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十九話、無法選擇的眼淚

　　「妳確定這扇門沒問題？」

　　一名隸屬政府軍的瘦高男子半信半疑對她問道。「不會撞開之後就爆炸吧？」

　　「我的同伴說可以，那就是可以。」葉佳恬敲了敲封鎖他們去路的那扇未知材質的門扉，聽起來不是很厚重。「你們看，這樣亂敲也沒事。」

　　「妳說的同伴，到底是誰？」

　　一位盜團女性提出質疑，其他人也開始議論紛紛。

　　「大家都沒有電子設備控制權，你們是怎麼聯絡的？」

　　「妳是在唬爛吧！」

　　「要是外面有埋伏怎麼辦？這是陷阱怎麼辦？」

　　「雖然我們相信了妳的話，但妳卻不相信我們。」

　　「我很相信你們喔。」葉佳恬勾起唇，不著聲色的閃過正要拽起自己衣領的那隻手。「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各位包括我都是各勢力的黑名單，雖然我不曉得你們到底犯了什麼錯，但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互相相信一把有何不可？」

　　從小開始，她就習慣用大量的話語包裝自己的真實目的，也樂於把針對自己的質詢用話術與演技迴避，挑重點及拐彎抹角的答應是常態，這點在她開始從事歌手行業後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她用優秀的交際術，讓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可以來往的傢伙，不論到哪裡都有願意無償幫她的「朋友」。

　　但只給自己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去說服一群問題人物，楊靖銨還真是信任她的能力。

　　當然前提是她也信任楊靖銨的調度就是了。

　　「唉，你們如果不想自己動手的話，交給別人如何？」

　　葉佳恬伸出食指，指尖朝向跟隨自己的人群最後方。「各位不願意賭一把，我可以理解，所以讓願意承擔危險的人來吧。」

　　「什──」

　　話音剛落，隊伍末端便出現騷動，一名擁有長捲髮的美麗女子手持七區盜團配給的短刀，指著其中一人的脖頸。

　　「讓開，我來開門。」

　　成功引起眾人目光的曙光把武器從人的脖子旁拿開，快步走過反射性讓出中間一條路的人們，直面著門再度舉刀，一道雷光透過拇指扣著的刀身射出，竄入門與牆的縫隙，發出電器壞掉的啪嚓一聲。

　　下一秒，曙光猛地朝門面一踹，後者應聲向外彈飛，似乎撞到了什麼，因為傳出了慘叫聲。

　　聽聞，葉佳恬伸手制止了除了曙光以外的人向前衝，但大部分的傢伙畢竟都是在江湖上混過的，不論是軍、盜、獨立接應還是大公司商人即使沒有她示意也停在原地。

　　八區最令人聞風喪膽的俠則以迅雷般的速度衝出城堡，攻擊也在同時出手，一時間電光閃爍。

　　雖然在聽見哀嚎時就有所預警，但葉佳恬這才看清出口外的草地上站了不少人……趴著的也不少，是第一批被電昏的。

　　之所以沒有第二波大範圍電擊，是因為曙光的刀刃被一名金髮碧眼的秀氣青年以特殊匕首穩穩接住。

　　「好久不見，雼。」

　　「……桑塞特。」

　　釉綠微微一笑，但氣勢一點也不輸給對手；曙光的眼中滑過一絲動搖，手上的力道倒是沒有減弱的跡象。

　　「收手吧，我們今天不是來敵對的。」

　　僵持之中，金髮青年仰起頭，視線越過灰白髮女性一路向上，最後放在空中的飛行物上。「大家，聽我命令──」

　　「──把那架礙眼的飛盤給我打下來！」

　　「喔！」

　　八區青色盜團，說不上是多麼團結，甚至前一秒還因為同伴被擊倒而有爭吵的跡象，但卻在團長下令時一齊回答。

　　絢爛的遠距攻擊，或是子彈、或是雷射、或是異能，通通朝著城堡上空發射，在白色的機體上砸出不少髒汙。

　　曙光愣了一下，被釉綠抓到了空檔，肩膀被用力一推，讓她後退了半步，足夠讓八區分團長閃出她的攻擊範圍。

　　想了想，她放下刀，認為自己還是先看狀況再決定下一步比較好。

　　「這到底是……阿釉？」

　　葉佳恬身後走出了隸屬八區盜團的中年男子，身為賓客名單中的一員，他詫異的開口，顯然在事前完全不知情。

　　釉綠大笑了兩聲，接著半抬起手，對自家團員眨了一隻眼。「抱歉啦，橄欖，我們也是今早才知情，馬上就趕來了。」

　　「但這樣是背叛團的……」

　　「青色盜團團規第三條，未經允許，分團與分團間不得干涉對方的領域，若有違反，受侵害分團有權抗議。」

　　從團員手中接過狙擊槍，青年將槍口對準城堡天台上的一道身影，碧色的眼中蘊含著滿滿的敵意。

　　「七區盜團！大聲告訴我，這裡是哪裡？」

　　敢來八區鬧，就要有出不去八區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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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剛那個不是原卓。」

　　聽著原允燭的導引，虞嵐峯和星瀨繼續向內走，離了有死人的房間一段距離後，星瀨才突然蹦出這個結論。「臉有整形過的痕跡。」

　　「我想也是。」虞嵐峯從不認為原家家主會這麼容易死去，死的大概率是替身。

　　後來心感者也證實了他們的想法，然而弔詭的是，在那之後他們再也沒聽到原允燭的聲音。

　　有點擔心那兩人出事，但虞嵐峯知道眼下自己也幫不了忙，只好老實地跟身旁的軍人繼續在這層樓摸索。

　　「這裡有門。」

　　沿途一直摸著牆壁的星瀨腳步頓了一拍，最後停住，手朝牆壁用力一推，果真是一處隱藏的旋轉門，在啟動的同時，門縫裡也出現了一點光亮。

　　「陷阱！」

　　星瀨反應快，向後一大跳，又被虞嵐峯向右一拉，剛好躲開噴射的光束。

　　以防萬一，他們又退了好一大段距離，才開始討論。

　　「妳有辦法破壞那個裝置嗎？」瞄了眼她手中的槍，虞嵐峯問道。

　　「不可能。」星瀨嘖了一聲。「剛才大略看了一眼，那裝置的本體卡在牆裡，子彈射不穿的。」

　　「這樣只能另尋他路了啊……」

　　「你們可以使用這個。」

　　一道聲音響起，他們轉過頭，發現是一位有著淺棕色短髮、十分帥氣的青年，眼神中不帶惡意，還遞給他們一對智慧型手鐲。

　　「裡面有阻撓清潔工辨識目標的程式，我不在肅清名單裡，用不到這些，送你們吧。」青年友善的表示。

　　「喔，幫大忙了。」

　　「……謝謝。」

　　接過禮物，他們跟青年道了謝，後者便踏著從容的步伐離開了。

　　「妳敢用喔？他很可疑耶。」看著毫不猶豫戴上手鐲的星瀨，虞嵐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應該是原家的人吧？」星瀨倒不認為他有問題，打開程式便朝著旋轉門裡走去，也沒再遭受攻擊。

　　雖然好像真的沒事，但虞嵐峯還是不放心。「那個人感覺很眼熟……」

　　「既然是原家的，那眼熟也很正常囉。」星瀨聳了聳肩，一臉他問題很多的表情。「原家也不全是壞人嘛，不是還有雙子給瑞恩他們通知嗎？」

　　「說是這樣也沒錯……」

　　這場聚會本身就疑點重重，但對虞嵐峯來說並不算一無所知。

　　柯洛芬雖然透露了不少情報，實際上也的確出現了他所說的情況，但一個「肅清任務」中衍生了那麼多問題，類似派系鬥爭的戰鬥同時攪在一起，互相利用與互相傷害，三區分團長當時到底是存著什麼心才告訴他基礎情報？更別提威脅的舉動，明明也沒要求他做什麼，卻有種強迫勞動的感覺。

　　難道是想測驗他的本事嗎？這有什麼好處？

　　「說起來，你們現在新上任的那個總團長怎麼樣？」

　　上了一層樓後，依舊是空無一物的走道與零星閉鎖的房間，星瀨看沒什麼危險，便開啟閒聊模式，正好接上虞嵐峯放棄思考的時間。

　　「那不是妳的敵人嗎？」虞嵐峯記得很清楚，身旁的這名女性是不折不扣的軍，似乎還是他妹的上司。

　　「也是你的敵人吧，我才不信六區盜團乖乖依順總團長，至少宮原不會。」

　　「長遠來看也許日後會是敵人，但是淡青……新任的總團長很好溝通，團與團合作也不會嘰嘰歪歪吵一大堆，整體來說比上一任彈性許多，至少對六區的施壓比以前少很多了。」

　　他沒告訴星瀨的是，青色盜團總團長的職權其實沒有政府軍想像中的大，上面還有一個顧問團，掌握最高決策權，淡青上任也是因為上一個總團長升官進入顧問團的緣故。

　　「你們總團長是異能者嗎？」星瀨的發問打斷了他的思緒。

　　虞嵐峯淡淡的笑了一下，可惜被面具完美擋住。「這就是政府軍自己要去挖掘……咦，沒路了？」

　　兩人的前方是一面牆壁，堵死了去路，然而當星瀨伸手按著牆面時，卻傳出了嗶嗶聲。

　　虞嵐峯一愣，馬上意識到會發生什麼事，抱起軍人往外撲，下一秒出現轟然巨響，牆壁直接被炸開。

　　「炸彈……？」

　　因為被護著，星瀨看不見後面的景象，只好推推湖水藍的胸膛要他讓開，怎料後者撐著地板的手無力一滑，整個人突然壓在她身上。「喂，你這是性騷擾……血？」

　　眼角瞄到腥紅的液體自他被上滑落，星瀨吃力地鑽出湖水藍的懷中，這才知道他怎麼了──炸飛的牆壁碎屑碰到了青年的後背與手臂，劃出大大小小的傷口，甚至有幾條又深又長的血痕，有的碎片還卡在背上。

　　「唔……抱歉……」湖水藍忍著疼痛，試著要從地上爬起，卻忍不住痛苦地發出低吟。

　　「趴著，別動。」

　　星瀨制止了他的掙扎，接著將妨礙傷口處理的黑色布料全部撕開，正要包紮時，才發現自己從七區盜團那邊搶來的急救包也被爆炸波及，撒了滿地都是，已經不能用了。「嘖。」

　　這種時候她巴不得有一群盜團圍著自己，好讓她全部擊倒後搶物資，可惜這裡一個人影也沒見著，甚至連巡邏的清潔工也少。

　　──本來是這樣沒錯。

　　「欸……」

　　「真的炸到人了啦！」

　　星瀨抬起頭，被炸壞的門後走出了兩名淺髮的青年，樣貌幾乎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她認得這兩個傢伙。

　　守門的雙子。

　　「妳的眼睛……啊！是梧崎先生交代的人！」其中一個比較活潑的傢伙指著她喊著。

　　「……是的。」星瀨下意識的遮住自己的一隻眼，雖然這個時代的眼睛顏色多變，但異色瞳還是不多見的。「你們怎麼在這裡？」

　　「那個是妳的夥伴嗎？傷得好重。」另一個較嚴肅的完全沒有回答她問題的意思，皺著眉走向趴在地上的傷患。「還活著嗎？」

　　「姑且……還沒死。」湖水藍強忍著痛楚，咬緊牙關的回應變得莫名具威嚇力，讓淺髮青年不願接近。

　　「糟糕了，這樣下去他會死掉！阿守，怎麼辦？」活潑的青年緊張地問著自己的手足。

　　「並不會死。這種狀況只能帶去治療了吧。實，回去通知春姊。」被稱為守的青年如此吩咐兄弟，然後看向星瀨。「妳，力氣大嗎？」

　　「還可以。」掃了眼趴在地上的湖水藍，星瀨基本上知道他要幹什麼了。「要把他移動到別的地方嗎？」

　　把傷患扛起來實在很沒品，但如果這樣才能讓湖水藍得到治療，那也只好照做。

　　「嗯，實！」

　　「是！」

　　守嚴厲地瞪了還佇在原地的攣生兄弟一眼，後者連忙跑過被炸通的走道，朝盡頭處一推，星瀨才發現那裏又是一個隱藏的旋轉門。

　　「我們走吧。」抬起基本沒力氣掙扎的傷患，守等著星瀨那邊也就位，才跨出步伐。

　　其實並沒有移動多少距離，大概五十公尺不到，就順利進入暗門了。

　　門後，是一個燈火通明的大空間，擺著許多桌椅，幾乎被擁有同色頭髮的人們佔滿，這些人的目光通通聚集在自己這個外來者上，議論紛紛。

　　一名應該是醫療人員的女子快步向前，要他們把湖水藍搬到旁邊的小房間。

　　星瀨好奇的看了眼房間櫃子上擺放的醫療藥品，發現幾乎是最貴、標榜讓傷口極快速止血復原的神奇傷藥，甚至還有最新型醫療機器協助治療，不禁讓她感嘆政府與接應間的經費差距。

　　「喂，你臉上的東西可以拿掉嗎？」

　　因為機器掃到傷患面部時發出了怪聲，女子一手拔掉了湖水藍的面具。

　　「這不是直接拿掉了嗎？問句的用意呢？」星瀨忍不住吐槽。

　　「……」湖水藍已經無力做出反應了，索性閉上那雙銳利過頭的眼睛休息。

　　看來沒她的事了。星瀨退出小房間，卻發現雙子還盯著自己。「怎麼了？」

　　「我還以為妳會問我們，為什麼要救他？」實歪頭，好奇的打量著她，似乎還是對自己的異色瞳很有興趣。「因為星瀨小姐是梧崎哥交代的人，妳的同伴我和守需要照顧。炸彈是為了守護這個庇護所設置的，但一般來說也沒人會跑到最下層來，沒想到會炸到人……」

　　「這不是不用我問嗎。」星瀨繼續吐槽著，這些原家人裝傻能力真是一流。「這裡是最下層？」

　　「對，不隨結構變動的固定空間。非登記者會在入口前被射殺，你們怎麼下來的？」守簡短的解釋完，換自己發出疑問。

　　「有人給我們通行證明。」

　　「喔，那大概是剛剛溜出去的傢伙給的吧。」

　　「對了！」實捶了一下手，突然面露緊張。「星瀨小姐是從上面下來的……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如果我知道的話就回答你。」

　　「那……」雙子之一拉拉她的袖子，帶她來到遠離人群的角落，低聲開口。「卓先生……還好嗎？」

　　「死了。」雖然星瀨知道死的不是本尊，但還是這麼說。「被玫瑰紅殺死。」

　　聽見家主的死訊，實震驚的睜大雙眼，但她總覺得他其實不太意外。

　　「是啊……那當然的……」冷靜下來後，實垂下頭，雙手遮著臉，但肩膀的微微抽動已經洩漏了他的情緒。「嗚……可惡……」

　　「抱歉，我說謊了。」見他如此難過，星瀨連忙戳破自己的謊言。「死的是替身。」

　　「……我知道……」

　　「欸？」

　　這次換她愣了一下。

　　「代替原卓的替身，是我們的父親。」從剛剛起就保持沉默的守下意識的出聲。「他接到任務後就知道這次應該凶多吉少，這也是應該的，幹這行以來就已經有死的覺悟，但是……唔……」

　　他抿著嘴唇，強嚥下哽咽，眼眶卻忍不住濕潤。「我們……不想要他死掉啊……」

　　後來星瀨才從其他人那邊打聽到，雙子的全名是守．阿梨亞與實．阿梨亞，雖然母親是原家人沒錯，但父親卻只是被原家雇傭的賤民，以當家主替身為代價，換取兄弟倆可以真正進入這個家族。

　　在這個科技革新的混沌世代，不管是頭髮、眼睛、皮膚顏色或者容貌與身高都可以輕易變化，造成不少大災難前就吃不飽飯、大災難後更難以生存的人們選擇將自己當作商品保護雇主，換取家人的未來，阿梨亞雙子的父親是個典型的例子，但絕不是唯一。

　　現在星瀨明白那個「請阻止他」的意思了。大概是要引起他們的注意，進而主動干涉要篡位的原祭，以及把他們父親當棋子使的原卓。

　　雙子礙於立場，只能隱晦的發出求救信號。

　　星瀨慶幸自己有一個很好的家庭，雖然稱不上是富裕，但至少當神社主人不用拿命來換。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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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話、無法選擇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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