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拼圖 - 第二十九話、如何翻盤

　　與虞嵐峯對峙的傢伙顯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壯碩的男人刻意放緩問句，並不是為了確認什麼，一字一詞都只是為了讓自身異能的壓迫感盡數釋放，只差沒把「壞人」二字刻在臉上。

　　要是普通人肯定會被嚇得瑟瑟發抖甚至是屁滾尿流，可惜對於六區盜團長而言，此點威嚇壓根兒構不成威脅。

　　將瑞恩與海冬護在身後，虞嵐峯神色自若地摘掉眼鏡，一雙刀鋒般的眼神獲得釋放，不須異能的加持，恐怖感也絲毫不輸──不，是遠勝於外來者。

　　趁著壯漢被震懾住而反應遲緩的瞬間，他抽出暗藏的匕首錯步上前，刀背往脖頸劈了一下又用刀鋒削了兩下，此時正好回到了肌肉男的前方，順勢用全身力量將人撞出店外，快、狠、準，絲毫不拖泥帶水的節奏令身後的兩人看傻了眼。

　　為求謹慎，虞嵐峯走出店門口確認壯漢的狀況，卻與附近圍觀的好奇民眾對上眼，一身戾氣尚未褪去加上噴濺在腳邊的鮮血，導致湊熱鬧者被嚇得更遠。

　　他後退了幾步，下意識想拉上斗篷，但往背後一摸卻什麼也沒摸到，這時候他才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是不是太招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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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在光天化日下砸店，三區治安真是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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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群後方傳來騷動，伴隨著一道極低的嗓音，一位相貌奇異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向樂器行前的那攤血泊。

　　這個人以輪廓看來是個成年男性，然而全身的皮膚都呈現奇妙的淺綠色，幾條藤蔓攀爬其上，臉更是被一些花朵、葉片所占滿，僅露出一顆金黃色的眼睛，無法視其真實樣貌，然而圍觀群眾們卻是一下子就辨認出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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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劫』！」

　　「綠劫竟然出現了！他要出手嗎？」

　　「出手？人不是已經倒在那裡了嗎？」

　　「笨哪，打他的那個看起來也很壞耶。」

　　「竟然能這麼近距離看到綠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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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劫──是個通常都在三區活動的俠，以控制植物的能力以及奇幻美感的外型收穫一大票粉絲，名聲遠播全球，即使在距離遙遠的六、七區也時常看到周邊，是近年商業化最成功的例子之一，但本人身分一直沒被揭穿過。

　　踩過地上的血液來到昏迷漢子的身旁，代號是綠劫的俠張開雙手，兩顆種子落在血水當中，只見種子不斷地吸取血水成長，眨眼之間長出的綠藤將壯漢緊緊包裹，不須片刻便連個人影也見不著了。

　　「這傢伙我帶走了。」綠劫又伸手，這次是讓手臂上的藤蔓纏住「包裹」好讓自己能一肩背起。幫忙店家處理麻煩的同時，臨走前還對著虞嵐峯多說了一句：「保鑣當得不錯，你們老闆有眼光。」

　　「謝謝。」知道對方這句話比起稱讚自己，更多是說給局外人聽的，虞嵐峯頷首表達感恩。

　　然後綠劫就走了，正如闖入時一樣，不掀起一絲多餘的波瀾。

　　看戲的觀眾見鬧劇演完了，也紛紛散場，徒留被拆壞的店門以及門前殘留的那灘血跡。

　　小心翼翼地繞開地上染血的碎玻璃，虞嵐峯回到了店內，對等著自己的海冬及妹妹露出無奈的微笑。「抱歉，我得把這些收拾乾淨，你們可以先離開嗎？」

　　言下之意，是要他們什麼也不問。

　　這反倒讓腦子裡滿是問號的瑞恩更加懷疑六區盜團長到三區的目的了。

　　鬧事男子的穿著看起來像是某種制服，太有針對性的行為也不似一般的地痞流氓，證據是其被放倒前還嚷嚷著據點被拆之類的言論。

　　但一來海冬在這裡讓自己不好開口，二來她哥也不太可能主動跟自己說明任務內容，瑞恩想了想，還是暫且擱置了滿腹疑問，跟著海冬從側門離開了樂器行。

　　但疑問並沒有擱置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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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表情好像在問說山風真的不會被店長炒魷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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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一下子就被海冬戳破想法，瑞恩摸了摸臉頰，雖然知道自己演技很爛，但她本以為自己已經夠沒表情了。

　　「放心吧，盧卡斯大叔也不是等閒之輩，他敢讓人留下，就代表他能掌握所有狀況。」海冬四處張望著，很快鎖定了一家拼圖專賣店當目標，帶她前往。「但是山風哥明明是你家人吧，為什麼連你也好像跟他很不熟的樣子？」

　　「……剛好和你們姊弟相反。」

　　「嗯？」

　　「你和聿裴翎不是因為大災難才變成手足嗎？」微風拂過，瑞恩將亂飄的鬢髮撥到耳後，以免搔到臉頰。「我們則是因為大災難而分開，不久前才重逢。」

　　雖然用雲淡風輕的口吻一語帶過，但現在想起來還是很不可思議。

　　明明接受了親人意外全部逝世的事實，卻發現是一場謊言。

　　當年在關西服務區發生的集體死亡事件早已難去追究，比起幾乎是同時發生的海岸線連環爆炸與火山爆發，這些人的死亡可謂微不足道，唯一記得實情的或許也只剩下奇蹟得救的虞嵐峯，亦間接揭示了那場屠殺的可能意圖──找出精神系異能的免疫者並清除。

　　而正好與家人分開的自己，在那時候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即使到了現在也完全想不起來，缺失的記憶僅能靠過楊靖銨與言述的說法拼湊，但也僅僅一個開端。

　　那段消失與模糊的半年太長、太長，長得自己一度放棄思考，最後以南茜的死亡為衝擊，換取瑞恩的清醒。

　　以結果來說，她與兄長都逃過了大災難與莫名其妙的追殺，巧妙地活了下去，才有機會在多年後以截然相反的立場見面了。

　　如果從官方記載的資料看來，就是兩個死人在陽間碰面吧？聽起來只有小說才會編出這種荒謬事。

　　「相遇是好事，但分開也不見得是壞事。」瞧見對方突然沉默，海冬拍了下瑞恩的肩膀。「好了好了，轉換心情！我們去下一攤！」

　　「什麼下一攤……」少年的語氣令她彷彿看到遠在七區的原紛呈，讓瑞恩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來喝酒的。」

　　「哈哈，這個吐槽我喜歡！」

　　一點也不在意自己被白眼，海冬很單純地笑了。

　　那一天裡沒有再發生更多像砸店這種出乎瑞恩意外的事。

　　跟著海冬走遍夜城的期間，也陸陸續續聊了不少事情，相處起來的不自在感也漸漸消退了。

　　少年介紹的店家很少是餐廳，可能和個人嗜好有關，樂器、拼圖、畫作、雕刻……藝品店為主，事物越特別他越愛，甚至帶瑞恩去找藏在夜城中的十二個星座主題裝置藝術，但在找到獅子座前天就黑了。

　　很想見證這個特殊地帶的夜間生活，瑞恩走到原來有許多小販的大街上。

　　攤販大多已經休息，取而代之的是白日深鎖著大門的兩排店面全數亮燈，開始營業。

　　可能因為還是黃昏時間，眼見之處還是有許多人，扣掉那些準備離去的觀光客，剩餘的那些很明顯不是來漫無目的地逛街，找到了特定店家便走進去，不多做停留，也因此等陽光徹底消失後，路上的人數銳減了。

　　「這條街主要是貨物來往，管制很嚴、沒什麼有趣的，另一邊紅燈區跟賭場會比較熱鬧。」察覺零星的視線朝他們瞥來，海冬套上兜帽，並盡量拉低帽緣。「再更過去……你還是不要知道好了。」

　　他指的那個方向大概佔了夜城的右半側，而包含先前經過的花店、樂器行則位於看起來比較像普通街區的左半側。

　　瑞恩新落腳的民宿也在左半邊，並不是自己訂的，而是海冬為了防止邪教找碴而為她特地安排的，和偵探一樣是屬於一條龍服務鍊的一環。

　　少年把她扔在民宿後就回去了，但在那之前有解釋選在這裡的原因。據說老闆和夜城一帶的俠是老相識，常常接收被俠保護的客人，最近因為局勢變動，還有收留從外地來支援的俠……

　　……等等，外地來支援的俠？該不會是──

　　「瑞恩？你終於出現了。」

　　正想著某人從七區離開前曾表示接了三區委託，下一秒那個擁有灰白色長捲髮、湖水色雙眼的「某人」就這麼無預警地堵在瑞恩的房門前，看起來不太訝異的樣子透露出早已預謀。「關於被世界樹襲擊的事，等等請為我詳說經過。」

　　瑞恩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何，但眼神肯定死了一半。

　　「……妳也是被叫來對付邪教的嗎？」

　　剛好沒聯絡方式的熟人像擠牙膏一樣一個接著一個的出現，實在不是一個巧合就可以概括的。

　　該不會連佐久間教授給自己的展覽票都是串通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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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調來三區已經過了一小段時間。

　　跟著另一名警衛巡視完一圈實驗所環境後，星瀨綁好長髮、披上白大褂走進了其中一間實驗室，正好裡面有人要出來休息，順便與她寒暄了幾句。

　　「午餐吃了嗎，水綾？」

　　「還沒呢，才剛結束巡邏。」

　　「不要逼自己太緊喔，身體會搞壞的。」與她共用同一室的同事一如往常地瞇眼笑著，說出的話與雖然是關心之意，卻感覺不到人情溫暖。「那我先去吃飯囉。」

　　「嗯，妳慢走。」

　　星瀨也微笑應道，心裡卻有幾分不屑。

　　遠在七區的幾個小學弟和金主乾爹都很擔心自己的安危，星瀨口頭上說著暫時沒問題，但其實一直盤旋著不好的預感。

　　當初軍方這麼緊急地調自己來這間實驗所，美其名是接替意外重傷的人員，但實際來到這裡後才發現被分配的工作無法一展長才，擔任警衛時必須跟著他人一起移動，能使用實驗室的時間只有同事的休息時間，擁有的權利少得可憐。

　　若自己只是運氣爛被配到這種職位就算了，但她的位子是從另一人身上承接下來，這樣的職位對實驗所而言可說是相當多於，重傷退役剛好能節省經費，何必多找一人來頂替？

　　抱持著這樣的疑惑，她打探過與自己交接的那名前輩去處，但卻只查出那人失蹤的消息。

　　絕對有問題。

　　實驗所的人員大概也意識到她開始懷疑，開始限制她的行動，現在除了住所和工作場所，哪裡也去不得，但也無法跟學弟們明說。實驗所和名為蓋亞的恐怖組織有往來，他們威脅自己如果透露「多餘線索」給他人，那她的親友都將不得好死。

　　即使周遭都是一些厲害的傢伙，但恐怖組織並不是幾個人就可以對付的，一個弄不好，學校可能又要炸了。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得出的原因很荒謬，荒謬到使自己難以接受，但上一個待在這個地方的人已經消失了，這是事實。

　　如果不做出行動，那下一個消失的將會是她自己。

　　雖然楊靖銨承諾過緊急情況時他會出手，但是真的到了那時候，自己身上有沒有通知手段都不知道。

　　那麼，該如何翻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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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噠。

　　星瀨朝聲音來源望去，只見被關在箱子裡的小白鼠本來還活蹦亂跳的，如今卻臥倒在箱底。

　　白鼠的所有者是剛才出去休息的女同事，星瀨不曉得她做的是什麼研究，但在好奇心驅使之下，還是躡手躡腳地過去確認小動物的生死。

　　──奄奄一息，但還有生命跡象。

　　順手翻動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夾，她得知這名研究員主要負責範圍是「受A379影響的生物體質」。

　　看老鼠身上的顏色一直是白的，應該沒什麼與生俱來的特殊體質，也因此成為良好的實驗對象，但撇開科學家的立場，好端端的生物在各種藥物的摧殘下變成這副模樣，也真是悲哀。

　　「所以，你想幹嘛？」

　　突然感受到後腦杓被某種硬物頂著，星瀨在後方看不見的角度勾起唇。

　　她好歹也是個軍人，一般的科學宅可沒機會隨便繞後襲擊自己，能有這等本事的，只有警衛或不屬於這間實驗所的人而已。

　　「舉起雙手，跟我來。」回答自己的是一道清冷的男聲。

　　……聲音很陌生，所以此人是來自與實驗所有往來的蓋亞組織？

　　雖然早有預感，但沒想到預想中的緊急情況來得這麼快，這令星瀨的額際冒出冷汗，但仍不動聲色地發問：「在那之前，可以告訴我這個職位之前的人去了哪裡嗎？」

　　「就在這裡。」

　　「這裡，是哪裡？」

　　「……」

　　沉默令星瀨的笑容逐漸消失。

　　她的問題明明只要回答「實驗所」這種幹話就行了，這傢伙偏偏就是不回答，連給她拖延時間的機會都不給。

　　雖然也沒必要拖延。

　　趁對方不注意，星瀨的頭一低，單手扣住威脅自己的槍枝往右拐，同時一腳踢向持槍者的要害。

　　她的動作稱不上漂亮，但很迅速，轉眼間便將奪過的手槍正對男子的臉，廢話不多說直接開槍。

　　然而與他對峙的蓋亞成員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因疼痛而動彈不得的時間僅有那麼一瞬，便抓準時機翻身站起，順勢躲過從槍口發射出的雷射子彈。

　　「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清潔工三號型吧？」

　　只見落空的子彈沒有對地面造成傷害，星瀨嘖了一聲，繼續朝男子射擊的同時跑向門外的置物區。

　　「妳逃不掉的。」男子在閃躲的空隙間取下腰側纏繞的繩索，往外一甩，伸展開的繩子竟在剎那間變成鞭子，拍打的聲音在實驗室擴散成巨響，更是一種壓迫。

　　「喂喂，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人在用鞭子？」

　　眼見自己的攻擊全部被鞭子拍下，星瀨冷笑一聲，試圖用話語來抓出對方破綻，然而對方一點也不領情，鞭子不斷揮打，不給絲毫喘息的機會。

　　喀擦一聲，明明扣下了坂機卻沒見到子彈，星瀨愣了下，發現自己搶來的手槍竟然在這種時候沒電了。

　　男子當然沒錯過這個好時機，鞭子一甩，拍飛了她唯一的武器。

　　這下子星瀨也很難再繼續掙扎，打開置物櫃門擋下朝自己飛來的攻擊，思緒飛快地轉動著，試圖打破這個好似無法挽回的劣勢，最終得出了結論──

　　抄起放置在自己置物櫃中的智慧型手鐲，朝著對手扔去。

　　想當然耳，不長眼的長鞭一下子便打壞了手鐲。

　　但是……已經足夠了。

　　星瀨重新勾起笑容，用著輕快到有些刻意的語氣開口：「算了，我投降！」

　　聽聞此言，揮擊造成的聲音倏地停下。

　　「說話算話。」

　　沒有猶豫與困惑，男子從收鞭到抽出一把新小刀的動作幾乎沒有任何間斷，幾乎是在研究員女子投降的下一秒就將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拉出了一條血痕，也斷絕了任何食言的可能性。

　　暗自在內心中嘆了口氣，星瀨雖然還微笑著，但那雙異色瞳中早已失去以往的自信。

　　能做的自己都做了，接下來只能聽天由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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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話、如何翻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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