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惡魔、妖怪、精靈、亞人、外星人、異形……從前大家以為一切都只是創作物，如今他們卻充斥着這個社會。這些種族都有一個共通點——他們都是擁有形態的生命體。那麼，「沒有形態」的生命呢？他們也確實存在——名為「虛無」。
內森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彷彿知道弗雷德腦袋裏想着「鬼魂」，馬上搖頭答「否」，反而用指尖輕點弗雷德的胸口兩下——「沒有形態的生命」正正就是內森和弗雷德的種族。
「等等，我們不是有着這樣子的『人型』嗎？」
「這是我們的擬態能力，但並非一切都完全模仿得到的。如無意外，你被狼人攻擊時也沒有感覺到痛楚，畢竟我們沒有實體，故他無法抓破任何東西。」
沒有實體……在內森說之前，弗雷德都完全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自己確實地一直都在鏡上見到自己，亦清楚見到內森。被狼人攻擊的時候自己沒有意識，也不清楚當時究竟是甚麼狀況，但聽內森這樣說，記憶中又似乎沒有深刻的痛楚和傷疤……
「看來你也有些頭緒，我們與受傷是無緣的，可是簡單碰撞的痛楚倒是有辦法還原，而這都是我們為了融入社會而學習的。想一想，外人角度裏感覺不到痛楚的喪屍也很可怕吧。」
「即是我們連『痛楚』都是模仿回來的？」
「就是這樣。」內森平靜一下心靈，輕呼一口氣，弗雷德頓時呆住了。房間的空氣變得清新了，同時又彷彿被空氣環抱着，更隱約感覺到人的體溫！
「感覺得到我嗎？我正在包圍着你。」
弗雷德在漆黑的臉下看着內森，微微點頭，內森隨即放開空氣：「這種操作算是比較簡單，較厲害的人細膩得能進入別人體內，做一切想做的事情。例如替人治病、消除腫瘤。」
「這樣不是很厲害嗎？我倒不覺得自己能做到這些事情……」
「『我們沒有實體』，你必須清楚明白當中的意義。我們同時身處於這裏的這個身體，卻又無處不在。只要你想聆聽，你說不定能聽到偵探社裏二人的說話，知道她們的動作……你同時身處於那裏。甚至，你能在任何地方重組你的身體。可是我們並非全知全能，我們不能看見過去和未來，能看到的範圍亦因人而異，我的情況是只能看到近期去過的地方。另外，最好不要同時製造多個身體，也不要太長時間抽離身體，我已經見過無數同袍因此找不回身體的感覺。」
「既然做得到這樣的事情，你也沒必要留在醫院？我們沒有實體的話也不會患病，更不會有所謂絕症。」
「這樣可不對。多得我們的一切都是『精神』，所以只不過是體力衰退、好奇心旺盛，都有可能成為使我們無法維持身體的絕症，實際上我的身體也已經維持不到多久。」內森放下被子，拉起衣服，他下面的皮肉已經一直都在變形！時而扭成一團，時而空洞，甚至延伸至胸部，說不定手袖下和褲子下也是差不多狀況，內臟和筋骨都毫無意義……：「一旦全身都變成這種狀態，我們將會變成活着卻已經死亡的生命——我們不存在壽命，只有放棄感受一切的時候才是死亡，反之只要仍然有維持身體的精神，我們就能無限地復活。」
「即是不死身……」弗雷德頓時發不出聲音，他臉上雖然仍是一片漆黑，表情卻是表露無遺——雖然一切聽起來相當令人驚訝，但全部都與自己關係不大，只要自己像個人類一樣地生活就行。然而，內森接下來的說話卻硬生生地把弗雷德牽連進來了：「剛才你提及過的『失去意識』在我們『虛無』之中是會致死的嚴重疾病，但我未曾聽『虛無』患上雙重人格，畢竟患上這個病的瞬間兩個人格已經分裂成兩個個體——兩個生命。從我的角度來看，你就是經歷了數次瀕死。」
「不過你不是說過嗎？只要精神恢復過來就沒有問題……」
「你就當作是我過度反應，你下次失去意識時不一定能恢復過來。以我們的種族特性，你根本不可能無意識地活動，就如我們無法學習發夢，所以無法製造夢境。」
「等等……一時跟不上對話，先讓我整理一下……」弗雷德不由自主地用力呼吸，退後兩步，腦袋頓時亂成一團！自己無法發夢，可是自己一直都沒有察覺？這是有可能發生的嗎？為甚麼愛琳初次製造夢境給自己時自己沒有察覺到奇怪？愛琳亦說過她見到過自己的夢境，內森也不像說謊。
「虛無」沒有實體、無所不在、擁不死之身，能潛入別人身體，能在任何地方重構身體。同時，「虛無」又與鬼魂一樣一切都要先學習才能模仿，換句話說「虛無」只是能製造肉體的高級鬼魂？這樣確實能解釋為甚麼自己能直接見到鬼魂……：「等等！仍然有最重要的事情未解釋！我們就是『實現願望的惡魔』嗎？」
「確實對你而言這件才是最重要的事……答案既是『對』，也是『否』。我可沒有替人實現願望的能力，但我的知覺有接觸過他，他毫無疑問也是『虛無』。我所知的就只有這麼多而已。」
「果然……他接受人們許願時會要求對方成為自己的眷屬，其後許願者都會擁有『虛無』的能力。那麼他本人必須是『虛無』，只差在他是獨立個體，還是複數的『虛無』……等等，他的眷屬真的是『虛無』嗎？我們又不是吸血鬼。」
「我沒有聽過我們有這樣的能力。理論上若要使人變成『虛無』，就必須把對方的身體分解，再重新構成。在這個過程裏依存於身體的一切種族都會死亡，所以理論上是不可能的。」內森頓了一頓，想了一想，神色就忽然變得凝重了：「也許你已經察覺到，我仍然有一件事情未告訴你——『虛無』曾經被政府認定為最危險種族，理由只是單純的『無法管理』，我們必須收起所有能力，偽裝成人類偷生，這個世界沒有危險種族的容身之所。直至八年前，某天世人突然忘記了我們的存在，我們才正式安穩下來。要是我們現在的對話被警方或政府聽到，說不定我們馬上就會變回最危險種族。這一點你務必要記住。」
弗雷德呆了一呆，過了數秒，才終於明白內森的意思，那顯然就是一直在自己腦袋的違和感。虛無是最危險種族，沒有可以質疑的地方。只是……：「始終沒有實感，難以想像自己是那樣的種族。」
「既然已經被呼喚過數次，即使你不想承認都必須清楚了解自己的特性……話都未完就開始了。」內森說到一半，打個眼色，弗雷德才察覺到自己的手腳又變成漆黑，更蔓延到身體，回過神來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分解！「要怎樣停下來？」
「要是你下意識也停不下來，那就不是你能控制的……我未曾見過這樣的狀況……無論如何，記得想辦法維持意識，世上沒有『虛無』無法逃脫的束縛！」
「別強人所難！對我來說你口中的『能力』只是別人的故事……」弗雷德看着內森的反應，才發覺到自己已經發不出聲音，自己大半的身體都已經分解，並隱約感覺到身體正在某處重組，只見內森焦急地不斷說話，卻聽不見他的聲音。數秒後，自己的意識終於被轉移了。
弗雷德在漆黑的臉下睜開眼睛，面前的落地玻璃被窗廉蓋過，看不到外面的環境。轉過身，這裏似是破舊的旅店房間，裝潢陳舊，只有最低限度的設備，一眼就能看到大門，同時正好就有一名人類男孩跪在地上，皺眉用力閉上眼睛，雙手抱拳，彷彿正在許願；男孩身後的床上正躺着一名人類女孩，年紀看似與男孩相約，估計二人都是只是十二、十四歲……這個年齡就二人出來住？離家出走嗎？二人的衣服都樸素而且看似相當破舊，恐怕已經長時間沒有更換過……
「啊……終於成功了……你一定就是『實現願望的惡魔』，求求你一定要實現我的願望，我任何代價都願意承擔的！」
「稍等，我……」弗雷德話都未完，男孩已經着急得抓住弗雷德的兩臂，喊出他的願望，內容卻是叫人疑惑的——「麻煩你使壞人們不再接近姐姐、不要再利用姐姐！」
是因為男孩年幼，不懂得處理嗎？實在難以置信他竟然只因這點事情就許願，而且他說願意承擔任何代價時的表情是極之認真，甚至着急得看似沒有退路！如此聽來，卻又不見得他身後的「姐姐」被迫得難受，她還睡得正甜……一於先裝作惡魔，引他說多一點情報出來吧：「請先定義『壞人』和『利用姐姐』。」
「壞人就是那些不斷向姐姐『借錢救急』，卻永遠不會還的人！那些知道姐姐善良、不會拒絕助人就毫無底線地利用她的人！」男孩說得激動，雙眼都泛着淚光，再回頭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孩，更是咬牙切齒的︰「要是這樣下去，數日後姐姐就會……」
「就會？」
「我在姐姐兼職的餐廳聽到的……『她長得那麼可愛，不如請她義工幫忙打掃家裏時順道要她幫忙處理那方面的需要？反正她一定不會拒絕……』，如果是別人也許不用太擔心，但姐姐真的很危險！」男孩說到一半，馬上又激動舉出一個例子︰「今天有一個不相熟的大叔裝作心臟不舒服，急病躺在地上，騙姐姐只要得到深吻就能痊癒，姐姐居然毫不猶豫就抱着大叔吻了下去！之後她更只擔心那大叔的身體，不肯相信自己受騙！姐姐的善良正在毒害她！」
「朱利安，你怎麼又說這種事情？助人不可能是壞事吧。」女孩在床上轉過身，動作有幾分慵懶，看來她是累得快沒力氣了。然而，當女孩晃了晃腦袋，看清楚弗雷德，她卻二話不說就爬起來，下床取杯倒茶，明明她已經腳步都站不穩！
「姐姐！小心！」男孩——朱利安急忙走到女孩旁邊搶過水杯，扶女孩到床邊坐下，隨即把水杯遞給弗雷德，他的動作看起來熟練得不是首一兩次的事情了。
「不好意思，要不是這樣，姐姐不會坐下來休息。」
「朱利安！怎麼可以這樣跟客人說話！」
「在那之前，一般會先問客人是誰吧！姐姐！」
「客人就是客人吧。無論他是長着甚麼樣子、為甚麼而來，只要是客人就必須好好招待才行。」
「看吧！她完全不懂得甚麼叫懷疑，她的腦袋一定是壞掉了。」
看着朱利安嘆氣，再看看女孩，不必朱利安多說都感覺到女孩的異常，可是朱利安也沒有說清楚一切吧……︰「你的願望應該是治好姐姐的戒心才對？」
「那樣是不對的……儘管姐姐的善良有時候很惱人，但那應該是構成姐姐人格的重要部份，去除掉的話她就不是我的姐姐……我知道我的願望很不現實，所以才拜託你，在這件事上我已經只能依靠『惡魔』了……」
「可是朱利安，那客人可不是『惡魔』。」女孩立即對弗雷德微笑、點頭，朱利安卻沒有看女孩一眼，更顯然沒有相信她的說話，只當一切都是女孩一如既往的裝傻。說不定，女孩比朱利安想像的聰明得多。
「對不起，就如她說的一樣，我不是你要找的惡魔，我沒有實現願望的能力。」
「不要騙我！不是『惡魔』的話怎麼可能從空無一物的地方出現！」
「你的種族都能做到這種事情，但並非朱利安要找的『惡魔』，大概就是這樣子吧。」女孩再次站起來，張開雙手來平衡沒有力氣的身體，細步走到朱利安旁邊，一手搭在朱利安的肩膀，總算站穩腳步了︰「既然你出現在我們的房間，就是我們的客人，我們不會過問你是甚麼種族的。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才是因忽然被喚到這裏而感到無助吧！只要我力所能及，我都會幫助你回家。」
女孩再微笑一下，幾乎都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全貌，甚至是極度聰明！然而像她一樣聰明的人卻會犯朱利安所說的傻事？反而這方面才是難以置信！
「不好意思，忘記了自我介紹。我叫安，一場相識，多多指教。」
ns 15.158.61.20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