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狂風呼呼地刮著,以往傲然挺立的老樹在四面受敵之下,亦不得不低首下氣,任由征服者擺佈,左搖右晃地跳著沒有美感可言的舞蹈。
儘管老樹沒有對抗這個無形之敵的能耐,但它堅持站在戰場之上,不肯倒下 。
可惜枝頭上脆弱的枯葉熬不住烈風的吹襲,紛紛離開了老樹在空中翻滾,然後越飄越遠,失去蹤影。慘遭遺棄的老樹並沒有埋怨,依舊默默地面對冷酷的寒風;它繼續舞動歪歪斜斜的枝丫,燃燒生命對抗無處不在的敵人。然而,老勇者就算再頑強抵抗,等待它的就只有凋零這個結局。透過書房的落地玻璃看著晚景淒涼的老樹,海拿嘴角微微上揚,之後他來到檀木書桌前,用骨節分明的手輕掃擺放於上的精緻紅色禮盒。
紅色,美麗又耀眼,代表生命的紅色……
海拿入神地凝視著鮮艷的大盒,靈魂彷彿受到了蠱惑,他的眼中再容不下別的東西。這也難怪,畢竟那是花了足足五天才能送到他手上的傑作,他又豈會不激動?海拿深深吸了一口氣,抑制過於興奮的情緒後,露出優雅的笑容去解開綁在盒子上的銀色緞帶,並隨手拋到一旁。接著他吞吞口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打開了盒蓋,讓他翹首以待之物立即驚豔亮相。
靜靜地躺在紅色盒子內的,是一條質地柔順,充滿光澤的皮草披肩。那猶如金秋豐收時獨有的明亮橘色,剎那間奪去了海拿的五感ㄧㄧ太美了!實在太美了!紅眸領主急不及待想把它取出,但他忍住了。面對美麗的事物,理應保持尊敬的態度,不是嗎?他輕咬嘴唇,提醒自己需要克制,然後才敢以雙手捧出那條橘色的披肩好好欣賞一番。
很柔軟,很溫暖,簡直跟活著時一模一樣。海拿瞇起眼,把臉埋在橘色的披肩上,開始貪婪地磨蹭它、細嗅它,感受它的一切。儘管再也聽不到任何回應,但比起虛偽的奉承,寧靜卻為海拿送上了久違的平和,以及難以言喻的安全感。他喜歡這樣,喜歡到不得了!5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Taoae9pLo
早知如此,就應該快一點改變你存在的形態才對,月見。海拿抬起頭,呼吸紊亂,一臉陶醉的樣子。尼夫塔利亞的王者,從來就只有我海拿.科洛特一個!那些不知自己何等低賤,妄想推翻他的鼠輩,死亡就是他們唯一的歸宿!月見啊!月見,你明明那麼美麗,為何要如此愚昧呢?但不要緊,作為王的我寬宏大量ㄧㄧ就算你在我的背上留下醜陋的烙印,我仍然容許你繼續留下來。如今你靜默的姿態是多麼豔麗,宛如在黑夜中閃爍的璀璨明星一樣。海拿細吻手上的橘色披肩一下,眼神盡是說不出的柔情。
向披肩訴說出無限的愛意後,海拿重新將它放置在紅色的睡床上。魅惑的火紅佔據了他的視線,慢慢侵蝕他的每一處,使他只能感受到無盡的紅。只是海拿並不滿足,他渴求更多、更多……他要讓鮮紅遍佈所及之處,掠奪所有,變成唯一的色彩ㄧㄧ
這是開玩笑吧?
被露絲踢飛的絨毛狐狸布偶,摔倒在一大片鮮紅之中。他痛得以短短的手按摩自己的後腦勺,難以相信主人竟然會這樣對他。淚眼汪汪的他不安地四處張望,但眼裡全是密密麻麻的紅色。彼岸花將這個精神世界的每個角落也侵佔,然後狐狸布偶突然想起了它們其中一個花語:「死亡之美」。嗚哇!他……他不是要在這兒永遠消失吧?狐狸布偶全身顫抖,明明是想幫主人,但他卻把事情弄垮了!難得可以跟她見面,他才不想被拋棄!只是、只是……若果這是主人所期望的,那麼他ㄧㄧ
想到這裡,狐狸布偶再也忍不住,「哇啦哇啦」地大哭起來。
「哭什麼?」露絲不知從何時來到了狐狸布偶的身後,聲音冷酷得令人誤以為來者是海拿。然而,就算二人是兄妹,露絲終究成不了那個殘酷的男人。她俯身抱起正在哭泣的狐狸布偶,隨後坐在紅色花海之上,語氣變得略為溫和地說:「好啦!別再哭了。你應該有事情需要向我解釋吧?」
狐狸布偶用軟綿綿的黑色小手,一邊擦拭自己的眼淚,一邊戰戰競競地小聲道:「對不起……妳很生氣吧?我以後會乖的!真的!所以別丟下我……別丟下我……嗚嗚……」
露絲抿著嘴,胸口非常難受。
「對……對不起!下……下次我會注意的了,母親大人。」小狐狸在自己懷中渾身顫抖,使露絲不期然回想起小時候向海拿母親求饒的自己。她無奈地苦笑,然後溫柔地輕拍狐狸布偶小小的頭,向他作出承諾:「好了,好了。我不會丟下你,但真的不能有下次,知道嗎?」
「嗯嗯。」狐狸布偶乖巧地點頭。
要是小時候有人能夠如此安撫她,或許她早就有反抗海拿及康納的勇氣吧?
現在想這些又有何用?既然想扭轉命運,好好克服過往畏首畏尾的性格才是正道。況且要成為配得上阿祖安先生的女人,就不能終日埋首於過往的傷痛之中。
「將來要成為尼夫塔利亞女王的人,為何不能傲慢一點?」
女王嗎?縱使露絲不願承認,但自從她憶起父親實際上希望她繼承爵位後,有些東西確實改變了ㄧㄧ身穿華麗紅色長裙的露絲,坐在寒冰殿謁見廳的王座上,光彩照人。那些曾經羞辱她的賤種,全都不敢抬起頭,戰戰兢兢在她面前下跪。這讓露絲心情大好,只要她一聲令下,這幫垃圾全都會人頭落地,到時場面絕對會很壯觀呢!哈哈哈哈哈…… 咦?奇怪,這人是誰?海拿嗎?不,那張臉……是她!露絲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呼哈……呼哈……只不過回想起父親對自己說的話,就做這種不知所謂的夢?她根本沒可能取代海拿成為尼夫塔利亞的王,所以別再胡思亂想了ㄧㄧ
懦弱!
從前的自己究竟有多懦弱,才會認定自己做不到?況且,只有成為高貴的女王,她才有資格待在那一顆耀眼金星的身旁。
「妳……有努力爭取過嗎?」
無論阿祖安會否接受她,不勇敢地踏出第一步豈會知道結果?露絲,放手一搏,由此刻開始蛻變吧!
這樣應該算有好好爭取過吧?月見。
露絲輕撫小狐狸的頭,再溫柔地親下去,作為告別過去的儀式。她要長大,不能再逃避現實了。
「你叫什麼名字?」
露絲朝狐狸布偶微微一笑,並以宛如春風般柔和的聲音詢問道。
「我沒有名字。」狐狸布偶抬起頭,用圓鼓鼓的率直黑眼睛看著露絲。「這根本無關痛癢,只要妳開心,怎樣也沒所謂。」
那既真摯又純粹的情感,傻得令人痛心。
「霜月。」露絲的柔聲細語,就像衝破黑夜的第一縷陽光般溫暖 。「我以後這樣叫你好嗎?」
狐狸布偶先是眨眨眼,一臉懵懂。但片刻後他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當然可以!」小狐狸霜月開心得用臉不斷磨蹭露絲的胸部,「我最喜歡主人了!」
露絲摸了摸霜月軟乎乎的背,接著展露出甜美的笑容。「叫我露絲就可以了。」擁有一雙水靈靈紅色大眼睛的漂亮女人道:「主人什麼的,跟我不大匹配呢!況且一開始你不也是直呼我的名字嗎?」
「那……那是因為……」霜月回想起之前用露絲的樣子所作所為,臉就漲紅起來。「我當時太興奮……所以……所以……」
他真的很可愛!但不能再繞圈圈了。露絲心想:之前霜月那句「接下來,換我上場了。」應該有特別含意,也許那就是擺脫如今處境的關鍵。
「為何要用我還有阿祖安先生的模樣出現?」露絲不待霜月說完,就詢問起來:「你好像要確認什麼似的,我沒說錯吧?」
小狐狸霜月聽露絲這樣問,馬上點頭,肯定了她的想法。
「我不想主人……露絲妳再哭泣,但如果這只是我一廂情願,那麼我就無能為力。」小狐狸霜月緊握著自己的小手,試圖冷靜地解釋:「所以在妳生命垂危的當下,我嘗試與妳的靈魂接觸,希望確定妳是否有反抗的意識ㄧㄧ結果我們成功對話,而且我也明白了妳的心意。只是我實在太著急,用的方法太粗暴了……謝謝妳沒有捨棄我,除了妳之外,我什麼也沒有了……」
無能為力?必須遵從我的想法嗎?露絲打量懷中的小狐狸,但怎看也只是一個絨毛玩偶而已。當露絲滿腹疑惑之際,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察覺到小狐狸究竟是什麼ㄧㄧ
「霜月,你從我一出生就存在嗎?」露絲詢問道,她需要確定自己的想法。
狐狸布偶微微點頭。
發現離真相越來越近,露絲趕緊再追問:「你必須根據我的指示,並在我視線範圍內才能發揮能力,沒錯吧?」
狐狸布偶又一次點頭。
「只要我不願意,你就不會再出現於我眼前,如同永遠消失一樣,對不對?」露絲拋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狐狸布偶還是點頭。
果然是這樣嗎?露絲總算獲得了答案。
身為「夜靈族」的一員,縱使體能和戰鬥力及不上同為魔族的「龍族」及「狼人」,但夜靈族的魔力卻是頂尖的。
當中有少部分的夜靈族,由於天生魔力太強,因此出生時會有部分魔力產生異變,成為擁有自我意識,憑依在魔力持有人身上的獨特「武器」。
「武器」的形態千變萬化,有的是刀刃,有一些則是野獸的模樣,甚至有部份是沒有固定形態,純粹提升擁有者的物理防禦及魔防力。
這些包含個人意識,但會無條件遵從擁有者指令,有使用距離限制並於主人死亡後會徹底消失的「武器」,通稱為「魂僕」。
霜月是我的魂僕。露絲摸摸小狐狸柔軟的臉蛋,想起自己一直抗拒學習魔法的事。
露絲從小就知道,她天生擁有的魔力是在海拿之上。
但為免惹怒海拿的媽媽,她一直逃避去學習如何運用這股力量,因為她很怕被揍,所以只好保持低調,裝成一副沒有威脅的模樣。
久而久之,她真的變成庸才了。
現在露絲懂得的魔法,就只有舒緩痛楚的簡單治療術。
然而霜月的出現,迫使她再正視自身魔力的問題。
「霜月,你不會以現在的模樣去救我吧?」露絲看著曾經被自己一腳踢飛的小狐狸,不禁有些擔心。「你有信心讓我擺脫那張長凳,逃離險境嗎?」
霜月離開露絲的懷抱,然後叉著腰信心滿滿地作出承諾:「放心吧!我絕對會好好保護妳的!」語畢,先前攻擊露絲那些像紅色緞帶般的尖銳觸手,突然在霜月的背上冒出,並不停地擺動著,非常活躍。「我的真實模樣,是像它們一樣啊!因此攻擊力方面……哇!」
露絲一看見那些噁心的觸手,忍不住又對霜月起飛腳!
沒法子,哪有女孩子喜歡觸手的?
為何我的魂僕會是觸手形態的?千萬別讓阿祖安先生見到啊!露絲在心裡大聲吶喊起來。
【~To be continued ~】
作者的話:
霜月就是法文的Frimaire,本來我打算把狐狸布偶改名為Icy,但如果以音譯寫作中文,不是「艾詩」,就是「艾絲」,感覺太女性化,所以我才將布偶改稱為霜月,而且「霜月」和「相遇」的廣東話發音有點像,因此小狐狸的名字就這樣誕生了。
月見再次出現,只是……他變成了皮草🥲 寫海拿與皮草月見的劇情,真的教我想吐!幸好〈Overture: Noir〉應該快要完結(我希望在20回內能完結這個故事,然後開收集感想含蕉幣的創挑),之後會是安娜塔西亞弟弟的故事,預計會比Noir篇短得多,到時候還請大家繼續支持!🙇
露絲感覺上越來越像海拿,不過她是懂得不受慾望支配的海拿。今回的靈感是來自Dr. Jordan Peterson (隔壁安達臣的原型)的名言:「You should be a monster, an absolute monster, and then you should learn how to control it.」,大家應該想不到吧?呵呵!
P.S. 今次的圖片是康納,看起來應該夠討人厭吧?我是在這裡捏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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