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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國的敵人說我是暴君！倘若我真是暴君，他們就會俯伏在我的腳下了。我會塞給他們大量的黃金，赦免他們的罪行，他們也就會感激不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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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屬於哪個派別？我屬於你們！有哪一派從大革命開始以來查出這許多叛徒，並粉碎、消滅這些叛徒？這派別就是你們，是人民──我們的原則。我忠於這個派別，而現在的一切流氓惡棍都拉幫結黨反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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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西米連．弗朗索瓦．馬里．伊西多．德．羅伯斯比爾，「暴君」、「怪物」、恐怖專政時期的雅各賓派領導人之一、法蘭索瓦共和國國民議會主席。在熱月政變中被推翻，羅伯斯比爾和他的支持者最後在不經審判的情況下被送往斷頭台處決，恐怖專政時期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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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妮薇兒不會也死了吧?這幫暴民下手可真狠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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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蘭心裡有些遺憾地想著，隨後又仔細觀察了下四周的環境。得益於這副肉體優秀的視力，她可以從遠處就清楚看見工廠外圍的住宅區皆被掃蕩一空的殘破景象。方才飛在空中時沒特別注意，現在隔著窗戶的碎玻璃，她可以看到一些老弱婦孺正在原先富裕高檔的屋子裡，光明正大地撿拾著值錢的小器皿，較大的家具則早就都不翼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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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吊起來的都是跟企業家親近的人吧。如果只是要爭取生存權益的話，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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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蘭用嚴肅的語氣問道。方才上演的打鬥劇雖然血腥，但穆蘭並沒有殺人，有著前世記憶的她並不想輕易奪走他人的生命，但身體的前主人可不這麼想，或者更準確地說，在真正的穆蘭．德．歐特維爾的眼裡，壓根沒把一般平民百姓當成所謂的「人」來看待，動起來手來完全不拖泥帶水，毫無憐憫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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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在盧昂的紡織廠內，一名工人每天有多少薪水嗎?算了，憑妳一個高高在上的騎士老爺也不會知道這些卑賤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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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被壓低到只有區區4蘇，剛好夠買一天三餐果腹的法棍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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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是啊，只剛好夠買一天三餐果腹的法棍麵包。沒想到妳居然知道這些事兒。那妳了解一名織工在那些該死的機器引入前，能掙多少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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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確實不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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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蒸汽魔法的美好年代，像我這種織工每年能用農閒時間工作近半年，每天可以拿到合計將近40蘇的報酬，再加上販售務農的收入。除了買麵包，我還有餘錢能喝酒、吃肉，替妻女添購新的衣服，供兒女買上學所需的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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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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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些可惡的實業家大規模引入幾百架蒸汽魔法機械後，他們繞過公會雇傭些未成年的小孩來當童工，這些全年開工的機器抵得上萬名紡織工人的勞動成果，而實業家們所要付出的僅僅是些微薄的薪水，還有極其糟糕的作業環境。妳說這合理嗎?是妳難道不會反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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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納德越說越氣，本就滿是酒氣的臉龐漸漸變得更加通紅，眉頭緊緊皺起，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每說一句便用力揮舞一次繃緊的拳頭，蘊含著怒氣朝空氣一頓瘋狂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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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諾曼第省各地，勒阿弗爾、卡昂都有互助的兄弟們起義，制裁為富不仁的實業家們，搗毀那些邪惡的蒸汽魔法機械。那些與實業家們相互串聯的地方狗官也該被狠狠地教訓，用鮮血與生命來償還他們犯下的罪孽，這是天降正義!他們就是見有油水可貪才支持實業家搞大規模機械化生產，結果讓辛勤勞動的紡織工人們失業或被迫減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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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做錯了什麼嗎?我們只是想從他們身上拿回我們應得的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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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納德的話語越來越激烈，聲音充滿了憤怒、不甘與長期壓抑後終於爆發出的瘋狂。在周圍建築物熊熊燃燒的火光底下，他的影子在灰白磚牆上投下長長的身影，伴隨著他拳頭的每一次揮舞，影子也在跟著不停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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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找來諾曼第省的木工行會、絲綢行會、裁縫行會、襪子行會、帽子行會，還有千千萬萬個被剝奪生存權益的行會工人們，他們都會加入我們偉大抗爭的行列，把這些實業家還有他們的蒸汽魔法機械給送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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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樓頂觀望的中老年人，應該就是盧昂當地行會的師傅們，也是這起暴動的領導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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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蘭在心裡默默思索著，隨後收回了魔導槍。亮晃晃的刺刀刀尖因為方才伯納德的揮舞動作，已經在他的背後割開了一個血流不止的小口，但伯納德彷彿沒有痛覺似的，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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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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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位年紀不大的小女孩突然從一旁的巷子中飛奔而出，朝著伯納德的方向撲了過去，伸手緊緊抱住伯納德後便放聲大哭了起來，一時哭聲震天，把周圍的人們都漸漸吸引了過來，伯納德則滿臉尷尬地連忙揮揮手驅散人群，他生怕眼前這位騎士老爺又出手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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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蘭只是在一旁靜靜地待著，不發一語，她正在心底反省剛才「痛下殺手」的自衛行為。真正的穆蘭．德．歐特維爾作為貴族階級可以不把平民的命當一回事，但前世的自己光是傷人心裡就過不去，兩段記憶混在一起後的結果就像是兩個人分別站在光譜的左右兩端，不斷爭奪這具身體的主導權，都只想往所在的那一端拉扯。每次有哪邊的記憶冒出，就好比是拔河時的突然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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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被伯納德抱在懷裡，臉掛兩行淚痕的小女孩臉上滿是擔憂的神色。她的身形非常瘦小，頭髮亂糟糟地散在臉上，看起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梳理，身上則穿著一套明顯過於大號的老舊工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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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一點觀察的話，可以發現她身上那件工作服還佈滿了灰塵與污漬，到處都是多次修補過的痕跡，而那件早就被洗得褪色的裙子，長度很明顯不合她的年齡，裙底都拖到了地上，隨時都可能把她給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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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人們在聽到慘叫聲與小女孩的哭聲後，都慢慢聚集了過來，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形成了一小群圍觀群眾，他們之中有的正低聲交談著，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有的則用充滿敵意的眼神死死盯著穆蘭，卻又畏懼魔導槍的威力而瑟縮著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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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大多是身兼農活的貧困工人，他們穿著陳舊且打滿補丁的褪色衣物，皮膚曝露在風吹日曬下已經變得黝黑，粗糙的手掌上則多半有繭子，指甲也磨損嚴重，那是長時間的體力勞動所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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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底層人民的生活是真的過得並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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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蘭心裡思索著，不過有一點令她感到有些反胃，就是伯納德與他的那些小弟們，身體明顯要比其他抗議群眾要健壯有力得多，有些人手裡甚至還拿著沾了血的工具或簡易武器，身上則殘存著一股大火燃燒後所留下的灰燼味道。穆蘭微微搖了搖頭不再思索，接著她慢慢走近到仍在哭泣的小女孩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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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麼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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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蘭盡量用溫柔的語氣開口詢問道，但她只看到小女孩稍稍抬起頭來，回了一個夾雜著濃濃恐懼的眼神後，便很快又將頭低了下去埋在伯納德的懷中。穆蘭在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屈身蹲下身子，與小女孩的身高保持一致。根據此時忽然冒出的前世經驗，對話時讓視線與對方維持同樣的高度，比較不容易帶來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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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依舊埋著頭沒有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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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蘭輕挑眉頭，稍微猶豫了下便伸手入懷，摸了摸制服口袋掏出了1枚金幣，也就是雅客．傅立葉給她的那枚成色良好的金拿破崙。她咬咬牙後便將那枚金拿破崙放在了小女孩旁邊的空地上，隨後又從口袋裡拿出數枚價值5法郎的拿破崙銀幣堆在了一旁，這是她身上所有的家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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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給你們的補償，也包含剛才那些受傷的人的治療費用。用這筆錢買些好吃的，再幫你的女兒換一身合適的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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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幾枚閃閃發光的金銀幣堆在地上時，圍觀群眾立刻發出了一陣小小的驚呼聲。金幣反射出令人眩目的色澤，被銀幣閃爍著的銀光所團團包圍，與周圍灰褐色的沙礫、塵土與泥巴形成強烈的反差，引來一群貧困工人貪婪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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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姊姊，妳能讓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吃飽穿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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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微微探出頭，視線落在了那堆金銀幣上，卻沒有動手去撿拾，只是突然用稚嫩的聲音問出了個微妙的問題。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當即就讓穆蘭愣住了，她下意識地就想直接告訴對方她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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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特維爾家族的封地，就在作為本家發源地的歐特維爾拉吉沙爾市鎮一帶，下轄諾曼地省西北的整個阿夫朗什伯爵領，坐擁廣袤的土地與數不盡的田產，包括但不限於小麥田、葡萄園、畜牧農場、伐木營地、捕鯨站、鐵礦，在更北方的瑟堡甚至還控制著一整座海港。透過封地內佃農們的辛勤勞動，每年都能產出大量的小麥麵粉、牲畜肉類、葡萄酒、魚、木材，在國內外的市場上售出高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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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佃農體制下，土地通常由國王所封的世襲貴族精英所擁有，但佃農作為勞動者並非農奴，他們不受土地束縛，是可以嘗試去尋找其他工作的。可歐特維爾家族現任家主，羅貝爾．德．歐特維爾，這位外號「狐狸騎士」的老大爺，正如狐狸一般狡猾且精明，他改用高利率的貸款與領主特權牢牢控制住土地上的所有佃農，驅使他們作為廉價勞力為封建領主做騾做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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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穆蘭以本家唯一繼承人的身分繼承了羅貝爾的所有領地與財產，然後用這筆財富來援助盧昂當地的工人，說白了那也只不過是把苦難轉嫁到自家領地的佃農頭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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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救了一百個人一千個人，那剩下的千千萬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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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蘭微微張了張嘴，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晌，她的嘴唇又動了動，好像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只是咬了咬下唇，停在了小嘴半張半合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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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小女孩擦了擦眼淚，走過來將那堆錢幣一枚枚撿起來捧在手掌心裡，隨後破涕為笑地朝著穆蘭行了個笨拙的點頭禮，接著便伸手牽住伯納德，父女倆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留下一大一小兩道影子在火光的照耀下不斷拉長。穆蘭待在原地目送著父女倆的背影，直到一道微弱卻清澈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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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姊姊，我叫妮娜。妳不是壞人，下次一起來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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