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少女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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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陽光和煦下，兩抹一身黑色的身影顯得兀突異常。領前的是頭戴黑紗禮帽，只露出了畫上鮮艷大紅唇妝，身穿黑色西式套裝的鳳七巧。而鳳七巧身後的是一身正喪服，脂粉未施，一臉憔悴的玖玖姬。她雙手捧着橘野晴的牌位，這便是她最後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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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宮廷走廊上，她們沒有對宮眷們或是大臣投來詫異﹑輕視的目光有任何反應。她們依然挺直了腰板往宮殿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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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御登局的上賓客，穿廊過門，在一道道的紙門後，是越來越濃的煙草味。她們的「目的地」不是朝堂，而是＜樂須宮＞。是御登局的地方，即將要開始的是一場「閉門會議」。想也知道，他們不敢在鹿屋玖玖姬點頭承諾任何事之前把「事情」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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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官方」的手段，鳳七巧覺得還可以接受，反正到最後她不會令玖玖姬空手而回，算她對得起鹿后死前托孤了。說句實話，玖玖姬勢孤力薄，要扭轉乾坤是不可能的，她可以用來作談判資本真的有限，而且都是她媽留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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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拉開了最後一道紙門，御登局在上座，奧延思兒在次上座。令人頭痛的組合呢。瞄了瞄身旁手挽橘野晴牌位的玖玖姬，大概已經被嚇住了吧？咦？玖玖姬毫不畏懼回視着他們！究竟昨晚潘綿津對她說了甚麼？做了甚麼？她好像之前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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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出色了？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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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御登局。」鳳七巧乖乖行禮，在下座落席。於她的身分在下座不意外，她也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的東西。而隨她們二人而來的還有豐彌水羽和葵菊玉依，此席的主角並非她們二人，但她們同為玖玖姬擔心，因此都來了。二人也朝御登局施了半個禮，退坐旁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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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玖姬一直未落坐亦未行任何禮，只是手捧着橘野晴的牌位，用一雙微紅的眼睛直瞪瞪看着上座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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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為守住皇家的屏障＜月崖＞落得身死下場，我的未婚夫橘野晴為保護要即位下任月崖之主的我身亡。我，原照玖玖姬今天要為亡母亡夫討一個公道！」眼前的玖玖姬，終於和「烈」扯得上關係。不再是那天真爛漫，毫無心思的孩子了，微顫的手，慢慢平復下來，怕還是怕！可是她不再是只懂坐以待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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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崖之主自是上賓。」御登局眼光瞟向了奧延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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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先釐清一件事，月崖是＜鹿屋一族＞管轄，那麼玖玖姬是＜鹿屋一族＞之人。這邏輯很清楚明白，是不？」奧延思兒笑容淺淺，不慌不忙接過御登局的話。眼睛一直落在一身正喪服的玖玖姬身上，這個造型許是鳳七巧的主意，不顧女子閨閣名聲的舉動。不過也不得不說玖玖姬的敢，她這樣一穿，弄不好清清白白一個女兒家便落得一個苟合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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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下一句應該是，玖玖姬既然是月崖之主，自是鹿屋家的人，怎可能會是原照玖玖姬呢？外臣說的是嗎？」鳳七巧看得到玖玖姬輕顫的手，但她更看得清楚其孤注一擲的決心。這才是「華麗」的賭局啊！押上自已一生的豪賭耶！她不好好幫她一把未免太不夠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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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延思兒讓不讓呢？真讓人期待啊！他不可能不知道奧寸齋姬在＜月崖＞的所作所為，玖玖姬祭出「亡夫」二字，更擺出一個誓要討回身份和公道的樣子。他這下的反擊未免有些無力，當然她是很期待他接下來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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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這小妮子還是那貪圖安逸的模樣，她多擔心鹿后生了一個沒出色的女兒。由玖玖姬一身正喪服，手捧牌位出現皇宮那刻開始，她便知道這位小公主「長大」了。可惜這「過程」太痛苦！御登局對她是同情的，奧寸齋姬這次也未免是太過，在＜月崖＞白事期間還開殺戒。且殺的是未來當家的「好友」，當初她收到的消息是死者是玖玖姬在＜葵一族＞的好朋友。現在卻變成了「未婚夫」，說這當中沒有鳳七巧的事她是不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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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延思兒早知道御登局不安好心眼，但事情他也是難辭其咎，人是他妹妹殺死的。這點他沒打算否認，這同時亦是他的失算。妹妹會下此狠手，是他始料未及的，對於這件事，他是抱有歉意的。畢竟是一個無辜之人，而且是個人生才剛剛開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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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不能讓，因為這次讓的不只是一個「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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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玖姬敢直視着他，她這次沒有低下頭﹒﹒﹒她已無路可退，為了阿晴﹑為了母親大人﹑為了她自己﹒﹒﹒﹒﹒儘管懼怕讓她頭皮發麻，呼吸也開始緊了，她也不會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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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豐彌水羽和葵菊玉依交換了眼色，她們都覺得眼前的不再是在＜葵一族＞唯唯諾諾的侍女七五了。她們是親眼見證了七五「變回」玖玖姬的整個過程，一切都來得快且兇！太可憐了﹒﹒﹒她們也想為玖玖姬說些甚麼。只是一來她們的身份不太適合開腔，二來御登局身上散發出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威嚴，讓她們想說的話也只能生生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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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僵持不下之際，紙門被侍女左右拉開，一股櫻香薰染的味道隨之飄進，是讓人思緒沉澱的味道。身穿小袿裝束的原照若櫻姬手抱新鮮櫻枝進室，長公主出現，身為臣子的微延思先自是從次上座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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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七,巧眼光瞟向似在「眉來眼去」的「君臣」，若櫻姬是專程來給奧延思兒送下台階嗎？不會吧，若櫻姬是看着整件事情發生的，是御登局給她施加壓力了嗎？再怎麼內鬥，對起外來是這樣合作無間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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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臣覺得還少了一個人，玖玖姬成了個『望門寡』，不正是你們的『皇家望門寡』奧寸齋姬的傑作？不傳她來對質，怎也說不過去吧？」一時三刻不能判斷若櫻姬的立場，鳳七巧只好再拖人下水。既然要拖，自是要拖對己方有利的人下水。這個人非奧寸齋姬莫屬！看！奧延思兒的臉色多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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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令人身心舒暢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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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照若櫻姬拉起玖玖姬的手一同上座，她沒有正面回應鳳七巧的挑釁，只是用行動來說明她的自身立場。她一定會站在玖玖姬的一方，在公在私也應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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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姑娘，玖玖姬也是本宮的朋友。本宮當然會為她討回公道，為了告慰鹿后的在天之靈，也為澄清皇家血脈之事。奧大人，本宮說的是嗎？」若櫻姬挺直腰杆跪坐，朝奧延思兒和順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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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說的極是，舍妹方才回到臣家中，請自讓其更衣整理儀容再進宮給長丶主和御登局交代清楚＜月崖＞上發生的事情。」他總覺得長公主有點不一樣了，比以前有主見多了，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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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玖姬﹑巧姑娘，妳們接受這安排嗎？」若櫻姬沒有直接回答，頭轉向身旁的玖玖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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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玖姬閉口不語，一臉的倔強已經說明了她對奧延思兒的不滿。她的眼光落在鳳七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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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吧？奧大人，現在是舍妹把一個年華正好的少女生生變成一個『望門寡』，而且這位少女即將是一族之主。你這般輕描淡寫帶過，好不尊重耶。玖玖姬不是貪甚麼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她是為愛甘心低嫁一個普通少年郎。」鳳七巧收到玖玖姬投來的眼神，要她開口是吧？橘野晴之死在她心頭是一口難以下嚥惡氣！是她計算錯誤的證據和代價，她責無旁貸。她正想找人來磨磨牙，發洩一下一腔不悅呢！
左一句「望門寡」﹑右一句「望門寡」，充滿侮辱性﹑傷害性。平心而論奧寸齋姬的「望門寡」是自找的，放不下光耀門楣的榮顯，而玖玖姬是「被成為望門寡」，她說明了玖玖姬是為愛低嫁便說明了兩者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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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這一段是既有侮辱性亦有傷害性的發言，她要罵的不只是奧寸齋姬，連奧延思兒也罵進去了！讓自己妹妹成為「望門寡」而不救的奧延思兒，都不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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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望門寡」換來了一室沉默，玖玖姬無聲別過頭，原照若櫻姬眉頭淺皺唇瓣似有若無的嘆息，葵菊玉依略微失措不知所以，豐都彌水羽不忍看玖玖姬而低頭，只有御登局和奧延思兒二人直視她鳳七巧，雙手「乾淨」和這場悲劇撇清開係的御登局眼光中藏不住興味盎然，而被矛頭直指的奧延思兒表情是多麼的平靜，可是眼睛內的火光出賣了他！她能從他眼睛內讀出，他現在有多想把她狠狠的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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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得令人耳鳴真不好受，沒人敢開口生怕說出一句引爆現場低氣壓。一個個你看我看你的，沒人敢開口繼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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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不能再袒護妹妹了，這件事怎說也是他們兄妹理虧。受害者就在現場，而且是要「壓榨」的對象，他是不忍心的。這位鹿屋小公主遭受坎坷楚楚可憐，他不欲逼迫她。這亦是他答應御登局出席這場「密會」的原因，再者沒必要事事硬碰硬。可以坐下來談的事情，何必耍動刀槍呢？這亦是他一直藏在心中沒有問「沉睡中的皇」的問題。其實一直他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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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也明白玖玖姬和巧姑娘的顧慮，所以擅作主張請了奧寸齋姬來。已經在外候着了，今天若談不出結果，本宮想大家也不會安心的，不如直接把話說開好。」原照若櫻姬抱着櫻枝嫻靜地微笑，眼光總是有意無意地迴避奧延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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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登局暗自打量這位出走回家的長公主，果然是長進了些，懂得「自作主張」了。擴闊了眼光，不再見到若櫻之前那唯唯諾諾的樣子了。是女兒終於長大了的感覺吧。可是一來便拿奧家兩兄妹開刀，這就未免急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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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好對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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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七巧眼晴瞄了瞄原瞄若櫻姬嫻雅的笑容，她看到了暗藏在當中的「快慰」。是「復仇」的女子哪！再看看奧延思兒吃驚﹑吃了啞巴虧的臉，好好俊美的臉都一陣青﹑一陣白的了！真怕他會「爆血管」，當場猝死！不過想不到若櫻姬不出手爾爾，一出手也夠他喝一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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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七巧和御登局交換了眼神，長公主真的長大了。看過了真正的生離死別，血淋淋的利害瓜葛，人和人之間的來回往還，總算學會點東西。不過最終要明白的是，記得當得到的同時，是一定會有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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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挑戰權臣奧延思兒，為的是甚麼也好。她和他之間的信任是一定會受到傷害的！也許她在為玖玖姬伸張公義的同時夾帶她的私心報復，要記得在「魔方事件」中奧延思兒是瞞騙過她的。或是從大局而言，他的瞞騙是為大局著想，可是這不是一個令人受傷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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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登局和鳳七巧知道當中因由，默契地笑而不語。這場挑戰不單單是伸張公義或是公報私仇，結果也許是連長公主自身也沒有察覺。奧延思兒除了是她的青梅馬之外，還是一個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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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侍女左右拉開紙門，在兄長府第梳洗更後，奧寸齋姬奉長公主之命即時進宮。她在門外已等待一陣，自是聽得到鳳七巧的「寡婦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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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參見御登局﹑長公主。」身穿瑠璃色小袖，外罩杜若色素打掛，淡妝素裹的奧寸齋姬仍難掩其絕色光芒。落坐在兄長身旁的她眼光在玖玖姬身上打轉，看着手捧橘野晴牌位的玖玖姬，她心中是不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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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覺得這一定又是鳳七巧的主意，如果這是玖玖姬本人主意，她會對其刮目相看。從＜月崖＞上玖玖姬的表現來看，朽木不可雕，便是她對玖玖姬的結論！如今她們身在皇宮，便輪不到鳳七巧這個野女子說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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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和兄長來了結這場鬧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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