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死。』
『什麼?!你要知道,自殺的亡魂會不斷重複生前的自殺行為、永不得超生!』
『可是,小說上的主角有很多都是死後穿越重生,展開了一場戀愛冒險之旅呀。』
『……我覺得在那之前,你應該先去找醫師看看你的腦子。』
☆第十四亂守護者密令
『你們聽說了嗎?昨天那啥社,發生了命案!』
『我有聽說,好像是叫……電腦研習社?就是那個很多怪人的社團。』
『你有看到今天的視頻嗎?跳樓事件登上熱搜了!』
『兇手是誰查到了嗎?』
『欸欸,最近那個很有名的VR黑暗遊戲要開放公測了!』
『你聽說了嗎?最近有個都市傳說,只要撥打某一支號碼,可以……』
『還有捏臉系統,不過不是仙俠遊戲那種,是捏怪物!』
『最近謠言有個實現別人願望的網站……』
『比知名的神廟還靈!我有個朋友至從許願後,現在可真的跟那個她覬覦很久的男人打得火熱,每天被迫餵食狗糧!』
『死而復生?』
『喔,我常聽那個胖子提起,貓伯爵的新產品確實很難買到。』
『根據最新消息,Cat’s Tea Vander這次要和某家公司聯名出品……』
……
太陽還未高掛,學生離校的身影三兩成群,望著窗外愉快放學的學生們,心裡說不出的羨慕。
跳樓事件雖以零傷亡落幕,仍引起莫大轟動,經校方開會決議後,正式公布放假一天,撿到假的學生們無一不「包包款款」快速逃離學校的束縛,至於做為事件的目擊者,可不是每個都那麼好運,跑得不夠快的,全被扣留下來做筆錄。
目擊者為數眾多下,一兩個小時的等待是跑不掉的。尤其是身為被捲入「核心」的「當事者」--我和阿葛,警方更不可能輕易放過,再加上我當初閒來無事和男人多聊了幾句,最後一副熟稔的模樣,成了麻煩的源頭,警方一直採取不相信態度不斷逼問我與跳樓者間的關係。
別忘了我還是身為電腦研習社事件下唯一的發現者!警方一直覺得我和這些事件鐵定有著某種絕對關聯,不然誰能這麼「幸運」被「災禍」光顧兩次還能完整脫身?簡直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最後我被後頭等待得不耐煩的同學們噓聲趕走,成了最後才被質詢的人。
表現出誠懇、冷靜的阿葛很快便得以走出學校開放質詢的教室,讓我只能在背後乾瞪眼,無聲指責他離開的瀟灑無情。
因旁觀視角下看整個「救援」過程十分驚悚,海則在警方趕到的第一時間就被強制送醫,當然,身為家屬的光也跟著上了車;而亞倫因後面才到場,並未參與整個事件經過,再加上語言不通,直接被釋放,不過他倒也沒有離開,十分有義氣留在現場等我。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啪的一聲巨響刺著背脊神經,我畏縮著,忍不住眨了眨眼,被震得翻滾的筆一路滾出了桌角,眼前上了年紀的資深警員仍不太相信我的「狗屎運」,認為我一定有所隱瞞,不然為何兩件事情我都能「即時」參與?
「我剛不是說過,那大叔在校門口就看過了,後來不小心撞見他和電研社起衝突,聽起來似乎是在找兒子,後來怎麼到樓頂,過程我就不知道了。
至於為何我會去電研社社辦,說來也只是巧合,因為那社團有人跟我一位朋友似乎有聯絡,反正我也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什麼,我朋友就打電話叫我幫她到社團找人,一開始我以為沒人在,後來因為聽到有人撞窗戶,又看見窗簾有動靜,就把門砸了,不過我也不知道為何鎖還沒砸壞,門就開了,然後就見到你們現在讓我看的照片裡的場景,然後也不知道為何我家治人突然不舒服就暈了,大概是被噁心到了吧。
然後又因為我剛好是學生會會長,被通知有人在鬧自殺,身為社長自然要去關心,怎料就被指名了,而那人也讓我看得眼熟,就認出是那位大叔,所以就和他小聊了一下,也沒說什麼,我們就只是各自講了一個故事,咦?什麼故事,嘿嘿,現在要我說我不好意思啦,就是三隻小羊和七隻小豬的故事,什麼?你說我還有提到電腦研習社的事情?我也只是好奇問問看,畢竟那件事害得我朋友暈倒了嘛,反正那大叔就像你們看到的那樣突然昏了過去,差點掉下樓,既然都看到了當然要救!不過有點錯估了能力,反正就不小心跟著掉下去了。
至於海,就是藍頭髮的那傢伙,為何在那裡?你們等等就自己問他,問我幹嘛?我怎麼會知道?」
再把剛才的回答重述一遍,眼看警員的臉色從不耐煩漸變成像是被愚弄的憤怒神情,真不知道敘述中哪句話得罪了他?
就在他準備舉起警棍二度叫我滾出去換下一個人進來時--他似乎忘了我已經是最後一位了--另一名警察走入打斷了質詢,只見那年輕的警員與他交頭接耳,像是轉達了什麼嚴肅的內容,突然冷靜下來的他面色古怪地瞟向了我一眼後,便走了出去。
警員前腳才剛踏出門限,亞倫以為我已質詢完,他後腳便走了進來,問我了一個「好?」字。
「還好--雖然我很想這麼說,實際上還沒結束,大概。」我漫不經心答應他的問候,延頸瞻望門外的動靜。「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亞倫搖頭,本來就不甚清明的眼神更加混濁,我彷彿都能看見熟睡的「Z」從他鼻子裡飄出,他就這樣直接窩在教室一角,打盹了起來。
約莫十分鐘時間,終於盼到有人回來,不過並非身穿制服的警探,而是不久前為接電話離開的阿葛,顯目的鵝黃色毛帽探入門口,海藍的深沉目光若有所思環顧一圈教室,視線落在與我同桌的筆記上,接著他向走廊探詢了幾眼,不理解:
「怎麼還沒結束?」
這問題我也想知道呢。
「剛才誰打來的?忙的話你先走沒關係。」
「不忙。」聲音平淡,似乎不覺剛才講了數一小時的電話並不重要,阿葛跨過門檻,毫不猶豫在我旁邊的位置坐下,看著我的目光,似乎有話要說。
知道他大概是想和我討論剛才發生的事,我環胸,手指稱著下巴,回憶起在樓頂的種種:
「那男人就是在電腦研習社前和社員爭吵的傢伙,這點我可以肯定,而他說他與之後在電研社發生的事無關,這點我也相信,就是一種感覺,總之我不認為是他做的。那男人在倒下去之前不是吃了藥嗎?」我率先提出可疑之處,「那種還需要鬧鐘提醒吃藥,想必男人應該有什麼慢性疾病,不過就這麼突然暈倒……還記得我們平安落地時那男人的臉色吧?皮膚變得灰白,脈搏極弱,我甚至只能摸得到頸動脈,呼吸變得淺而急促,我覺得有點不太樂觀,還好救護隊上來得快,不然再晚一點我們可能就要輪流實踐健康課上所學的心臟復甦術了,記得是30:2吧?不對,兩人合作好像是15:1……總之,大概是什麼內科疾病,說到離這邊最近的醫院……我想我應該可以拜託我--」
「我沒有要跟你討論那種事。」阿葛冷漠的聲音打斷了我。感到意外地用力眨著眼,不理解他眼裡的探詢,看著他緊皺的眉心,彷彿隨時都會擰出血,但比起我的擔憂,他海藍的眼堵埋藏著更深的情緒,彷彿有一張密網阻隔,似乎能看見,又不是那麼清晰。
「你……」深海的顏色透著深沉,他似乎有些躊躇,「那時候『看到』了什麼?」
明明語氣淡然如流淌而過江河,在我耳裡卻是金屬相撞般如此鏗鏘有力,如此震耳欲聾。就連亞倫聽見也睜開了那雙逐漸趨於清醒的眼。
我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張笑靨:「啥?你是指什麼?」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阿葛面無表情,眼神卻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看準獵物的鷹隼,不容我有所退路。
「呃……」我轉而露出苦笑,忍不住詢問:「為何這麼說?」
知道我還想裝傻到底,阿葛的眼神像是在磨刀石上劍,越磨越銳利,「或許在他人眼裡你是驚覺到那男人即將掉下去才跑向他,依我的角度正巧卻看到不同的景象,雖然那男人確實表現得不太對勁,但你在那男人意識喪失之前就露出了錯愕的神情,甚至出現了奇怪的狀況,眼神是不會騙人,你那時看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什麼,然後你才邁開腳步。」
以為那時阿葛沒來得及反應而未發現,結果是雖然身體跟不上意識而有所行動,不代表他什麼都沒有注意到。
雖然我沒有正面回應,但答案已了然於心。
「為何不說?」
「……說不定只是我的幻覺。」我抓的後腦杓,開玩笑地笑著,卻被阿葛一記憤怒的眼神給打退,
「你真這麼覺得?」
件阿葛如此窮追猛打,我嘆了一口氣:「哈啊--不是我不想說,既然你會這麼說就大表你沒看見不是嗎?既然誰都沒看見,我更不敢十分斷定,又怎能肯定不是幻覺?」
「所以我再問你:你到底看到了『什麼』?」阿葛深吸了一口氣,抑制爆發的情緒,再次重申他的問句。
「我不知道。」剛說完,我的頭頂就飛過了一本筆記,真是抱歉,警察伯伯。
眼見阿葛頭上的炸彈真的要爆裂開來,我急忙高舉雙手投降:「等等!聽我說!我真的『不知道』,並不是真的看到了什麼,而是一種『預感』!況且當下情況緊急,就算我想說,也來不及。」
對於我的話感到半信半疑:「就這樣?沒有其他的?」
「對,就這樣。」不是我想隱瞞誰,而是就連我自己也說不準的東西實在不好討論,也會像這樣徒增周圍人的困擾,我也是覺得為難啊。
阿葛面露沉思:「也是,你總是對某些奇怪的事情有著準確的『預感』。」他呢喃,帶著卸下心中石頭的輕鬆感,調侃:「真不愧是『麻煩的帶原者』。」
我決定無視他後面的自語。靠著桌緣,手掌撐起下巴,我歪著頭盯著他,詢問:「你是還期望其他什麼?」
「我一點也不期望還有其他東西,反倒是擔憂你什麼都不說蠻幹著。」阿葛回答得直接了當。
不禁為他的話覺得不可思議:「我天性就是一個『懶』字,能不做就不幹,摸蝦摸魚混日子,你到底為何會有這種擔心?」
「雖然我不反對,我倒希望你在社團幹部職位上能更積極一點。」他鄙視地斜瞪了我一眼,一臉恨鐵不成鋼,帶著些許怨念。
這話讓我心臟的節奏漏了一拍,我打哈哈笑著,決定轉移話題:
「既然你那麼想分擔我的煩惱,不然我們來討論一下我那奇怪的『預感』吧。」
而且,那時的「感覺」很奇怪,跟在電腦研習社時有點像。那團扭曲的「氣息」,令我在意,如果說只是一時眼花,連續來兩次,我是不是該去看一下眼科比較保險?
就在我思考去醫院探視海和治人時要不要順便掛號,思索中的阿葛眼神突然有一抹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逝,突然話鋒一轉,宣告結語:
「還是全權交給警方,我們就別瞎猜了。」
這話可讓我懵了,剛才明明就是他先挑起事兒,打破砂鍋問到底,現在我妥協想好好討論此事,怎麼能說不談就不談了呢?根本是在耍著我玩吧?
「我只是想確認是否還會攤上其他麻煩罷了。就像我只是單純叫你過來關心,你就被牽扯進去,光是路過就能被點名這種層度,你確定要深入探討?知道越詳細,危機越大。我覺得再深論下去恐怕又會被捲入什麼奇怪的事情,雖然我很想幫你釐清,但是還是算了,我沒有第二條命足以陪你下地獄。」一臉正經回應,我真心覺得阿葛是不是會讀心術?不管我在想什麼都知道,問出口前事先回答了我的所有問題。
不過這話還真過分,說得一副我是專吸麻煩的磁鐵,連邊都擦不得,而且當初也是他叫我過去的好嘛!真要說,這顆掃把星是阿葛不是我、我才是被捲入的那個倒楣鬼吧?
「自己差點被自己的尾巴坑死,還怪我?」
其實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吧?
『你們再聊什麼呀,這麼開心?』
倏忽,一個渾厚的聲音介入了我倆的談話,亞倫也在這時候刷開了睫毛,我們三人循聲朝唯一的出口扭頭而去,厚重的人影遮擋住門外的陽光,一時沒看清對方的面貌,然而熟悉的聲色讓我立刻認出來者何人--
「厄普頓大叔?!」
訝異得忘了合攏的嘴,他、他--他穿成這樣暴露在熱帶地區的台灣毒辣的陽光下,為何還能泰然自若,而未汗如雨下!?
頭戴黑邊的黑色軟呢帽,上身是白色襯衫外照亮黃色與紅色條紋背心後又加蓋一件黑色及膝大衣,釦子全排沒扣,任由大敞,瀟灑自若,下身是深灰色羊毛褲配擦得閃亮的漆皮平底鞋。
「剛從南極回來啊你!」
「呵呵,雷特見到我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真不愧是父子。我確實剛從布維島(Bouvet)回來,你也知道南半球現在是冬天。不過比起這個,你不覺得現在的重點應該是為何我會在這裡嗎?還有,叫大哥。」
他的聲音低沉無比,發自丹田,十分渾厚,但臉色卻與之相差十萬八千里遠--他很瘦,瘦到有如帶著厭食症。憔悴的臉龐上,雙頰凹陷,像極只覆蓋了一層薄皮的骷髏頭,且眼袋浮腫,帶著深沉的黑紫色熊貓眼,皮膚則帶著燃盡的火柴般冰冷的色調,加上少有機會接觸陽光和新鮮空氣的囚犯常見的蒼白病容,我都差點要誤會他才剛出獄。似乎對我的提問不甚滿意,厄普頓大叔腳步散漫,將夾在腋下的一疊文件啪的往我對面位置砸下,把原本那本攤開的筆記壓到了最下層。拖著腮幫子,我並不覺得這是重點。
「好喔大叔,是的大叔。既然你都知道是問題,幹嘛還問我覺不覺得?」
直接忽略我的話,厄普頓大叔的臉一翻,嚴肅了起來,接下來便是一句慎重宣言:「這兩個案件之後由我負責。」
「交付給『奧林帕斯(Olympus)』負責?」確認自己的認知有無錯誤,阿葛的語氣夾帶不可置信,他瞟了我一眼,看起來頭又疼了。
奧林帕斯(Olympus),類似「美國FBI」或者「世界刑警組織」的國際地下組織,之所以被稱為地下組織,意思就是屬於不公開的秘密團體,不存在世界各國的任何合法名單上,卻也不是犯罪集團或者黑暗宗教之類危害世間的非法團體,更不是利益團體或慈善機構,雖罕為人知,卻是世界各國高層認同,與聯合國簽署「互不干涉」及「絕對權力」協議,處在司法灰色地帶、合法與非法界線上的特殊組織,要稱之為「軍事團體」也好,「刑警組織」也罷,各國各領域稱呼不一,而他們是這樣稱呼自己的--光明的守護者。
「這麼解讀也不算錯,但也不全然是。」厄普頓大叔給了我們模稜兩可的答覆,「現在我的身分只是特殊課重案組臨時組長罷了。」前後牛頭不對馬嘴,說完,便自個兒坐上椅子,翹高著腳,腳底豪不客氣跨在一旁的桌上,毫無所謂組長的形象。
雖然我並不清楚警界的分課分組,但是,「重案組」?我和阿葛互看了一眼,不到半天光景,你跟我說這兩件事被升格為「重案」?
兩手展開橫跨左右椅背上,會意到我倆無聲的交談,厄普頓大叔挑高著半邊眉,一副得意洋洋,我不明白平日總和雷特抱怨自己有多忙碌、上司有多麼不近人情總將一堆棘手事往他身上推、前不久又交給他一名實習生,要他擔任教育者,肩負起教育未來棟樑的角色等等宛如基層社畜的他,現在竟為自己位居重案組而得意?
「喂,小子們,不要一臉在看重症患者的表情看我可不可以?我才不是為這次調派開心好嗎!我這之前可是被迫去當臥底,在地下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好不容易終於結束回到地面、見到久違的陽光,難道我能不感動嗎?!」
「剛結束臥底任務這件事是可以這麼大肆宣揚的嗎?」我感到困惑,但顯然沒有人有這個疑問。
阿葛環抱胸口,看起來頗不以為然:「你不說我都以為要請雷特替你看是否得了時麼絕症。」懟起成年人來,阿葛也從不「舌軟」,這席話可讓厄普頓大叔臉都青了:
「喂喂喂,不要以為你是奧爾洛夫(Orlov)家族唯一的火種我就不敢對你怎麼樣。」無可奈何冷瞪著他那兩隻死魚眼,滿臉未刮乾淨的絡腮鬍讓他整體看起來更加虛弱憔悴。
奧爾洛夫是阿葛另一個姓氏,你若問我阿葛的全名究竟是哪一個,姓氏又是哪個才對,這我還真答不上來,這就好比我們華人,以「王小明」為例,假設他英文名叫Jack,那Jack難道不算他的名字嗎?好比原住民,有些人因為名字太長而難以用中文書寫,後來取簡易的名字代為放在身分證上,這個新名字難道不算嗎?有些人則是受洗禮後獲得全新的名字,而這名字又該怎麼解釋?
阿葛的情形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況,再加上英譯的差異,造成阿葛所有的名字為此有些微妙變化,總而言之,他的名字都帶有一個「G」發音,所以大家才會以「阿葛」統一稱呼,而阿葛本人也覺方便,不怎在乎以如此簡稱他的人是否熟識。
「你若要揍阿葛還得過我這關!」
「你?」斜眼瞪著毫無威脅感的我舉起的拳頭,厄普頓忍不住失笑了幾聲:「我才不吃你西爾家族那套!勉強不過是那個『西爾雷特』的幼仔,他,我都不怕了,還怕你?」
『不要以為你是奧爾洛夫家族唯一的火種我就不敢對你怎麼樣。我才不吃你西爾家族那套!勉強不過是那個『西爾雷特』的幼仔,他,我都不怕了,還怕你』
與剛才一模一樣的字句從阿葛手持的手機裡一字不差的播放著……「惡魔」,我似乎聽到了亞倫的念念有詞,不過這話從他嘴裡出來,我猜應該算是至上的讚美。
面對目瞪口呆的厄普頓大叔,阿葛抬起臉,迎向眾人目光:「你覺得如果我把錄音檔傳給雷特會發生什麼事?」
「不、等等……你別--!」
「咳,回歸正題。」
見厄普頓面色凝重,因應氣氛的改變,我們陣襟危坐,肅然起敬。
厄普頓大叔直接攤牌,沒錯,真的是「攤牌」,他先從口袋掏出一包菸和點火器,慢條斯理為自己點上一根後,變魔術似丟出了兩張紙片,卡片正位對著我們,在滑落桌子邊緣前煞住,令我們能夠看清上頭那再熟悉不過的圖示:一支有著一對翅膀的雙蛇杖,「雙盤蛇帶翼權杖」--荷米斯(Hermes)之印;嵌上梅杜莎頭的神盾--埃葵斯--雅典娜之徽!
頭頂的燈光一閃一滅,變得昏暗的室內,以我們為中心,地上盤旋著金絲,在微光中勾勒出一個巨大圖騰。
「這次,我乃雅典娜(Athena)的傳令者、荷米斯(Hermes)的分身,在此宣示召集令。」吐出了甜甜圈似白煙,厄普頓漫不經心,似乎因被當作一般傳令兵使喚,心不甘情不願。
一張帶著獵犬花紋的卡片滑向厄普頓,上頭的紋路像是在呼應腳底的陣,同步閃爍著光。
「你也有?」我訝異地看見阿葛掏出的卡牌。
對於我的驚疑,阿葛露出了看見白癡的神情,直往我的額頭敲了下去:「不然憑什麼向我傳達召集?」
「我只是問問,你說話就說話,幹麻動手動腳!」
就在我抱怨著「君子動口不動手」,所有人目光全等待我下一步動作,我歪著頭,衝著厄普頓大叔的疲憊的臉龐露出了一個燦爛微笑,這讓他像死人的臉色雪上加霜,知道我是故意,他隱忍即將爆發的情緒,深吸又深吐,努力抑制忍俊不住抽動的嘴角,開口詢問:「你的卡呢?不會又弄丟了吧?」
「沒啊,」我無辜地搖頭,之前的搞丟也不是故意的,到現在還記仇,「只是把它燒了。」
「『燒』了?」無法置信瞪大了眼,原本叼在嘴邊香菸也應聲掉落。
「嗯,燒掉了。」面對他銳利得直刺過來的匕首,我再次給了他肯定的答覆,於是他站了起來,雙掌朝桌面用力拍打了下去:
「好你個臭小子!竟敢把召集令『燒』掉!?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能說什麼?真不愧是父子!兩個王八蛋!」
眼看厄普頓大叔身上傳來的熱氣幾乎要把地上的菸蒂再次點燃,我不由吞了一口口水,背脊靠向椅背:
「不然我換個說法……這樣說好不好……本人拒絕徵召?」
「拒絕徵召個屁!」
最後這座火山還是噴發了。
「你們父子倆到底是怎樣?一個乾脆搞失蹤,一個跟我說拒絕徵召?你當我真只是普通的荷米斯分身拿你們沒辦法?!」
倏忽站起來至我身旁的亞倫,一條矯健的蛇一樣,纏住了對方原本想揪住我的手,但在雙方即將觸及之刻,不過眨眼功夫,厄普頓大叔的手卻重新回到了口袋裡,而亞倫也像沒事,雙手回到身側,雖然前後相差不過幾秒,不只我,阿葛大概也看見了那個瞬間:厄普頓大叔巧妙迴避著收手,以及亞倫出手時那短暫颳起的勁風。
「突然覺得我的實習生真是乖巧可愛。」他冷不防表露出自己的感嘆。餘光撇向窗外,厄普頓大叔的另一隻帶著手套的手指,指尖拂過木頭桌面上那不知何時被刮出的灰白痕跡。
帶著一股年代久遠的氣息,我聽見他沉重的鼻息隨之而出,像是在嘆息。
「我還以為雷特最近不怎麼回家是因為你咧。」掩著感覺要被貫穿的耳朵,我姍姍地擺著手勢,希望可以緩和一下他的怒火,「好啦~別生氣,我不過是奧林帕斯中小小的非正式職員,嗯,可能連職員都說不上,那不是重點,既然我的監護者是雷特,你就和他說去唄,他同意,我就跟你走,這樣行不?」兩手一攤,我決定將所有問題丟還給厄普頓和雷特,見我拒絕如此了當,阿葛迅雷不及掩耳抽回了屬於他的那張卡片,附和:「既然我家隊長拒絕了,也請容我收回。」
也因為這句話,卡片上的光褪去,就連腳下的金絲也彷彿失去了目標,隨之湮滅。日光再度進入教室,照亮了原本趨於昏暗的室內。
厄普頓大叔的兩眼簡直氣直了,他再度做起深呼吸動作,這次長達一分鐘之久,才勉為其難鎮住仍蠢動的滿腔怒火與無可奈何,為了找回自己最後一絲冷靜,厄普頓點燃了另一支菸,突然,他看起來像是臨時起意,十分隨意地開口:「就算此事跟你有關?」
你,沒有第二個「們」字。我看著厄普頓大叔,此刻他正看向的,卻是湛藍的窗口,餘光的閃爍。
彷彿是在針對著誰,顯然阿葛與亞倫也是這麼認為,視線向我匯集。
「不想。」不打算試探厄普頓大叔的理智底線,這次我給出了明確的答覆。
「你難道沒看見新聞?」
他突然提起,眼神裡盡是一片死寂,不見半分情緒波動,唯有冷酷的冰寒透過那雙銳利如刃的眼神,像殘酷的寒冬,凍結著身邊一切,包括我們體內的血液,令人毛骨悚然,沿著脊椎一路麻到頭皮,我不禁打起哆嗦,胃裡一陣發冷,就連桌椅也彷彿感受到這份威勢,四腳陣陣發抖。
「即使嚴重度達到需要『交手』的地步?你也仍選擇自身事外?」
他的聲量不大,威嚴卻足以震懾在場所有人。
滿滿的針對性。
感覺到自己的汗毛像天線一樣一根根豎起,發出一波波的焦慮傳遍全身,忍不住咬緊了牙關,心臟失序的鼓動讓我感覺好像體內有顆炸彈,滴答滴答在倒數,隨時可能引爆。察覺到我的狀態,阿葛牽起了我的手,不輕也不重地握了一下,彷彿被灌輸了勇氣,我鬆開了牙,開口:
「說自身事外就難聽了。與『裡界』相關的任何事物我不想知道、也不願參與。包括新聞上那件銀行搶案,我也不打算過問。」
我筆直迎上他直撲而來的兇猛目光。
「當年雷特便給了我選擇的權利。早在十年前起,我就不過是按時繳納稅金、奉公守法、不竊不盜不傷害、偶爾捐錢做公益,堪稱模範善良老百姓的普通學生--『西爾凌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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