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妳一定已經知道的一樣,對抗惡魔的方法近乎要妳單打獨鬥,我能幫忙的事情很有限,期間安全起見妳也不能見朱利安和弗雷德,希望妳了解。」蒂婭取出手機,打開筆記本程式,隨即把最重要的事情列出來,確保安和自己有個共同認知。
解決一切問題的方法很簡單,就是再次向實現願望的惡魔許願,使安變回當日許願前的狀態,哪怕需要時光倒流,甚至失去這數天的記憶。當然地,這個方法依然有很大風險,一個不小心狀況就會比凱絲更惡劣。
「安,想重新向妳確認一次。妳第一次許願時真的毫無代價?」
「對。當時沒有聽得懂,但聽到了他在心裏說因為我很了解自己,所以沒有代價。」
「很好,有這句說話我就對自己的推理有信心了。換句話說,惡魔實現願望的能力是同時實現『說出口的願望』和『潛意識的願望』,當兩者存在差異,後者將會被過份地達成。只要了解這一點,就有安全取消願望的的可能性。」
「但做起來沒有那麼簡單……」安把食指放在下巴,想了想,最糟糕的絕對是無法聽到自己的心聲。就如惡魔當年所說,表裏一致的人很罕見,大家普遍都不了解自己的想法,自己也不例外……要是現在被問到心裏最大的願望,自己恐怕都答不出來,說不定只是希望朱利安能過得到安穩的日子。
「先不論是否困難,只要妳未準備好,接下來一個星期、一個月妳都要在這裏渡過,期間能見妳的人就只有我。明白?」
「完全沒有問題。要是魔法陣成功獻祭大家的真相是我身為惡魔的力量失控,我絕對不會胡亂走動的。」
「妳知道就好……看來這個將會是漫長的委託。」蒂婭對安嘆一口氣,安果然沒有察覺到這個方案最困難的地方——安的性格太「天使」,會把別人放在首位,自己則是其次,這種狀況下她根本無法正視自己心中的願望,有必要在外部對她的思想進行人工操作:「我明天會再過來,晚上即使肚餓都不要出去。」
「明天?不是今日內解決?」
「可能會是長期作戰,妳好好努力。」蒂婭輕拍兩下安的肩膀,轉身就離開,安臉上還是一頭冒水的,看來她的讀心術也不是完全不受控制地竊聽心聲,就像人類也要用心聆聽才會知道別人說過甚麼:「妳不要追過來,為妳好的。」
蒂婭離開天台後,找到弗雷德和朱利安便立即報告安的實際狀況,以及蒂婭心中的計劃。為免弗雷德和朱利安有生命危險,他們暫時都不得進入這座廢棄公寓,但為了能控制安的願望,還是有些事情要朱利安幫忙,弗雷德則另有任務。
翌日安一覺醒來,天台門邊已經放着一部無線對講機和一袋糧食,膠袋裏亦有一條紙條,唯獨便條上的文字是叫人無奈的——「為了避免計劃被妳的讀心術破壞,我們只能用對講機通話。必要的物資將會於每天清晨送到同一位置,記得領取。」
「昨天明明說得像會並肩作戰,卻原來是這樣子啊……」安對着便條碎碎念,一反應過來又雙手拍打自己的臉頰,響起「啪」的一聲巨響,臉都紅了。蒂婭並非放棄了委託,就如紙上所寫,要是她坐在自己身邊,自己就一定能用讀心術知道她在想甚麼,如今的狀況她反而有辦法行使謀略。當然,不用多想都知道她的策略一定包括欺騙自己,否則她被讀心也沒有影響。
安再檢查一次膠袋裏的物資,除了早餐的三文治,也有午餐的便當,晚餐倒是沒有。可能是基於衛生問題?這裏沒有雪櫃,熟食在陽光下擺放到晚上很容易變壞,到時候說不定蒂婭就會再送食物過來。
萬萬沒想到……竟然沒有。直至晚上九時蒂婭都沒有出現,對講機也只說過兩句作測試,之後沒有再聯絡,晚餐是不存在的。
可是……蒂婭似乎不是會刻意不提供晚飯的人?例如她遇上了意外,無法帶食物過來……該不會是自己又失控了,在不知情下取了她的性命?儘管她懂得靈魂出竅,有辦法自力在靈魂狀態下回到身體,但說不定都會有失敗的時候……安急忙看看四周,再走到天台邊緣望向地面,始終不見蒂婭的蹤影。有沒有可能蒂婭已經進了公寓,是在下層被抽走了靈魂?但蒂婭告誡過自己不要離開這裏……對了!對講機!對講機一定就是為了這個時候而帶來的!
「蒂婭!蒂婭!妳在嗎?我應該沒有搞砸了?」
「我很好,怎麼了?」
「沒有事……確實是蒂婭的聲音……我見沒有晚餐送過來,還以為……」
「啊,原來是這件事。我想着晚上妳可能會很早睡覺,所以不冒險進來了。吃少一頓飯也沒有大影響吧。」
「沒……沒有問題的!我現在消耗得很少,吃少一頓飯都沒有影響的!」
「這樣就好。到適當時機我會叫妳許願。我想盡量避免失敗。」
「好的!」
「妳早點睡吧,晚安。」
「晚安……」安看着對講機,當環境靜下來才察覺到自己的呼吸聲,原來自己一早已經慌張得上氣不接下氣,完全失去了冷靜,亦為蒂婭添麻煩了……
今晚先甚麼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吧。
第二天,今次依舊有三文治和簡單的午餐便當。另外似乎是因為蒂婭聽到了自己想要晚飯,所以額外準備了杯麵和保溫熱水壺,而且杯麵是自己最喜歡的口味,想必是朱利安幫忙挑選的吧……
明明應該開始習慣獨自在這個天台,今天的時間卻過得漫長,想看看朱利安的樣子……
第三天,糧食大致和昨天一樣,但午餐的便當變成了手作飯盒,配以便條——「想到妳的精神健康也很重要,所以換成了比較溫暖的飯盒。平日少做飯,味道不及餐廳便當也不要見怪。」。
蒂婭一如既往地沒有使用對講機,說不定她忙着工作,不是整天都在處理自己的案件。不過可以的話,還是想聽聽她的聲音……或是朱利安的聲音。
第四天,午餐便當的手藝沒有多大提升,水準卻大有進步。米飯由生硬變成太多水的濕軟,但煎太久的乾硬豬扒變成了較難失敗的香腸,蔬菜依然地豐富,米飯上亦多了一些紫菜碎。相比起平日的飯餐,蒂婭的便當實在奢侈。而且,比起昨天的便當也能見到蒂婭費盡心思彌補廚藝,說不定她一直不聯絡自己就是在這些地方努力?
安一口一口的用匙羹舀飯,便當難以說是美食,但吃起來卻是令人落淚的。
「為甚麼……」
安深呼吸一口氣,吃到一半已經停下雙手,眼淚反而停不下來。每一口飯都暖入心窩,同時又使人特別心痛。
「為甚麼……」
尤其是當安吃到一半時察覺到米飯中間夾雜了少量爆炸糖,那瞬間幾乎忘記了呼吸——爆炸糖是朱利安以前特別喜歡的零食,在米飯裏夾雜爆炸糖是朱利安兒時為自己打氣的方法。隱藏起來的爆炸糖不是特別美味,但確實像個驚喜的煙花派對。會想到這種做法的人一定不會是蒂婭,這便當是朱利安準備的……蒂婭也確實沒有說過這是她的手藝……
「朱利安……」
第五天,午餐手作便當變回了便利店的貨品,附上便條「今天身體不適,做不到餸菜,先吃這個忍耐一下。」。的確昨晚下過大雨,自己亦進了天台門前有瓦遮頭的地方躲避,直至深夜看到停雨才回到室外……
既然做便當的人是朱利安,即是生病的人也是朱利安?安抬頭望向無人的天台、雨後的水氹,腦袋頓時空白一片。再看一遍便條,腦袋已經一個文字都看不到。過了數十秒,安突然用力左右搖頭,深呼吸一口氣,腦袋終於清醒過來。很明顯地,自己對朱利安有着嚴重的偏心,明明第一眼以為是蒂婭生病時並沒有這麼慌張的……
「朱利安……」
第六天,安收到的午餐依然是便利店的便當,似乎朱利安仍未痊癒,甚至未能下廚。他應該只是感冒?有沒有發燒?病得嚴重嗎?應該不至於要入院?……弗雷德和蒂婭應該有好好照顧他吧……
第七天,安嘗試在清晨時間醒來,直盯着天台的門口,這樣最少能看到蒂婭送物資上來,能直接問她朱利安的狀況。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送物資過來的其實是遙控無人機!即使蒂婭說她不會輕易被誤殺,她也不敢接近自己……但蒂婭就像掌握住自己的一切心理活動一樣,在便條上寫了對應的回答——「我們暫時不能讓妳見朱利安,請妳專注在與自己內心的對話。」
蒂婭一定察覺到自己只想知道朱利安的狀況,卻偏偏不願意說出來!
「朱利安……朱利安……為甚麼我要許那個愚蠢的願望……我是天使或惡魔根本就毫不重要,種族甚麼的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只想見你,想繼續和你一起生活,其它的一切根本毫不重要……」安雙手撕碎蒂婭的便條,蒂婭依然沒有「可以許願」的指示,亦不知道甚麼時候才會聯絡自己,但她一定在某個地方看着這裏!一定要抓她出來問……不對,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
為甚麼自己不能接近別人?討厭那不受控制的獻祭;為甚麼自己不能接近朱利安?討厭現在會失控殺害朱利安的身體。明明自己是天使或惡魔根本沒有所謂,只想一直和朱利安一起生活下去,為甚麼要許了那個愚蠢的願望!
不知道是偶然,還是被聽到自己的心聲,實現願望的惡魔又出現了。一切都是這個全身漆黑、神出鬼沒的惡魔的錯……
蒂婭的指示仍然未到,估計短期內她也不會下指示,甚至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自己可等不到那個時候!要是失敗了,一切就由自己負責吧!
「我想見回朱利安、我想再次和朱利安一起生活,不想再胡亂地獻祭身邊的人!請幫我去除一星期前許下的願望!即使回到過去也不要緊!」
惡魔一聲不發,微微點頭就消失了。安看看自己身體,理所當然地沒有明顯變化,就和一星期前許願的狀況一樣。說起來,蒂婭的心聲說過沒有實際取消願望的方法,只有許願一路,但剛才自己好像沒有指明地許願?不過那並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見回朱利安……好像也不對。
先深呼吸,稍為冷靜一下,出奇地這一刻蒂婭會比朱利安更先出現在腦海裏。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一個星期都被控制在她的股掌之中。安拿起對講機,正準備發言,蒂婭果然已經搶先一步說話。
「安,我就知道妳最終會放棄等待我的指示,直接向惡魔許願。這樣許願時成功率是最高的。」
「先答我一個問題,朱利安真的生病了嗎?」
「當然是真的,我不會騙人,但只是小感冒的程度。」
「的確妳沒有說謊。妳沒有說過便當是妳的手藝,沒有說過朱利安病重,一切都是為了使我閒時想了過多的東西。蒂婭,妳真的是狡猾得很。謝謝。」
「先不要急着道謝,這一刻都未能認定成功與否。」
安聽着蒂婭的聲音,唯獨最後一段不是出自手上的對講機——蒂婭早就站在天台門口,她手上似乎拿着肉眼看不到的東西,想必是隱形雨衣。蒂婭真的沒有說謊,她真的冒着生命危險,陪伴在自己身邊……:「蒂婭,妳真的很厲害……正常人都一定會躲在外面安全地方的,妳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冒險……」
「我也有這樣想過,但妳失控時我有必要最快速地通知所有人或狠下殺手。」
「妳真多謊話。」安看着蒂婭,竊聽蒂婭的內心,蒂婭的謊言和心聲都像真心話——蒂婭既不想被覺得愚蠢,也不想違背諾言,同時更有幾分單純的關心。蒂婭的想法直接被安聽進心裏,多得「聽到」的並非一句說話,反而更明確感受到蒂婭的想法,蒂婭留在這裏最大的目的是為了率先檢查許願結果,確保自己離開時不會後悔才對:「妳明明知道對我說謊是沒有意義的,有話直說就可以。當然,妳想繼續說謊也沒有所謂,只是背後的真心話會更令人微笑。」
「我才沒有說謊,我是認真的。當初是我決定給妳一次機會,而現在只有我能承受妳的強制靈魂出竅,那麼我自然有責任確保妳已經安全才讓妳離開。」蒂婭的說話連同心聲同時聽進安的心裏,今次兩者居然沒有差異!要不是蒂婭一瞬間調整好思考,便是她成功欺騙了她自己!無論如何,這都不是輕易做到的事情,真了不起!
「由現在起我要怎樣做?這個是給我的試驗吧。」
「很簡單,由現在起持續一個月都和我一起待在這裏。只要我平安無事,弗雷德就會帶朱利安過來。」
「真愛開玩笑,妳們偵探社也有其它工作要做吧……」安說到一半,腦一下子就混亂了。蒂婭的心聲居然和表面的說話一致?怎麼可能!「妳們的偵探社打算暫時休業嗎?沒有妳的話偵探社無法運作吧!」
蒂婭甚麼都沒有回應……她默認了!
「難以置信……讓我看一眼朱利安,之後我就會乖乖地留在這裏,直至妳肯定我無害為止……『目睹朱利安時不起殺意』也是要檢查的項目之一吧!」
「妳能讀懂我的心,那麼妳應該知道我的答案。」
「所以才說難以置信……究竟妳是以甚麼標準來要求我留在這裏一個月?妳應該沒有這個理由才對!」
「理由只有一個,因為我們接受了委託,就要好好地把它完成。這是我們的專業。」
蒂婭的說話依然是表裏一致,沒有其它聲音!可是很奇怪,儘管自己認識蒂婭不久,也知道她不是這種不願解釋細節的人,尤其是她表裏不一時的真實想法甚至是自己所認識之中最為人着想……怎麼會聽不到她隱瞞的事情?
「好吧。我放棄了。我會留在這裏一個月,妳一定有妳的計策……妳以為我會這樣說嗎?」安急步走向蒂婭,蒂婭果然沒有反應,她手上仍然抓住「空氣」,看來自己在她心裏一定仍然是想裝壞的孩子,她居然完全忘記了自己和朱利安都有着一半惡魔血統,手腳動作比人類快,力氣相比之下也如同怪力!安一手穿過蒂婭的腋下,在蒂婭背後用力一抓、一拉,一切證據確鑿。蒂婭一直都穿着隱形雨衣,躲在「蒂婭」身後,「蒂婭」手上抓着空氣也是為了使人誤會「蒂婭」拿着整件隱形雨衣!「給我脫下耳塞!這究竟是甚麼玩意?」
「泰倫——薇薇的主人最近研製着人型彷真機械人,委託了我幫忙做測試……這是複製我而成的機械人。」蒂婭立即別開視線,完全不望過來,但這種謊話對安而言是沒有意義的:「果然妳剛才只是沒有聽我的說話,妳以為能隱藏妳的心聲嗎?妳要我繼續留在天台是另有原因的吧!」
「那麼妳應該已經知道答案……」
「我要妳親口說出來!世上有些事情是必須親口說出來的,不要等待別人自己了解!這是妳的壞習慣,而今次我可無法閉上一隻眼睛當作不知道!」
「就如剛才回答的一樣,一切都是因為委託,一半是朱利安和妳的,一半是我的朋友。這次是難得的查證機會……」
「說清楚一點!」
「為了凱絲、弗雷德和妳,我有必要查證實現願望的惡魔的真相……」
「這種事情請一開始就告訴我!」安握緊拳頭,放聲大喊一句,回過神來眼前已經甚麼都沒有,視野內甚至連天台的地板和門口都沒有,反而地板上有光滑的切割痕跡,亦見不到下層的牆壁和樓梯,公寓低層也有光滑而怪異的切口,眼前最近的東西已經是另一堆瓦礫!
嘴巴完全合不攏,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腦袋頓時運轉不到。眼前的東西都消失了,那麼蒂婭呢?安看看左右,天台未至於完全消失,但也找不到蒂婭的蹤影!
「這是我做的?」
蒂婭死了?一點都不剩地消失了?半間公寓也被乾淨地消除了?只因自己的一句說話?這樣豈不是比之前更糟糕……
「果然這種測試是必須的。安被實現的願望是『去除一切阻礙她見朱利安的東西』,要不是有你在附近待機我就被蒸發了。」蒂婭被弗雷德公主抱在空中,雙手摟住弗雷德的頸,望着天台上的安,低聲告訴弗雷德。弗雷德還真的甚麼都做得到,不見一會兒他又多一個「浮空」技能了:「這是內森教你的?」
「他只會說一些很抽象的東西,聲稱那些知識才是一切的起源。可是當我今天想要飛行,我自然就做到了,活動自如得像一直練習了很久,說不定就是靠那些抽象的知識。」弗雷德看看天台消失掉位置,不見得有地方能放下蒂婭,自己以外的人不可能躲過那突如其來的攻擊:「蒂婭,我不想殺安,有其它辦法嗎?」
「很有難度。一般人都無法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東西,惡魔是否真的能讀心也成疑。即使安許願時誤解了自己的想法,她的想法應該也只是『想見朱利安』,而非『想去除阻礙自己的東西』,兩者差異是很大的……」蒂婭看着天台上的安,安依然慌張得不敢離開,但這樣最少她不會闖禍……:「可是真難理解,我應該成功把她的願望誘導成前者,賭博的只是她能否臨門一腳想到自己會殺害朱利安,並把願望轉成『不想殺任何人』。如今的結果卻相差得太遠……」
「會不會『能見朱利安』對安而言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人不會追求理所當然地擁有的東西,所以她的願望才會是『去除障礙』?某程度上『會殺害朱利安』也是障礙的一部份,我倒覺得這個結果和目標很接近。」
「糟糕的是接近之餘變成了最壞的結果!安一定知道這次賭博已經用盡我們的所有籌碼,不可能輕易地再下賭注!如約定一樣,唯有在她失控殺人前了結她!」蒂婭用力抽一口氣,看看自己的手,明明以前只要覺得該決斷是正確就能輕易扣下板機,如今卻一想到要殺人就顫抖……「做正確的事」的想法被「不想殺人」凌駕了……
無論救凱絲的時候,抑或救阿道夫的時候,自己總是失敗的。總是做錯了一個決定、總是行動慢了一步,一切就轉向了壞的結局。凱絲無法變回原來的人類,阿道夫亦已經……總是……總是……
「不要勉強自己,不想殺人才是正常的。今次就交給我吧。妳的過錯就由我來分擔。我們就是這樣的拍擋吧。」弗雷德抱着蒂婭緩速下降到安的身後五步位置,看着蒂婭的反應,腦袋總算整理出了一個答案——先想辦法救安,真的沒有辦法才由自己下殺手:「安,蒂婭仍然活着,不用擔心。」
「太好了……幸好有弗雷德在……啊!不要接近我!我不知道甚麼時候又會失控!」
「安,不要緊,有我在。」弗雷德才放下蒂婭,蒂婭已經開始發抖,亦在旁偷看弗雷德,嘗試在他的肢體動作中推測他的計劃,但一看他漆黑的臉,蒂婭的腦袋就一片空白了。
「安,不如我們談一談吧。我知道妳不會輕易失控,我相信妳。」
「弗雷德,這個不是單純的精神論可以解決!蒂婭的做法是對的,一旦我許願失敗,你們必須趁我未殺害其它人時殺死我!」
「那是假設妳已經沒救,當妳無法控制自己時的最終解決方法,但現在並非那個狀況。妳現在沒有攻擊我,沒有攻擊蒂婭,一切都仍然在控制之下。」弗雷德踏前兩步,和蒂婭拉開距離,稍為接近安。弗雷德沒有作任何預備動作,眼見安想退縮,馬上又踏前一步:「安,我們談一談吧。甚麼都不會發生。」
「弗雷德,我知道你在想甚麼,你可能是不死身,但你身後的蒂婭不是,你很有可能估算錯我失控時的破壞力,你不一定能保護到蒂婭!」
「不要緊,我相信妳。既然妳聽到我的心聲,妳應該很清楚我沒有說謊。」弗雷德看到安再退一小步,隨即又踏前一大步。
「問題是那種精神論完全不可靠!現實不是童話故事!」
「既然妳這麼害怕,就先由我來說吧。」弗雷德停下來,畢直看着安,當然自己也明白她的不安,但現在的狀況應該沒有她和蒂婭想像般可怕:「我的種族聽說叫作虛無,意指甚麼都不是——沒有固定形態,沒有實在的身份。我之所以是『弗雷德』,說不定只是因為我沒有本來的記憶,我認識的虛無說他們通常都是多重身份,甚至有難時輕易就會捨棄本來的自己,重頭來過。我實在不知道這種特質是好是壞。」
「你想取笑我竟然犧牲一切想改變血統和身份嗎?還要落得如斯田地。」安有點惱羞成怒,但既然能使她暫時忘記恐懼,那就是前進。
「如我剛才說的一樣,虛無似乎不時都會『重頭來過』。既然有種族是這樣求存,妳的想法一定沒有錯。」弗雷德不由自主地抓住自己的胸口,隨即深呼吸一口氣:「我可能也是一樣,說不定我也是為了逃避現實而消除自己的記憶,不一定是意外失去的。究竟甚麼是最重要,甚麼是不重要,永遠只有自己會知道,沒有人可以否定妳決心捨棄的東西和妳決心得到的東西。由我看來,現在只是妳變成理想自己的過程,才沒有對錯之分。」
「弗雷德,我知道你說這麼多大道理都只是想安慰我,但我很清楚自己已經闖禍!蒂婭的解決方法是唯一出路,趕快趁我未再次失控時殺死我!」
「殺了妳就能解決一切嗎?」弗雷德嘆一口氣,先不理會現在的狀態下殺安是否犯罪,蒂婭都應該親身明白了殺人真正的罪過。殺人對自己和蒂婭而言都很輕易,甚至能不留痕跡,但罪惡感是伴隨一生的:「也許應該這樣說——妳想讓我殺害自己的朋友、恩人嗎?」
「但我更不想錯殺任何人!」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們也不想殺害你。不如我們嘗試控制那股力量?之所以是『失控』,是因為未懂得控制吧。只差這一步,妳就能見朱利安,『失控』才是妳唯一的阻礙……」弗雷德眼睛頓時閃過一片黑色,立刻反射神經地後退,抱起蒂婭回到空中,果然剛才站立的位置已經消失了:「安,妳的『阻礙』不是我們,只要控制到那能力就可以!」
「我也不知道!這攻擊不受我控制的!」
「弗雷德,已經足夠了吧……我們必須承認有很多東西是不受我們控制,這個世界是充滿着悲劇的……就像阿道夫一樣……」蒂婭抓緊弗雷德的肩膀,咬緊牙關,眼淚幾乎湧出來:「弗雷德……必須承認我們是無力的……這不是憑我們能夠解決的事情,甚至我們無法解決的事情居多。我們可不是小說、電影的英雄……」
「蒂婭,這個星期我聽妳的指示,一直都在醫院和內森談話,累了就直接在他的床邊入睡,想整理思緒就回偵探社,我告訴了內森妳推斷出的狀況,他馬上就理解了一切,再教我如何理解空間,如何理解自己的位置,說這兩件事就是『移動』的訣竅,實際上我也不必練習就掌握了懸浮和高速移動。虛無只要有知識,大多數的事情都做得到。請妳告訴我怎樣救安,多麼天馬行空的事情也行,我一定能辦到。」
「那麼你試試像斬阿道夫那樣只切除安體內產生暗物質的部份啊!可是做不到吧!」
「如果知道構造的話可以一試。」
弗雷德的聲音依然淡定……他仍然未放棄過救安……枉自己還自稱是偵探社的頭腦,一旦放棄思考不就比弗雷德更幫不上忙!「弗雷德,你該不會是知道我的性格才這樣說話吧!」
「妳指的是甚麼?」
「即是我將會使盡你的力量!想救安就唯有甚麼都試一遍,一定要使她恢復原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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