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林坐在网吧里，无心玩游戏。他看了几分钟电影，还是没有心情，就把窗口关掉了。电脑屏幕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很不舒服。他担心他今天晚上会不得不在网吧睡觉。上了一整天网，脸上的油腻都堆了好厚一层。他去到洗手间，将就用冷水洗了一把。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双锐利的褐色眼睛，令很多女生都羡慕的深厚双眼皮，还有灯光下泛着褐色的头发。他摸着自己的尖下巴，心想为什么他长相不差，就是没有女生喜欢呢？或许是现代的女人都喜欢有钱的男人，长相和年龄早都不重要了。
要钱没有，要脸一张，随她们去。
时间是晚上11点半。逃离国安的追捕，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没有打算电话告诉家里人或者报警，他知道这是没用的。
今晚就不回寝室了。他拿起了手机，准备给寝室的兄弟们说打个招呼说，不回去了。
谁知他还没打出去，寝室的兄弟却打了电话过来。
“喂，我正想打电话回去。”苏林接起电话，“今晚我不回去了，我要通宵。”
“不用解释了，我们已经知道了。”
“不要太过火了，小心被榨干了。”
“不要忘了安全措施。”
“看不出你还有这一手。”
电话那头传来室友们猥琐声音。
苏林一头雾水，那帮家伙好像在说他今天是和某个美女一起出门，准备云雨一番一样。回头想想，寝室那边还没什么异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决定不让寝室的室友和自己被跟踪一事扯上关系，即便自己被误会。
“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苏林对着电话说。
他挂了电话。那边传来的最后一句话是“也不要让她失望……”
这下可好，还没有弄清楚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被人跟踪，也不知道那个万伯究竟可不可信，寝室也不能回了。他数了数手头的钱，八十多元现金，银行卡里还有三百多。去住便宜旅店的话，可以住上两夜。关键是，那些人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到底是什么目的，他一无所知。
“总不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吧。”他心想。以前满脑子里都期待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希望自己是拥有魔法的外星来客，这些追捕他的人也是异星人，为了特殊的目的而来。他则能以一己之力消灭这些不速之客，保卫地球的平静生活。现在看来，真不是那么好玩的。他确实被盯上了，但是自己想象中的神力没有出现。
这真是最糟糕的局面。
卫生间外面的人都开始敲门了。苏林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了。他走了出去，对外面的人说了声抱歉，回到自己的电脑前面。
苏林原先坐的电脑那里，坐了个女生。那女生看起来比他大几岁，穿着一件白色的外衣，里面是粉色衬衫，黑色长发，眼睛清澈透明，很好看。怎么搞的，看到美女就搞错了原先的坐的位置。
网吧里一排排的电脑全都是一样的，走错位置是常事。他忍不住多看了那个美女一眼，然后朝后面一排电脑走去。不对，后面一排的电脑在他那个位置上是关着的。
苏林诧异，又回到刚才前面那个位置上。
和女生搭讪是他最不擅长的事。他经常和朋友开玩笑说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对付不了弱点。
他鼓起勇气，对那女孩说：“不好意思，同学，你没有坐错电脑吧？我想这台应该是我的才对。”说到这里，他感觉到脸上有种烫烫的感觉。他很少和陌生的女孩说话。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脸红了。
对方不仅是个陌生女孩，还是个标准的美人。在这里坐一晚上盯着这个美女看也值了。
“哦，不好意思。”女孩对他眯着眼睛笑了笑，起身走了。女孩一说话，两个小虎牙就露了出来，鬼灵精的样子。
苏林无奈地做了个鬼脸，坐回到电脑前面。他诧异，这女孩又不是邻座，怎么会找错电脑呢？也罢，他觉得那天晚上遇到的都是怪事。他还有点后悔自己错过了机会，这本是一个绝佳的和漂亮女生搭话的机会。不过对方看起来比他还大几岁，还是不要有非分之想的比较好。他想找的是一个比他小几岁，抑或同岁的女生。想来可笑，比他小几岁的女生现在还在上高中。
刚坐下没几分钟，旁边的一台电脑就解锁了。苏林知道，只有没有会员卡的人才会在吧台那里用这种方式解锁。他正琢磨着，刚才的那个女孩又走了回来，坐在他旁边。机会来了。
“请问你是故意来找我的吗？”苏林问。
女孩转过脸，一脸严肃地看着苏林，看得他差点以为自己是在自作多情，把头转回去也不是，不转也不是。
“没错。”女孩说，“你叫什么名字？”
苏林这才大松一口气。不过脑筋立即陷入了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话题。
“不过你的搭讪水平真的很次。”女孩又说，“我的名字是李纱绫。”
“哦，我叫苏林。”苏林这才反应过来忘记了自我介绍，“我上贵州师范大学历史系大一，去年新生，你呢？”
“我贵州财经学院法律专业大三。”纱绫压低了声音，“你的胆子真够大的，这种情况你还敢跑回来网吧。”
苏林像是挨了个晴天霹雳，呆在那里。这个女孩说的话透露出她完全知道一个小时以前发生的事情。她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而且，她有什么意图？他把头转回自己的电脑：“呵呵，不好意思，你认错了人吧。”
苏林不想说实话，纱绫也不想多说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可信度，只说：“我观察他们的时间比他们观察你的时间还要长。我只是不大明白他们最近为什么跟踪你，而且今天还干脆想逮住你。我是真心想和你交流的，苏林同学，你必须相信我。”
“我什么也不知道。”苏林听得出来纱绫的口气是很真诚的，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你不需要，我还是好自为之。”说着，纱绫起身就要走。
“我是真的不知道。”看见女孩要走，苏林立刻后悔了，“我无缘无故就被两个中年男人给跟踪了，我要不是把他们骗上公交车，现在搞不好已经被抓住了。鬼知道他们会把我送去什么地方。”他低着头，垂头丧气不知道说点什么。
“我知道。”纱绫说。
苏林正要问什么地方，又放弃了那个想法。没必要，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呢？
纱绫些微感觉到了苏林的难处，又坐了下来，说：“想想，你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写过什么特别的文章，有没有发表过什么文章？”
这些问题对苏林来说都是云里雾里。他回忆了一下，最近做过的事情，就是把魔兽世界里的角色提升到了最高等级，还拿了几件不错的装备。上一次写文章，是在高考的时候写的作文。说到发表，高一时有过一次，他在一家地方小报上写了一则小诗。他把这些简单地告诉了纱绫。
纱绫听了，也觉得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便坐下去思考。
两人一人开着一台电脑，却都不做什么。
网吧老板在前台看着计时软件上的倒数。他看到的放佛不是时间，而是白花花的金钱。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苏林打破沉默。
纱绫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前这个学弟被国安盯上了，他却还不知道那些人就是国安。
“从来没见过他们？”纱绫问。
“好吧，最近几天都见着。”苏林说，“从他们第二天开始跟踪我开始，我就知道了。开始我还以为他们跟踪的是来这个网吧的别的什么人，今天才明白那个人就是我。如果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又不介意告诉我的话，请说吧。”
对于国安这个词，纱绫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无论如何，网吧肯定不是适合说这些话的地方。她了看电脑上的时间，11点55。她想了下，午夜后还开门，也适合谈话的场合，也就土壤咖啡了。
“你报警了吗？”
“没有。”
“告诉了父母或者别的什么人吗？”
“没有。”
纱绫不知道苏林是太聪明还是太傻，这些答案都出乎她意料的令她满意。这下她决定要帮帮苏林，至少得搞清楚这个需要帮助的学弟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给国安找上门来的。
“太好了，你做的很对。”纱绫说。
苏林苦笑一下：“谢谢夸奖。”
他宁可这个时间没人来为这种事夸奖他。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喜欢喝咖啡吗？”纱绫问。
“我不介意喝什么。”苏林说，“只要你赶紧讲我惹到哪个人，我哪里都陪你去。”
苏林没有选择。就算纱绫也是和那个什么国安一伙的，也只能任凭他们玩弄。他预感到那个组织的力量非常强大，强大到他根本无力反抗。他面对他们，就像刚出生的小猫面对成年的狮子。只要有救命稻草，就得抓住一根算一根。
他盘算着先不告诉纱绫有关那个万伯的事，他也不确定纱绫和万伯哪一个比较值得信任。况且就算告诉了纱绫万伯，纱绫也不一定就知道万伯是谁。毕竟，万伯这个称呼本身就是编出来的——姓万的伯伯。究竟他们是不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人，天知道。
两人去前台结了帐，出了合群路，在延安路走了一段，来到了富水北路的土壤咖啡。
土壤咖啡是阳城的一家不错的咖啡店，算是中产阶级比较奢侈的去处。咖啡店的招牌只有两种颜色——黑色的人和地图，黄色的天空背景。店里的灯光比较暗，咖啡桌摆在两个靠背比较高的双人靠椅中间，放着抒情的沙克斯音乐。这家店是点完东西就得付钱的。
穿着白衬衣和黑马甲的服务生给他们拿去了酒水单。
苏林也看不出来酒水单上的东西有什么区别，他全都没有喝过。作为一个没有女朋友的宅男，这种中档咖啡店是他从没光顾过的地方。他想了个不错的主意，要了份和纱绫一模一样的拿铁咖啡，外加牛奶。
在今天早晨，他还不敢想象自己能和一个漂亮的女孩面对面坐在这样的咖啡店里聊天。要和一个女生发展到这种程度的话，怎么也要好几天时间。他和纱绫见面还不到一小时时间。相邻的几个咖啡桌周围，坐的也是他们这样的一男一女。那些多半都是情侣。不管和纱绫的关系是什么，在这样的环境里都有一种暧昧的感觉。
苏林的心思早被纱绫猜到。所以她把谈话地点放在这样的咖啡店里，像是约会一样，谈话的气氛会轻松一些。
服务生很快把咖啡和找的零钱端了过来。
苏林的兴趣根本不在咖啡上。他根本不想理会那杯四十五元的咖啡味道如何。他问纱绫：“好了，告诉我国安是什么玩意儿。”
第五章
纱绫了解国安源于一个契机。
一年前，宪法学的教授布置了一篇命题论文，比较中国人权与美国人权的共同点和差异，其中的重点必须放在二者最基本的一个差异点——最基本的人权——中国是生存权，而美国是选举权。
几乎全班的学生都轻轻松松地拿了A等级。论点几乎是千篇一律：最基本的人权必须是生存权，没有了生命，谈何选举。事实上，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样。网上随便都能找到很多类似的文章。
然而，纱绫没有听从第一反应的指挥。当时，她的内心里有一个巨大的怀疑。比起中国来，美国的人口要少得多。美军，无论是海军、陆军还是空军，每人都配得有一个名牌，上面有每个士兵的编号和姓名。这个美国兵被戏称为“狗牌”的东西的用途则是比较恐怖的——为了辨认阵亡后的尸体。比起中国抗日战争和国共内战后产生的那么多无名烈士，美军的无名烈士是少之又少，因为都是有名字的。
一个如此看重人的生命的国家，为什么不把生存权列在人权法案里呢？经过一系列的研究，她发现，原来美国没有把生存权写进人权法案确有其事。不过这还没完，美国的确没有把生存权写进人权法案里，因为《人权》法的通篇，都是基于“活着的人”这个主体来探讨的。话句话说，生存不是个权利，而是一个不需要拿出来探讨就应当被保护的东西。
潜心研究了两周后，纱绫匆匆写就了论文。教授只给那么多时间。在分数出来的时候，她拿到的是全班最低的等级：C。除了她以外，别人都是A。为此，她和教授理论了一个下午，教授被她说得毫无还嘴之力，最后只好说“你在中国的地盘上，最好少帮着美国说话”。
这话把纱绫气了个半死。
纱绫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屈服的人？刚从教授的办公室出来，她就做了个决定，她决定让法律系的学生都知道真相，她要表达自己的观点。她先是把论文寄到了校园报，得到编辑的回复是“不符合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不予发表”。
纱绫还是不气馁，接下来，她又把论文寄到了《贵州都市报》、《贵州日报》和《法制日报》等稍微有点公共影响力的刊物。之后，她既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也没有得到否定的回复。没过几天，大学的辅导员在她上课的时候把她叫到了办公室里，说有重要的人见她。
专程去到财经学院见纱绫的，就是两个国安。她记得那天的一些对话。
当时，辅导全站在办公桌旁边，两个四十几岁的男国安同坐办公桌一边，纱绫坐在他们对面。
左边的一个国安先开了口，说：“你好，小李女士，我是阳城市国安处的张震，这是我的同事杨田。今天我们来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问完我们就走，不耽误你上课的时间。”
国安是个什么玩意？
中间的对话她忘记了很大部分，她只记得张震说明来意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我们读了你的论文，写的非常精彩。不过呢，跟我们的思想建设有点背离。我相信你的教授会教给你更多的知识，网上那些东西都是胡扯。”
对话期间，张震一个人包揽了全部的话，旁边一个国安则只是负责记笔记。纱绫很是不安，自己的对话全让别人给记下来了，那感觉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不想写进日记的内容强行给人写了下来。
有了这一面之缘，纱绫回头就大量搜集关于国安的资料。中国国安部是全世界最大、人数最多的间谍组织。除了科技实力，别的全部可以和美国国土安全部相媲美。和别的国家想比，中国国安部的职能经常和隶属公安部的国保大队的职能交叉。国安和国保的区别，一个是对外，一个是对内，工作方式不尽相同。因此，国安在一些案子上经常插手国安以便抢功。
她又调查了一些国安办过的案子。国安在职能范围内，不仅针对国家安全办了很多人，比如倒卖国家机密的赖昌星、恐怖组织的东突厥斯坦等等。一些对政党有不同政见的人也被国安办过，比如山东一个律师因为经常为异议人士辩护而被国安没收了律师资格证；近在贵州的一个记者因为在海外网站上发表了四篇文章而被国安扔进监管关了两年。纱绫越看越气愤，这些是一个宣称言论自由和注重人权的政府应该干的事？
因此，但凡被国安盯上的人，或者是对国家安全有不利影响的人，或者是政府不喜欢的人。研究国安，还得把国家和政府的区别先找出来。
纱绫怎么看苏林这个瘦瘦小小的男生也不像是前者，至少不像个恐怖分子。如果是后者的话，他没写过文章，也没做过什么“反动”的事情，为什么会被国安给看上了呢？
纱绫在调查国安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过国安近年来在调查一个神秘的组织。共产党政权的开山祖师老毛说过：“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于是也去调查那个神秘组织的资料，试图找到一些对自由有利的资料。遗憾的是那个组织活动的结构极为严密，而且活动非常稀少。
纱绫只了解到，历史上的很多名人，包括康有为、孙中山在内，都曾经是这个秘密组织的人。他们喜欢写一种别人看不懂的字，她在市西路一个二手书商那里拿到一本书，封底就是那种字体。她在调查过程中还发现，1989年的“六·四天安门”事件也和这个神秘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供参考的资料太少，她无从知道这些事件之间有什么联系。
苏林弄不明白为什么被国安盯上。纱绫推测，苏林的事情有可能与神秘组织有关。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就下结论说苏林和神秘组织有关还为时过早，也没有什么证据。光是说“你可能和某个神秘组织有关”，而说不出那个组织的所以然，不免显得牵强。
她简单对苏林说明了一下国安的性质，希望苏林能想起什么来。然后又告诉他，她是如何和国安产生瓜葛的。最后说道：“说起国安的前身中央特科估计你没听说过，他们的第一任头子你肯定知道，就是后来的中国国务院总理周恩来！”
苏林在那里听得下巴都快够到了桌面，自己不明不白就被一个周恩来当过头子的国家机构给盯上了。“我威胁到了国家安全或者政府统治？那也太抬举我了吧。天天玩魔兽世界也能威胁到他们的话，我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刚才跟踪你的两个人，一个叫吴伟，一个叫汪鸣，都是省国安厅的人。”纱绫说，“这两个人才刚进国安厅不久，经常被派下来做一些下三滥的跟踪任务。可惜他们没经过正规训练，经常被被跟踪的人发现。”
纱绫的这句话够打击人，苏林开始还以为自己能够洞察到被跟踪了是件了不起的事。
“不愧是法律系的。”苏林说，“我对这些东西就没那么了解了。”
“重要的不是这个。”纱绫说，“你必须想想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会让他们注意到的东西。或者……是你的家人。如果你的父亲或者是母亲做了他们认为不合适的什么事，他们会调查他们，还会调查嫌疑人的亲属，尤其是直系亲属。”
“株连三族的刑法早在民国建立之初就被废除了！”苏林说。
“这就是他们的办事方法，办案特点。”纱绫反驳。
苏林看着纱绫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姐姐训斥的小弟弟，一点辩驳的余地也没有。他的脑筋里面乱透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和亲人有什么值得国安如此兵戎相见的。他太累了，这一天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他需要好好的休息，恢复精神以后，也许还能回想起来以前做过的什么，也许让国安有所误会了。
他瞅了瞅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的时间是1点43分。
正巧这时服务生又走了过来，提醒他们：咖啡店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要关门了。
苏林的五官全部挤做一堆，低头看着桌面上的那杯动都没有动过的咖啡，想不透为什么这些麻烦一下就找上了门。即使是在昨天——白天玩电脑，晚上玩NDS和睡觉的日子，好像都去得很远很远了。
他端起咖啡，把牛奶和方糖放了进去，用不锈钢小勺搅了搅。
“冷掉了。”纱绫说。
“没有关系，就尝尝味道。”说着，苏林把咖啡端到嘴边，一只手托着底盘，轻轻抿了一口。他的嘴唇用得非常小心，一边让咖啡流到嘴里，一边保证咖啡不会露出来。
纱绫就坐在他的对面，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张嘴的样子。苏林喝咖啡的动作让她觉得非常温文尔雅，好像一个英国绅士。喝完一口，他小心地吧咖啡杯放回原位，动作很轻，为了不让咖啡洒出来。然后拿起纸巾在嘴唇上拭了一下。那个动作像个十多岁的中世纪淑女。
“好苦。”苏林说。和他今天的心情一样。他沉着地坐直了身子，目光始终不与纱绫接触，又说：“拜托不要那样盯着我看，我害羞。”
纱绫“噗呲”一声就笑了起来。两个大眼睛都笑成了弯钩。为了保持自己的淑女风姿，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捂住嘴。
笑够了，她把身子稍微往前倾斜，离苏林更近了点，说：“原来你这么可爱，苏林。好吧，学姐我就决定帮人帮到底了。快，现在给你爸妈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明天吧。”苏林说，“他们现在肯定睡了，睡觉的时候，他们都有关机的习惯。而且我很累了，现在只想休息。”
纱绫也觉得时间不早了，无论下一步去哪里，总得找个地方去。
“你有什么打算？在哪里睡？寝室是肯定不能回去的。”纱绫说。
“本来是打算在网吧过夜的，现在却不知道去哪里了。”苏林说。他想起来，他打电话回寝室去的时候，几个室友那个奇怪的口吻，像是在说他找到了一起过夜的女生一样的猥琐。看着眼前的纱绫，他才反应过来。“你去过我的寝室找我？”他赶紧问。
“对啊。”纱绫说，“你室友说你不在，我问他们，你去了哪儿。他们就告诉我：你在腾龙网吧。”
苏林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两个胳膊靠在咖啡桌上，无奈地笑起来。难怪之前打电话时寝室里那几个室友语气那么猥琐，原来他们看到了纱绫。
“他们当然会误会了。”纱绫说，“我告诉他们，你今晚和以后的几个晚上估计都不会回去。”
苏林不解。纱绫完全没征求他的同意，就为他安排好了未来几天的行程。这女人的占有欲非同寻常。
“不过嘛，这样你就不用告诉他们真相或者撒个别的什么谎了。他们觉得你和我在一起，也不会怀疑。”纱绫又说。
“我对姐弟恋才没兴趣呢。”苏林故意打趣，“谢谢你为我考虑那么周到。今晚干脆你就好人做到底，带我回去睡吧。”
纱绫一口答应下来，领着苏林去揽出租车。时间太晚，阳城的公交车早都不跑财经学院那条线了。
到了财经学院，她找了间二十五元一夜的破烂旅社给苏林住下，自己则回寝室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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