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子聽從廖叔的建議,他幫忙夏央她們三個人安排個別的指導員,以教導她們使用織機。
「兆岩哥,真沒想到夏央姊她們居然會想要幫忙織布!」二虎子對於夏央她們這個決定很是震驚。
「我懂她在想什麼!」兆岩對於夏央這個決定,一點也不意外。
「兆岩哥,那件事,你同夏央姊說了嗎?」此時二虎子低聲問他。
兆岩看著夏央專注上課的模樣。「還沒!」兆岩轉身。
「兆岩哥,你現在不說,那你要等到何時說,你不是八月就要……」
「二虎子,我希望你別多事!」兆岩說完便往外走去。
二虎子此時用手按住自己的嘴巴,他知道,兆岩現在不知道該如何對夏央開口,可這已經是箭在弦上、迫在眉睫的事了!
經過了一些時日的學習,夏央她們基本上已經學會使用織機了,再者,夏央與丹麗原本就對織布有些經驗,所以她們二人學習起來相當順利,只是苦了筠青,因為筠青從未碰過這些東西,更何況這是機器,這讓她學習起來反倒是困難重重。不過她倒是不因此而氣餒,她知道只要憑著自己的一股熱忱,她終會學會織布的,而且她還準備等著志淵回來時,給他個驚喜呢!
今日紡織廠終於順利趕出一批貨,此時夏央正用拳頭搥著肩膀,因為這些日子以來的不停趕工,她的背部感到明顯的僵硬。
「夏央,我們趁著空檔上街走走吧!」這時丹麗突這麼說。
「可……」夏央見大伙又要接著趕下一批貨。
「如果我們不出去曬曬太陽活動一下筋骨的話,我怕那個人會悶出病來!」丹麗用下巴指向筠青。
只見筠青現在正懊惱的纏繞那些紗線。
夏央看筠青,與其說她在纏繞紗線,倒不如說她讓線給纏繞了,於是夏央決定解救筠青。
一從地下工廠上來後,筠青大大的吸了一口氣,她抬頭看了一眼扎她眼的陽光。「唉!想不到被太陽曬是這麼好的一件事!」以前筠青還挺不喜歡被太陽曬。
「那是因為妳很久沒出來曬太陽了!」丹麗說,她們這陣子以來總是一大早就去紡織廠報到,等到再從紡織廠出來時,往往都已經天黑了!所以能接觸到陽光的時間,相當少。
筠青聽丹麗這麼說,她朝她一笑。
而原本一直沒有開口的夏央,她忽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丹麗問她。
「麗姊,為何街上突然有這麼多軍人呢?」夏央指著前方。
丹麗和筠青放眼望去,果不然有不少軍人在街上走,這些軍人每個人看起來皆風塵僕僕、飽經滄桑的模樣,而且他們身上的軍服也沒有一處是完整的,但重點是這些軍人有的不是跛著腳就是四肢或臉部纏著紗布,更有甚者,斷手少腿的也不少!就連少一隻耳朵的也有!
「這是怎麼回事兒?」筠青此刻滿頭疑問,因為她們這陣子太少出來了,所以根本不知道現在的街上是這個樣子。
她們緩緩的經過那些軍人的身邊,只見他們每個人的臉龐都露出著許多無奈及苦悶!
「這些應該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傷兵!」夏央看著那些人說。
「傷兵!」丹麗仔細地觀察那些人,她一看見那遍體鱗傷的模樣,她的胸口就好似被一把利刃刺了進去,她不由自主的按住自己的胸口。
「麗姊!」夏央感覺到丹麗的不對勁,她喚了她一聲。
「不要緊的,我沒事!」丹麗說。
怎會沒事呢!夏央見丹麗的臉已經逐漸變得蒼白。
「我們回去吧!」丹麗此時快步的經過那些軍人,因為她實在無法接受那些軍人最後受到的竟是這種殘酷的結局,這比戰死沙場更令人難以接受。
「二嫂,麗姊她……」筠青也發現了丹麗的不對勁。
「回去吧!」夏央跟著丹麗的步伐走回去!她知道,丹麗的心此刻肯定很難受。
★★
八月份的霧都,離起霧的時間還有兩個月,在沒有濃霧的籠罩之下,日本軍機對這座山城的轟炸,是從不手軟的!所以在夜晚的霧都,她是靜謐的、是令人不安的、更是令人惆悵的。在這裡,聽不見蟲鳴聲,聽不見鳥叫聲,因為那不斷落下的砲彈,連蟲兒、鳥兒都知道,這裡不是牠們該停留的地方。
丹麗此時正專心的擦拭著她手上的懷錶,這塊懷錶因為她的經常擦拭,所以變得晶亮無比,她看著懷錶上的時鐘,那指針轉動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特別清楚、響亮。
她想起今日在街上看見的那些軍人,她當然明白那些軍人為何沒有繼續待在戰場上,因為倘若這些人繼續在隊伍裡待著,這只會拖累自己的同袍,甚至會浪費軍中的糧食,況且,他們都已傷成這樣了,如何再繼續殺敵呢!所以或許嚴重的傷勢能讓他們免於繼續遭受戰火的摧殘,可那傷害,卻也成為他們這輩子不可抹滅的痛!
丹麗的內心此刻相當矛盾,她希望韓鈞能平平安安的回來見她,可是從那些受傷的軍人帶給她的衝擊,讓她對這件事逐漸失去信心。因為倘若韓鈞一直平平安安的,那就代表著他非繼續作戰不可,那麼最後的結局恐怕不是她所能接受的,但若是韓鈞也像那些傷兵一樣,受了很嚴重的傷,那麼他就無法持續待在戰場上,這樣他就能平安的回來見她。但問題是,她一點也不想韓鈞受到這種嚴重的傷害,若是如此,這會讓韓鈞比死還難受。所以丹麗此刻的心正處在這種矛盾狀態,她一面希望韓鈞能早點回來,一面又要他完完整整的回來。可是,上過戰場的人,哪有完整的呢!一想到這兒,她就忍不住的痛哭失聲。
翌日,夏央見丹麗的雙眼浮腫,她知道,丹麗哭過!可是,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因為現在無論說什麼話都是沒有意義的,現實總是殘酷的,正所謂覆巢之下無完卵,經過戰火的洗禮,有誰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呢!
「夏央,我想去街上看看!」此刻丹麗提出了這個要求。
「麗姊,妳……沒事吧!」夏央小心翼翼的問。
丹麗搖頭。「我沒事!我還是對他存有希望,就算他少一條腿缺一隻胳膊又如何呢!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邊,這比什麼都重要!」這是昨晚丹麗想了一夜的結論,她不在乎韓鈞最後是什麼樣子回來,她只在乎他會不會回來!
「麗姊,妳說得對!只要人能回來,比什麼都重要!」夏央按住她的肩膀說。
「謝謝妳,夏央!謝謝妳總是支持著我!」丹麗感謝夏央總是在一旁默默的支持她做任何決定。
「我們不分彼此、相互照應。」夏央說。
「嗯!」
走在街上,丹麗看著湧入重慶市的傷兵們,她為這些人祈禱著,她希望這些人都可以順利的找到他們要找的人。
現在,丹麗每日都抽出時間到街上走,她在找一個人,雖然她並不希望看見那個人帶著傷來見她,但她還是希望看見他,如此矛盾的心態不斷地在她內心掙扎著。
每位經過丹麗身旁的軍人,丹麗都會多看他幾眼,因為她害怕,她會錯過他!
就這樣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猛地一個高大的身影停在她前面的不遠處,她下意識抬眼看了那個人,只見那個人身著軍服戴著軍用帽,他的一隻眼睛用紗布纏著,而臉上的膚色被曬得像木炭一樣,且那未刮除掉的雜亂鬍子更是佔滿了整張臉!
那個人在看了丹麗一眼後便低著頭匆匆擦過她的肩膀而去,可是那一個擦肩,卻讓丹麗的淚水再也止不住!
她轉過身看著那個人匆忙的身影,她知道,那個身影就是讓她自抗戰以來,每日無法安穩睡去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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