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換上了整潔青藍色軍裝上衣的康納,粗暴地將害他差點喪命的露絲從狹小的鐵牢內拖拉出來,然後一腳把她踢到鑲嵌在牆壁上的十字型鐵架下。吃痛的露絲虛弱地抬起頭,鐵架上那些充滿歷史的乾涸血跡,立即清晰地刻印在她泛起淚水的紅眸內,久久不能散去。
究竟有多少人,曾經被鎖在這個可怕的鐵架上慘遭毒手呢?面對兄長赤裸裸的暴行,露絲沒有選擇回避ㄧㄧ想必多得猶如恆河沙數,希望這些可憐的人,早日能得到安息……突然,整個世界都靜止了:康納不動,海拿亦是,甚至連空氣流竄的聲音也消失了。惟獨伏在冰冷石地板上的露絲,瞳孔卻放大了好幾倍ㄧㄧ那些經拷打凌虐而依附在鐵架和地上的血跡,居然全都動起來!它們獲得流動的力量後,迅速靠近無法反抗的露絲,彷彿要在下一瞬間將她徹底淹沒。
那些將露絲重重圍困的赤水,開始化身成一個又一個的血紅色小人。他們以沒有眼球的凹陷眼窩「看」著露絲,並一致地張開無法擠出半點聲音的嘴巴,向她發出了無聲的吶喊。那是悲鳴,也是控訴;這些可憐的血人兒,正在對科洛特家族所犯下的暴行作出控訴!
跟海拿來自相同血脈的露絲,深知日後她成為新王也好,都需要花一輩子去乞求臣民們的原諒。無法制止父親發瘋,任由哥哥胡作非為……本身就是不能輕饒的罪行。縱使萬分不願意,她亦要背負家族的共業,一直贖罪下去。若果她不是一開始那麼軟弱,肯稍微反抗,也許就不會有那麼多無辜的人白白犧牲ㄧㄧ露絲緊咬著唇,直視著眼前那些面容扭曲的血紅色小人。不能逃避!要牢牢地記住他們!露絲,他們是妳的子民,是妳坐上尼夫塔利亞的王座後,必須扛下的擔子。
感受到露絲如熾熱火焰般堅定的意志,血紅色的小人朝她點了點頭,就變回剛開始時的血水,最後更退化成最初依附在地板和牆壁上的陳舊血印。
他們到底是什麼?亡靈?抑或是逝者殘留於此的意念?
為何她能夠看見那些血紅色的小人?該不會他們一直在等待自己吧?露絲思考了一下,覺得這不合理。始終她經常「光顧」這個噁心的刑求室,想找她控訴的話,以往就能辦到,何必等到現在?
「因為過去的妳無法發現他們。」
一把突如其來又異常熟悉的溫柔聲音,在露絲的耳邊輕輕細語,使她徹底屏住了呼吸。「現在妳已經有成為『王』的覺悟,所以才能夠看見妳想侍奉的對象。」
那麼……為何我看不見你?
「我這個吊車尾,總算成為了他們一員。但這也證明了我的運氣不大好,唉……」聲音繼續保持像春風般的溫柔,聽得露絲想抱頭痛哭。「不管怎樣,我知道大小姐會替大家,還有我討回公道。而且妳的本質如何,我很清楚:即使流著科洛特的血也沒關係,妳就是妳。請記住背負一切之餘,也一定要幸福啊!否則我不會放過妳的。」
就算無法再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再不能觸碰他的肌膚,但他仍然是他,沒有一絲改變。
「大小姐,我答應妳:要是我能夠輪迴轉生,我一定會回到妳、還有大家的身邊,到時候千萬別嫌我麻煩啊!」
怎麼會……我又怎麼會覺得你麻煩?
「月見……」露絲流著淚水,呼喚起對方的名字,但她得不到任何回應,月見就這樣離開了。
反倒是站在一旁,拿著原先握在康納手上的三角形烙鐵於手中把玩的海拿,對露絲反應過來:
「哦?月見?就這麼想他嗎?放心吧,我已經命人把『他』送到妳的房間,之後妳想怎樣也可以。」語畢,海拿以凌厲的眼神催促康納快一點。經飼主狠狠一瞪,康納豈敢怠慢?他馬上拉扯露絲早就變得凌亂不堪的長髮,使她不得不順勢站起。
康納的力度很大,扯得露絲躺在眼眶內的淚水滑到她的臉頰上。然後兇狠的家犬突然鬆手,猛力將露絲推往鐵架處。
「鏘」的一聲,露絲撞上了十字型鐵架上。她痛得皺起了眉,但很快她就不在意痛楚,因為康納純熟地以充斥血腥味的鎖鏈固定了她的四肢,使她動彈不得,不消數秒就失去了自由。
露絲細緻光滑的美背和桃臀,被迫展示在海拿他們眼前;至於她豐滿圓潤的胸部,則緊緊地貼在冰冷的牆壁上,狀甚可憐。在冷颼颼的夜裡,這無疑是一種既羞恥又錐心般的折磨。就算看不見海拿他們的表情,露絲亦肯定他們在笑,而且笑得很歡樂。
接著,露絲聽到有什麼由外頭拉進來的聲音。
吱吱吱吱……
這是?
露絲聽到某個沈重的東西,正在磨擦刑求室的地板。很刺耳,令人不安。
滋滋滋滋……
過了一段短時間後,露絲嗅到了一股嗆鼻的氣味。什麼來的?汗水慢慢由裸露的女孩身上滲出,她知道這陣難聞的味道是衝著她而來,是什麼?到底是什麼呢?喔!沒……沒錯了!是炭!是正在燃燒的炭!為何會有炭的?咦?該不會ㄧㄧ
露絲回想起海拿手上的三角形烙鐵。
還有他的話:
「我們是兄妹,所以月見在我背上留下的痛楚和傷痕,妳也應該好好感受一下才像樣,妳說對不對?」
遇見血紅色的小人後,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忘記了?
露絲開始使勁地掙扎。
鐵鍊不斷發出「琅璫琅璫」的響聲。
但沒有用。
「露絲。」海拿沒有抑揚頓挫的嗓音,透過空氣滲進了露絲的體內,並直達心臟,深入她的骨髓:「哥哥說過有事情問妳,記得嗎?」露絲深知不妙,要是她說錯一句,就鐵定看不到明天的朝陽。「妳還記得剛才的事嗎?」
哥哥分明是在試探我。要是他確定我能夠隨意使喚霜月,我休想活命了!但該怎樣應對呢?
「哥哥,什麼剛才?露……露絲完全不懂啊!」露絲已經嚇得渾身顫抖,聲音微弱得像受驚的小奶貓一樣。
「哦?我能夠相信妳嗎?之前在玫瑰園冒犯我一事,我仍記得清清楚楚。」海拿繼續以沒有情感的平坦聲線震懾露絲的靈魂,讓恐懼遍佈她身體每一個角落。
他要露絲好好記清楚,自己才是尼夫塔利亞的王!
「對……對不起!很對不起!哥哥……請原諒我、請原諒我!露……露絲以後也不會這樣做!還有、還有哥……哥哥,求……求求你相信我!」
露絲楚楚可憐的哭音,使海拿懷疑自己是否過慮了。眼前這個被鐵鍊鎖住的女人,根本與平日那個膽小怕事的小賤人沒分別,所以他有必要擔憂嗎?海拿暗忖:但她會否在做戲呢?畢竟魂僕是需要主人的命令,才能行動自如。當然還有另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個蠢貨在無意之中ㄧㄧ例如在睡夢時對魂僕下達指令,讓那些觸手可以在她失去意識時活動。因此才導致她既不知道魂僕的存在,也沒有魂僕使用她身體時的記憶。但不管是有意無意,這均反映出她有反抗我的念頭。就算是多微小的種子,只要開始發芽成長,也有機會影響我的統治……
既然這樣,將她送給謝拉那頭瘋狗好了。反正他好像滿喜歡這個小賤人,與其讓她痛快地死去,倒不如讓她在馬比特內受盡折磨!不知道她能否撐到三個月呢?罷了!先做更有趣的事ㄧㄧ
「哥哥當然相信妳。」海拿的手在露絲的嫩白的背上遊走,動作輕柔得像觸碰價值連城的寳物一樣。然而露絲卻寒毛直豎,男人的觸碰不是關懷,而是侵蝕理智,將恐懼注入心靈上的可怕毒物。逃不了!絕對逃不了!誰可以救救我?「但,妳遺忘了我們之間地位上的差別,這是不能容許的。於玫瑰園內發生的事我很失望,只是作為領主的我很寬宏大量,因此……」
海拿的手慢慢地遠離了露絲的背。
汗水塗滿了露絲的肌膚。
高溫的炭將烙鐵燒得通紅。
烙鐵上的那個結合了雪花、劍及盾的紋章,顏色正鮮明得像極盛開的彼岸花般奪目。
怦怦怦怦ㄧㄧ
露絲的心臟劇烈地跳動,既然怎樣也避不開這一劫,她唯有緊閉眼睛,咬住下唇,以此壓制內心不停膨脹的恐懼。
然後,她看到了阿祖安端正嚴肅的臉。
他朝露絲微微點頭。
「露絲,沒事的。」阿祖安沈穩的聲音,傳進了露絲的心裡。
這令她獲得了撐下去的勇氣。
「嗚啊呀呀呀!」
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在烙印燙上去的一刻,伴隨著肉塊燒焦的味道,瀰漫在刑求室內,一直未能散去ㄧㄧ
「好想吃烤肉呢!」
坐在奢華金色真皮沙發上的謝拉.巴弗滅,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後,就以冷若冰霜的恐怖目光投向跌坐在他面前,正在發抖的矮胖男人身上。
矮胖男人的四周躺著好幾具血肉模糊的噁心屍體,他們仍有餘溫的血噴灑到房間每個角落,並像衝出水壩的洪水一樣,徹底沾濕了胖子身體的每一處。
鮮血模糊了胖子的視線,他知道坐在前方的是掌控眾人命運,視別人生命為玩物的可怕死神。所以當謝拉揚起了陽光般的笑容時,矮胖男人就作出本能反應,馬上扭動他肚滿腸肥的身軀,向身後緊閉著的門扉連滾帶跑的撲過去。他要逃!一定要逃!不然的話ㄧㄧ在他快要碰到門把的一刻,圓鼓鼓的頭突然向左一歪,「噗」的一聲跌落在地,同時間他的身體隨之倒下,再也動不了。
謝拉挑挑眉,然後誇張地嘆了口氣。「唉……真是的!聽不到我要吃烤肉嗎?你怎麼能隨便出手?彼列伯爵。」謝拉將視線轉移到旁邊一個舉起右手的清秀男子之上,他的手正冒出了一縷帶著戾氣的紫煙。然而謝拉的話一出,紫煙頓時失去蹤影,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公爵大人,非常抱歉。」彼列收起右手,以優雅的步伐來到謝拉面前,單膝跪下。「吾人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彼列垂下頭,淺色的髮絲立即將他美麗的碧綠色眼睛覆蓋,使他添上了一份神秘感。
謝拉笑了笑,拍拍身旁騰空出來的座位,用溫和的口吻對半蹲下來的家臣說:「彼列,別耽誤我寶貴的時間,過來吧。你不是有事情向我報告嗎?」
彼列抬起頭,碧綠色的眸子與謝拉黃銅色的眼睛碰上了。他沒生氣,謝天謝地!彼列確定安全後,立刻坐到謝拉身邊,認真地向他匯報:「公爵大人,先前你叫我調查有關『夜光之翼』這個叛亂組織,如你所料,他們那個前首領確實是曾經待在馬比特的魔導士里克ㄧㄧ也就是尼夫塔利亞的原繼承者羅伊.科洛特。」
「繼續。」謝拉翹起二郎腿,以不帶感情的聲線催促彼列說下去。
「至於夜光之翼的現任首領,只知道他叫『影狐』,而且ㄧㄧ」彼列頓一頓,在腦海中斟酌一下用詞後,才道:「鐵風的雪佛蘭家族和米奈亞的赤龍一族,好像在背地裡支援那群叛黨。」
「這樣嗎……」謝拉思索了一下,「彼列,那個叫康納的,是否跟你一樣來自史釗域家族?」
彼列對謝拉無故轉變話題,有點招架不住,過了一會兒才懂得作出反應:「啊……的確如此,他是我的遠房親戚。雖然他是分家的人,但居然淪落到去當一個子爵的部下,簡直是我們一族之恥。」
「不愧是宗家的家主大人,還真嚴厲呢!」謝拉笑著說,彼列看不出他是否在挖苦自己。但,是又如何?他能反駁嗎?「那個你討厭的康納,還有他的主人,應該很快會消失了。」
「啊?」彼列不明白謝拉為何如此篤定。
看出了彼列的疑惑,謝拉立刻解釋道:「既然雪佛蘭和赤龍參一腳進來,海拿那種小角色的結局就只有一個。雪佛蘭家族……儘管是沒有任何爵位的富豪世家,但我也不敢小覷,畢竟整個鐵風注定要落入他們手上。」
到底憑什麼如此肯定雪佛蘭最終會成為鐵風的霸主?彼列很想吐槽,但他不會這樣做,找死嗎?
「至於赤龍一族,竟然在米奈亞快將舉行『選帝之儀』時進行這種動作,想必協助夜光之翼有利他們奪得今屆米奈亞的掌權者之位。所以海拿呢……還真抱歉了!哈哈哈哈!」說著說著,謝拉大笑起來。
「言下之意,公爵大人決定捨棄海拿,沒錯吧?」彼列總算弄清楚謝拉的意思,「反正那小子所行的暴政遲早會自招滅亡,倒不如我們現在跟他撇清關係,賣一個人情給雪佛蘭和赤龍背地裡都支持的新領主,還比較實際。」
謝拉沒作聲,他盯著前方的屍體略有所思。
正如彼列所言,跟將來的尼夫塔利亞領主打好關係是正道。但將來的領主會是誰?那個年邁的羅伊.科洛特?抑或是柔弱沒主見的露絲小姐?不對,直覺告訴謝拉不會是這兩個人,應該是那個叫影狐的男人。
影狐到底是誰?居然令雪佛蘭和赤龍幫他一把,想必他不是普通的叛黨頭頭這麼簡單。
「謝拉,你無法勝過我的。」
切!怎麼會想起阿祖安的?他已經死了!不能再對我有任何威脅,我怎麼會……
「彼列,陪我到外面走走。」謝拉站了起來,瞥了地上的屍體一眼後,說:「順便找人清理一下這兒,我不想蟲豸再污染我呼吸的空氣!」
「是。」彼列不明白謝拉怎麼了,只知道他又鬧情緒,還真麻煩死了!
若果「瑪門」是由阿祖安繼承,而非謝拉的話,到底有多好呢?彼列忍不住如此地想。
【~To be continued ~】
作者的話:
對不起!拖了足足一個月才更文,我真的要切腹了!至於為何這麼久才更新,是我的情緒和失眠問題所導致……由於九月底發生了某件事,害我陷入了崩潰邊緣,現在事情仍未解脫,希望這篇更文張貼之後,一切也會轉好吧!
在此重申一次,阿祖安和露絲的故事是序曲來的,所以他們只是序曲內的主角。至於真正的主角,是他們倆的後代(阿祖安的轉生)、簡介中所說的女高中生、以及安娜塔西亞弟弟的子嗣和廢柴救世主。簡單來說,正式的故事是發生在現代(也許說近未來比較好)。而且「OB」正章是跟本人另一個故事《食人族互助會》處於同一時間線上,所以兩個故事的角色是有機會碰面,但單論武力的話,「OB」的角色完勝「食人族」的,不過嘴炮能力當然是「食人族」那邊厲害啦!
彼列是美型版本的康納,但討厭程度應該及不上康納,而且他某個後代在初版時,還滿受人喜歡的。另外謝拉又出現,這次應該是他在Noir篇最後一次出場。露絲今回被施予的烙印,是科洛特家族的家徽(就是插圖那個,我用Dream AI製作出來),那個家徽很快會變成狐狸模樣,原因大家懂的(笑)至於今回提及的雪佛蘭和赤龍,前者在正章中戲份很重,到時候請大家多多支持,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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