個方向,順著小路走就會到了。」
我順勢望過去……哇,竟是一大片樹林欸,還有小山丘耶,能健行養身,真是不錯。我抑制嘴角的抽動,忍住不在心中吐槽。
「凌、凌,如果有要讓你選『東』或選『西』,記得選『西』喔!」
臨走前,海提出了一個古怪的要求。
「東?西?什麼東西?」
「到時就知道啦!那麼親愛的凌,等會兒見啦~」
……不曉得海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膏藥,為安全起見,選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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