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张震暂时把巧月的事情放在一边。
派出所的警察星期天都是摸鱼,案子不到星期一是不会有进展的。他现在也操不了那么多心。听到黄涛报告的苏林在毕节毛纺厂用枪指着自己脑袋的非凡举动,张震觉得这个苏林的案子不能在拖,必须找个别的切入点。苏林年少轻狂,不太好对付。转念一想,成熟稳重的知识分子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回到了监禁苏易仁和张书琴的度假村,准备用上国安的常规方式。
一起到度假村的还有吴伟和汪鸣两个。张震安排吴伟和周梦梦去张书琴的房间审讯,他自己和汪鸣去了苏易仁的房间。他手里拿了个黑色的公文包,里面是黄涛半小时前传真过来的几张照片。
他和吴伟坐在窗户下面,苏易仁坐在床尾方向的写字桌旁边。
“一天不见,到哪里忙去了?”苏易仁说,“不像是你们的作风啊,居然审讯都撇在一边。”
“哪里,是去向领导请示看能不能尽早让你们回家。”张震说。
“就不用虚情假意了。”苏易仁说,“不问个你们想要的答案,你可能放我走吗?还有我想说,这件事和我谈就好,和我妻子没得关系。你们软禁我可以,不要把我妻子也扯进来。”
“我们也没有办法,请你理解,苏老师。”张震说,“现在我们好好来开诚布公地谈一下,你说的话越属实,对你是越有利的。我们只想掌握真相,所以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隐瞒。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编不出来。”
“事情是编不出来。”苏易仁冷笑道,“我儿子苏林最清楚,历史就是历史,随共产党怎么写教科书,发生过的事情都不会变。”他挪了挪身子,“但是呢,罪名是可以编出来的。早年还有政治犯这个说法,你们比我更清楚,政治犯就是个‘莫须有’罪名,共产党看谁不顺眼,强加个政治犯罪名,想怎么判就怎么判。进了监狱就等于落到了你们手心,把人折磨残折磨死的都有。”
“你说的话可不属实啊。”张震说,“国家是犯过错,但是早都改正了,政治犯这个罪名早都没有了。”
“国家没有犯过错。”苏易仁说,“我说的是共产党,请你听好了,犯错的是共产党。你不用在我面前假装听不懂话,你张震要是分不清楚国家和政府的概念那才怪了。政治犯这个罪名的确没有了。不过代替政治犯的罪名一直都有。你们以所谓‘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逮捕了多少人,判了多少人进监狱你们比我清楚得多。我还晓得,被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判进监狱的,大多数都是不满共产党政府,大家对这个国家没得意见。”
汪鸣在旁边写个不停,他有点记不住苏易仁说的这么多话,只好能精简则精简。
张震抹了一把脸,心里有点不爽。开场白说了半天,都没有切入主题,反倒是苏易仁一个人在这里喷共产党。他知道苏易仁说的一点没错,共产党就是在混淆国家和政府的概念,致使很多异议人士遭受不白之冤。他自己也觉得“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很荒唐,司法角度来说,这个罪名本身就和宪法里的言论自由这一条矛盾了。把他和苏易仁的位置调换一下的话,他也会那么说。
所以《水浒传》里写的情节还是比较真实的,宋江酒后吐真言,在墙上写下“敢笑黄巢不丈夫”的句子,然后被判为反贼扔进大牢。反过来想,宋江如果心里根本没有对朝廷不满的话,怎么也写不出“反动”的诗句来的。眼下可不是张震关心这些的时候。他没有时间了。越早把苏林的案子了结,就越可能尽早加官进爵,到时候爬到周强上面,就不怕解决不了巧月的案子了。
“我们是认认真真和你谈话的,苏老师。”张震说,“请你不要再污蔑我们国家的执政党。你对政策有所不满的话,可以去信访局上访。我们还是回到昨天的主题吧。”
“去上访的不是被打就是被送监狱,更有甚者被送去精神病院。”苏易仁说,“看你也辛苦,你就说你的所谓正题,我看我回答得上不。”
张震定了定神。苏易仁刚刚说过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只想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吴伟还在纸上写个不停。
张震叫吴伟不要写了,把之前的记录都撕下来,从后面的问题开始。他朝前俯了身子,两个胳膊倚在膝盖上,说:“苏老师,我的问题还是和昨天的一样,龙吟社保守的那个秘密是什么?”
苏易仁笑而不语,抱起双手,翘起二郎腿,一副不合作的样子。
张震还在保持着一点耐心。他和苏易仁在那里互相干瞪眼,一句话都不说。房间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汪鸣成了一个完全多余的人,存不存在于房间里根本无所谓。
时间一点点流逝,审讯室里还是持续着沉默的气氛。
张震还是退缩了。他没有苏易仁那么多时间来耗费。苏易仁已经安排好了苏林的行动,可以高枕无忧。张震必须尽快解决案子,多拖一天,还巧月一个清白的几率就越小。他对汪鸣耳语了几句,汪鸣就放下手里的笔记本出去了。
“不急,苏老师。”张震慢条斯理地说,“你是多少知道点东西的。我们都清楚。你可以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到了就告诉我。”
苏易仁懒得搭话,在房间里乱看,就是不给张震正眼。
没过几分钟,汪鸣拿着三瓶矿泉水就回来了。他递给苏易仁和张震一人一瓶,自己留了一瓶。
“今天就不喝茶了。”张震说,“他们度假村的茶叶都是‘茶耶货(下等货)’,不配用来招待苏老师你的。”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人上了点岁数就是不中用,话没得说几句,口都干得不行了。”
苏易仁拿起矿泉水,和张震手里的一样,红色包装的农夫山泉,水凉凉的,但是不冰,没有在冰箱里冻过。“水倒是可以。”他说,“你们国安还是有点钱,公安只喝得起一块钱的北极熊,你们喝一块五的农夫山泉。”这瓶水送来得正是时候。苏易仁拐弯抹角地骂了半天政府,正举得口干舌燥,想喝点水解解渴。国安的红脸还是唱得不错,在饭桌和茶水上面绝对不会亏待苏易仁这样的“特殊犯人”。
苏易仁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瓶里的水顿时少了三分之一。“你又想开诚布公地谈,又把我软禁在这种鬼地方。”他说,“你不觉得你是自相矛盾?”
“我也没得办法。”张震说,“都说了上级怎么安排我们就得怎么做。说白了我就是个帮忙跑腿的。要是我喊得动人,我肯定会照顾你们当事人的感受,不会让你们离家。”他把水放在一边,“其实,苏易仁,你早点招供的话我是不用强问你的。你们就是不老实,早点说实话大家方便。非得伤了和气才肯开口。明摆着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张震的语气变得缓慢起来,一字一顿,胜券在握。
苏易仁一听这话,马上知道事情不对。再一看手里拿着的水瓶,方才明白过来太大意了。不过水已经喝下去,后悔也来不及了。肚子和喉咙里传来一阵燥热的感觉,好像吃下去了很辣的东西。不像是凉水的刺激,这个感觉没有很快消散,反而加重起来。
“畜牲……”苏易仁强忍着喉咙里麻辣辣的感觉说,“你给我喝了什么……”由于疼痛刺激,他的嗓子发不出来声音,说出来的话像是嘶声吼出来的悄悄话。
“你逼我的,苏易仁。”张震说,“反正解药就掌握在你自己手里面,看你是老实招供呢?还是继续嘴硬。反正是水,你喝下去就死不了。要是不招供,每两个小时给你灌一次,直到你招供为止。”
苏易仁感觉到还不只是喉咙和胃里麻辣辣的痛,眼睛开始看不见东西,眼前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头晕目眩,坐椅子都不太坐得稳。这种感觉有点像喝烈酒喝得太猛过后的眩晕,掌握不了平衡,但是思维还是清醒。横竖是中招了,他心想还好国安在水里放的不是什么说真话的催眠药。既然国安玩真的,他就和他们斗到底。趁着头晕,不如就睡上一觉,看国安奈他何德。这场消耗战比的不是力气或者气场,是毅力,看谁耗得厉害。苏易仁闭上眼睛,心想就算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保留精力好打消耗战。
“我抓不住你儿子。”张震看着苏易仁在椅子上痛苦地挣扎,“或许是毕节的那帮混饭吃的太没得出息,抓不住你儿子。”张震继续说,“不瞒你说,你儿子已经见过了龚洪文,还一起行动了。龚洪文我自己会处理,不过你儿子早都跑了。你儿子和我都在找那个秘密,苏易仁。不如你先告诉我,我转达给你儿子。这样一来我和他都可以省不少力气。”
“做梦……”苏易仁痛苦地笑着,他痛得眼睛都睁不开,半睁着眼睛瞪着张震,“想晓得秘密……你选错方法了。”
苏易仁被灌下的药绰号“吐真剂”,学名硫代巴比妥纳,被服用下去以后,它会阻断人脑部分神经联络,严重影响人的判断思维能力,而逻辑思维则不受影响。因此它成了审问犯人的最好药方。苏易仁大概猜到自己被灌的什么药,所以采取了最直接的办法——紧闭双唇。他被药效无情地折磨。吐真剂迫使每个问题的答案都浮现在他的脑筋里,这些答案都是张震想要的。苏易仁强迫自己的嘴巴死死合上,一个字都不能吐出来。他完全是凭借意志力在与思维和肉体搏斗。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汗水浸湿。
张震的嘴角裂开,笑了起来,说:“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你晓得秘密对不对。”张震呲的一笑,“我抓不住你儿子。抓住了其实也无济于事。说实话我现在不太想抓他了,他好像真的不晓得那个秘密。但是你晓得,苏易仁,你晓得那个秘密。我只能从你口中把话逼出来。”
苏易仁又闭上了眼睛,不说话。
“好吧,苏易仁。”张震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步跨到苏易仁跟前,把手伸到他的脸上,抓着他的下巴狠狠地往上抬,那个劲头像是要把苏易仁的头给活生生扯下来一样。“你给我玩不合作,我又抓不住你儿子,你就没事了?不把秘密说出来,老子誓不罢休!我晓得的比你想象的多,苏易仁。那个秘密就是件武器,一件可以打倒中共政权的武器。”张震气急败坏地说,“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开口,我就不敢保证你老婆也平安无事!”
第三十五章
度假村二楼的房间里,张书琴面对这周梦梦和吴伟的审讯,特别无助。两个国安好歹有个搭档,张书琴没有丈夫在身边,儿子也不在,手机被收走了,荒郊野外的度假村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又见面了,张女士。”周梦梦说,“我们还是安排了一个女性过来和你谈话,这样会方便点,你不用面对两个男人。”
房间里,周梦梦坐在门边的椅子上,椅子下面放着张震进来时候带的黑色公文包。吴伟坐在旁边做笔录。
张书琴不说话,她又紧张又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苏易仁那样和国安公然作对的胆量,但是她深谙沉默是金的道理。
“做女人就是难。”周梦梦搓着膝盖,“结婚之前担心男朋友,结了婚担心老公,再过些年,又担心孩子。像我们这样的有了家庭的女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大的前途了。”
周梦梦想盘问什么,张书琴心里大概有数。听了周梦梦这个和主题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开场白,张书琴反倒变得警觉起来。
“我也是女人。”周梦梦说,“我晓得家庭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我上个月刚刚结婚,现在正在和老公商量生孩子的事情。有个宝宝是多开心的事啊,天天把他捧在手上服侍。”
张书琴把头歪朝一边,不听周梦梦胡扯。周梦梦明知国安把苏林和父母分开,还要在这里假惺惺地假装同情。周梦梦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张书琴的内心深处,本能的母爱还是被触痛了。周梦梦说话的时候,张书琴满脑子想的都是苏林。
“张女士,我很担心苏林。”周梦梦拿起公文包,在里面翻起东西来。
张书琴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周梦梦。周梦梦一句“我很担心苏林”话中有话,张书琴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梦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照片,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后递到张书琴面前,说:“张女士,这些照片是华芳国安处的工作人员拍摄的。据我们所知,这些都是苏林在华芳做的。”
张书琴接过了照片。她伸手过去的时候,手指头在颤抖。照片拿到面前,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人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的照片。张书琴眼前发黑,还以为那是苏林,差点晕倒在房间里。
周梦梦赶紧跑过去扶了一下张书琴,待张书琴缓和过来,才说:“你误会了,张姐,这个不是苏林,他是我们在华芳国安处的同事,今天早晨被苏林打成重伤,现在还在华芳医院抢救,估计要送省医住院。”
张书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不少,但心,还是跳个不停。下面一张,是一块沾血的砖头,后面是两辆三菱怕杰诺越野车撞在墙上,面目全非的画面。再往下看,是一个摔在地上的蓝色后视镜,那是龚洪文撞车的时候掉下去的。最后两张照片,一张是一把躺在灌木丛里的手枪,一张是一个金色的弹壳。
张书琴不敢相信,自己手里拿着的这些血腥的照片,能和苏林扯上什么关系。除了她教给苏林的一些特殊礼节和桥纂体字,苏林和一个普通的学生没什么差别。每天准时上课,放学按时回家,偶尔和同学出去玩玩,弄到很晚,被说几句也就完了。上了大学以后苏林就没住在家里了,不过也没学坏。张书琴眼里,苏林向来都是乖孩子,怎么可能把人打成重伤,把越野车撞废,还和手枪联系在一起?
她控制不了思维,一幕幕心惊胆寒的画面,总是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苏林拿着枪、开着越野车、撞车;拿着枪,上堂,开枪;有人中弹,倒下,流血……她曾经反对苏易仁早早就教苏林开车,那时苏林才十七岁,还没有达到十八岁的法定驾车年龄。偏生苏林天资聪颖,没几个星期就能开着他们家的雪铁龙爱丽舍上路了。后来苏林满了十八岁,立马就考了驾照。张书琴想不透的是,苏林有什么超人的本事,竟然能把两辆三菱车撞成这番模样?真有此事的话,苏林搞不好也凶多吉少了。
“苏林没事吧?”张书琴问,“他还好吧?”她指着手枪的那张照片,急切地问周梦梦。她强忍着不去想苏林出车祸的画面。
“哦,苏林没事,他没事,他好得很。”周梦梦说,“他把我们同事打成重伤,就跑了。车子也给他撞成这样,报废了。现在就算苏林之前是无罪的,毁坏公物,打伤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还夺枪,都是严重的罪名啊。”周梦梦眼睛一转,“对了,苏林已经上大学了,是成年人了吧。”
“他……刚满十九。”张书琴说。
“对啊,所以我才担心他啊。”周梦梦说,“你看,做了那么多不该做的事,又是成年人,早都懂事了。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现在我们不得不联系公安局实施正式的逮捕。”
“不可能!”张书琴急得站了起来。她不相信照片上这些事都是苏林做的,她宁可相信那多是国安拿来骗她的把戏。但是张书琴也担心,万一苏林真的做了这些事的话,就真的麻烦了。光是周梦梦说的这几条罪名,就足以将苏林的全部青春钉死在监牢里。
“不过,我们可以挽救他。”周梦梦说,“只要我们肯证明苏林是无辜的,那么,苏林就用不着负任何责任了。”
“真的吗?”张书琴一心顾念苏林的安危,顾不上揣摩周梦梦的话,“苏林真的可以平安无事地回来吗?”
周梦梦见张书琴快上钩了,态度马上来了个大转弯。她不再用刚才的假装关切的口气,她踱回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说:“是的,不但苏林可以回来,你和苏老师也可以安全地回家。苏林想必是坐公共汽车去的华芳,等到我们证实他是清白的,可以马上派专车去接他回来。真的,我也希望这一切都是个误会。我也是要当妈妈的女人了,哪里希望看到一个家被拆散啊。”
张书琴还是着急,手里捏着照片不肯放手。她想看到的是苏林平安无事的照片、苏林无忧无虑的笑脸。从昨天被国安从家里带走开始,她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些事就这样发生了,一点前奏都没有。
“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扣押我们?”张书琴说,“我实在搞不懂。扣押我先生和我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抓我儿子?”
“我们这样做的原因你比我们更清楚。”周梦梦说,“就是关于那个秘密。”她摆出一张笑脸,“你们知道的那个秘密事关重大,上面一定要我们调查清楚。你们一家肯定都晓得那个秘密,所以我们要请你们来谈话。”
“我不晓得哪样秘密!”张书琴急了,“苏林更不可能晓得,他才刚刚上大学,晓得哪样秘密不秘密?你们这么多人去抓一个大学生,犯得着吗!仗着你们人多势众,欺凌弱小!”
“请你冷静,张姐。”周梦梦也站了起来,“哎呀,我真是太冒失了,怎么能给张姐你看这样的照片呢。”说着她就走过去,想从张书琴手里把照片夺走。张书琴手往后一放,没让周梦梦得逞。
“对不起,对不起,张姐,我害你担心了。”她假装道歉,后退了一步,咬着嘴唇看着地面,作惭愧状。
张书琴才没有被周梦梦蒙蔽。她把照片往床上一摔,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我看,你们这些照片多半是伪造的!现在网上图片那么好找,PS技术那么简单易学,你们想整几张照片来哄我还不容易?”
“张姐,你可不能那么污蔑我们啊。”周梦梦说,“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等照片上那个伤员送来阳城了,带你去亲眼看看他,和他聊聊,你就知道你的儿子有多能耐。凶器就是那张照片上的砖头,我们请司法鉴定中心鉴定过了,上面的指纹和苏林的完全吻合。”周梦梦走回到椅子旁边,从公文包里又摸出来一打打印纸,封面由上到下印着四个很显眼的黑色大字:鉴定结果。顶部还有一行横着的小字:贵州省天鉴司法鉴定中心。
周梦梦拿着这一份鉴定结果,眼球飞快地在上面扫过,没几秒就往后翻一页,嘴里碎碎地念着她看到的字眼。“啊,对了。”她的手停在其中一页上面,“就是这个,张姐你可以自己看。或者你留着那一份慢慢读,我这里还有几份备份。”
张书琴接过那一沓纸,心想周梦梦后面那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就算她毁了手里的这份报告也没用,自己手里的只是复印件,不是原件。
出乎周梦梦的预料,张书琴看都不看报告一眼就把它扔在床上,然后坐回椅子上,抱着两只手,眼睛看着天花板,说:“我不看,我也不想看。”她怒视着周梦梦,“你好意思和我套近乎,说什么你也是女人。你这种赤裸裸的威胁我能看不出来吗?”她狠狠地换了口气,周梦梦被吓得后退了一步。“我自己的儿子苏林我比你们了解。开始我还在怀疑你们在骗我,现在我不怀疑了,你们拿出来的这些都是真的,我相信。”
“那么……”吴伟插嘴道。
“全是被你们逼的!”张书琴怒吼道,女人特有的高音像是要把房间的玻璃也震碎,“你们太不是人了!把苏林逼成了什么样,还敢来和我说苏林犯罪!简直不要脸!安排什么女性来审问我,我看,男的无聊,女的无耻!人被打车被撞,我看,你们活该!我儿子干得好!”张书琴算出了口气,好在自己肺活量好,一口气就说了那么多出来。她抱着手坐在那里,胸脯一起一伏,有些喘起气来。
“既然你这么看待苏林的作为,我无话可说,张姐。”周梦梦说,“不过,你先生已经对我们有所交待,他已经承认了你们家的人都知道龙吟社和龙吟社保守的秘密。我就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多少?如果你先生和你的口供不一致的话,事情会变得很复杂。到时候你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去,我就只能问上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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