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白晝裡的遼闊天空，盈目蔚藍、雲絲輕抹，應是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jw1jQQs4
但，對情緒模擬程式仍處於混亂狀態的鮮紅機械蝴蝶，似乎起不了作用。
從燦的角度看出去，蒼穹與自己之間，尚被大量鋪灑散布的半透明玫瑰花瓣分隔著。每片花瓣都是一格六角形小型視窗，每格視窗皆投映相同畫面。即使極力避免「思考」、「聚焦」，情緒模擬程式依舊強硬耗用運算資源，將小視窗們不斷複製、延伸張貼、像是打算塞滿燦的ＡＩ主介面般，逼迫它觀看那幅影像——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edG2hQ4n
在系統兩相衝突下，已褪為淺紅單色的，納蕾莎瞬間的甜美笑容。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0QKrz8PY
——第五十三度重申，關閉所有通訊系統。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5sUX9cTWJ
六角型視窗消失幾格，但不久又再冒出新格子。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9jDM2zXMG
——第四十度命令，停止五感接收裝置。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0f7r7lHdU
這回關掉比較多個，介面一角略可窺見空隙，遞補而上的影像有幾分追趕不及。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BrzXnOsy
——中斷全部環境偵測儀。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5OjDc58UH
比之前做法效果稍弱，燦卻繼續縮減著自機功能。關不掉影像本身、刪不了記憶數據，對那畫面產生強烈排斥感的它，只能遷怒似的一個個停止其他程式，求取短暫安寧，並下達一次又一次的全機凍結要求。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crnPu7Ovm
平衡調整、冷卻裝置、導航系統……最後它連ＡＩ人格模型也收起，讓亞麻色髮束的少女化作飛散光粒，幾乎放空整架機體，僅餘飛行所需的基礎動力。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PNxcOWSC
就像翔壓抑慕主之情，燦亦期望「壓抑」這個動作，能令自身恢復如常的穩定。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S8ix6sHIf
失去導航的飛行軌跡盲目上揚、穿破雲層，最後任機體漂浮於風勢強勁的平流層，隨風將它推往陌生方向。連機械最基礎的「時間計算」亦被強制停止，燦陷入幾近關機，比之前的常規休眠更加徹底的沉睡。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6LwpIt8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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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驀地甦醒。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SQYi4B8f
忽略笑容畫面和時間流動感，確實令情緒模擬程式逐漸麻痺、運作趨緩，總算讓玫瑰花瓣們消散減退。但同樣深嵌於碧空系統核心，無法經由ＡＩ主動關閉的機能，還有「偵測木靈並採取相應措施」一項。它是由機組動力源．木靈核所主導，嚴格來說接近生物本能，與ＡＩ核心各自獨立運作，卻足以影響後者。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CoNvZlWSD
——木靈在哪裡？強度？大小？行進方向？有攻擊意圖嗎？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M76xzWdCq
細項戰鬥系統紛紛重新啟動，燦竟仍難以掌握狀況，僅抱持疑問看著變成網格狀的玻璃藍天。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immak0vFI
——網格？玻璃？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rO9fOIr8e
『四膜蟲型木靈！細胞膜厚度動態變化，內質網密度等級Ｃ！』不知道喊給誰聽，燦的揚聲器爆發吼叫。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SPZ8hj6MO
——自己什麼時候落入牠液泡內部的？空間裡能否找得到突破口？牠要把我帶去哪？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hRi6nr3v
無視「或許是自投羅網」的答案，燦伸長機械臂朝背部掏抓，發現銅紅長刀不在；轉而快速調整雙臂、雙腿砲口，開始隨處亂竄、亂攻，期待打出一個能夠逃生的洞。
位於每個網格交界點，原本暴露在外的木靈纖毛，為抵抗來自內部的滋擾，直接倒退縮至空蕩體籠內，宛若中世紀知名的刑具「鐵處女」般，令內壁充滿尖細銳利的砲口。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3zZ65tIV
燦本以為木靈會像「雙旋」那樣，藉由節制螢綠光束的力道及距離，來達成「攻擊敵人」和「不誤傷自己或同伴」的平衡，只要尋找安全縫隙即可躲過；但下個瞬間，視覺裝置計算出每個砲口皆精準指向遙遙相望的另一個砲口尖端，那就代表——
全力釋放的激烈光束，把每對砲口之間的空氣連接成線，並開始沿網格垂直或水平移動，形成三維空間裡的一維直線。燦必須發揮最高等級的機動力，如同特技舞者持續飛躍、扭轉、翻滾、閃躲、伸縮、觸壁彈跳，逃離那一道道朝自己溜近，不會停滯於固定平面的線，僅求抓住瞬間機會反擊；但這一切只是袋中小蟲的垂死掙扎。當木靈愈調整含氣量，縮減液泡空間、細胞膜增厚、纖毛排布聚縮密集，燦便愈缺乏行動餘裕及突圍可能性，終至寸步難行。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zK6S0bSC
——可惡！如果有刀子的話……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89Trvb6b
現在才後悔拋棄長刀逕自離開基地戰場，於事無補。
燦旋即「修正」了自己的思維：不再說後悔。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1LMMZ8gWw
離開納蕾莎，是自己選擇的；棄刀捨戰，也是自己選擇的；關閉所有儀器隨風飛行，亦然。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Vs6j9legS
若不強迫承認自己每階段的選擇絕對正確、絕對理智，燦將會失去抵抗木靈，甚至自機存在於此的立場。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NIejkqVl
把動力集中到四翼羽軸，淡黃光輝亮度稍增，燦打算以光膜蝶翼充作粒子刀，用來切割木靈纖毛。此舉令木靈動作霎停，迅速朝外退開幾分。燦見狀追擊，砍斷幾根纖毛後，轉身——
一面線條柔美的人類女性手掌，輕輕按在它的蝴蝶複眼上。
立刻取樣畫面、辨識外觀、氣味、溫度、骨架等生物特徵，燦很快得到一個互相矛盾的結果：翔與自己的原創設計者，法蘭西絲．伍德；物種欄卻非「法蘭西人、女性」，而是「木靈」。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V7Dcrc9R
『蘇菲娜小姐說過的——「假的媽媽」！』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tfw89qPt
急欲揮動羽軸朝法蘭西絲劈去，燦突然發現機體無法動彈。因為，它全身已被滿溢的螢綠木靈核粒子包圍。
「我記得，蘇菲娜取消絕對命令權後，你曾受惠於這件事吧？」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z1icdO6r0
法蘭西絲指的是當初設計時，特意留下的某個程式漏洞：在絕對命令權名單項目裡，有一個「Unknown」隱藏標記。它雖然能輕易被找到，也即刪即逝，但其實會不斷重新出現，必須透過相當麻煩的步驟才能徹底破解、永久根絕，是深埋於碧空系統核心的最高權限。一般程式設計師，或許會當作礙眼卻不礙事的冗筆而不理會吧？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mGt4O08f
ＡＱＵＡ一役，法蘭西絲原欲藉此從中作梗，卻驚覺兩架武裝機組皆不受影響，當機立斷把現場完全丟給草履蟲型木靈，避免自己的存在曝光。彼時，燦還被納蕾莎詢問狀況，只得打哈哈擅自關閉畫面，繼續每輪僅有一百秒攻擊機會的戰鬥。
「還有，我是真的媽媽喔。」飛浮於燦的視線高度，法蘭西絲仍舊輕撫其頭，幽幽回答道：「也許蘇菲娜會否認這個事實，但我的確自願從人類變成木靈，並且加入牠們的行列……」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u6liJBSQn
『您也想毀滅人類嗎！』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TNXzhb2kM
與後天的ＡＩ人格養成無關，以「不傷害人類、不對人類的苦難袖手旁觀」為最優先，「遵守命令」其次，最後才是「保護自己」的法則，在這世上每一台具備自主能力、擁有ＡＩ系統的機械，全都適用。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MFOOt72Tn
——艾西莫夫的「機器人三定律」。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4y6t54sh
原本僅是科幻小說家的創作概念，之後變成科技界實際倫理規則。法蘭西絲只要經手設計，亦必定遵守。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tWQqyTMJy
目光略沉，眼神透露著對昔日的自己、對人間普世價值不以為然的輕視，法蘭西絲似乎正在思考什麼。
最後她開口問：「那麼，違背命令、丟下主人的你，為何將『保護自己』列第一優先呢？」
漫長沉默。燦的思考迴路差點再度當機。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imOaFNmA
「讓我告訴你答案吧。因為你們不是完全的機械——正確地說，比較像人造生命體。」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0xTPXjGPz
從燦沒載著納蕾莎而單獨行動、無防備闖入四膜蟲型木靈體內（雖然也可視作木靈吞噬它以自我保護）、胡亂開槍逃跑的戰鬥方式，法蘭西絲多少能猜到狀況，因此使用模糊話語試探，未料竟能一言中的。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2FO4IDqf5
『人造……生命體？』合成語音略顯動搖。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jJLeWkaC
「嗯，擁有仿生體內部構造，且移植木靈核這種生物器官作為半永久動力源，還不算生命體嗎？」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Lwk7Iakxe
『但我不會代謝、成長，也不會繁殖啊？』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TBWJ36tm6
燦已完全被轉移話題，思緒跟著法蘭西絲跑，遺落自己方才的詰問。
「冬眠中的動物、特定狀況下不孵化的蟲卵或種子，他們亦沒有代謝、成長、繁殖現象喔。仍算生命吧？」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WFTYmPKrr
還有透過人擇誕生，失去生殖能力的特殊物種、基因複製動物、可長期停止生命活動的病毒等；對於配偶是生物學家，本身亦從丈夫那邊學習許多知識的法蘭西絲而言，例子要多少有多少。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FlmwBAPS
她將空下的另一手指向燦的脊椎側邊，相當於人類心臟的位置。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0p5dXVdBe
「是生命體，便會有『心』。此刻，你的心正在發疼。」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vfgz74jPd
『我不會感受疼痛啦！』燦一貫開朗的語調。
「心靈的痛楚，和生理疼痛是兩回事。即使身軀以合金構成，心依舊僅有血肉般柔軟。」稍作停頓，法蘭西絲續道：「拿剛才的三定律來說，生命體的優先排序，與機器人是完全相反的喔。蘇菲娜很貪心，她期望你們在物理上擁有鋼鐵的強度及防禦力；於自主行動、繁複戰鬥裡，又具備思考與判斷力，因此結合兩者，將你們打造成披著金屬皮的人造生命體，卻故意忽略『生命需求』那塊，不斷強調你們的『機械』部分，讓你們就算精神受打擊、存在遭懷疑、安全被威脅，仍會盲目壓抑痛苦，傻傻地繼續任她利用。」
『蘇菲娜小姐才沒有利用我們！』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js1BMUyS
「那麼，她曾經照顧過你們的心嗎？」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206vMAaY
『有！讓翔和我自行選擇主人，並且長時間互動磨合、培養默契——』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Z08dXPQYD
納蕾莎那張笑容再度浮現，截斷燦的後半句話。十年相伴未及數月交情、不曾感受過主人對自己釋放善意，遑論「喜歡」；甚至還當著它的面，向另一個人類女孩告白超越友誼的戀慕情愫。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4KlnyyOu
燦，在「心」上徹底落敗了。
「然後呢？放任你們磨合失敗，導致你痛苦得擅自逃出來，無處可去？」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0vdOtsdQL
『那是我的問題……』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OebXJxb1
「看吧，你被利用得很徹底，連出問題都優先責備自己。但那有改變任何事情嗎？」1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d5jfUo5V
『沒有……』燦的聲音開始摻入雜訊：『十年來，我一直挨莎莎罵、也一直罵自己，接著又快速振作，尋找下一個能使她快樂地笑的方法。每次失敗後，蘇菲娜小姐總是安慰我「再改進」、「更細微地分析人類的情緒」、「想像朋友的角度」——可是非具體的指示好難理解，究竟要怎樣做，才算有所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