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金令

若鸝一路奔跑。

雖然很驚訝聖玄也在旁伴著她一起跑，但現在不是理會他的時候！

轉角快到將軍府時，他忽地捉住了她的手。

「若鸝。」

她霎時停了步。

他說甚麼？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後者臉容很是平靜。

原來如此……

他甚麼都知道了？

當然了。

「將軍大人不會有事的，放心。」聖玄說：「我在這裏等妳。」

甚麼？

但看著他那雙平和的淺褐色眼睛，她忽然莫名感到有些安心。她先把一切疑問拋開，點一點頭，然後轉身踏進府去。

聖玄就真的站在府外等，身邊忽然有人輕聲喚他。

「全公子。」

啊？

「小妹。」

聖玄剛才不見小妹從後追跑而上，但她現在毫無一絲奔波後的慌亂，衣服和儀容依然整齊乾爽，甚至俐落地把若鸝的畫具和椅子全都帶了回來。

「全公子為甚麼不進去等？」小妹問。

「可以嗎？」

「請進。」

聖玄總覺得小妹很妙，她活像主人一樣，不過還是跟著她進了將軍府。

進了大廳，廳內空無一人，小妹把若鸝的東西放進房中，讓他先在這裏等。

不久，園中傳來了若鸝的聲音。小妹對聖玄說：「全公子，請跟我來。」

他們穿過大廳，去到園池邊的平台，也是聖玄和若鸝以前一起做實驗的地方。在一方，若鸝站在某室的木門前，背影很是著急的，背向著他們，在外等著。

那必是徐世鷹的書室。

亦羽看來不在，這不出奇，那徐夜燕呢？她娘呢？她們在房裏？

聖玄留在平台，小妹放下了茶杯。她選的位置也是選得妙，因為他們在這裏能清楚看到徐世鷹的書室前，還能聽到那邊傳來的聲音，自己的位置卻被兩尊小石柱遮擋，因此留著一個安全的距離。

不久，書室的門打開了。

出乎意料的，來人不是徐世鷹。一位年輕男子從書室走了出來，把門關上。

男子面對著若鸝，俊朗面容上是愉悅的笑，說：「啊，小馬回來了嗎？」

「留大人。」若鸝說，輕輕一點頭，算是敬禮。

留大人？

留大人……難道……難道他便是金留，第一軍團團長？金家的長子？

聖玄立刻想起了以前老祖宗跟自己說過的話。

金留長得高䠷，一身金線純白衣袍，衣下是穩健拔挺身軀。此刻散發的氛圍卻不像一般武將，腰間甚至不戴刀劍。

他的黑髮高高紮成黑髻，臉容呈淡褐麥色，卻不覺一絲粗獷，更多的是一派溫雅。一雙黑色眼睛神采奕奕，鼻子高直，一臉自信從容又堅定，長相亦是出色。更令聖玄驚訝的是，金留相當年輕，跟自己差不多年紀，卻在這年齡已成為古都第一軍團團長。

「將軍大人只是太勞累了，小馬不用擔心。」金留的聲音輕快說。

若鸝的臉色像小妹的一樣平靜，口吻平板地說：「勞煩留大人把將軍大人送回府中。」

「別客氣。」金留笑了出來，說：「我們很久不見了。妳不來，亮策都不聽我的話。」

金留忽然伸手想湊近，若鸝的臉立即微微向後一移，拉開了距離。

聖玄站了起來。

「全公子，先坐吧。」旁邊一直站著的小妹淡然地說，聖玄才勉勉強強坐了下來，眼光卻沒有移開。

金留的手一凝，然後才緩緩地把夾在若鸝髮上的一片白花瓣拾在兩長指間，說：「原來小馬去賞花嗎？」

聖玄憑著直覺感知，對於若鸝，這位第一軍團團長絕對抱有某些想法。而金留的眼神更是在說，他想讓她知道自己心中意思。

若鸝明顯一直忍著眉間不悅，臉容才顯得無甚表情。

金留看著手中的花瓣，問道：「是白樹的花嗎？」

她的臉依然毫無表情，只極輕的一點頭，就像不想回答，卻又要回答的樣子。

「是我的錯覺嗎？小馬為甚麼好像對我生氣似的？」

「留大人，我沒有生氣。我生的是第二軍團的氣，要是他們也跟你一樣對女子那樣尊重，我會替全古都的女子們感激你對團員的教導，包括臨雲閣，雖然第二軍團的確不關留大人的事。」

金留不笑了，無聲的半是疑惑，聽著她有些莫名其妙的話。

若鸝微挑一邊眉，但沒有看他，也不再說話。

金留開口，溫和地說：「要是小馬再來軍營的話，便來看看亮策吧，牠想妳了。」

她微微敬了個禮，說：「留大人，不送了。」

金留也不拖泥帶水，對她一點頭，便提起了腳步。經過他們時，金留的餘光瞥見聖玄兩人，停在他身上半秒，一邊長眉極輕一撥。但他並沒有轉進來，也移開了視線，步伐堅定地離開。

若鸝敲了敲門，進了房。

同樣作為男人，聖玄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本來就不太喜歡金家，見到了金留的舉動後，更是令他不快。

他站了起來，說：「小妹。」

小妹抬起眼睛，說：「全公子。」

「那位便是第一軍團團長留大人？」

「是的。」

「他跟若鸝沒有關係吧？」

「有的。」

「啊？」聖玄很是意外。金留，這位金家的長子，難道便是……

「鸝小姐在軍營中幫忙照料馬匹，包括留大人的專屬坐騎『亮策』。」

啊？就只有這樣嗎？但剛才若鸝的冷峻態度，以及對著她時，金留放下了團長姿態又帶點曖昧的舉措，還真不得不讓聖玄聯想起冷戰中的情侶啊。

他又問：「她以男子身份進去軍營？」

「是的，全公子也很想阻止吧？」

「當然。」

小妹說：「那很難，最後小妹也放棄了。」

「我了解。」聖玄真心地說：「難得有人也明白。」

小妹極輕地微提兩邊嘴角，反問：「全公子，你很擔心留大人的存在嗎？」

她這樣直接，令聖玄措手不及，但她繼續說：「留大人是唯一一位曾向將軍大人明言，提出要迎娶鸝小姐的男子。不過將軍大人知道鸝小姐寧願不嫁人，都不會嫁去金家。總之，將軍大人總以鸝小姐與母親故友之子有口婚約為由，於是回拒留大人。」

小妹不說那位故友之子是誰，聖玄也心中了然，真的有些想念他了。

聖玄問：「金留放棄了嗎？」

「當然沒有，至少在太子妃人選定下來之前。留大人想，將軍大人是想把其中一位女兒送進大宮去。要是嫁進大宮的不是鸝小姐，留大人應該會立刻送聘禮過來。」小妹說：「但老實說，即使總是被拒，他對鸝小姐還是很客氣有禮的。」

那麼，金留在以後不再糾纏若鸝的原因，是為了甚麼呢？身為第一軍團團長，他見到太子妃的機會不低啊。

「是嗎？我看他的態度倒是很積極。」聖玄說，有些苦澀。

小妹說：「留大人其實不是壞人，所以我也不了解鸝小姐心中的想法。」

所以，她是暗示，若鸝對金留沒有意思嗎？

即使如此，聖玄還是把金留定類於「討厭」的一類。而小妹有問必答，還透露了那麼多，聖玄真心地感謝，又直接問道：「除了他呢？還有其他人選嗎？」

「要是全公子排除留大人，和每年一訪來送藥的王城主，鸝小姐並沒有對象。」小妹說：「至少，在目前為止。」

當真？小妹似乎真的知道很多。那麼，那個人……難道他根本還未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聖玄心中的希望泡泡填滿了心田。

他下好了決心。

而小妹剛剛也說……

聖玄問：「城玥每年都來送藥？」

「是的。」

「若鸝病了嗎？」聖玄皺起眉。

小妹的臉色有些難以言喻，說：「全公子，你大可放心。不過有些事，小妹不方便說。」

聖玄不迫她，畢竟小妹也說了很多。

他低頭一看，發現今天池塘內的蓮花開得真美。

他抬眼，又問：「東南廂那邊沒有人住嗎？」

「現在沒有，因為那是鸝小姐母親住的地方。」

「雖然我沒有見過，但感覺那邊廂房應該跟這裏其它的格局很不同。」

「全公子果然直覺很好。東南廂有整座府內最漂亮的房間，卻不失格調。可惜的是，小妹不能帶你參觀，因為沒有人能進東南廂。」

「連若鸝也不行嗎？」

小妹微微一笑，說：「鸝小姐也不行。不過，沒有人會說她。」

聖玄忍不住也笑了。

此時，若鸝從書室內出來。她沒有笑意，看來有些愁色，走在步道上一刻才發現了他，一時頓足。

小妹自覺地走開了。

聖玄走了過去，面對著若鸝。

她直視著聖玄，一雙渾圓眼睛透徹得很。

她說：「我覺得你弄錯了一些事情。」

啊？

聖玄微皺眉，決定先讓她說話。

「我告訴你。」若鸝深吸一口氣，才說：「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愣著。

她平靜地說：「所以，你不用再這樣看我。」

她看到了，在她為他畫畫那時，她便看到了。

他眼底中那股隱隱的愁緒，都是為了另一個人。

「妳看錯了。」

「不可能。」她理所當然地說：「我很確定。」

他不語。

看著他那雙極其認真的淺褐色眼睛正注視著自己，若鸝的心忽地一提，她感到自己兩頰緋熱。

忽然，他舉起了左手藍衣袖，露出了金手鐲。若鸝看了手鐲一眼後又看著他，微紅的臉有些不解。

「妳有見過它嗎？」聖玄指著手鐲問。他的神情依然認真，甚至是嚴肅地看著她。

她輕皺著雙眉，透徹的雙眼定看著他。她一臉疑惑，亦沒有答話的意思。

聖玄把手鐲摘了下來，提起了她的手，放在她手心上，說：「我沒有騙妳，這個是我家的東西，珍貴得很。相比起我，我更希望它可以保護妳。」

「這是甚麼？」聽到他的話，若鸝更是錯愕地望著手鐲說道：「它可以保護我？」

「這是我家的傳家之寶。」聖玄說：「而且，是的，它可以保護妳。」

她立刻睜大眼睛，把手鐲遞回去，說：「既然如此，我更不能收下。」

「金手鐲有很神奇的作用。我說過我來自一個很遠的地方，便是它把我帶來到妳的身邊，而妳便是我前來古都的原因。」

她挑起眉，決定先忽略他話語的最後兩句，問：「你家到底有多遠？」

「妳忘了嗎？那個地方遠得，即使是女子，都不用裝成男子，亦能自由外出畫畫，我家便是這樣的一個地方。」聖玄說，又手指一個方向，說：「那種大宮，也不復存在。」

她依然看著他，但不說話。

「那裏沒有王族，也沒有階級，沒有誰比誰大的觀念。」他又說。

出乎意料地，她並不覺得驚奇，說：「世界很大，自然會有很多不同。要是你說有這麼一個地方，我並不覺得奇怪。」

聖玄的眼神微露讚賞。

或許，便是因為她有這樣的想法，當初她才能在現代那樣勇敢地生活。

聖玄問：「那麼，妳不想知道它為甚麼把我帶來到妳的身邊嗎？妳不相信，妳是我來古都的原因？」

狡猾，他真的很狡猾。她想逃避這兩個問題，他卻堅持不懈的重複。

她靜默著，看著金手鐲一會，才又開口。

「你是在取笑我嗎？」她說：「你以為我總在深閨中，覺得我很好騙嗎？」

金手鐲失去了金光，滿是裂痕，看來更像是破爛銅器，怎看都不像是珍品。

「妳現在不相信我，我完全能夠明白。」聖玄認真地說：「若鸝。」

她抬起眼眸，不禁皺著一邊眉。她沒有想過，這個男人一早知道她的名字。

是的，她讓他知道自己所有秘密了。

他甚至還知道父親暈倒。

而他也是太子的人，雖然他不承認。

然後，她說：「你走吧。」

聖玄不動。

她微微抬了頭，又說：「我可是看在你曾幫了我和臨雲閣的大家，才聽你說這些荒謬的話和忍受你的無禮。不管你有甚麼目的，我都不會上當。」

「妳說得對，我有目的。」他直認不諱。

她驚訝地看著他，沒有意料他如此坦白。

聖玄說：「我不要妳進大宮去選太子妃。」

甚麼……？

她訝然又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看著她的眼神無比認真。

聖玄再次把手鐲遞給她，她卻說：「我都說了，我不要收下啊。」

他還是遞上手鐲，說：「那妳下次再還我好了。」

她還是不接下，凝視手鐲一會，才說：「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但你卻總是出現，還知道了所有事。」

「妳父親是將軍大人，要把我處置又有多難？」聖玄苦笑著說：「要是我對妳有陰謀的話，難道我沒有想過後果嗎？」

她不語，也不動。

聖玄見她還是不肯接下，把手鐲放在步道的石欄上。在離開之前，他對她說：「答應我，戴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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