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逆行 - 即興（三）

天星抓起了來不及反應的珍坊主衣領，把他拉了出來，說：「我要怎樣處理你？」

珍坊主嚇壞了，急急說：「放我下來！我一定會讓你坐牢！」

「好啊，我們一起去坐吧。」天星說：「我真習慣了，倒是擔心你不慣！」

「小哥兒，先別急，我們就聽聽他有甚麼話要說。」聖玄說，天星才把珍坊主摔在地上。

佐坊主、佑坊主趕緊走向兄弟那邊，扶著他又說悄悄話。珍坊主清一清喉嚨，說：「這張紙，一定不會是我們珍賈坊簽的。」

群眾一聽，又是一輪抗議。

青津尖聲說道：「吵甚麼啊吵？聽不到珍坊主的話嗎？」

聖玄微笑地說：「既然字和章都變回來了，至少也有人承認責任吧？」

「那個坊章一定是假的。」佐坊主立刻斷言說，失色的臉比白紙還要白。

聖玄朗聲說：「哎喲，偽造坊章應該是大罪吧？製章不是只能由古都大宮負責製造嗎？為了還坊主們清白，我倒是要秉告太子殿下去了。」

珍坊主趕緊說：「不，我們的意思是，一定是有人偷了坊章，做了不法的事。」

「那更糟了，偷章不單和偽造同樣大罪，還恐怕有人拿了坊章做壞事。」聖玄如流水般說道：「能偷走坊章的，有可能是隨時都能接近坊中內部的人，甚至是坊內人，不是對坊主們很危險嗎？他想把一切嫁禍於你們呀！我更是要趕快秉告太子殿下，讓殿下來徹查坊中發生何事。」

「甚麼……」

「還有，看來那幫人還有甚麼神奇墨水，能讓字變消失，那對珍賈坊實在太危險了，你們要趕快處理啊坊主。」聖玄又加鹽加醋的說。

「你的壺子不是也要被曝光？如此神奇的東西，可以公開嗎？」佑坊主說，之前得瑟的模樣早已不見。

「我是沒有所謂啦。」聖玄輕鬆地說：「我倒是擔心有人會覬覦我家少爺的壺，求著他賣呢。」

青津突然開口說：「這個甚麼壺，根本就是你們的戲法，我要把它摔掉！」

聖玄還來不及阻止，青津一手用力推開他，把晶瑩的壺摔在地上，化成破碎的黃片。

全場一片寂默。

此時，珍坊主慘叫了一聲。他的臉上眼眶不僅紅了，還流著真的血淚！

不同於臣家臣那天流的血淚。那位富商流的淚是淺紅，像是淚水中滲了數滴血，是淺淡的，儘管也已經夠嚇人。

但現在，珍坊主流的眼淚是鮮紅色，不像是淚，更像是血。

聖玄同樣看著，忍著心中的驚詫。珍坊主的眼睛並沒有受傷，血卻是從雙眼流過不停，駭人得很。

落著血的，不止他。

血紅小珠從晶樹上的樹葉玉石滴下，就像臣家的那頭彩鳥。紅滴從片片晶葉下飄落，猶如下著一片血雨。

本來只來看戲的民眾親眼看見，有的對著天跪拜，有更多的是在議論。

「天下懲罰了！是報應！」

「珍坊主竟一直在騙人？」

「活該了！活該了！」

「現在被揭穿，還打破人家少爺的東西。」

然後，站了出來的是映期。

他的一身暗紅長袍在日光下顯得格外亮眼，但他說的話語卻冰冷得很，對著三位坊主與青津說：「用了壺的法力，我還未跟你們計較，居然竟敢反過來懷疑我們，還把我的東西摔壞？」

聖玄忍著笑，天曉得映期忍了多久。

映期沉聲說：「古都人是這樣看不起向日國人？太子殿下從向日國回都後，都中人難道是如此隨便對待外人？」

他的視線落在青津，嚇得後者退後了幾步。青津果然不認得映期，想必他以前在石壁真見過不少人。

映期又說：「說我的壺是假，又說坊章是假，搞不好，連你們一直所做一切都是假的吧？」

他話語一出，眼光落在三位坊主身上。

全場一片死默。

「哎喲，我家少爺的脾氣可是老爺見到都會怕。」聖玄一臉惋惜地說：「這件事，看來不能不呈上給太子殿下。」

他又瞅看珍坊主，後者的臉此刻顯得尤其骯髒。他看了一眼也嫌多，視線落在晶樹上。

「我懂了。晶樹玉石滴著的紅珠，原來是你的血。」聖玄說，口吻不禁帶著冷意：「這片血雨，看來並不會歇下。所以，這才是天給你的懲罰吧。」

珍坊主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一臉慘白的在嗚嗚叫。

「晶樹的血雨愈下愈大了！」

「真的呀！珍坊主好像都被吸乾！」

「天啊！他的臉都沒有血色！」

「做人真不要做壞事呀。」

映期也插了嘴，說：「看來這事不解決，珍坊主的血便會不斷被抽走，直到全身的血被抽乾為止。」

天星問：「那之後呢？」

「便輪到下一個人啊。」

映期的眼光落在佐坊主身上，再看著佑坊主。

坊主二人驚駭相視，似乎是在想，誰會是下一人。

********

「今天，真的太爽快了！」天星說：「來！你們兩位！我敬你們一杯！」

聖玄和映期被天星一眾拉去臨雲閣。映期沒有事做，便跟著聖玄一起來。

「公子，我當時真的不知道那位外國人是你！」天星說：「你真像一頭熊！」

聖玄笑了。

「雖然把他們的詭計都揭穿，但是他們也只還了一部分，大家被騙的錢還是全數拿不回來。」天星不忿地說。

「放心吧，我們只需等待。」聖玄說：「坊主們可以照裝著是受害者，但大家的錢還是要賠，他們才可以保住自己，不然事情會再弄大。而且，那幫人也再不能利用那些所謂神力，因為早已讓人看穿之餘，還被我們反過來利用。」

「那場血淚真來得及時！」林商長讚歎道。

郁李也說：「最後晶樹也停了下血雨，但不知怎的，玉葉並沒有回復原來的翠玉色，竟呈淺紅，就像淡了的血跡。坊主們看來很驚訝，珍坊主還暈倒了。」

天星說：「我可不管那些風水，真不明白他們為甚麼能夠騙人的錢！」

聖玄說：「珍賈坊也真夠膽子，被騙的人不少，他們卻竟能一直做這樣的事，還毫不擔心。」

映期開口說：「因為他們都有特定的目標。」

「啊？」聖玄問：「啊，都是……」

映期點頭，意回的說：「全都是善良的一般市民，卻也是沒有勢力、被騙了也無能為力的人。官府那邊即使知道真相，也不會做甚麼。一來，他們知道珍賈坊有背景；二來，被騙的人沒有能力作出甚麼改變。官府清楚知道，所以也不會怕。那麼，珍賈坊又怎會擔心？」

聖玄微握拳頭。他想起了若鸝的話。這些事對太子來說，或許並不重要。

但要是他本尊……

「但你們那個壺又怎麼辦？不是摔了嗎？真是太可惜了。」天星一臉佩服地說：「你們怎麼會那麼厲害？還會有甚麼法術壺？」

聖玄笑了，說：「我們怎麼可能真的會法術？」

「那不是甚麼琥珀璃晶壺嗎？」天星一臉愕然，驚道：「是假的？」

聖玄淺笑說：「那只是一個道具而已。」

「所以根本沒有甚麼法術？」天星臉上表情依舊，又問：「但那些消失的字跡呢？又是甚麼一回事？」

聖玄解釋：「他們用的不是普通墨水，雖然它看來跟墨水沒有不同，但墨跡在陽光下一段時間後，便會被分解而變淡，淡得大家都以為消失了。」

那天他和若鸝安排郁李去當肥羊，目的便是要看那幫人準備的墨字。果然如聖玄所想，他們用的都是隱形墨水。一千年前的古人已經會調製，令聖玄相當意外。只是，他們卻把它用作不法用途。

映期也說：「我亦曾在向日國聽過這樣的物品，不過從未曾聽過有人以墨水做壞事。」

天星偏了頭，想了想，說：「我好像還不太明白，你明明把紙放在壺嘴邊，但壺是假的，那甚麼才是真的？」

他把眾人的疑問都問出來，郁李也熱切望向聖玄。

聖玄微微一笑，說：「對付自以為只有自己懂戲法的人，就讓我們把它的騙術反過來用，嚇他一大跳。只是，我們用的原理是剛好相反而已。」

大家仍是一臉不解。

「我們所準備的墨水，跟他們的相反，熱力才是讓字跡重現的方法。」聖玄說：「照在太陽底下、以及點了火的壺邊恐怕還不夠快，剛好他們竟然放了個大火爐，真是天意，字很快便浮現了。」

所以，他剛才便一直站近柴火。

他們要去讓郁李當肥羊的另一個目的，便是要讓若鸝把合約和坊章看一遍，再用聖玄自製的墨水，把合約重新騰寫。當時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把整張合約重新繪製，連坊章都畫下。然後，她也幫剩下的被害人用墨水騰過一遍，讓他們拿著新的借據來珍賈坊追討。

大家等待的，只是時間合適的那天而已。

郁李亮著眼，說：「他們一定想不到還有其他方法，還是剛好相反的！」

「哇，天啊，你是天才嗎？」天星驚訝得臉上所有孔都張開：「怎麼會知道這些呢？」

「當然不是。」聖玄笑說，這可是在小學時做過的科學實驗。而且，城玥用的果然都是好東西，聖玄就是在劇團內找到這個漂亮又有用的壺。

「不過，那班人不會來臨雲閣搗亂吧？」聖玄有些擔憂。

「我們臨雲閣有沒見過的風浪嗎？放心吧。」天星反過來安慰他。

大家又是敬了酒，喝得歡喜。

然後，有個年輕女子開始在台上唱歌。

她的歌聲柔和，像是在訴說故事，原來熱鬧大廳中的客人全都停下動作，專注聽她唱歌。這樣的情景讓聖玄想起了歌劇院的體驗，說不定劇團還可以跟臨雲閣合作呢。

她柔音一完，聖玄也報以掌聲，他轉向映期，後者深邃的黑眸映著一絲迷惘。

「這裏其實是甚麼地方？」映期問。

「臨雲閣是餐館，雖然會有人唱歌，但就是一個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地方。」聖玄說：「閣由一位女性來當領導，她照顧了不少年輕人和小孩子，讓他們住在這裏、學習和做事。」

映期想了想，說：「聽起來，她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性。」

「那是當然呀！我們老居，以前吃過很多苦！」天星說，一臉自豪：「她不希望年輕又孤獨的人都像她一樣，所以提供了這個家。我們大家都是一家人呀。」

「居夫人的年紀沒有你說的那麼大啊！」聖玄笑說，她還不到四十歲吧？他又四周張望，問道：「對了……她不在？」

「她外出了，昨早有人來找她，請她幫忙去照顧在斜心巷的初生母們，她這幾天都在外奔走。」天星說：「那些嬰孩也很可憐，沒有甚麼東西吃的，連穿的也不夠。棉風那小子剛剛完成第一輪軍團訓練，也陪著她去了。」

「棉風不是已考入第四軍團嗎？」林商長問。

郁李一臉自豪地說：「那是我弟弟啊，當然考進了！軍團剛剛也派了米，聽說又是京川大人送的，棉風便把米都送過去斜心巷，玉合亦去了幫忙煮粥。」

原來郁李與棉風是兄弟？難怪聖玄總覺二人有些相似。

聖玄又問天星：「我還以為你會跟居夫人一起去，你不是她的護衛嗎？」

「我和老居每天都約會啊。但她知道我要幫忙大家去應對珍賈坊，所以說我一定要留下來。」天星說：「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小馬跟著她一起，不會有事的。」

「甚麼？」聖玄錯愕地一喊。

天星大笑一聲，說：「放心吧，小馬打架比我還要厲害。」

難怪在廣場中不見若鸝！她終究還是不聽他的話，又去當上保鏢。聖玄心中又氣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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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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