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伸手按住亞秋的前臂。亞秋猛然回過頭,像是觸電一般向後退了一步。
「亞秋,我答應過她的母親。」紫蘇低聲說,捏了捏安琦纖弱的肩膀。小女孩從她的腰側探出頭來,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不出是對眼前的情況感到驚恐,亦或者是純粹的好奇。
亞秋低頭望著安琦半晌,然後輕嘆一口氣。他放下握住刀柄的手,緊繃的肩膀也終於放鬆下來。他不情願的點點頭,說:「我知道了。我們就跟上去看看,看他能搞出什麼名堂。」
紫蘇點頭,心中跟著暗自鬆了口氣。
他們一行三人於是跟隨著道恆穿越悠長的迴廊,在靜默之中朝隱藏在黑暗中的未知推進。
作為遺海探險的老手,這其實不是紫蘇第一次遇到類似構造的建築。然而,真正意識到這些建築結構背後所代表的意涵對她來說還真的是第一次。紫蘇最初以為,這條走廊大概是作為主要走廊貫穿整艘飛艇的右側,不過比起他們來時所走的那條通道,這條迴廊簡直短得出奇:廊道的盡頭很快就進入了道恆頭燈的照射範圍,就和稍早時的岔路一樣,位在走廊底端的出口同樣嵌著一扇門板半開的機械滑門,門板右側的牆面上還多了一塊染成橘色的透明面板,不知從前是做什麼用的。
道恆在門前停下腳步,抬手摸了摸面板的表面。他的指尖在積累的灰塵中畫出一道乾淨的弧線,彷彿在執行某種造訪時的獨有儀式。
「他們從前會用這塊面板進行身份辨識。」道恆解釋道,狀似戀戀不捨的抽回手。「這裡一定是某個重要空間。」
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埃,側著身子舉步穿過前方的入口。剩餘的三人緊跟在後頭魚貫而入,但是道恆卻兀自站在距離出口僅有三步遠之處,硬是把門前理應寬敞的空間擠得水洩不通。
「怎麼回事?道恆──」紫蘇勉強從道恆及亞秋身後抽身出來,剛想發問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懾得閉上了嘴。
在他們持有的三道光束照射下,眼前的空間以中央走道為間隔,左右兩側靜置著至少五組功能不同的工作台;這些工作台以階梯式結構向下排列,而在光還照射不到的幽暗遠處,紫蘇隱約可以看見有一張椅子單獨放置在下方那寬闊的空間中。
道恆首先移動腳步。他踏著猶如夢遊般搖晃的步伐走向左側第一座工作台,拉開一張老舊的扶手椅坐了下來。這個工作台就和其他組一樣,有著一個朝使用者微微傾斜的桌面,表面則布滿了各式各樣的按鈕、形態各異的儀錶和控制桿,無聲訴說著舊時代的興盛與自豪。道恆伸出手,用指尖慢慢撫過工作台作工細緻的桌緣,小心得就像是在撫摸得之不易的珍寶般。
「這裡該不會就是……」亞秋說,似乎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對。這裡是飛艇的中控室。」道恆輕聲說,彷彿害怕打破這片幻夢似的寂靜。「這是它的艦橋。」
道恆從座椅上站起身,順著中央走道往下走去。亞秋、紫蘇和安琦三人靜靜的尾隨在他後方,此時此刻,他們早已被震撼到忘了什麼是自我,也暫時遺忘了探索所能帶來的其他可能性。
下方那張獨自佇立在黑暗中的椅子就像是蟄伏在沙丘深處的巨人,光是那高聳的椅背就足以使在場的所有人摒住呼吸。在幽微光線的勾勒之下,它的輪廓似乎低聲訴說著翱翔、完美、堅持與驕傲,只是盛載這些價值的容器已然凋零,徒留下這張代表了夢想與人性的艦長椅孤單的身影。
道恆在那張座椅旁站定,一時之間似乎無法跨越心中的敬畏,坐上那張曾經肩負了人類重大使命的艦長的位置。忽然之間,紫蘇產生一種強烈的感受:這些圍繞在他們周邊的一切,在幾個世紀以前都是真實存在的。這些科技曾經充斥在他們祖先的生活當中,而不是被人當作廢鐵或得以改善生活的小聰明賤賣出去;他們││人類,曾經是一群勇於仰望遠方,並憑藉這股勇氣達成夢想的族群,而不是像動物一樣被迫在一片貧瘠的土地上苟延殘喘。
道恆忽然輕笑一聲。他低下頭用手背擦了擦臉,然後聲音響亮的吸了吸鼻子。「明明這裡潛藏著這麼多知識,到了緊要關頭我卻激動得動彈不得。」他自嘲道,終於轉動那張艦長椅,在上頭一屁股坐了下來。「來吧,讓我們看看你還剩下多少生命力。」1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kIOX0PTK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