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煤炭!唉……牠究竟跑到哪兒去了?」捧著紙袋的年輕士兵雨果,於寒冰殿外院的枯木群中來回穿插,神色凝重。
冷颼颼的風呼呼地刮著,使佈滿粗糙紋理、歷經風霜的樹枝也抵受不住隨之搖擺。然而雨果並不在乎拍打在他臉上的冷風,只是全神貫注地努力搜索,深怕自己遺留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他到底有多久沒如此焦急過呢?除了在賭場拼搏的時候,就要數現在了!作為尼夫塔利亞的人民,明知道及時行樂、得過且過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信條,只是一關係到「家人」——就算對方只是一頭小小的流浪狗,雨果也淡定不了。
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孑然一身,偏偏前幾天在外院出現的深灰色狗狗,勾起他對過往生活的快樂回憶。他還是孩子時,曾經飼養過一隻叫「煤炭」的可愛小狗。這個名字看似沒品味,卻是小雨果絞盡腦汁,花了足足三天才想到的。不管名字聽起來有多古怪,但小狗煤炭哪會想這麼多?每天雨果放學回家,牠也會搖著尾巴撲到他身上撒嬌討摸。那段時光對雨果而言無可取代,雖算不上富足,但至少爸爸媽媽,還有煤炭在呢!
可惜好景不常,雨果的爸爸不小心得罪了村中的權貴;而那傢伙的叔叔,是一個出名殘暴不仁的執政官。於是某天早上,士兵們以「侮辱領主」的莫須有罪名,抓走雨果那個忠厚老實的爸爸。
「兵大哥,我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做呀!放開我!放開我——」
目擊小主人的爸爸瘋狂大喊兼拼命掙扎,即使不懂話中的意思,小狗煤炭依然挺身撲上前救人!然後……哪會有什麼然後?不自量力的小狗在雨果面前,慘遭士兵們活生生打死;牠徹底閉上眼睛前,淚光閃閃望著渾身顫抖的小主人,發出痛苦的悲鳴……
這是告誡雨果,要接受自己是螻蟻的命運。
在那之後,雨果輟學了。至於他那個敦厚的爸爸,則在服刑後不久死於監獄中。雨果凝視著那具被士兵送回來的屍體,「它」滿身的傷疤和死不瞑目的模樣,任誰也分辨不出「它」本來是什麼。縱使雨果對此有多哀傷憤怒,他也將之壓下來。他根本沒能力反抗高高在上的豪紳貴族,如今只可與媽媽拼盡全力,在這個不仁的國度卑微地活下去。
在看到丈夫慘不忍睹的屍首後,雨果的媽媽大受打擊導致長年臥病在床,直到去年終於撒手人寰。變得孤苦伶仃的雨果想哭,卻哭不出來,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畢竟自己的媽媽總算逃離了深淵,不需再受任何折磨,然而亦引申出另一個問題——
他沒足夠的錢安葬母親。
縱使再貧困,但總不能隨便挖個洞,將自己媽媽丟進去吧?生前已經夠悲慘,起碼讓她死後能體面一點,否則枉為人子!可是該怎樣找錢呢?現在他的薪水低得不容許自己稍盡孝道……
唉!沒辦法了,唯有向「那些人」求助吧!在不得已之下,雨果只好硬著頭皮四出向鄰居們借錢。只是一說錢,大家又怎可能有好臉色?況且他的父親又曾經開罪村中的大佬,誰都不敢跟他扯上關係。因此,可憐的他只能吃下一次又一次「閉門羹」,成為被鄰人羞辱的小丑。什麼叫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他終於深切體會得到。由於無計可施,他唯有向村中做賒借的惡霸「疤哥」低頭,以解燃眉之急。
「老天,只餘下這些碎銀嗎?」
喪葬問題順利解決後,隨之壓向雨果的就是龐大的債務。要在短時間內歸還巨額金錢給疤哥,有可能嗎?怎麼想也不可能!為今之計,利用僅有的金錢逃離家鄉,反而更加實際——在不知不覺間,思考出路的雨果竟然來到了一家人聲鼎沸的賭場門前。
金色的建築物散發出耀眼璀燦的光芒,訴說著一個個虛幻又甜蜜的美夢。即使世界再冷酷,人還是有做夢的權利。聽!大家的笑聲多愉快!只要進入賭博的世界,現實的煩惱將會變得無關痛癢。所以別猶疑,踏出第一步,也許這樣就能改變纏繞自己的厄運!雨果吞了吞口水,美夢著實太吸引,反正已經走投無路,倒不如用剩餘的金錢放手一搏,說不定會有轉機——
「嗚哇哇!我到底在幹什麼!」輸到連斗零也不剩的雨果由夢境返回現實。他跪在賭場正門前,開始亂抓自己的頭髮,弄得它們像雜草般凌亂。
這下糟糕了!雨果憶起了自己簽署的借據:要是我還不到錢,疤哥會把我賣給狼人當奴隸!當苦工還好一點,但據聞那些狼人喜歡狎玩我這種纖瘦的男生……不不不不不!被他們的鐵棒插進屁眼後,我還有命嗎?就算保得住性命,也鐵定再也走不了路……到時候那票狼人絕對會把我丟進充斥魔獸的森林內!現在連逃跑用的盤川也沒有了……怎麼辦?該怎麼辦?
早知如此,他就不入賭場了!
「嘿!那不是雨果嗎?」
耶?這……這聲音……不會這麼恰巧吧?
雨果怯生生地抬起頭,一票咧嘴而笑的壯漢馬上進入他的視線範圍。在本能驅使下,他立即提腿逃跑,奈何壯漢們早就洞悉他的行動,快速組成了包圍網,將他團團包圍。
雨果慌得汗流浹背,但又不想乖乖認命,畢竟人活著是為了求生。於是他故意擠出了讓人放鬆戒備的憨厚笑容,並細聲細氣地說:
「哈哈哈……原來是疤哥你們,怎麼這麼早的?」
「早?日上三竿早個屁!」臉頰上有一道恐怖傷疤的巨漢(目測他的身高接近兩米),像抓小奶貓般一手抽起了雨果,「臭小子,你沒忘記我的錢吧?」
「就算給我吃豹子膽,我……我也不敢忘記啦!」雨果眼泛淚光,連忙搖頭否認,「疤……疤哥,給……給我五天,不,三天就可以!我……我會盡快還錢的,請、請相信我呀!」
「老大,別聽他胡扯!」站在疤哥旁邊的鬍渣胖子,斷定雨果他空口說白話,「這個狗娘養的一而再,再而三拖延你的錢,既然現在抓到他,就該把他送到那些『灰色毛球』手上,免得他又逃之夭夭!」幹!你有沒有人性的?就那麼想看到我屁眼噴血泉嗎?雨果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並開始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企圖擺脫疤哥的巨手,可惜徒勞無功。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就在雨果苦苦掙扎之時,堅實有序的腳步聲逐漸走近他們。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wiUJW2cbw
咦?這聲音是……
在聽見鏗鏘腳步的瞬間,父親悲慘的死狀驟然浮現於雨果的腦海中。一開始他非常困惑,但剎那間他明白所謂何事。他瞇起眼,偷偷查看是否如他所料,是「那種生物」正在接近他——只見一個穿著黑色整齊軍服的年輕士兵,出現在雨果的眼眸之中。那傢伙看起來很天真爛漫,不是無知的新兵,就是靠「軍人」這個頭銜來果腹的垃圾。但沒法子,縱使雨果多不喜歡軍人(還要對方看起來像廢柴),但在水深火熱時就別挑三挑四!
到頭來,他又坐在賭桌上了。
「軍大哥,救命呀!」雨果撐大喉嚨向那個傻呼呼的軍人大聲求救,惹得疤哥朝他的肚皮送上兩拳,但亦令「傻子」軍人注意到他們。
「臭小子,找死嗎?」疤哥將雨果使勁地丟到地上,再一腳踩向他的肚子,「警告你,別給我耍花樣!在這兒,老子就是王法!就算海拿和康納他們在,我也不放在眼內,更何況是區區的……呱!」
一個結實的拳頭重重擊中疤哥的臉頰,痛得他步伐不穩,蹌踉地向後退了好幾步。
同時間,鮮血從疤哥的嘴角滲出,讓他本來就不大討好的臉,再增添一絲猙獰。
流氓們見疤哥掛彩,紛紛擺出架式,目露凶光狠瞪著對他們老大動手的年輕軍人。
「呿!別以為穿著軍服,就可以在我的地盤內撒野!」疤哥拭去血跡,眼神盡是殺意。「居然敢羞辱我……別指望還可以打直離開!」
年輕軍人對疤哥的恐嚇滿不在乎,他甩甩自己剛才揍人的手,笑盈盈地回道:「哦?言下之意是要解決我,對吧?」他說完後,快速掃視四周的環境一下,才繼續道:「先是侮辱領主和康納大人,繼而再對軍隊的人出手……膽子還真大。看來給你們一些教訓並不為過。」
「教訓?看來你未認清形勢。」不知何時,疤哥的手下已經取出一把把銳利的長劍指向神態自若的軍人。「你趁自己還有時間,倒不如想想有什麼遺言吧!」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FC8jfh2pU
「廢話真多。」年輕軍人拔出了腰間的配劍,「殺了我麻煩頗大的,難道你不知道?」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Mo1hpSV0K
「嘿嘿……你大可放心,殺死你這個小士兵的事我大可以嫁禍給『夜光之翼』,所以——」疤哥抽出了他掛在腰際的利刃,與手下們朝年輕軍人衝過去,「納命來吧!」
「嘖!希望艾娜會路過,到時候她一定會被我的英姿迷倒!」年輕軍人吐出意義不明的話語後,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他緊握佩劍,準備給撲過來的「野犬」一次畢生難忘的「震撼教育」。
至於躺在地上的雨果,見疤哥一眾人被「傻子」軍人分散了注意力,知道機不可失:他咬緊牙關,按住肚皮跌跌撞撞地重新站起。媽的,痛死人了!雨果捲曲著身體,開始躡手躡腳逃離現場。忽然間,他的動作靜止了,而且整個人變得僵硬。皆因有一隻大手輕拍他微微屈曲的後背部,導致他不敢再踏前半步。
究……究竟是誰?是疤哥的手下嗎?
「你打算去哪兒?」似是要回應雨果的疑問,來者以冷冰的聲音對他說:「那傢伙好像叫班吧?不錯,居然獨自解決了這麼多人,看來要把他留在身邊才行。謝謝你幫我了解下屬的能力,小鬼。」
下……下屬?等等,該不會是——驚慌不已的雨果緩緩轉身,接著與站在後方,穿著青藍色軍裝大衣的男子有了眼神接觸。是……是青……青藍色軍服?這……這不是領主的親信康納才有資格穿嗎?所、所以……這……這個人是……
是康納.史釗域?領主的看門犬?
洞悉到對方的身份後,雨果雙腳一軟,差點兒跌倒在地。康納饒有趣味地看著他,並故意逗弄之:「喂,我很可怕嗎?小鬼。」
「不!怎可能?康……康納大人又怎會可怕呢?」對住一個隨時會發飆的瘋子,誰要說真話呀?「我……我只是沒料到可以在這兒見到英明神武的你,所……所以太……太開心而已!」
康納微微一笑,就別個頭沒深究下去。雨果稍稍鬆了口氣,但他還是膽戰心驚,於是趕緊盤算該如何做才能成功離開。他看了看康納寬闊的背部,再望望自己瘦弱不堪的雙手,頗確定自己敢輕舉妄動的話,康納絕對可以令他一招斃命——若要全身而退,除了智取,別無他法。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E8ZAMLct5
雨果把目光遠離康納,改為觀察疤哥和班。他發現班一直用刀背來迎戰,縱使他尚能避開敵方的攻擊,但沾濕了臉頰的汗水正預告他撐不了多久。再持續下去,班的體力會徹底透支,隨時成為刀下亡魂。
「呵,果然很有天份,只是行事上未免太過天真。」康納交叉雙臂分析班的戰鬥手法,且不時皺眉,似乎對他頗有意見。最終,康納按捺不住,拔出了他的佩劍,指向前方。
「小鬼。」康納那把寒光閃閃的利刃,害雨果大氣都不敢出。「你見到我很開心?那麼你接下來絕對會為我的表演興奮得失聲尖叫——」語音剛逝,康納就以疾如雷電之勢,竄進由班和疤哥主導的舞臺上,二人對此驚訝萬分;至於那些仍能戰鬥的跑龍套,腦袋則變得一片空白。這些流氓壓根兒沒想過海拿的愛犬會出現,於是陣腳大亂,全都慌張得用劍朝康納砍過去!
「滾開!嘍囉!」面對朝他一擁而上的壯漢,康納沒半點恐懼。因為他們流露出來的表情,跟當年那個只懂跪在地上,無助地看著卡蘭的自己沒有分別。
假如當時的他撿起卡蘭丟出來的劍,勇敢地刺過去,悲慘的命運又會否改寫呢?
康納明白,那終究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在下者永遠是在下者,任何僭越的念頭都不該存在。
如同眼前這群不自量力的鼠輩,以為嘗試反抗就有一線生機?門都沒有!
康納一劍砍向離他最近的壯漢,夾雜了滾燙鮮血和噁心排泄物的腸子於一瞬間,全都通過切口曝露於陽光底下。濃烈的死亡氣息往四周擴散開去,是、是血……還有、還有那些內臟……他死了嗎?在旁觀戰的雨果嚇得跌坐在地,他的瞳孔不斷放大,心臟砰砰跳個不停。隨後,他以手掩著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氣。雨果本以為自己逃過一劫,怎料死神卻在身邊大開殺戒……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o0pl1B9ui
怪不得康納能成為海拿的愛將,因為他們都是同一類人!
那麼,現在殺意大發的他在幹掉所有人後,下一個目標會不會是——
為了活命,雨果勉強自己抬起頭觀察前方的狀況。這恰恰令他與死不閉目的屍體,眼睛完全對上了。那個曾經是活人的死體,正正是提議把他盡快送到狼人手上的鬍渣胖子。看見他躺在血泊之內,雨果沒有一絲興奮,反倒想立即吐出來!當這個想法在他腦袋內萌生時,康納再擊倒了兩個壯漢;由他們身上噴灑出來的血液,快速形成了詭異的赤彩虹,訴說著生命在強者面前到底有多脆弱。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TVVKg1hX0
此時,父親的臉再於雨果面前顯現,還與鬍渣胖子的屍首重疊在一起。
哈哈……果然如此。弱者只配擁有悲慘的下場,不管是他的父親、鬍渣胖子以及——
疤哥。
疤哥見自己的手下一個接一個倒下,顧不上什麼骨氣,連滾帶跑的倉惶而逃,希望自己能倖免於難。
但被獵犬鎖定的小兔子,又怎可能逃過死亡的命運?
康納臉上掛起愉快的笑容,緊接著下一秒,他飛剷到疤哥身後,火速用劍將他努力逃跑的雙腳削去!
矮了一截的疤哥像斷線的木偶般倒下,鮮血旋即排山倒海地從傷口噴出,污染行人道之餘,亦模糊了雨果的視線。
青藍色的怪物俯視沒能力反抗的獵物,且「咯咯咯」一直在笑。他享受著殺戮的快感,所以沒辦法,疤哥只能張大嘴巴,發出最後的哀嚎——
「噢嗚嗚嗚嗚嗚!」
雨果因尋找小狗煤炭,不經意來到露絲的寢室前,然後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房內慘叫!
「煤炭!你沒事吧?」雨果不假思索撞開了房門,接著他後悔了。
只見露絲以紅眸正殺氣騰騰盯著闖進來的自己,而她的影子有一條條紅色的「緞帶」伸出來,其中幾條正綑綁著小狗煤炭。
煤炭看到雨果後,立刻淚汪汪地注視著他,並發出了使人難以置信的聲音:
「蠢材!還不快救我?你想世上少一個美女嗎?」
咦?
雨果疑惑地眨眨眼,再大力地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啊,好痛!即是他不是做夢。
「請問……狗狗你在說話嗎?」
聽到「狗狗」這個字眼,被緞帶形觸手綁住的煤炭馬上爆發!
「狗什麼狗?你全家才是狗!本小姐是尊貴的狼人呀!」
嗄?狼……狼人?不是吧?雨果在條件反射下,忍不住用雙手按著自己的屁股了。
【~To be continued ~】
作者的話:
煤炭是隔壁《食人族互助會》內貝兒的翻版,但我覺得貝兒可愛十倍,因為她是蘿莉不是狗😛
其實雨果就是#11內出現的「小夥子」,我說過他應該有機會再出場,於是他出現了,呵呵!
我必須承認自己滿喜歡用小人物來側面描寫主角行為的正當性,但讀者又會否喜歡呢?嗯,自從收到某些對此作品的看法後,我決定先按自己喜好行事!儘管大家有時候會見到我採納不同意見用於故事內,但我是有好好分析過才決定使用的。因此,如果大家發現提供給我的ideas在故事中出現,恭喜您,你受到兔子的賞識了(被打)
新的一年差不多來了一個月,而這個該死的前傳還未完結(主因是我寫得太慢,對不起!)……希望快些KO吧!我要寫女高中生啊!
P.S. 插圖是Wombo製作的康納,下回我一定要用煤炭做章節封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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