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行。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qUUcIPAoY
倚著路燈大口喘氣，納蕾莎再度飄移視線，期待任何入眼事物能勾起新的主意。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myaYGkHdu
然後她看見了地下鐵入口。那個在海平面上升後，仍有九成網絡倖免於難，繼續被人們使用的交通工具。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MwYHF8ph
僅考慮片刻，納蕾莎即邁開腳步。就算朝地底延伸、陽光照不進的空間會令人下意識想迴避，但兒童總擁有能夠超越恐懼的直覺。當她於逐漸增加的通勤人潮間，發現巨幅電子看板投射著「普德蘭」一詞時，心裡總算對自己的判斷力產生些許自信。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URKaFuzhe
「我在這裡……」細小手指隔空對準路網圖某一角，慢慢沿粗虛線移動。「家則在這裡……」
好遠。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qpAxPfmY
但澆不熄她想回家的心。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9eVlmf7nf
掏出包包裡的晶片，它被鑲嵌於公主風格的鮮紅色心形墜飾中央，做成兒童項鍊款式。類似這樣的「裝晶片用容器」，每個人一生都會汰換過好幾個。通常最後會固定裝在耳掛式手機裡，兼作通訊設備使用；然而對年幼的納蕾莎來說，晶片僅是身分識別與電子錢包的綜合體。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I5fAsB7UF
如同搭乘其他交通工具，她正準備直接跨進火車，讓晶片通過車廂門框感應器剎那，猛地驚覺兩件事：一是晶片會為自己留下蹤跡；二是在刷出數據前，她無法得知內部餘額是否足以支付車票。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X95rHzKrK
用力朝後蹬步的詭異動作差點撞到後方旅客，納蕾莎沒道歉，匆忙逃離人們視線，跑往月台陰暗角落。
「我得想個辦法搭車。」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TXjunQQyQ
遠望月台上持續被火車吸納入肚的人們，小腦袋高速運轉的她，竟有好一段時間陷進思考空白而不自覺。待一台銀色推車劃過眼前，驚醒她的知覺時，新靈感也跳進意識裡。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fO3EWQeQQ
——行李車！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6trB76IBo
幸虧層層疊疊的行李箱高度足以遮蔽站務人員視野，納蕾莎小跑步追上行李車，緊貼無人那側並調整速度，讓暴露在外的另一面看起來像移動間幾度巧合重疊。她積極變換位置到有些刻意的地步，走走又停停，最後於即將抵達載貨用車廂門口時，瞬間鼓起勇氣——和力氣，使勁將部分行李箱推往站務人員身上。
「哇！」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sErG4d0n
看不見的彼端響起驚呼，緊接著是好幾聲箱形物體墜地時特有的悶響。納蕾莎迅速捏緊包包裡的晶片項鍊，也不管這樣做對於躲過偵測有無效果，壓低身子快步鑽進車廂，立刻搜尋可以隱藏自己的角落。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xASgxD56d
當外頭傳來其他站務員趕赴關心的交談聲，納蕾莎已經縮進某個狹小縫隙，有餘裕觀察周圍狀況。確認門框附近沒有感應器後，她才放心鬆開項鍊。雖然，這個動作並無實質意義。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LerugO53
站務人員似乎將行李箱崩落的事情視為意外，很快收拾現場，把行李逐一運進車廂，未多留心是否有其他異樣。納蕾莎蜷縮於變得更小的縫隙中，屏住氣息壓抑動作。直至感受到列車啟動，才真正卸下警戒。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VLPz9OZ2
後來，逐漸在規律擺蕩的微幅震動間沉入夢鄉。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5W3S4RYl
「媽媽……爸爸……我要回家了，等我哦。」
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29saJ8Ixf
家鄉天空灰濛，下著綿綿細雨，竟讓納蕾莎產生花費十多個小時後，卻根本沒離開過姑媽家的錯覺。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xERGtyI9S
帶有模糊印象的街景，慢慢恢復、凝固她的信心。即使每走一小段路，便得再度探索、思考、尋找能勾起記憶的事物。期間她曾多次坐下休息、取用公共飲水，但不敢購買食物充饑，理由與冒險搭霸王車相同。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361U6VtLg
未曾萌生退意，七歲小女孩反而愈挫愈勇，信念堅定。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88cmPzjkm
這是在家庭生變之前，連她本人都沒察覺的特質。至於被哥哥納爾森點出「個性如同刀劍般鋒利直進，忘記兩側也會傷人」的缺點，則是十年後的事了。
略濡洋裝邊緣髒汙，皮鞋表面走到起皺；或許包在裡頭的纖細小腳亦磨出水泡？納蕾莎步伐恍惚，就算意志依然堅強，身體卻逐漸不聽使喚。心裡總算浮現「退路」念頭的她，開始向現實屈服，將目標改為超商，打算藉由公共機台讀取晶片，撥通網路電話給姑媽……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EJXzv7zy
轉角瞬間，彷彿從現實世界直接踏進自己的記憶內側，眼前景色竟與印象中一模一樣。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8y5UWkan
「家！」她最熟悉的地方。
身心所有疲累被拋諸腦後，宛若跌陷夢境的不確定感亦遭忽略，納蕾莎努力撐住快闔上的眼皮、拖著踉蹌腳步，擠壓全身僅餘力氣移動至家門前。那扇門，就是那扇古典雅緻的青銅門，它會通往日思夜念的「家」。只要押下握把推開它，便能見到爸爸媽媽——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v0qFmd3sx
但她卻撲了個空，掌心僅在門板上拍出聲響。失衡的嬌小身軀歪斜傾倒，意識潑散、落入深闇。
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rSuh4Y3vc
天花板柔和的米色色調，迎接再度清醒的納蕾莎。懷念得令人想哭啊，室內空氣亦若往常溫暖，帶有熟悉的家具氣味。正欲張口喊聲爸媽，陌生而高亢的女子聲音隨即吹滅她的希望。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C5Tv5tJCx
「嗨，小公主醒了嗎？」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ToHG8QAQ
「……請別叫我小公主，我討厭這個稱呼。」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km1sUATG
「哦——」對方攜來一杯熱牛奶，坐至她躺臥的沙發邊緣：「那麼，妳的名字？」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5vAcxvw6Q
「納蕾莎．賽塔。妳是誰？為何在我家？爸和媽呢？」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7SoGoeSuo
率先撐起身子，納蕾莎發現自己被帶有凱爾特花紋的薄毯包覆全身。屋內布置還看得出昔日景象，風格卻完全不同——從素雅簡潔，帶點科技或工學感的務實，變成時髦、流行，有新潮樂團或前衛青少年的氣息。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niqabLZa
她後來才知曉這叫「龐克風」；當下年幼的她，只覺得熟悉事物被冒犯而漸生憤怒。
「哼嗯……我明白狀況了。黛安，我是黛安。」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7GcSobzkb
頂著俐落超短髮的中年女子，明明臉上皺紋比瑪希頓姑媽多，衣飾穿搭卻讓她顯得年輕、獨特、思想開放。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NJrV8w7r
「納蕾莎，妳曾經『搬家』過嗎？家人與物品全都移動到新房子的那種。」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ZBFThy3a
「沒有，爸爸媽媽也從未說要搬，但我哥哥納爾森卻擅自把我送到姑媽家。」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MIkrVJR2u
「原因呢？」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1OqQCxSZ
「只告訴姑媽……他根本就不想見我、不跟我說話。」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4ntUCH1b
「這樣啊。」黛安往後舒躺，思索適合講給小孩子聽的話語。身為新屋主，前任住戶的稚女獨自返回此處，是她始料未及。她沒多問納爾森賣房子的理由，僅對賣家的年輕、冷淡、表情陰沉感到訝異。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zyUTNfUwF
現在她能推測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妳要不要先吃飯、洗澡，睡個好覺之後再來討論呢？我會聯絡妳哥哥。」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eyfUk8JPR
「姑媽說他在軍隊裡，很難聯絡。」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QyxihIKRP
「但妳並不想找妳姑媽，對吧？」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OOewvfkMc
小女孩點頭，補充：「大人們什麼都不告訴我，只叫我要多想快樂的事，度過充滿喜悅的每一天……」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1Yi1ckxKf
「確認事實之後，人才能決定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它。」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YSKMlgNAI
黛安邊走往廚房準備食物，一邊繼續說：「我相信對妳而言也一樣，納蕾莎。」
感覺對方打從詢問名字開始，便未再當自己是兒童，納蕾莎態度猶豫。片刻才想起前一個問題：「妳還沒解釋為什麼妳在我家？」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3dcZ5QQA
「事實上，妳已經搬家囉——至少對妳哥哥以及我家的人來說。」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qqDjfAOXV
「怎麼可能？爸媽沒有同意啊！」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lAwrCSLBv
「對，所以我必須找妳哥討論。在那之前，這裡仍是妳的家。」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SGWj2yfN
黛安「哦」了一聲，附帶說明自身情形：「我的丈夫與兒子們還在舊家，過幾天才會搬來。」
「這樣不公平！」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vN6nXp5U
納蕾莎突然高聲大喊：「妳明知找不到我哥，也找不到我爸媽——所有事情都是你們大人說了算！」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AYoj2kNAx
「冷靜點。最糟的情況，頂多我幫妳留意妳爸媽何時回來，然後打電話給妳。」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IcUkMvEP
「可是……」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xmAp9KCD
「若妳留在這裡，有其他人能照顧妳嗎？」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7MiCuffS
「我……」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xV3JGTOEf
「嘿，我倒有個主意：來和我一起煮飯如何？向大人證明自己的能力，比較能說服他們喔？」
——證明自己？說服大人？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zjGDF1qXt
納蕾莎怔呆望著黛安略嫌枯瘦，卻站得筆直的背影，彷彿被吸引般喚聲：「好！」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Dtj4yquc
從沙發上快速翻滾而下，她褪去礙事的針織外套，壓平半塌裙襬，甩掉縛足的皮鞋，疾奔至廚房。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HxFY1n6D
此宵，她學會操作部分電子爐具、簡單兩三道料理、獨力洗碗，加上原本就會的洗頭、洗澡、吹乾頭髮、換衣服、鋪床攤被等生活技能，幾乎毋需黛安幫忙。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QBFvXwtM
當擺脫小公主服裝，換上龐克風仿皮長褲、幾何圖案寬鬆大Ｔ恤時，納蕾莎才覺得鏡子裡的人是「自己」。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RViIOmn3P
那個即使年幼，仍被父母和哥哥尊重的七歲女孩。1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KzuXn1k5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