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央與謝常山忙完農事後回到家,謝常山才剛開口喊著回來了,就聽見何香蓮的聲音。
「夏敬,你跑慢點,別摔著了!」何香蓮在後面追著夏敬。
只見夏敬手上拿著一封信往門口跑,結果他才剛跑到門口,就被門檻給絆倒,被絆倒的夏敬趴在地上哭了起來。
夏央見狀趕緊過去將夏敬扶起來,她檢視夏敬是否有受傷,她左瞧右瞧並未見到哪裡受傷,可夏敬依然哭得大聲。「夏敬,哪兒疼了?」她問。
夏敬摸著左腳膝蓋。
夏央撩起他的褲管,果真看見膝蓋處磨破皮,她用嘴吹著破皮處。
謝常山走過來,他看看傷口。「不嚴重!破皮而已。」接著看向夏敬。「夏敬,舅舅不是說在家中不能用跑的嗎!你為何不聽話呢?」他板著臉說。
「你別罵他,他只不過想快點拿信給你。」何香蓮也蹲下身檢查夏敬的傷口。
「信!什麼信?」謝常山問。
此時夏敬已停止了哭泣,他將手中的信遞給謝常山。「信!給舅舅!」
謝常山接過,他看著信封上書寫著上海的住址。
「是志淵寄回來的。」何香蓮說。
謝常山原本要抽出信紙看,一聽是志淵寄的,他立即又收回了手,他將信用力地往桌子上放。
大家被拍打桌子的聲音嚇了一跳。
「拿去燒掉!」謝常山鐵著臉說,接著往裡邊走進去。
「有毛病!」何香蓮瞪著他的背影。「不是一直唸著沒寫信回來嗎!現下信寄回來了,還要拿去燒掉,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她憤慨的說。
「舅媽,舅舅只是氣話,您別在意。」夏央安慰何香蓮。
「誰在意了!我只是心中不服,一下子老嚷嚷志淵無情,拋下父母親,一下子又希望志淵能回心轉意回來,我已經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了。難道,還要我學會讀他的心嗎!」何香蓮不斷的碎念。
夏央聽何香蓮這麼說,她覺得有趣,於是低著頭笑。
此時夏敬走來拉著夏央的褲子。「姊姊,疼!」他故作可憐狀。
「要不要帶他去鄉長那兒擦藥?」何香蓮看夏敬一副委屈的模樣。
「我晚點再帶他過去。」夏央說。
近黃昏時,夏央帶著夏敬從鄉長家回來,她看著剛才擱在桌上的信早已不在,看樣子應該是何香蓮收走了。
「姊姊,花圈!」夏敬用手指著自己頭頂上的花圈。原來剛剛在鄉長家時,他們看見了一個花圈,那個花圈是用一朵朵小白花編織而成的,夏央知道那種白花是什麼花。夏敬看到花圈後,便一直吵著要,張醫生於是將那個花圈送給夏敬。張醫生說,那個花圈是借住他家的鐵路工程師做的。
夏央本想拒絕張醫生將花圈送給夏敬,但是張醫生卻說沒關係,他說那名工程師人很和善,所以不會在意的。可是夏央還是覺得過意不去,她看著花圈並在心裡默默下了決定。
謝常山拿著志淵寫的信,他看著信封,猶豫著要不要拿出來看,考慮半晌後,他終究還是抽出了信紙,看完信後他輕嘆一口氣。志淵寫信告訴他,他已經在上海安定下來了,他目前在一家報社工作,並且住在報社社長提供的宿舍,他上面也寫了報社的名稱和住址,同時也寫著,他會找時間回來看他們的。
謝常山將信摺起來,志淵已經找到工作了,看來,他期盼志淵回來接手農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他低頭將雙手的手指插入他那有些微禿的頭髮之中。
★★
今日夏央忙完農事後,她來到了浦陽江邊,她沿著江岸往上游走,她看見了前方正在興建的鐵路橋,聽謝常山說,倘若這段到蘭溪的鐵路鋪好了,那麼從諸暨到杭州再到上海,就會更是方便,所以她對這條鐵路充滿期待。她看著前方並往鐵路橋的方向走去,她今天來到這兒的目的,並不是要看正在興建的橋,而是她知道在那裡有一棵樹,一棵上了年紀的瓊花樹,她昨日看見那個自鄉長家拿回來的花圈後,她就想起了那棵樹,因為花圈上的花是用瓊花編織的。昨日夏敬將花圈拿回來,她就一直擔心著,她害怕張醫生說的那位工程師會介意他們將花圈拿走,於是她就思忖著要不她編織個花圈還他,雖然張醫生說那位工程師不會在意,但是這麼做至少能讓她心安。她一邊盯著那棵瓊花樹一邊往那棵樹走去。
此時兆岩正在岸邊橋柱的不遠處往江面上看,他今日特地來觀察那些在江上行駛的汽船,是不是真的如昨日那些師傅所說的,完全不按照規定行駛,並且橫衝直撞。正這麼想著,他就看見不遠處有兩艘汽船往他的方向駛來,他看著船上的字,分別是兩家不同公司的汽船,眼看他們就要經過江水中的架樑處了,可那兩艘船,似乎誰也不讓誰。此時他看見一位身著藏青色上衣的姑娘朝岸邊橋柱走來,他再看向江中的那兩艘船,那兩艘船之間的距離,似乎行駛的愈來愈接近,猛然間其中一艘船的側身被擦撞到,也不知是駕駛船的人受到驚嚇不,那艘被擦撞的船瞬間改變方向,直朝岸邊橋柱方向而去。
眼看船就要撞上橋柱,而那位姑娘正要經過橋柱旁,於是兆岩不假思索地往橋柱狂奔。「危險!」他大聲疾呼。
夏央聽到危險二字,她停下腳步,正當她想看聲音從哪傳來時,她已經被一個人抱住,並往地面上滾去。而船也正不偏不倚的直接撞上橋柱,一個巨響,讓樹叢裡的鳥全都驚到飛了出來。
同時間夏央被人樓在懷中,並不停翻滾著,一陣天旋地轉,直至二人撞到一棵樹後,翻滾的身子才停了下來。
兆岩著急的看著懷中的人,而此時夏央也抬起頭看著抱她的人,因為船撞上橋柱的震動再加上他們倆人的撞擊,一時間瓊花樹也跟著震動起來,霎時間瓊花紛飛,紛紛往地上的兩個人飄落。
兆岩看著眼前的姑娘,他內心一顫,雙眸竟似被釘住般,無法離開,且隨即有一股哀傷伴隨而來,他感覺到他的心,似乎被人狠狠的用手掐住,這讓他痛苦萬分,並且這疼痛感更是毫不留情地往骨髓深處而去,他緊蹙眉頭,他不懂為何此刻他的心會變得如此難受,而且竟是有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更重要的是,有股熟悉感自內心深處油然而生,他的手就快不受控的想抬起來撫摸眼前人。
夏央看著抱著她的男子,她所感受到的情況完全不輸兆岩,她覺得她的心在看見這個人的瞬間全揪在一塊兒,更不時的抽痛著,她按住自己的左胸口,試著將這種疼痛感撫去,但無奈那痛楚卻似椎心刺骨般惻入心扉,她無法停止那種痛,而且甚至還變得更沉痛。尤其她居然還覺得,她和眼前的人似乎認識很久,久到深知對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角落。驟然間一股溫熱從她的目眶蔓延開來,她發現她眼前的視線罩上一層水霧。
此時又刮起了一陣東風,將更多的瓊花吹拂下來。
“瓊花樹下瓊花開 瓊花紛飛相見歡”
這兩句話忽然自他們的耳邊響起,就像有人刻意不斷的在他們耳邊說著。
就在倆人彼此深情凝視時,四周傳來陣陣呼喊聲。「小心!」這些聲音中帶著焦慮。
於是兩人同時被突如其來的呼喊聲給喚回心神,兆岩轉過身看向後方的橋柱,只見最上方的樑木開始塌了下來,他下意識用著身子護著他懷裡的人,他緊緊的抱住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就在夏央尚未清楚發生什麼事時,猛的夏央聽見眼前男子一陣哀嚎聲,她心急的想推開他,她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可男子抱住她的力氣很大,似乎不想放開她。
一陣漫天煙灰後,一群人跑來他們的身旁。
「兆岩哥,你怎麼樣了?」二虎子急忙跑來兆岩身旁著急問,他只不過按著兆岩的吩咐在下游盯著那些船,當他發現這裡發生事情時,他連忙飛奔過來,沒想到他一過來就看見兆岩被樑木砸到。
此刻夏央推開男子,她看男子一臉痛苦的表情,她再往一旁看,她看見了橫躺在一旁的樑木。看樣子,這男子被樑木砸到了。「快!快帶他去張醫生那裡!」她大聲跟著身旁的人說。
於是有人背起了兆岩,在夏央的帶領下,他們往鄉長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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