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岩回到杭州後,他並沒有回到工程局,他依著陸崇輝給他的住址找到了”杭州日報”報館。他看著眼前灰白水泥建築物有著黑色字體的招牌,招牌上面寫著杭州日報幾個大字,於是他不假思索的走了進去。一進去後,只見裡面的人,似乎都相當的忙碌,他看一堆人來來去去的,尤其那打字機的聲音,不斷地在他耳邊響起,而且一抬起頭來便看見橫越在他頭頂上方有許多條線,他不明白一個報社內牽這麼多的線是做什麼用,不過當他看見一個個夾在線上方的夾子時他就明白原因了,原來夾子上夾了許多報社內部欲傳遞的訊息,他們將掛在線上的夾子藉由線的快速滑動,讓夾子迅速的傳遞給接收訊息的人,以借此達到既省時又省力的目的。
倏地一個聲音自他身後響起。「不好意思,借個光!」
兆岩聽見後連忙讓路,他看那人手上拿著一疊寫滿字的稿紙。
此時又聽見了有人大聲說話。「你這拍的都糊了,沒有更清楚的相片嗎!」
他見說話的人戴著眼鏡,拿著幾張相片對著一個人說,只見那人唯唯諾諾的回答。「老大,太遠了,我已經盡量拍了!」
那戴眼鏡的人聞言將相片往那人身上丟。「去給我重拍!」他語氣不悅。
於是那人撿起地上的相片。
兆岩此時攔住了正從他眼前經過的人。「抱歉,打擾一下!請問林亭南先生在嗎?」
被他攔住的人看了看兆岩後,他轉過身去。「老大,有人找你!」他大聲喊。
兆岩順著方向看過去,原來剛才丟相片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
兆岩和林亭南說了他到這兒的目的。
「你是周社長交代的人,所以我肯定會幫你,不過你光是用說的,沒有相片,我們也無法證明這個事件的嚴重性。」林亭南說,其實他考慮的是,現在的報紙只要刊上了相片,就可以多賣出一半以上的銷量,所以他當然希望能附上相片。
兆岩之所以會想找報社,無非就是想借用報紙的力量,將那日鐵路橋所發生的事傳播出去,借由此舉對那些商輪公司造成壓力,以迫使他們能夠遵守航行規則。
聽林亭南這麼說,於是兆岩從自己的公事包裡拿出了幾張相片。「這些是那天那起事故的現場相片。」
林亭南拿起相片看。「嗯!還蠻清楚的。」他放下相片。「我是可以幫你寫這則報導,不過我可不能保證能引起多大的輿論壓力。」這種事,林亭南無法保證,要不是看在眼前年輕人是周社長親自交代的,他也不會將時間浪費在這種報導上,他還比較想多刊登一些上海艷星的新聞,那種還比較容易引起更多人的興趣。「你等我一下!」說完他站起身來打開會議室的門。「謝志淵,你過來!」他呼喊剛才被他丟相片的人。
志淵聽見林亭南叫他,他匆忙的跑過去。「老大!」他喚著林亭南。
「裡面那個人交給你了!」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交……交給我!」志淵搔著脖子一頭霧水的。
兆岩站起身來,看著門口的人,他認出此人是剛才被丟相片的人。
片刻後,兆岩已將所有事情經過告訴了眼前滿臉震驚的人。兆岩看著眼前人,自他說了這件事後,他即用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他。「你能幫我寫這篇報導嗎?」兆岩狐疑的問,因為他怕這個人無法完成他心中所想的事。
「那個等等,你是說這是發生在諸暨尖山那一帶的事。」志淵再問一次。
「沒錯!」兆岩覺得他應該講得夠清楚了。
「怎麼這麼巧!」志淵嘴裡喃喃道。
「這麼巧!」兆岩不明白眼前人這麼說是何意。
「我跟你說吧!我是那裡的人!」志淵和兆岩解釋。
「謝先生是那裡的人!」兆岩愕然,沒想到他現在隨便遇見的人竟也是諸暨尖山那裡的人,看來老天爺不斷的讓他與夏央有所交集。
志淵點頭。「既然是我家鄉的事,我肯定會竭盡心力去寫這篇報導的,你就放心的交給我吧!」志淵自從一個月前從上海調來杭州後,就一直受著林亭南的鳥氣,所以他一定要寫出一篇報導,一篇讓林亭南對他另眼相看的報導。
「那就麻煩你了!」兆岩伸出手來。
「一定!」志淵握住他的手。
★★
隔日兆岩回到工程局,劉紹便立即要他前往杜局長的辦公室。
杜局長將一份報紙放在桌上。「兆岩,這篇報導,你知道嗎?」杜局長問他。
兆岩拿起報紙看,他看見了報導上的標題用粗體字寫著:
浦陽江上船隻 不遵守信號 造成諸暨段鐵路工程延宕。
報導旁還有一張他提供的事故相片。
兆岩放下報紙。「知道!」他沒想到那位謝先生的手腳這麼快,只一天的時間就把這件事刊在報紙上。
「那你可知為何會有這篇報導嗎?」
「是我請報社寫的。」兆岩並不否認這件事是他主導的。
「唉!」杜局長聞言有點頭痛,他扶著額頭。「兆岩,有些事只能在私下做,不能放在明面上,你懂嗎!」他無奈的說,看來眼前的年輕人社會歷練還是不夠。
聽杜局長這麼說,兆岩啞然了!
此時桌上的電話響起,杜局長接了起來!
兆岩不知電話是誰打的,但是他看見杜局長的眉頭逐漸深鎖。
「好的,我明白!」杜局長說完後掛上電話。
兆岩看著杜局長捏著眉心。
「兆岩,這件事就此打住吧!我已經致函給航政局,拒絕那些商輪公司增加橋樑高度的要求了,並且還要航政局發函要求那些商輪公司的汽船,在行經此段航道時,務必遵守信號並減速行駛。」杜局長其實已經致函給航政局了。
「可局長,這樣做還是無法迫使那些汽船會順從並按照規定行駛呀!」沒錯,因為僅僅只是透過航政局的呼籲,根本起不了規範的作用,倘若那些汽船三言兩語的就會按照規定行駛,那麼就不會發生那件事了!
「我知道,但……有許多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剛才那通電話就是建設廳打來的,他們希望最好別將此件事鬧大。」杜局長長嘆一聲。
別將此件事鬧大!怎麼可能,原本兆岩想的,就是將事情鬧大,最好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他就是要利用輿論的壓力迫使那些商輪公司接受,並讓那些汽船遵守規定,因為若不如此做的話,那種事件只會不斷的發生,最後只會造成鐵路橋興建工程延宕。若到時演變成這樣,那麼他們杭江鐵路工程局就必須扛下這個責任,最終會影響外界對工程局的評價,所以兆岩不願見到這種情況發生。「杜局長,您的處境難為我懂,但是光是紙上要求他們,這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
「好了!別再說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杜局長抬起手來制止他說下去。
「……」見杜局長態度如此堅決,兆岩也不好再說下去,於是他踩著沉重的步伐離開局長室。
劉紹一見兆岩出來,他立馬走上前詢問。「怎麼了?」他推一下眼鏡。
兆岩沒回他話,他神色凝重的往門外走去。
「欸!臉色這麼難看,還不回我話!」劉紹碎念著,他也朝門口走去。
一出門口他便見兆岩一手抵在工程局旁的大樹樹幹上,他走上前。「究竟怎麼了?」他問。
兆岩放下了手,他將兩隻捲起袖子的手插在腰間。「杜局長他希望我不要將事情鬧大!」
劉紹聞言點點頭。「料想的到!」他一點也不驚訝!
兆岩對劉紹的態度很不以為然。「難道連您也贊成!」
「我不是贊成,而是瞭解官場黑暗。」劉紹說著他的理解。「你想想,咱們杭江鐵路工程局是為了這段杭江鐵路新設的單位,這上面還有個建設廳壓著咱們,杜局長迫於現實壓力,他不得不低頭呀!」
聽劉紹這麼說,兆岩更是氣憤難平。
「你也別氣了,現在雙方各退一步,讓這段工程繼續下去,這不就是最好的安排嗎!」劉紹拍拍他的背。「我告訴你,這種事,你就留給上面的去煩惱,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部分就行了!」兆岩看向他,他則是向兆岩點點頭,示意聽他的話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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