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tbreak戰翼敘事曲 - Overture: Noir（8）

　　露絲不顧一切地向前跑。她也不明白為何要拒絕阿祖安，自己不是一直在渴求他嗎？淚水沒休止地由眼眶內湧出，露絲乾脆不理會，任由它們沾濕臉龐。

　　當淚珠落到遭到阿祖安手掌拍打的地方時，刺痛感再度入侵露絲的腦門。很痛……露絲咬著唇，試圖忘掉創傷，但沒有半點用處，反而令她更在意剛才被打的地方。怎麼回事？怎麼還要纏住她不放？露絲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她輕摸還有點紅的臉頰，再看看右邊膝蓋上流出鮮血的傷口。她意識到是發生什麼事。

　　因為自己真的很愛他，所以才會這麼痛！

　　腳上的傷口對比於臉上的疼痛，顯得是微不足道。

　　清晨的涼風吹起了躺在地上的葉子，在半空中翩翩起舞的枯黃，使露絲回憶起那幅被父親撕爛的幼稚畫作。

　　儘管父親已經不在，但她仍未原諒他。

　　她不知道心意遭到踐踏時，要如何原諒一個人！

　　也許她對阿祖安懷抱着同樣的心情。

　　我只是想守護對你的愛慕，為何要遭到責難？

　　露絲自知這種想法很孩子氣，怪罪一個跟自己不該有瓜葛的人，這實在……

　　但她真的感到很委屈，好嗎？

　　露絲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跑到了寒冰殿外園的玫瑰園。

　　在這裡種植的都是「冰玫瑰」，一種尼夫塔利亞獨有，一年四季也會盛放的薔薇屬植物。它們的外表跟一般玫瑰沒分別，只是花瓣是透明的，晶瑩剔透得令人想到皎潔的水晶。

　　據說媽媽很喜歡冰玫瑰的。

　　露絲走近了其中一個玫瑰叢，伸手觸碰當中開放得最豔麗的一枚，卻不慎被枝杆上的針刺割傷指頭。

　　深紅因此落在花瓣之上，為原本冷漠的玫瑰，添上了華麗熱情的新妝容。

　　露絲看著滲出血水的手指，再也按捺不住，蹲在冷冰冰的地上抱頭痛哭。

　　為何要讓我誕生於世上？為何大家都討厭我？為何要我遇上阿祖安？被厭棄和拒絕的感覺，讓露絲快要窒息。了結自己的念頭再一次於腦海中浮現，但同時間阿祖安的臉也出現在她的面前。很想死又偏偏不能這樣做，她該如何是好？

　　就在露絲快將崩潰時，一條柔軟蓬鬆，末端以白毛裝飾的橘色大尾巴粗暴地拍打露絲的頭好幾下，將她由深淵拉了回來。

　　淚痕滿臉的露絲抬起頭，往左手邊一看，只見一隻有尖耳朵的橘色狗狗用屁股對著她，而尾巴則不停在搖晃。

　　「妳很吵！」年輕的男性聲音由背對露絲的狗狗身上傳出，這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我難得的清晨散步時間被妳破壞了！妳要怎樣賠償我的損失？大小姐。」

　　大小姐？等等！這頭狗狗是……

　　「月見先生，原來是你嗎？」露絲用手袖擦拭殘留在臉上的淚水後，用怯生生的聲音道。

　　「不然呢？」月見繼續維持狐狸形態，只是改以坐下的姿態背對著露絲，「還有『先生』什麼的太見外了吧？明明之前我們才ㄧㄧ不！不！我是指既然我們已經同坐一條船，妳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啦！」

　　月見以戴上黑手套似的前肢遮蓋雙目，明顯在掩飾自己的害羞。

　　「那麼……不好意思，月見。」儘管不是第一次直接稱呼對方的名字，但露絲仍然感到有些難為情。可能是呼喚的場合不同，所以才產生出這種莫名奇妙的感覺吧？「讓你看到我如此失態的樣子，對不起啊！」露絲再以手袖揮去淚珠，不過眼眶始終紅紅的。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月見依然背對露絲，只是他的前肢已經平放在地上。「我什麼也沒看到，妳別再打擾我寧靜的清晨就好。」言畢，月見以四肢站起來，打算轉身離去。

　　露絲早就發現月見看似粗野，實質上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人。在地獄，善良的人總是會遍體鱗傷，唯有將自己變得鐵石心腸，甚至成為以慾望來餵食心靈的無賴，才能得到幸福。

　　但那真的是幸福嗎？抑或是自欺欺人？

　　「月見。」露絲開腔喊停想離開的赤狐：「我應該一輩子也不可能獲得幸福的了。」

　　月見停下腳步，吐出一口長氣；接著他走到露絲的旁邊，直接坐了下來。他仰頭凝望著觸手可及的玫瑰叢，那朵披上露絲鮮血的冰玫瑰，此時倒照在他碧綠色的明眸中。

　　「妳……有努力爭取過嗎？」月見說，視線完全沒有離開那朵變得獨特的「血玫瑰」。「倘若妳未曾嘗試過，就不要抱怨自己得不到，只是妳放棄了而已。」月見將臉扭向露絲那邊，樣子嚴肅認真。「懦夫總喜歡以無數理由作藉口，將自己的失敗變得合理，卻從來不懂自省。要是一直都沒盡力，嗟嘆又有何用？頂多是討到別人廉價的同情罷了。」

　　露絲抿嘴沒作聲，垂下頭，似是懺悔又像禱告。

　　「反正有空，說個故事給妳聽。」月見用蓬鬆柔軟的大尾巴輕輕地撫摸露絲的背，「大家都知道，由於妖狐的毛皮擁有優秀的抗魔力，所以經常成為被狩獵的對象，然後有一天ㄧㄧ」

　　以茅草所搭建，一排排外觀簡陋的小房子伴隨著熾熱的火焰，在這個偏僻的小村莊跳著象徵着滅亡的喪舞。

　　逐漸變成塵埃的房子，還有大人們為保護家園而奮戰的吆喝，已經離小小的月見越來越遠。他赤著腳，不理會被碎石割破滲血的腳底，只管抱著仍在襁褓的弟弟，以及拖住妹妹的小手，不斷地在漆黑的森林內狂奔。

　　月見不時往後張望，神情緊張。

　　他害怕被抓住。

　　這絕對不可以發生的，否則ㄧㄧ

　　「月見，別管我們！帶著弟妹，快逃！」滿身是傷，左眼差不多報廢的妖狐族男子，以鋤頭抵住已經殺紅了眼的強盜，替年幼的孩子們製造出一條血路。

　　「爸爸，可是……」月見不能眼巴巴看著男人孤軍作戰，自己卻一走了之。

　　「月見，聽話！」握著沾滿了鮮血的鐮刀，臉上充斥着疲態的妖狐族女子，朝月見露出了虛弱的微笑。「以後卯月及柳月要拜託你了。」

　　這是臨終前的託付，月見怎可能聽不出來？

　　月見不想逃跑，他想跟父母一起奮戰到底，但是……

　　看著瑟縮在一旁發抖的妹妹卯月，以及沒有丁點兒反抗能力的弟弟柳月，他知道逃走是唯一該做的事情。

　　月見咬著唇，單手抱起柳月，然後粗暴地拉著卯月，奪門而出，直奔與父母永別的新天新地。

　　淚水在同一刻跑了出來。

　　「昴，我很高興能成為你的妻子。」

　　「秋奈，下輩子我們也要在一起啊！」

　　回想起父母最後的話語後，月見明顯加快了步伐，因為他不敢去想像父母現在的慘況。

　　更何況，能夠照顧卯月和柳月的人，只餘下他一個人了……

　　要保護他們！不管用什麼方法，他也會全力守護僅餘的家人！

　　月見咬緊牙關，向無盡的黑暗邁進ㄧㄧ

　　「老闆，妳請回來的新夥計，是妖狐來的嗎？」在一間餐廳內，一個喝得醉醺醺，滿臉鬍渣的胖子，以他油膩的肥手抓住了站在他旁邊的女人。

　　穿著性感黑色半截上衣，露出了小蠻腰的美豔女人朝胖子嫣然一笑，使對方心臟猛跳，嘴角扭曲成猥瑣的模樣。

　　然後，被喚作老闆的她，在胖子看得她著迷之時，使勁地捏他長滿了毛髮的肥手臂，痛得他「哇哇」大叫，立即鬆開抓著她的手。

　　在場的客人看到這個場面，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兒的熟客也知道，女老闆外表看起來弱不禁風，但惹火她絕對會吃不完兜著走。

　　「死胖子，你該不會在打月見的主意吧？」女老闆儘管是笑著，但她的眼睛卻散發出強烈的殺氣。乍看之下，真的會讓人誤會她是一頭飢腸轆轆，準備撲殺獵物的母老虎。「他是這裡的吉祥物，你休想對他動手！要是你敢的話……」女老闆拿起桌子上的酒瓶，然後二話不說揮往桌角！剩餘的酒無端失去安身之所，立即在破碎的瓶子內慌忙逃跑，弄得整個地板變成了一遍鮮紅。

　　「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吧？嗯？」女老闆用破酒瓶指向胖子的喉結，彷彿下一秒就要將對方置諸死地。

　　胖子嚇得立即酒醒了！

　　「知……知道了！」胖子面如死灰，頻頻點頭。於是女老闆放下破酒瓶，胖子馬上鬆了一口氣。

　　在另一桌正在收拾碗碟的月見，看到女老闆替他出頭，毛茸茸的大尾巴禁不住開心地左右擺動。

　　當初月見與年幼的弟妹躲在佈滿垃圾，黑洞洞的巷子時，要不是女老闆及時出現，他們早就在冰天雪地之下冷死了。

　　她給予弟妹們溫暖的床鋪，又讓他在餐廳內工作，甚至為了他跟客人對著幹……月見實在滿懷感激。

　　只是胖子接下來的話，讓月見從幸福的幻覺中甦醒。

　　「哎呀哎呀！話說回來，老闆，妳剛才誤會大了！」胖子的臉回復血色，開始口沒遮攔起來：「我見到那小子，突然想起了半年前某條被強盜襲擊的妖狐村莊而已，才沒有拐走他的意思！」

　　一聽見胖子的話，月見整個人僵硬了。

　　「我那個跟領主有生意來往的朋友，說襲擊那條村莊的根本不是一般強盜，而是康納大人的部下。」胖子的每一個字，月見都聽得清清楚楚。

　　「據說是領主為了討好某個貴族世家，換取之後行商的便利，才拿那條村的人來血祭去獲得珍貴的妖狐毛皮。其實我也覺得太殘忍，但在尼夫塔利亞生活，就只好習慣這些，對不對？」

　　習慣？開什麼玩笑？

　　只是為滿足私利，就殺死了他的父母和族人？

　　不能饒恕！不能饒恕！不能饒恕！

　　海拿．科洛特！還有他的黨羽……我一個也不會放過的！

　　碟子由月見的手滑下，掉落到地板上，化成碎片。

　　儘管已經粉碎了，但仍然清晰倒照出月見當時的表情ㄧㄧ

　　憤怒，無法抑壓的憤怒！

　　「老闆，對不起。」月見的聲音顫抖著：「我今天想早退。」不待女老闆回覆，月見就逕自離開。

　　女老闆閱人無數，自然察覺不妥，所以立即追出去。

　　幸好月見就在前方不遠處，她跑上前抓著他的肩膀，憂心地問道：「月見，你還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月見回道，聲音像硬擠出來似的。「我就是那條村的死剩種，一點也不好！」話音剛落，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淌。

　　女老闆抱緊他，溫柔地撫摸他的背，安慰他。

　　「請放開我……」月見的聲音像受傷多小狗狗般讓人揪心，「我現在要去……」

　　「別傻了！」女老闆將雙手搭在月見的肩膀上，喝斥道：「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但單人匹馬又手無寸鐵去報仇？那根本是送死啊！想想你的弟妹吧！蠢材！」

　　「那妳想我怎樣？」月見推開女老闆雙手，回嗆道：「明知道誰是罪魁禍首，我不能裝什麼也不知……」

　　女老闆狠狠地刮了月見一巴掌，令他重心不穩跌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妖狐少年含著淚瞪著女人。　　

　　女老闆則屏氣凝神，回望少年。

　　然後，她說出了改變他一生的話：

　　「要是想報仇，就加入我們，成為兄弟吧！」

　　聽到這裡，露絲不知道該對月見說些什麼。

　　她一個字也無法吐出。

　　他為了替至親報仇，甘願讓仇人玩弄褻瀆身體，到底意志要有多強大，才能夠忍受到這種屈辱？

　　對比月見，她算是什麼？

　　相形見絀，露絲完全不像話！

　　自己根本什麼也沒爭取過，就自怨自艾，在月見面前簡直像一個在鬧情緒的小孩子！

　　「月見，那個……」終於，露絲能發出聲音了，但妖狐卻用尾巴擋住了她的嘴巴，搶先道：

　　「我不需要同情。」月見碧綠色的眼眸，看起來充滿神采。「我只是太閒才說這麼多，妳有什麼想法隨妳的便！我先走了！反正有人找妳呢！」

　　什麼？露絲的眼睛一望著玫瑰園的入口，就發現阿祖安氣喘如牛站在那兒。

　　「露絲……」阿祖安呼喚不知所措的女人，對方驚慌得想拔腿就逃。

　　「妳……有努力爭取過嗎？」

　　月見先前的話，使露絲停下腳步。

　　她決定面對他。

　　「阿祖安先生，請問有什麼事？」露絲豔麗的紅眼睛，此刻不再迷茫，選擇勇敢面對一切。

　　阿祖安笑了起來。

　　這才像樣！阿祖安心想：將來要跟我一同統率尼夫塔利亞的女王，沒有這種氣勢可不行！

　　月見在這時與阿祖安擦身而過，並小聲說：「首領，我能幫的就只有這麼多。」

　　「足夠了。」阿祖安壓低聲線回道。

　　當時，任誰也沒想到，那是離別的話。

　　包括月見他……

【~To be continued ~】

作者的話：

　　終於寫月見的過去篇，本人真的很喜歡他！只是他最後會……算了！這是命運的安排，沒辦法。本來想十回了結這個序曲，但看現在的情況……好像不大可能，真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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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erture: Noi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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