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響
夜,還長。無月之夜,這國土也從不陷入沒有光明的黑暗;這國家的花卉都會在晚上發出柔和的微光,有如一盞盞小小的路燈,如一股股暖流流過這漫漫長夜。平靜地為這裡的人帶來點點指引。
蹲在地上,鳳七巧的眼睛骨碌碌地將現場看了一個圈。她十分謹慎,沒有動現場任何一分一毫,她不信世上有真正的天衣無縫。發生過的任何事情,皆有留下痕跡,只是多少而已。嗯嗯嗯~~~一草一木都沒有傷著,自血液的濺染狀態看來,凶器十分銳利,四具屍體的傷口細長,也許是薄刃,甚至如果有創意些的亦可能是線形利器。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兇手手腳麻利得很,是危險人物呢。她有點慶幸不是自己親身遇上這位「客人」。
「橘野,就你了解,有多少人知道我在這裡?」站起身來,她的眼光沒有從地上離開。
「消息是走漏了,但知情的都只有<月照盟>的盟友而已。」橘野精神繃緊地將手壓在武士刀刀柄戒備的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個武士。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他,剎那變成了一個男人。他是曾經在戰亂中活命下來的人,自是有不同於凡人的見識。
「這樣子啊~」是窩裡反了?<月照盟>究竟是怎樣的一個連合組織?或者這組織會和這宗兇殺案有關呢?不過說到底,所謂的「同盟」或友好,畢竟是建基於利益條件從他們的處境上,她看不出非利益的建基條件,別告訴她是他們產生了甚麼受害者的感情共鳴。兇手身上有被他們的血噴到,因為地上有點點血花往同一方向延伸。
是她不想去的方向呢!
「有人來了!請鳳姑娘在我身後不要亂動」腳步聲從灌木林外「沙、沙」響起,令他立時拔刀戒備。族長大人給他的任務,他一定要做好!他要保護好鳳姑娘,讓鳳姑娘在這宅第內安然活著。
「喔?」隨性地回頭,她自在的神情和精神繃緊的橘野成了鮮明的對比。來者是誰都好,總之不是「要命」的就是了。這種帶著微微拖曳的腳步聲,是被華衣拖住了的聲音呢。
「鳳姑娘,我帶二小姐來了!」急步趕回來的七五氣喘未定,她帶回來的除了是葵菊玉依外,還有五個少年侍衛。
「玉依姑娘,這場面不會太超過吧?我真的不知道該找誰來善後,所以讓七五找妳來處理了。」
「嗯﹒﹒﹒要找水羽姐安排之後的事。太殘忍了,而且敢在葵一族的官邸內生出如此事端,我和哥哥都不可能姑息行兇者。」掏出四條薄柿色帕子,葵菊玉依一一將帕子蓋在死者的臉上。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地為逝者禱告。
「關於行兇者方面,我想我處理得來。先行一步了。」鳳七巧不打算加入這默哀或是解剖,這兩項都不是她的強項,相比這些,她對行兇者更感興趣。轉過身,順了順裙襬,打算起行。
「鳳姑娘,我和妳一同去。」橘野自動請纓地跟在她身後。
「噯呀~橘野啊~你比我想像中更像男人呢。I like it!」眉花眼笑的回眸,迷煞了在場的其他三人。不是單純的美麗冷艷可以說明的鬼魅魔性,是可以迷了他人心竅的「魅力」。
腳步一旋,右手輕揮。她需要的是可以將她帶到兇手處的力量,手上的卡牌可以回應她的需要。因為它是為她而生,她知道的!來!回應她吧!
持牌的右手前臂突然伸出了幾根幼嫩的翠綠花藤纏上了卡牌,淡淡的黑色霧光包覆著它。死神已經「離去」,回來的是照出地上行兇者去向線索的「月光」──她再次召出了「The Moon」。
二人跟隨The Moon的偽月光反射出來的血跡,一步一步地前進。方向,是「躁狂男」的起居處。難道行兇者不是要找她?真正的目標是「躁狂男」?嗯~很不明朗的狀態呢。
突然鳳七巧雙腿一軟,幸而橘野眼明手快地撐住了她的腰背,不然她真的會跌個灰頭土臉兼流鼻血的。
「鳳姑娘,妳沒事吧?怎麼了?」橘野慌忙上前扶住她的腰和肩,她的臉色看上去有點蒼白的說,額角沁出點點汗珠。不會是病了吧?
「沒事、沒事,我們快走吧,不然又有人會被傷害的了。」她在橘野的攙扶下,站直了身子。真是的,世上果然沒有免費午餐哪,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撐下去!
二人再次追蹤血跡,最後來到的是「躁狂男」的庭園。門前兩排長長的高身牡丹琉璃燈籠忽明忽暗地邀請心情忐忑的二人來訪。他們要面對的是一個可以無聲無息地奪去四人性命的兇手,反觀己方陣容,一個是頭次上場的「臨時魔女」、一個是未曾真正殺過人的「貌似武士」。怎看都很﹒﹒﹒﹒﹒﹒
突如其來一陣地震──所幸二人僅步履不穩地搖晃大約十秒,晃動便停了下來。手抱著佇立地上的琉璃燈籠,她眼睛環顧四周試圖找出地震根源,難道這國家是位於活躍的斷層地帶?
「不妙!族長大人!」身子一顫,橘野從空氣中淡薄的異味裡好似發現了什麼。倏忽丟下一頭霧水的鳳七巧,直奔入庭園。
「喂!喂!」雙手仍抱著比她高出許多的牡丹琉璃燈籠,她試圖叫住橘野,可惜他並未因此停下腳步。鬆開手,她嘆了口氣,看來她是別無選擇的了,真無趣呢。但刺激感十足,刀裡火裡的刺激呢。
武器、武器,她得找適合的武器才好進去吧?左顧右盼從視線範圍內搜尋可以用的東西,最終她眼光回到自己的手上,在心中苦笑了一聲,她的武器就只有她手上的卡牌啊!先進去再說吧!
她也跑進這從未踏足過的庭園,正想著會不會和其他的庭園一樣是流水小山、花團錦簇的?眼前是大樹成蔭的莊麗景致!樹蔭下是一團團金黃晶瑩的琉璃牡丹,鶯然可愛。氣勢尊貴大度和她如今所住的完全不同呢!躲在大樹後,她決定觀察之後再作行動。
那個「躁狂男」嘴掛血涎,臉容痛苦地半跪在上,目測沒有任何表面傷痕。咦?他的皮膚有奇怪的突起,一條游走帶鱗片的生物嗎?異物的紋理清清楚楚的顯現在他的皮膚上,從右臂矯健游到背部,再潛游至腹部,彷彿要撐破他的身體爬出來一樣!
看到都覺得痛哪!那異物真身究竟有多大?她敢說她看見的不過是小小的一角。他體內有什麼在鑽來鑽去了?難怪他會如此難受!
嘩嘩嘩,橘野勇猛擋在主子身前拔劍面對敵人的模樣英勇生澀,簡直是視死如歸的典範!但不值得鼓勵。和他對峙的是一名面無表情、目光空洞的苗條男子,這個,不是人。說時遲,那時快,男子區區一刀、兩刀,便俐落地將橘野手上的刀打斷,幸而橘野手鬆得快,不然雙手此時已和刀一起報廢!
令人讚嘆的刀法,看得她都冷汗直冒、心跳加速,簡直想掉頭就走!這人下手完全不留情、不猶疑,精準爽朗的落刀。很棘手呢,這樣專業級對手,即使她有一槍在手都未必贏得了。更何況眼下什麼都﹒﹒﹒﹒﹒沒有?
對,她還有這卡牌。
失去武器的橘野眼看下一刀將要砍在自己身上,但他沒打算避開,因為他避開的話,他身後的人便會──這是他唯一可以回報大人的方法了。吸足一口氣,他閉上眼聽候天意發落。
以為自己命斷於此之際,他耳邊響起刀刃相接的聲音,不過在這之前,他早就被身後的人拉了下來,一把拖到後面。
「鳳姑娘!?大人﹒﹒﹒﹒﹒﹒」橘野再次張開眼,看見的是大人的背影,和手持長劍的鳳七巧。他沒死!是大人將他拉開,而鳳姑娘擋下一刀!
「喲~一言不合也不要舞刀弄槍嘛。橘野,你有受傷嗎?」鳳七巧右手的長劍擋下一刀後,更用力地將男子逼得後退幾步。不樂觀呢,橘野的衣褲有不少於十道割開的破口,她不知道破口下是否傷勢嚴重。
「嗯,不過沒大礙的。」這一刻他眼中,鳳七巧由任性怪誕的異界女子,變成了一個颯爽的英氣姑娘──她救了他一命!
「我可不擅長這種刀來劍往的場面啊,不過現在也只有硬拚了吧。你們退後。」既然她挺了身,便沒有退下的理由。拿著劍,眉峰輕攏,什麼方法才可以全身而退呢?她一定打不過這個劍客,畢竟對手是專業級的啊!後面一個傷、一個不知是傷還是病的。
她這樣站出來,不是豪賭,只不過是自尋麻煩!
──暫時將身體借我用如何?又是那媚惑柔美的聲音,在這生死一瞬之間,是救援,亦是誘惑。紅粉骷髏的聲音在她耳際間響起,是如此的突兀、又恰到好處的。
她手上的劍是由卡牌「Ace of Swords」變成的。
「嘖!在這種時候來提出這種條件,有夠差劣。」狼狽地避開連環刺撃,鳳七巧回應耳邊響起的聲音──說她怕死?這未免太看不起她。死,是要有價值的,例如現在就不是死的時候。將手上的劍變回了卡牌,今晚她已「做了」太多的「事」了,接下來,是今晚的最後一張牌──
一名手持凜凜銀光短劍,身穿黑色印金色花藤的布衣短袍美少年。
「為我而戰吧,Knight of swords(寶劍騎士)!Kill him!」再次翻出牌面,她笑呵呵地下令。掌中牌面是一張手持短劍俊俏活潑少年的卡牌。
「我不是~我是Page of swords(寶劍侍者)~妳這種「弱雞新手」~召喚出我已算萬幸。」被召喚出來的不是寶劍騎士,而是寶劍侍者!他一臉不屑地嘲笑著新手魔女鳳七巧──人類就是這樣的了。雖然如此,背對著施襲者,他還是簡單俐落地用短刃擋下了企圖砍下他的頭的兇刀。
「誰都好!拜託快點幹掉這傢伙,我撐不了多久。」天旋地轉的暈眩感,還有全身無力的極端疲累感一同湧現,她現在是依靠意志力來支撐自己不至於倒下。緩緩退到後方的大樹下,她目前半個人靠在樹幹上勉強支撐著身體。
「盲的也玩召喚,有夠爛的世界。」寶劍侍者一面閃避苗條男子的攻勢,一面搶白這位「新手主人」。
「說夠就辦事!」鳳七巧非常想送他兩根中指,如她現在不是這半死的狀態,這兩根中指,她會絕不吝嗇地舉起送他!
不知何時豐都彌水羽悄然溜進了這裡,她一面攙扶著葵迦那志遲,一面看著鳳七巧和男子的對峙。她沒見過這個男的,但男子身上那身衣飾,一身鉛色素襖,腰間掛出彼岸櫻的飾物﹒﹒﹒﹒﹒﹒
「我好多了,妳退下去。」撥開攙扶著他的手,走前了一步,卻被一只持牌且微顫的手攔在前。
「我說過換我來,就我來。」鳳七巧身體靠著樹幹,微微喘氣地阻止了他。
「要留活口審問!」豐都彌水羽打斷了他們快要一觸即發的對話。這兩個人都是傷病者,但都是個倔的。現在人命是不會再出的了,可,一定要揪出幕後黑手才可保大人的平安周全!
「Page of swords,我命令你殺了這東西!」她完全不理會豐都彌水羽的說話,逕自對寶劍侍者迅速下令。她想解釋,卻只能咬牙無聲。她已經沒有多餘體力再多說明了
「是是!」寶劍侍者已連續避開了好幾次的斬殺,擁有少年體格的他身手矯捷,要躲開攻擊完全沒有難度,但殺人便有問題了,他拿的是短劍,對手是武士刀的啊!收到指令,他也只有硬著頭皮殺了。
他不是騎士,硬碰是不可行的!一個跨步,腰一擺,一轉身,短劍直直刺入行兇者的尾椎,再將短劍旋轉一圈才抽出。這是任何人受了都會慘叫失聲的極端痛楚,然而他們聽不到預期內的慘叫聲不說,男子更一百八十度扭轉腰身,一刀劈向寶劍侍者。
「妖怪啊!?」寶劍侍者一臉「見鬼了」的表情,立即彈開。右手手腕也被刀鋒擦過,然而流血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主鳳七巧!看看手上方才插入的短劍,沒有半點血跡,眼前的究竟是什麼?
「Fuck you!被砍的明明是你好不好?」鳳七巧改用左手持牌,她不想卡牌沾上血液,現在她已經整個人背靠大樹樹幹。臉色亦比先前蒼白了更多,喘息聲逐漸濃重。損耗速度遠超預期,尤其是召出這個多嘴侍者之後,她的體力可以說是直線性下降。
「嘖!土塵散。」葵迦那志遲一腳踏地,敵人足下的土地立時陷蹋,更刮起一陣土塵,困住了行兇者,而塵土也將凌空的線給顯露了出來。
「人偶?」豐都彌水羽仍站在葵迦那志遲身旁,大人體內的東西,依然需要穩定。
「不是﹒﹒﹒是屍體,斷了那些線﹒﹒﹒﹒﹒﹒」拚命忍住胃部抽搐帶來的噁心感,鳳七巧只想事情立即來個了斷,體力快到極限的了!
寶劍侍者一躍而上,揮劍欲斷線,卻被傀儡一刀砍去格擋。他踩著沾上泥土的線,借力反彈,凌空旋轉一圈,將悉數的絲線割斷。在眾人看著行兇者倒下的同時,寶劍侍者亦消失了﹒﹒﹒﹒﹒
「鳳姑娘!鳳姑娘!」橘野跑到倒地不起的鳳七巧的身旁,試圖用搖用叫的來喚醒她。然而她沒有醒過來,手上的卡牌亦變回了厚重的<薔薇法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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