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難中城一早一晚都被層層的煙霞籠罩著,外面看不進來,裡面也瞧不出去。寒夜冷風吹刮著,在城樓塔頂處有一點火光,是幾個守塔的士兵圍在一起生了個小火堆取暖。
「龍吉小兄弟,來喝些酒暖暖身吧。」阿山老把酒袋遞到龍吉面前,被他一聲不響地推開了。
「哈啾!」
龍吉的二叔上八打了個大噴嚏,搓搓手,把那酒袋順勢搶了過來,說道:「阿山老兄台,這小子從小到大都這般不通人情,他不喝,我喝!」高舉酒壺才灌進了半口,卻又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罵道:「媽的,這是水吧?」
阿山老哈哈笑道:「這是兌了水的酒,我們畢竟還在當值,可不能真的喝醉了啊。」
上八擦了擦嘴,呸了兩聲:「這還不如不喝。」把酒袋丟給了阿山老,自己大字型的躺在地上。
這晚守南邊塔的只有四個人,分別是龍吉,上八,阿山老和另一個小伙子。
那小伙子看見上八不顧還在當值就直接躺在地上休息,小心翼翼地說道:「保安長......這樣不太好吧?」
上八枕著手臂舒適地躺著說:「成二,我們已經不在名畈川,也不再是保安官了,你就不必再一直叫我保安長,叫我大哥就行了。」
這個叫成二的小伙子,原本也是名畈川的保安官,在上八手下當了兩年差。當時龍吉他們奉難中城主之名去請求名畈川派兵增援,原本鏡王沒打算應允,但在聽完阿山老聲淚俱下地敘述奇種在他家鄉所犯下的種種惡行後,才勉強同意了增派人手到難中,卻說因為名畈川的主要兵力都已有其他部署,最後只撥出了沒有軍事經驗的保安官下來,成二這些保安官們就這樣跟著上八這個從前的頭子來到了難中成為援兵。
起初城裡的人都沒把他們當軍人看,那段日子比在名畈川做畈狗子還要沒有尊嚴,在名畈川雖說是鏡鴉的走狗,可打狗也要看主人,其他人心裡就算是如何的瞧不起他們,都只能把話放在心裡講;可來到難中就不一樣了,天高皇帝遠,這裡的人左一句畈狗子,右一句畈狗子,對他們是照三餐的冷嘲熱諷。之後他們開始參與正式的軍事訓練,又不眠不休地協助加建鞏固城牆以及幫忙不伯牙兄弟去建設各種對付奇種軍的捕獸陷阱,他們的付出都有被難中的人看在眼裡,自然也就漸漸接納了他們,日子才算比較好過。
「上八大哥,我們好不容易才得到這裡的人的信任,要是在當值期間偷懶被發現的話......」成二憂心忡忡地說。
上八擺擺手,道:「唉不怕不怕,你看這奇種駐守在對面都好幾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哪怕是一隻蒼蠅都沒有飛過來,我每次當晚班都在這裡一覺睡到天亮,甚麼事都沒發生。」
阿山老不知何時已經燃起了一枝捲箊,瞇起眼睛盯著前方的黑夜,說:「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和龍吉小兄弟還是初相識,一起蹲在塔底,突然就聽到了奇種軍的號角聲,塔上的人喊下來說奇種要來了,當下還以為馬上就要上戰場了呢,咳咳......」他被自己的煙嗆到,乾咳了兩聲,又說:「之後探子回報說奇種會在天亮攻城,誰能料到我們都去名畈川跑了一趟回來,這裡的奇種連屁都沒響一個,哈哈。」
成二聽後也坐了下來,問道:「你們說他們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為什麼都幾個月過去了,還是一直的按兵不動?」
阿山老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要我說的話,這奇種狡猾得很,千萬不可以掉以輕心。」
天上忽地吹來一陣陣陰森森的風,呼嘯地吹刮著城牆。
上八眉頭一揚,說道:「唉,這天氣看來要變壞了。成二,你去通報一下,讓下面的人準備準備。」
「好的。」成二才剛站了起來,一支箭頭便從後面刺穿了他的胸膛,張開了飛爪,下一秒就把他拖進了黑暗之中。
「成二!」
上八毫不猶疑地追了上去。
「二叔!別追!」
龍吉喊不住他,看見阿山老口裡叼著煙,驚呆著佇在原地,便指著牆邊朝他喊道:「快點通報燈!」自己則跑去敲響大鐘。
鐘聲四起,剎那間火光大作,塔樓的通報燈光一座座的遞傳開去,鐘聲響徹整個難中城,樓下的人還以為是誤傳,直至聽到城外傳來了此起彼落的號角聲響,才知道要大禍臨頭了!
阿山老點完通報燈後,一雙手還在抖個不停,連他自己也分不出到底是在害怕還是感到興奮——抑或兩者俱是。
同一時間城樓上各處都傳來慘叫聲,不停有人被飛爪拖走,眾人喊道:「奇種來抓人了!」
龍吉手提長戈四處防犯著,在燈火之下只見一堆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在沒有攀具的情況下沿著城牆正在往上爬,不禁驚呼:「那些是甚麼?」
「奇種!是奇種!」阿山老撲了過來,一臉死灰地盯著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他們的身體構造跟我們不一樣,能做的事情在我們看來自然特別的神奇。」
那些黑影有的已登上了城樓,正在用飛爪到處抓人,上面的士兵皆拔刀應戰。
「點火!」
一把雄渾的聲音大喊,子伯牙已經衝了上來,高舉火炬把綁在城樓邊的一個個燃火點燒了起來,火苗沿著早已鋪在城牆上用幼絲織成的巨網蔓延下去,火勢之快令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進退不得,有的索性直接從高空躍了下去。
「收網!別讓這幫狗雜種跑了!」子伯牙大叫。
城牆上的士兵們戴了特殊的防火手套,起勁地拉網,那些黑色的影子不是往下跌就是被巨網包了起來,活生生地被烈火烤燒著,發出了慘烈的嘶叫。
正當大家覺得形勢大好之際,天空中嗖嗖嗖嗖的發出了無數的箭矢,許多城樓上的士兵相繼中箭倒下。時值煙霞季節,又加上是深夜,難中的士兵看不見敵人,只能聽見仿佛是拍翼的聲音在頭上轉來轉去,更不清楚對方人數有多少。
「鳥兒來了!架弩箭!」
子伯牙指揮著眾人,幾隊士兵抬起了一把把巨大的弩箭,這款弩箭經過改良,一發能迸出無數的尖針,上面塗滿了見血封喉的毒物。
果然尖針一發,頂上的飛箭便停了下來,雖然還是看不見,但能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想必是敵人中了毒針後,自空中墜地而亡。
混亂之中,剛才跑去追成二的上八跑了回來,龍吉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罵道:「你連武器都沒帶就追了上去!想找死嗎?」
「我追不到......成二他......他今年才十五歲......多麼好的一個孩子......」上八悲從中來,一隻手掌罩住了眼睛,還是擋不住兩道悲痛的眼淚。
「他沒了,難道也要把你這條命搭上去?」龍吉生氣極了,他沒想到自己的二叔在大難當前竟會如此沒有分寸。失去了成二固然很痛苦,但這裡是戰場,容不下太多的個人感情。
「來了!」阿山老喊道。
成功登上城的黑影被前方的士兵打得且戰且退,正往這邊跑來,龍吉把自己腰間的一把長刀塞給上八:「二叔拿著!要上了!」
那些身穿黑衣的奇種迫近後,龍吉等人在火光下才終於看清了他們的面貌——灰白的臉上沒有鼻子和眉毛,卻竟長著三對豆般大小的眼睛以及一張長滿黑色尖牙的血盆大口,胸口的盔甲以荒文刻著「白奴」二字。
他們三人之中只有阿山老見過這款奇種,正當另外兩人仍在驚呆於奇種白奴的詭異外表時,阿山老已提起長戈衝了上去!
那前頭的白奴面無懼色,伸出了長長的手臂,那大得異常的手掌一下子便牢牢地捉緊了迎面而來的長戈。
「這他媽的奇種,力氣還真不是開玩笑的!」阿山老使盡全力反抗,可手中長戈依然被對方鉗制得紋風不動,忽然身旁多了一雙手一起來握住長戈——是上八!
但奇種與人類畢竟有體格上的差距,合這二人之力還是刺不過去,此時龍吉舉起長刀往那白奴擲去,白奴閃避不及,被劃破了面頰,在這一瞬之間,長戈上的力道鬆開了,上八與阿山老使上吃奶的力氣刺了過去,尖頭沒入了白奴的身體,可是疼痛之下他被激怒了,力氣變得更大,輕易地把長戈奪過,啪咔一聲扭斷了兩段,他的血盆大口張得大大得,像要一口把眼前的三個人都吞到肚子裡去。
龍吉挺起長戈攻去,被白奴一手挾了過來,另一隻巨手捏住他的脖子,一口便咬住了他的頭,龍吉奮起反抗,左邊臉頰被他撕下了一塊肉。
「龍吉!龍吉!龍吉!」眼見自己唯一的侄子就要命送黃泉,上八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痛苦叫喊著龍吉的名字。
忽地那白奴的胸前伸出一枝巨矛,他臉上痛苦不己,雙手一鬆,龍吉跌了下來,白奴手腳一陣抽搐,口吐鮮血,眼珠反白倒了下去。
白奴倒下後,另一個巨人的身影映入眼簾——子伯牙從那白奴的屍體中拔出長矛,滿額大汗地說道:「對付這幫賤種果然還是要用毒啊。俺來晚了!兄弟們!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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