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 - 搖晃：告別

日落行旅門前的階梯長而寛濶，對出的馬路卻是出奇地淺窄，兩線單行竟容許停泊，來往汽車將能見的路都擠個水洩不通。人和車爭路的情況並不罕見，但如蝸牛爬行般慢的速度下不見得能造成什麼重大交通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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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楷梯最下的一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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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美的身型和臉孔，配上一襲神秘而隆重的黑色長裙，即便蓋了面紗也無法擋住那股魅力。然而，她臉上的冷艷殺氣，讓人不敢將視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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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靈車進入路段，幾近零速向前行進。好不容易來到日落行旅正門前，車子停在路中央，踏在兩條行車線上；沒管後方車子的不滿，司機關掉引擎。大抵停了幾分鐘，前方清出一小段路，車子才再發動引擎，往前走，轉進下一個路口，從日落行旅旁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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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嘆一聲，她轉身步上階梯。抬頭便見魁梧的男人站在一旁，給她一絲牽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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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辦公室，她給自己和他斟了兩杯威士忌，高舉酒杯，然後一飲而盡。男人看著酒杯，愣神，然後微微一笑，彷彿酒杯裡有誰，便也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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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瀾。」段赫幽幽地說，「謝謝你讓我送弟弟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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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想聽，但這確實是王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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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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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决定了？」段赫垂下頭，給自己添了杯，「你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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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許不相信，我已記不起爸媽的任何事。不記得我們之間的相處，不記得他們的樣子。說起來好笑，那時我都十二歲了，竟然說忘了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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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大腦替你隱去那段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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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便吧。我只知道，我和三個弟妹有共同的記憶；我們是實實在在相處在一起，看得見，摸得到，一直如此。我知道我們很幸運，可以一直在一起，不像尊上那般跟妹妹失散了那麼多年。所以，我更加珍惜。我不想小墨和小青跟小蒼一樣白白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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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的犧牲不會白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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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古瀾。我們追隨尊上那麼久，追尋了那麼久，得到了什麼？就算是找到了，又有意思嗎？我的父母和弟弟會回來嗎？我心裡的痛就不會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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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件事都該有個終結。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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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裡終結吧。」又把酒乾了，他苦笑，「反正，找到的可能根本不是一回事。甚至像蔓月，是個謊言，是空洞的、無助於任何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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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總往壞處想。人生總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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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是世上最可怕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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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瀾沒再說什麼，滿了一杯，安靜地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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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氏三兄妹决定退出組織，移居中部務農。加入組織以前，他們四人在西部的小農莊生活，過的是悠閑寫意的日子，沒太多拘束。如今，想是重回過去，卻圓滿不再；帶著勒飛贈予的豐厚財富，他們挑了更為僻靜的郡，種植沒多少利潤的普通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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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當個普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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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破舊的墨綠色皮外套、軍褲、軍靴，從日落行旅步行至鐵路站的古瀾是突兀的，引來不少目光。換了好幾路線，登上前往魁北的列車，她才終於與周遭環境稍微融合，蒼白素顏上灰黑的眼窩也不再惹來誰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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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右手伸進口袋，握著彈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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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北，置中於康達，是樞紐，本該繁華。最早在該區買地建房的卻是黑幫人物，基建計劃還沒談攏，便惹來大大小小的、明目張膽的廝殺。區域成了罪惡溫床，路上再沒有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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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保鑣，沒有影子，甚至把身上的位置追蹤器摘掉，古瀾形同赤裸走進猛虎堆，將自己曝露於高度危險中。她很清楚，這說不上是個理智的做法，更非她慣常作風。她可能就這麼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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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不起普通人，把自己置於危險中亦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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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車站，駐足，抬首看那因著重型車輛經過而震動的鐵架橋，看著從橋身那破舊水泥掉下的沙石，她有一刻的後悔。彈簧刀殺傷力極低，除卻精準刺進大動脈再抽出；那是殺人的技倆、沒距離的血腥共舞。不同於槍殺或推人下樓，這種血腥的殺人技倆絕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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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這樣的能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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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在明的日落行旅還是在暗的行者，都在核心人物的古瀾的推動下引發過不少流血事件，因而致死的也不計其數。然而，實實在在地刺殺別人，手染鮮血，從跨國傳媒集團或秘密情報組織的角度出發，都是超出團隊接納範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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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傷害別人，即便別人傷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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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房間偌大，裝潢華麗，儼如宮殿一般，那個她不曾見過的光景，想像不來的地方。那個半裸著的男人肥壯，臉上掛著猥瑣的笑容，雙眼如勾般牽扯著她，像是要以眼神把她的心肝脾肺臀都勾出來。父親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低聲下氣、笑容可掬地，說著糟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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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父親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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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房間外傳來一陣陣慘叫，然後是大門被猛烈撞開的、震耳欲聾的巨響。肥壯男人憤怒地站了起來，向著大門的方向臭罵了幾句。還沒讓她轉過身去看清楚，便見眼前血色一片。幾個一身黑衣的人站在眼前，肥壯男人的頭髗滾到她的腳邊；她尖叫了一聲，便被父親掩著咀巴，往後拖了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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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饒了我們吧，大爺。」父親邊說，抖著的雙腿繼續踩著地板往後移，「我們是被賣來的。不關我們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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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裝？」其中一個黑衣人轉過身來，被黑布矇著的臉上只露出雙眼，「我看，只有她是被賣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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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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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敢在我們九爺面前撒謊。」黑衣人手裡的大刀已架在父親的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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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爺……」說罷，父親推開了她，跪在沉默的那個人面前，「我發誓。我…我…我不會再幹這個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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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幹？」旁邊另一個黑衣人喊道。「那小姐那筆怎麼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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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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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結結巴巴，說不出任何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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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被尊稱九爺的人坐到大床上，往她凝看；那雙眼睛空洞，沒有情緒，也像是深藏了宇宙。然後，隨著匆匆的腳步聲往大門看，又跑來幾個黑衣人，站在門前向九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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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女孩都救出來了。死了兩個。其他的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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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貨可厲害，十二個女孩，沒一個長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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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是失血過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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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爺看著古瀾好一會兒，才又把視線放到她的父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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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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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我女……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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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女兒也賣了？」手下冷笑了一聲，置在父親脖上的刀稍稍劃出一道血痕，「那你還有什麼本錢還小姐那筆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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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一定會找到方法的。九爺你……給我機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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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矩你清楚。」手下繼續道。父親沒法回話，把口水吞了下去，還是沒法，「也該知道破壞規矩的人有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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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直沒說話，氣場甚是可怕，看著古瀾的眼神裡卻有一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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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已感到絕望的父親看到了出路，欣喜若狂，以他那素來的口才說著各種可能，將自己的女兒推銷予面前這個手握兇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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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父親臉上燦爛的笑容，再看看那僅露出雙眼的男人，古瀾心裡涼了一截。她看著男人手裡那刀上的血，耳朵裡像是湧起了漩渦，讓她很暈，很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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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男人終於打破沉默，看著她，聲音像是吊索，把她牢牢環住，往他拉扯。「你能離開自己的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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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了起來，走到兩人跟前，向她伸出手。他眼裡的溫柔向她發出邀請；即便是不知道要往那裡去，會變成怎麼個模樣，她還是把手伸了出去。觸碰，被拉到他的身邊，摟進懷裡，靠近得聽得到他的心跳。很急促，與那冷漠的外表完全不合。眼睛清明，還藏有星宿，閃著的光給她一刻的觸動，虛幻的希望。未幾，發現那急促的心跳來自自己，在相靠的軀體間回傳到自己的腦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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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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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笑了，手起刀落，父親的頭髗便在眼前離開身體，滾到房間一角，血濺在她的裙上。血色中，她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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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鬼地方讓人想起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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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車站出口往北走，沿路盡是殘舊不堪的樓房，腳下行人走道和馬路無多少分別，剝落的瀝青四散，灰和黑混在一起更不需要分野。她一直往前走，走過好幾座舊排樓，在幾個妓女和毒販的跟前經過，來到一家賣燒雞的店，手腕上的錶才傳來訊號，讓她拐進店旁的一條小巷。走了十數步，來到小巷的中段，手錶讓她停步；往左邊看，是兩個巨型垃圾筒之間的一道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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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跟在身後的身影像是知道燈要亮了的蟑螂，突然都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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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拍門，卻發現鐵門並沒上鎖，她便逕直往裡頭走。門後是裂紋滿佈的樓梯，踏著便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越是往上走，越聽得見木地板的撞擊聲和急促的呼吸聲；還只差那麼兩、三級樓梯，迎來的是重物跌落地板的一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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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穿的軍褲軍靴和貼身背心，結實肌肉的線條毫無保留地刺進看官的眼球，生人勿近的訊息直刺腦袋。背上肌肉線條清晰得如指模一般，與她腦袋裡的記憶完美吻合，不容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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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身來，臉戴運動面罩的她只露出雙眼，把古瀾嚇得心跳漏了一拍。退半步，從口袋裡掏出彈簧刀，手臂半伸指向她。這麼一個動作，把她逗笑；笑著把面罩拿下，不經意往古瀾拋了個笑得有點猥瑣的眼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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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的應該是我吧！」邊說，邊向人走來；古瀾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才頓著，「突然出現，拿著刀，要殺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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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殺我，我拿槍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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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怕，」又往她靠近，分不清輕佻還是挑逗的聲音震動，讓她的心跌了一下，「又為什麼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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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反駁，卻因著手上傳來的溫度而愣著；手裡的彈簧刀被偷去，半秒便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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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粗暴對待絕色美女不是我的作風。」科托挑釁地往前踏半步，把伊人嚇得幾乎往後仰，便順勢摟著她的腰肢，「不過，你身上的敵意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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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是該怪責自己了？」不禁來了一絲怨氣，身體稍動，脖子上的觸感太強，才冷靜下來，「很痛。」換上撒嬌一般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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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托鬆開了雙手，往後退了好幾步，把彈簧刀收起，拋到一旁的梳化上。古瀾不禁伸手撫著自己的脖子，輕咳了兩聲，確認自己沒受傷，才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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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賴。」冷笑了一聲，手還按在脖子上，她冷眼看著科托，「你真是個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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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更無賴。騙你上床，再頭也不回遺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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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托坐到地上，喝著水，看著古瀾，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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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廷曼那傻女孩，一直都是乖巧得像鄰家那永遠長不大的小妹妹，竟敗在這樣的無賴手裡；因著慾望而主動獻身，春風多度，對眼前這個如魑魅一般的女人泛起情意，中毒一般沉迷於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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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瀾一直無法明白，直到剛才因為她的雙眼而心跳停頓了般被一股窒息感包圍；那瀕死的感覺，居然讓她有久違的快感。匆匆在口袋裡掏出什麼，狠力往那無賴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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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托接牢，看著是厚厚的一疊的鈔票，忍不住咀角上揚，竊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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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的保鑣。一次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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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獨自來這裡找我，又有什麼地方是需要我保護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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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菲里。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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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托收起了笑容，牢牢盯著古瀾。只見她沒有退縮，眼神沒有游離，說是志在必得，不如說是絕望地想要抓緊那最後的一根稻草。垂頭翻開鈔票，花綠綠的，卻夾著一張灰黑的、被燒掉了一角的允格舊鈔。把鈔票夾在指間，皺了皺眉，往女人揚了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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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真闊綽。這該是古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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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瀾沒有回答。那是她珍而重之了多年的、赤九的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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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行到繆菲里的目的清楚不過，是要把事實看清，與那段纏繞了她半輩子的過去撇清關係。鈔票，就如同過去傾注的心神，在這刻對她來說是負值；能拿對自己沒用甚至有害的東西換點什麼，總是賺了。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一直只留給那個人的情感可會像濕了的炮彈般廢了，還是突然被一刻閃燃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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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輛小貨車，二人便出發。其時已入夜，遇著下班回家的車潮，她們往南進入南哥達中部，在路上某家破舊的餐廳吃了頓晚餐，才往東走。車潮已過，但前往允格的路途曲折，踏入凌晨，車子還沒進入允格郡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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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古瀾有點累，雙眼已不能全張開來，語氣裡的一絲埋怨更是無法遮掩。「她是個很純情的女孩，幹嘛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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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子甜美，身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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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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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覺得她該跟我做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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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初就不應該招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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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說誰先招惹誰，大家都是成年人，快樂過就好。難道像你那樣死守一個不回來的人就很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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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就地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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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消你的氣，我倒不介意。」別過頭來笑了笑，才又看回路面，「不過你要有這個本事才行。我是一定會還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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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進入允格前後的那十數分鐘，兩人都沉默，聚精會神於環境中的每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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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允格以後，她不曾回去。她一直相信，赤九會兌現他的承諾，到曼浮找她。允格裡的所有都與她無關，是一個被她狠狠拋棄於腦後的舊地，即便那本是自己的家鄉。那裡除了他，沒有值得她去了解的任何事。他死後，一切都灰飛煙滅，她更沒有回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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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到最後還是必須親自去做，例如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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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格徹底地成了死郡，前往繆菲里的路上經過的幾個城鎮都成了頹垣敗瓦。除了車子的燈外，就只有夜空中的星月亮著；人，大概也只有她們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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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科托說明，古瀾根本不知道車子已進入繆菲里範圍；實在，那跟其他被炸毀的地方無異，她無從確認。說要去墓園，科托只往她盯了數秒，確認她是認真的，冷笑一聲，便往毀掉的城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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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車子停在馬路旁，看得出來是某個十字路口，卻沒見著其他。把弄來的外套和電筒塞給了古瀾，科托便也拿著電筒下了車，往某個方向走。古瀾稍愣，急著下車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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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把車駛到墓園前？我們這樣要走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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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來分鐘。」科托突然停步，往美人一笑，「這條路下也是遺骸。你難道想在先人的身上開車？」便又開步走著，吹著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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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腳踏也不見得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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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一樣。」科托側過頭來，手臂枕在古瀾的香肩上，靠到她的耳邊說，「踏在死人的屍體上走，可是允格的傳統。」說罷收回手，自鳴得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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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瀾呆著，那人往前踏了數步，她才回過神來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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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天，這裡捲起了龍型的風沙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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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這樣的好事？一口氣全殺掉，省時省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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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不覺得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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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是絕色美女。不過死人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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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瀾再度呆著，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人的背影。其時她們已來到墓園的門口，科托彎身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細看了一會，拋下，才轉過身來，笑看那張美麗的臉，向她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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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還沒覺得害怕？古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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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進墓園，先是看見一個沒有墓碑的範圍；本沒引起注意，科托卻站在區域邊緣，向古瀾微笑，把人召了回來。古瀾不明所以，皺著眉頭看她；只見她往區域甩了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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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葬崗。最新的。」笑著，似乎沒有覺得這句話當中有什麼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這個地方大得難以想像，你打算就這麼在裡頭盲了一般胡亂走？你以為現在是遊覽名勝古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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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身處什麼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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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閘。最新的。」聳了聳肩，看了看區域內的泥土，「這墓園是從中心點開始，東邊方位順時針走，環著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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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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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有十多年了吧！你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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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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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托笑得燦爛，伸手拉過古瀾的手腕，便往墓園內圈走，不顧她呆著瞪著她的背項。走了好幾分鐘，她才停了下來，沒等到古瀾有反應，便把伊人橫抱在懷，急步往裡頭走。這樣的動作讓古瀾有點生氣。但她沒有作聲，也沒有掙扎，甚至沒有往任何東西看。像是突然踏空墮進深洞裡般，她的思維跌入了一股虛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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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要騙我？是故意為之，還是逼不得已？他於我而言有多麼重要，我清楚不過；我於他而言又是怎樣的存在，卻是摸不清、確認不了。對我，他的大費周章是因為我的糾纏，還是因為於他而言我也有不能否定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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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托放下她的地方，就如花朗所言，是個很小的區域。樹下那個墳碑相對華麗和完整，是區域的焦點，其他的就像伴月的星星，毫不起眼。她卻只看到那麼一個墳，墓碑歪倒在地，棺木因地陷而外露，棺蓋被掀開了部分。用不著再碰，便見棺木裡頭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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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副空棺，連衣冠冢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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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位？」沒等到回應，科托便仰天大笑起來。「不錯嘛！一了百了。不用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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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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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什麼？給我五百，我替你一把火把這燒了，保證灰飛煙滅，乾手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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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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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悶什麼？這種人，喜歡過就當發了一場綺夢，夢醒了又是精神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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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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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心裡不舒服、不甘心，」科托突然靠到古瀾的身邊，微笑，輕聲說，「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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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喜歡說這些風涼話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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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過你，才會搞這麼多把戲，想你以為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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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古瀾扭過頭來，瞪大雙眼往那笑得猥瑣的人看，「你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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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托冷笑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那張舊鈔，夾在兩指間，輕舉於空中。另一隻手掏出打火機，試著打了一下火，確定沒壞，才又看了過來，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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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火燒掉，好事記心中，壞的都忘掉，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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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打火機移到舊鈔下，相距只那麼短短的距離；她正要打火，那鈔票卻被古瀾伸手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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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你後悔是你的事，可也沒有搶回賞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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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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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什麼。就是你會想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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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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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可能會無條件說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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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古瀾強忍著，不住喘氣，「開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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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便宜。你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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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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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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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托走到她跟前，一把摟著她的腰肢。古瀾奮力把上身往後拉，企圖拉遠距離，還是被她狠力往背上施力，跌進了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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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弄進行者，我什麼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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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晃：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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