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個罪惡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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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害你、害大人的……傷、傷勢更嚴重了。」格羅塔小小聲地說著，一顆綠色的果實躺在她伸出的手中：「對、對不起……這個……能、能止痛。」

　　維茲能不吭一聲接下怪物的一爪，卻在方才忍不住發出哀嚎，那肯定是真的痛得受不了了，察覺這點的她能做的，也只有從包裹中掏出果實而已。

　　手中的古力果能止痛這點沒多少人知道，是尚告訴格羅塔的，他總是知道些書籍上沒有的知識，在這些年來也從不吝嗇教導格羅塔。

　　在尚還在格羅塔身邊時，她從來不需要使用到這些知識，一直到離開尚身邊後，這些不經意學起來的事物卻成了她生存的倚靠。

　　格羅塔並不是茁壯的大樹，而是脆落的嫩苗，尚深知這點，於是這些年來一點一點的，小小的灌溉著她。

　　默默地、緩慢的，就像是為了離開她做準備一樣。

　　『替我做件事吧，格羅塔，將這封信送去北大陸。』

　　『別害怕，妳一個人也做得到的，這些日子以來的成長已經很了不起了喔。』

　　還記得那天自己從老者手中接過的那封信，以及老者口中鼓勵的話語。

　　『尚是個騙子。』跟說會回來的父親母親一樣。

　　明明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卻還是說出了那樣的話。

　　『尚一定很厭煩吧，帶著我這個拖油瓶。』所以女孩沒有拆穿老者拙劣的謊言，就這樣踏上了魔飛船，離開了東大陸。

　　『維茲一定也是，對這樣的我難以忍受到了極致。』

　　維茲粗魯的行為和強硬的口吻，確實讓格羅塔嚇到了，但她一點都不責怪維茲的行為。

　　她不認為被如此對待有什麼不對。

　　因為得寸進尺的是她才對。

　　『我真是個膽小又自私的平民。』腳底下濕潤的觸感還在，來自於面前這個仍淌著血的人。

　　奧德卡賜予的贖罪券化作現實體現在面前這人的外表上，就算他對格羅塔的生死無動於衷，眾人的譴責也會因神的眷顧而止步。

　　但危險發生時，這個男人說了，優先保護平民。

　　哪怕只是找了個箱子把她裝起來。

　　格羅塔很清楚，如果沒有這個男人，也許她已經死了。

　　如果沒人讓她躲起來，嚇到不得動彈的她早在船艙與那怪物直接打上照面了。

　　其實他大可像希茲一般無視這個平民，但他還是有意無意的護著他，看莉茲的態度就知道了，要不是同伴示意了要保護格羅塔，發生危險時莉茲該站的該是維茲的身旁，而不是格羅塔的身前。

　　『……想下船的，不只是我。』但為此而努力的人，沒有自己。

　　現在，終於能貢獻些什麼了。

　　僅管如此清楚這點，她仍然害怕的不敢動彈。

　　不敢去、不想死，哪怕知道自己不去也是死。

　　「對不起……只是…我…想活著下……船。」顫抖的聲音小聲的傳來，格羅塔此時在心中與恐懼拉扯著。

　　明明知道的，要活下去就得做些什麼，得活著、要活著。

　　哪怕什麼都沒有了也要活著，這種執念從何而來，格羅塔自身也不清楚。

　　也許心裡少了勇氣的空缺，都被求生欲填滿了吧。

　　這樣的執著，偏激的讓格羅塔厭惡著自己。

　　『想活著，格羅塔，妳這樣的勇氣到底是哪裡來的呢。』明明連掙扎的勇氣都沒有，卻有勇氣說想活著。

　　『在恐懼面前只能張著嘴哭喊閉著眼逃避的自己，面目肯定醜陋至極吧。』被遮著眼的女孩露出了自嘲的笑容：『那種姿態，連自己都看不下去啊。』

　　『格羅塔·阿希里亞·讓，所發生的這一切都是妳這笨蛋咎由自取。』舉在空中的手不斷顫抖。

　　『妳真的，無能到了極致。』而隨著顫抖的加劇，青綠色的果實滾出了女孩掌心。

　　「……。」但果實落地的聲音卻沒有傳來。

　　「喀滋。」

　　『這是……什麼聲音？』果實滾出手掌後，沒聽見落地聲卻傳來了奇怪的聲音，格羅塔疑惑地收回了手。

　　「……是因為太難吃，所以可以止痛嗎。」

　　維茲的話讓格羅塔一時反應不過來，意識到話中意思的她還沒來得及攔住自己的嘴巴就脫口而出：「笨蛋別吃啊！那是拿來敷的。」

　　手慢半拍的捂上了嘴，沈浸在自嘲中的她沒想到竟不小心將心裡嘲諷自己的詞語脫口而出。

　　『格羅塔，妳真的出息了，竟然說眷顧者是笨蛋。』黑暗中一片沈默，這場面比起下晶石室還恐怖，完了，維茲會不會惱羞成怒把自己做掉。

　　上來時已經很不配合了，動到別人傷口不說，現在還出言侮辱了他。

　　緊緊摀著嘴的格羅塔欲哭無淚，她想開口為了自己的失禮道歉，卻找不到適合的言詞。

　　她已經能想像下一刻，憤怒的維茲遮在她臉上的那隻手會掐住她的脖子，讓她為了她莽撞的言行付出代價。

　　「喀噠。」

　　「啊啊！」

　　眼前有什麼聲音傳來，嚇得格羅塔喊叫了聲，但很快又將聲音憋回喉嚨裡。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維茲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很有效。」

　　『誒？』

　　搞不清楚狀況的格羅塔身前，維茲用嘴咬開了右手的皮扣，方才的聲響是板甲掉在地上時發出的聲音，他用著不符合外表的粗鄙行為，將嘴中糜爛的果肉吐在了傷口上，淺綠的果麋覆蓋上了猙獰的傷口。

　　做完這一切的維茲看著眼前仍低著頭的棕髮女孩開口。

　　「抱歉，我幫不上任何忙。」格羅塔的身子猛的一顫，因為這句如此契合她的話，來自維茲口中。

　　「我很想下船，但這件事情只有妳能做到了。」

　　「能拜託妳，幫我們下船嗎？」

　　說完這一切的金髮男子沈默的看著少女的髮頂，他藍色的眼眸專注地注視著她，等待著格羅塔的回覆。

　　『維茲在說些什麼啊，這真的是、真的是……。』心中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湧上心頭，格羅塔默默地擡起頭。

　　『明明就是在說謊，幫不上任何忙什麼的。』有一股溫熱眼眶中緩慢成形，接著飛快地消失在女孩臉旁。

　　『需要無能的我幫忙什麼的。』

　　「……好。」

　　「萬分感謝，我會盡我所能保護妳的。」仍摀著格羅塔雙眼的手，在不久前才扯痛了她的髮絲。

　　『真的是太過分了。』雖這麼想，但格羅塔相信，那一定不是出自眼前這男子的本意。

　　『沒辦法擺出更醜惡的嘴臉去拒絕。』

　　『裝作這麼溫柔的樣子，維茲真的是太狡猾了。』

　　不過僅管應了下來。

　　實際上當格羅塔腳尖抵著船艙入口時，仍全身發軟。

　　『會死會死會死會死。』維茲站格羅塔身後，左手半環過她的身子手掌遮著女孩的雙眼，似是格羅塔的停頓透露了緊張，男子開口安撫著：「別怕，我陪你下去。」

　　維茲的聲音低沈渾厚，不似希茲那般冰冷單薄的聲線，和遮蓋在格羅塔眼上那厚實溫暖的手一樣，若語氣不刻意的嚴肅，便給人一種安心感。

　　「喀噠、喀噠。」下樓時兩人的腳步聲在密閉的樓道間迴盪，腳底的觸感和傳入耳內的聲音並不是踏在木板上的感覺，這讓格羅塔不免有些分神，好奇起了這船的樣貌及來歷。

　　『這艘船到底發生了什麼，會讓大家這麼反常呢。』小心翼翼的邁著向下的步伐，她的身體在行走間因為看不見而有些搖晃，後腦不時撞上維茲的板甲，腦中各式各樣的疑問使得她沒注意自己和身後的男子之間有多靠近，格羅塔就是這樣，只要東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其他事情就會暫時被她擱置在腦後，也不知該說這是笨，還是單純。

　　『這是石材嗎？不對，感覺是某種金屬，聽聲音好像不厚。』腳底的硬度和清脆的聲響，估計這魔飛船的階梯是金屬無誤：『這艘船是小客船嗎？』

　　會這樣猜想的原因，是因為只有客船才會為了美觀而花上心思在裝飾階梯上，但如果說是小客船的話：『好像也不太對。』

　　『這艘船的外觀，似乎不是作為客船用途的樣子。』方才落在甲板上時雖一陣混亂後就被遮住了雙眼，但在短暫的慌亂之中格羅塔還是看到了些許這船甲板上的樣貌。

　　作為客船使用的魔飛船，就算沒有華美的甲板，至少也該有基本的觀景台。

　　但這艘黑色飛船的甲板上幾乎是空盪一片，明明有控制室卻沈在船體下方。

　　這樣的設計也未免太過古怪了，控制室在下方的魔飛船？需要操縱時能看得見船隻外的動向嗎？

　　而且維茲剛才說了，往下第二層才是控制室，那現在他們所在的這層呢，是做為什麼使用的呢？

　　「等等，先停下。」正想著，維茲突然出聲打斷了格羅塔的思緒，她向前的腳步來不及停下，似乎踩上了什麼觸感柔軟的東西。

　　『這是什麼。』軟軟的、有些濕潤。

　　這樣的觸感讓格羅塔有種不妙的預感，因為分心而消失的不安又回頭找上了她，但還沒等這種子發芽成恐懼，她突然感覺身體一斜。

　　「啊啊！等……我、我可以自己走。」

　　維茲將格羅塔拉往懷裡，右手往下托起她的雙腿，一手將女孩橫抱在懷中往下走去。

　　女孩說的土方法是真的有效的，此時維茲右手傷處毫無知覺，但他知道這只是起到了麻痺的效果、傷勢依然存在，不過還是讓情況改善許多。

　　沒有解釋為何突然抱起格羅塔，維茲只是加快腳步下樓，因為他想這女孩一定不會想知道她剛才踩到了什麼。

　　格羅塔小小的掙紮了下後，發現維茲並沒有放開自己的意思，惦記著他右手的傷勢格羅塔也不敢在動作，只能僵直著身體不敢輕舉妄動，這還是她第一次、被父親以外的男子抱在懷裡。

　　維茲身上的板甲抵著人有點不適，但格羅塔只覺得這板甲似乎還是太薄了點。

　　至少沒有厚到能夠隔開他的體溫和心跳。

　　被人抱在懷中的格羅塔僵直著身體，盡可能地讓身體不要完全貼上維茲的身軀。

　　而維茲方才實在是擔心好不容易下來的女孩又陷入無限恐慌中，乾脆一把將格羅塔抱起往下走，趁她還沒反悔前趕緊將人帶到底下去。

　　這舉動並不是出自不耐煩，而是他們的動作太慢了，他已經能感覺到這艘船似乎在傾斜了。

　　還在心裡想著要如何向女孩解釋，但在察覺到懷裡異常的安靜後，他低頭看了下懷中的女孩，有些好笑的發現似乎找到了能讓事情更順利的方法。

　　『分心的速度真快。』連踩到什麼都不問了。

　　「聽好了，我們現在位置是飛船的第一層。」格羅塔靠在維茲的左臂中，他勾著手遮著格羅塔的雙眼，也因為這個姿勢他們倆極為靠近，他幾乎是緊貼著格羅塔的臉出聲的，說話時溫熱的氣息打在女孩的側臉上，臉頰發燙的她覺得自己就像支乾燥僵硬的木頭，一頭燒起來的那種。

　　「這艘船的構造很簡單，樓梯到底再往前就是下一層的入口。」邊說著，兩人似乎走到了一處平地，她感覺自己被維茲帶著又往下走去「我只能陪妳到第三層的入口前，船已經開始傾斜了，不能讓上面的風帆遇到強風。」言下之意，在送走了格羅塔後維茲就必須趕緊上去解決風帆的問題。

　　這也意識著，很快這裡就將只剩下自己了。

　　理解這點的格羅塔臉色瞬間蒼白了許多，但下一秒她眼前一鬆，維茲的臉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沒預料到那人會突然鬆開遮著她眼睛的手，格羅塔就這樣與那雙藍色的眼睛對視著。

　　然後腦袋陷入一片空白。

　　「專心。」突然，維茲皺起眉沈下臉，低沈的聲音帶上了點嚴厲的語氣。

　　「啊啊是……是！」格羅塔反射般的回覆，端正了姿勢強迫自己直勾勾地望著對方，一臉專注聽講的表情，要不是人還在維茲懷裡，她估計現在會立正站好。

　　看著女孩因為緊張反而忘了恐懼，維茲有些好笑地想著，如果能讓這女孩的心思繼續專注在害怕以外的事情上，或許事情進展會比想像中順利。

　　「這裡就是控制室。」放下了格羅塔，維茲邊思索著該如何分散女孩的注意力，專心在放盒子上，但很快，他就發現似乎沒必要費這個心思。

　　『……分心的速度真快。』

　　『是松鋼，怎麼可能？用松鋼當階梯？可是松鋼沒這麼輕才對啊。』格羅塔才剛落地，眼神就被不小心瞟見的階梯帶去，控制室和向上的樓道牆壁都安置著晶石燈，光線充足的情況下，她一眼望去就認出了階梯所使用的金屬：『但聲音不對啊，松鋼不應該發出這麼輕薄的聲音才對。』還沒等思索完，她又看見了腳下連接著松鋼階梯的地板，階梯前一直到往下一層的地板也都是松鋼，但仔細一看，這些松鋼似乎有古怪，上面某幾處似乎有薄薄的一層什麼。

　　身子比腦袋還快，格羅塔蹲了下伸出指甲一抓，只見松鋼被摳出了斑駁，一股銀白從底下透出，仔細一瞧似乎是特殊的花紋樣，不知為何被用塗料遮蓋住。

　　細細打量著銀白的花紋，只見它明明是固態卻流轉著光芒，光線像是流動的水波一般流轉著，估計是松鋼上的好幾處被掏空鑲入了此物，才會使得松鋼的重量不對。

　　看著塗料下那輾轉的銀白色流光，以及偶而一閃而過的，宛如星空般的亮點，一個符合描述的物品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格羅塔驚訝的大喊出聲。

　　「這是龍涎！」手指摸上花紋，裡面蘊含龐大而恐怖的魔力使格羅塔震驚到忘了害怕，原先想喚回格羅塔注意的維茲聽見後也臉色一變，視線轉向地上的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