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 - 真相：散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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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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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話語出於自己，卻又不屬於自己。話落，便聽見自己越發沉重的喘氣聲、急促的心跳聲、汗血落地的滴答聲。眼前一片黑暗，只有被身後一絲光稍稍勾勒出的一抹身影；身影越發變大，未幾佔據整個視線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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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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懼怕噬食精神，一刻只想大叫，聲音卻卡在喉嚨，無形構成窒息感。腹上突如其來的幾陣痛刺激神經，腦袋閃過什麼，卻又無法勾勒出來，最終退卻成一聲喉裡悶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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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軀跌落在地，眼前的光芒逐漸湮滅，意識渾沌成一團，喉裡被什麼堵著的感覺無限放大。然後，都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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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醒，瑜勒飛猛地呼吸，像是要缺氧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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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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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溫婉，卻帶冷，把瑜勒飛的意識勾了回來。她無法立即回應，半伏在案上，手肘硬撐著軀體，側過臉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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咀角稍稍上揚，霜之梵伸手輕按其肩上。溫暖的靈力如鎮痛劑滲進體內，不禁閉眼感受著；聖水澆灌，人才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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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案上那顆墨黑寶石，猶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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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什麼？」深呼吸了好幾口，良久才勉強拉直身體，「我看到⋯⋯有人在殺我。在⋯⋯一個很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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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你。」霜之梵坐到案的另一邊，微笑，「是阿刻河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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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勒的恐怖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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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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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瑜亭凜拿來溫水讓瑜勒飛喝下，皺眉，「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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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之梵微笑，把寶石拿在手裡，細看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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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叫巴追，是阿刻河岸的人都會帶在身上以作記認的寶石；對他們來說是身份證，也是護身符。只不過，他們並不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寶石，而是納沙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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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納沙石？他們自己用的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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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凡人來說，無論是形狀、色澤、成分，巴追用的不過是鷹眼石。他們不知道的是，鷹眼石若帶黃金裂紋，便能供作法之用。作了法的話，這小小石頭就有吸取佩戴者元神的功能，就是所謂的納沙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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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取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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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霜之梵將那顆石又置回案上，輕指其上的裂紋，「凡人的元神脆弱，且大多未經歷練，能被吸收的量極微，自身也不會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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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瑜勒飛盯著那石，道，「剛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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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靈力即便未達至圓融也能保護你們。要以這種低級小玩意吸取你們的元神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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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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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可以這麼理解。不過，對作為神使的你們來說有個更貼切的說法。玄寺善人的幻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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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寺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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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使五族之一，精通幻術，有創造虛假渾沌的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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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其他同源的友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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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這麼說。」手懸在空中，掌微曲，寶石便飄浮而來，懸於其上，忽地無聲粉碎成沫，「五族之事日後再說。凌斐，現在你最需要了解的是你的靈力。剛才你看見的雖然感覺虛幻，時間也不長，卻是確實存在過。那是佩戴這寶石的人死前的記憶。」消散於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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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瑜勒飛牢牢盯著那掌中空虛，彷彿寶石依然懸浮在那，「透過那枚寶石，看到那人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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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光芒消散，霜之梵收回手，「那就是你的靈力。普通的鷹眼石因為玄寺善人的幻術而成了納莎石，有了吸收元神的效用，同時亦儲起那人非常短暫的記憶。這大概連施法者也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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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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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靈力給你的不僅是無遺記憶，還有擷取記憶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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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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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個有此靈力的⋯⋯你應該聽過她的名字，延重慕，彼時的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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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自然。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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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多想延氏之事。」霜之梵喝了一口茶，「延重慕⋯⋯她不單練就圓融，靈力的修為亦遠超預期。她不僅能從物件那裡擷取記憶，也能從人的身上擷來，甚至可以竄改、剔除、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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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瑜勒飛不禁垂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似是看得見記憶如霧湧出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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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種能力，要知道比爾的死因就不是什麼難事。甚至，你想要知道的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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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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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這般能力，能成就的自然不少，且能毀天滅地，考驗的就不單是靈力。能否發展出那樣的能力，取决於你的靈修和意志；要否發展出那樣的能力，則取决於你的取態和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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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之梵以銳利的眼神看著臉色突變蒼白的瑜勒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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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族的記憶太深刻，她一直想要遺忘；確認自己根本沒有遺忘的能力後，她只想以其他記憶來沖淡。直到接受自己的記憶根本沒有消失、沖淡的可能，她才决意查找真相，給痛苦的回憶一個有終結的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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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刻，她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想要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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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亭凜的聲音像孩童般無邪，問道，「王爺因為記憶難以安寢。若她繼續修練下去，知道的只會更多，不更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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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取决於她可有知道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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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想知道當年的真相。大夫，」亭凜伸手輕輕拽著霜之梵的衣袖，「你知道的，能告訴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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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之梵頓了頓，嘆了一聲，輕輕鬆開亭凜的手，在她們的視線裡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遠方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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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是一無所知，都是謎；想要知道的，卻都能知道。什麼、怎麼、誰、何時、何地；每一段生命，每一次經歷，要知道的都能從中得曉。為什麼，卻不然；那根本的、最初的問題，任誰都無法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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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再上一萬年，也會持續如此。就像，經歷過，卻也沒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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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似乎就是為了追尋而追尋。追尋的，或許虛無飄渺；或許無法確認；或許無形。也或許，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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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物事，並無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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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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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物事，不追尋，便無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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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只是人，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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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慾望，和仇恨。」轉過身來，往她們微笑。似曾相識的微笑。「朝著這個方向，終究只會敗於超越那些的物事。慾望是無窮無盡的，衍生出的仇恨亦然；但它們依然框死在人類想像之中，在裡頭不斷擴張、循環，最後與人一同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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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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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斐。」霜之梵走到瑜勒飛的身邊，手按在其肩上，眼看著不遠處的虛空。「有一天，你會知道得比任何人都多；若不被所知捏死在思維裡，人類的一切便都是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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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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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天，你唯一的慾望便是放開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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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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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勒飛並沒意識到自己愣在那裡有多久。醒來時，周遭已空無一人，案上是亭凜給她泡的茶，和兩份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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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行旅也好，行者也好，數據反映出的都是繁華盛世。娃娃案也好，喬⻘一也好，都是不會波及普通百姓的。曲道神樹也好，蔓月也好，都是以華麗傳說包裝的胡言亂語。看不到、觸不到，不切膚，也不痛，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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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眼界外消失掉的一小撮人，誰來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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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到鏡子前，把身上衣飾一件一件卸下，蒼白的身軀再沒一絲遮掩。這些日子以來不敢直視的曲線，在紫色眼睛下柔弱逐漸變得強悍，泛著微弱而綿長的藍光。胸前梅花形狀的細小烙印復燃般傳來灼熱感，卻沒讓她絞痛；熱感傳遍全身，皮膚在藍光覆蓋下泛著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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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裡，出現無法忘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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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皮裘上是紫色的神秘圖騰，映襯著她那把淺紫色的長髮。髮下素雅的臉上是水靈的紫色眼睛，與那雙薄唇同樣會笑；柔情萬千，只消莞爾便能撫慰這躁動的心。跟記憶中的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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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住熱淚盈眶，雙唇顫抖，欲言卻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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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笑容，越過千秋，戳穿時空虛空，如潛下去無盡深淵的，遇是奇遇。伸手，企圖抓緊，如幻影，似碰上卻沒有；如相距光年，眼見卻觸不及。咀角的弧度，似是要說，不要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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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涼了。初秋的景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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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活現如實質存在的身影終究在悲痛的喜悅裡消失，留下無法言喻的愁。雙腿無力，跪了下去，在那雙再看不見的腳邊俯伏；掙扎、掙脫，還是在濃濃的思念裡如洪流沖破堤壩般浮沉，淚水中回味那曾經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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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之時，赤裸的細小身軀捲曲瑟縮，將世界都擋在外，她們之間只有陌生。這刻，世事識盡，這副赤裸的軀體哭著顫抖，卻依然將一切阻截在外。那股陌生，強勢地守在舊地；自己，依然無法突破那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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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嘆息，那純粹的悲傷刺痛眼睛。凡人若她，只能輕輕把門關上，把痛都收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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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散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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