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得了什么病要专门从阳城来找龚洪文?”徐医生又问。
“呃……阑尾炎……”苏林说。
“又胡扯!”徐医生脸一拉下来,苏林和纱绫就像被爷爷训的小孩子,根本不该说话。“龚院长以前是妇产科医生,你找他治阑尾炎?”
这下苏林反而眉笑颜开:“也就是说你认识龚洪文医生了?”他激动地说,“你能告诉我们在哪里能找到他吗?我们只知道他十多年前在这个医院工作过,他现在退休了?有没有去别的医院?”
“慢慢来,小子,一次问一个问题。”徐医生说,“我看你们真的是有急事的样子,就告诉你们一次。龚院长早调走了,不过去年他又退休回华芳来了。现在应该还住在后面医生宿舍家里。我和他没有多的交情,只是同事。龚院长退休之前是现代社会难得的有医德的医生,从来不接流产手术。”徐医生点了点头,露出了敬佩的目光,“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你们不是去找他麻烦他这种事的吧?”
“不是不是不是。”苏林赶紧说,“实话说吧,我现在十八岁了,龚医生以前是我的接产医生,去上大学之前,我想来感谢感谢他。一开始我不好意思说,就随便编了个理由。”
“哈哈哈哈哈。”徐医生被这话逗乐了,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有意思的小子。你去后面宿舍找吧,我不知道他家,帮不上忙。”
两人赶紧道谢,离开了诊疗室。临走,徐医生还开玩笑说:“下次真得了阑尾炎记得来找我,不要去龚院长那里!”
从徐医生那里出来,纱绫说:“你也满擅长编故事的嘛,你是龚医生亲手接生的?”
“那可未必是撒谎。”苏林笑着说,“龚医生是妇产科医生,我大概知道了那张便签就是龚医生接生杜仿芸之后签的条子。现在我们得去调查杜仿芸,第一个当然得去找龚医生。”
“还当过院长。”纱绫说,
“反正他现在还住在华芳,上天保佑他今天在家。”苏林说。他看了看时间,离国安上班还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了。
找龚洪文医生家的过程异常简单。两人离开诊疗大楼,往北走了一两百米就到了医生宿舍区。两人自称龚洪文医生的远房亲戚,和保安室的人描述了一番,保安就指点了龚医生的住处。
两人来到龚洪文住的三楼的楼道里,敲了敲门。
苏林站在门前,目不转睛看着冰凉的铁门上的猫眼。很快,猫眼后面的光线暗了一下又亮了,但是没人应门。苏林赶紧又敲几下门,说:“龚医生,我叫苏林,有急事找你,请你开一下门,我说完话就走,不打扰你!”
猫眼又黑了一下,还是没人应门。
“真的是很重要的事,龚医生。”苏林又说,“请你让我进去好不?或者我站在门口说也行。”
“我没得时间。”门后面传来一声年长男性的声音,听起来七十左右,苍老但是浑厚。
“不耽误你多的时间。”苏林说,“我就来打听一个人。”
“我退休了,和医院的人不熟。”门后面的人又说。
苏林急得团团转,这龚医生死活不开门该如何是好。
这时,纱绫又走了上去,说:“龚医生,我是杜仿芸,你还记不记得十八年前你接生的那个小姑娘?我和我弟弟是特地来道谢的。”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门后面站出来一个结实壮硕的老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退了休的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先盯着纱绫看,转而盯着苏林看,好像是在看自己失踪了多年的孩子。两人就这么被看了两三分钟,都快不敢呼吸了。
龚洪文松懈了绷紧的神经,说:“进来。”
两人进了龚医生的家,里面有一股老人的家里特有的味道。整个家里的主色调是暗红色,沙发、茶几、椅子和墙壁上的雕花都是暗红色的木器,一幅古色古香的画面。进门的隔断上面摆了个四十来厘米高的瓷花瓶,瓶身上面竟然是红花,甚是显眼。
龚洪文让他们两个在沙发上坐了,自己也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
“杜仿芸……”龚洪文拿起搪瓷茶杯,另一只手揭开盖子,拨了两下表面的茶叶,吹了吹,抿了一小口,似乎茶很烫。“我有十七年没有听说这个名字了。”
苏林松了口气,思索着如何打开话匣子。他不想提到转龙盒,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问杜仿芸这个名字。
“你们两个都不是杜仿芸。”龚洪文的声音老练低沉,“杜仿芸十七年前出车祸,早都归西了。才一岁的娃娃,可惜了。”
两个年轻人不由得同时瞪大了眼睛。
“我接生的每个娃娃的资料我都有保存。”龚洪文说,“你们无法理解看着一个生命降生的美妙。我这老骨头行医四十年,走在我前面的娃娃有,不多。”龚洪文特别加重了“不多”二字,“杜仿芸就是其中一个。他是个男娃。”
苏林这下彻底明白过来,不擅长说假话的人还是不要说假话的好,不然次次都是漏洞百出被人嘲笑。
龚洪文指了指门口的花瓶,说:“看见没?明朝的彩瓷。现在还有哪个地方会烧彩瓷?”他意味深长地深呼吸了一下,“那玩意就是杜家送的。他们感谢我做的事,就把那玩意搬来了。还特别嘱咐过这是无价之宝,不是有资格的人,他们是不送的。后来被一个懂行的朋友看到,说要花两万买它,我才不卖。”说完,他一直瞅着苏林。
“杜仿芸对我很重要。”苏林说,“我现在在调查一桩事情,顺藤摸瓜找到了杜仿芸。如果龚医生你晓得哪样关于他的信息,可不可以告诉我?”
“除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记得的,就只剩下一张剪报了。”龚洪文说,“我掰起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有几个娃娃走在我前面。唯独杜仿芸最惨,一岁就出车祸去了。所以我留着那篇报道。说来也巧,那篇报道第二天就上报了,在十七年前,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苏林问,“可以给我看看那张报纸吗?你还晓得杜仿芸的什么?他的家人什么的呢?”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别告诉我你还叫杜仿芸。”龚洪文被一串问题问得脑袋都大了,“报纸可以给你看,不过你得先回答我问题。”
“苏林。苏州的苏,森林的林。”苏林说。
龚洪文虚着眼睛看了看苏林,半响,才问:“你爸是不是苏易仁?”
苏林和纱绫又来了精神,赶紧竖起耳朵。
“是的是的。”苏林说,“你认识我爸爸?” 他一心想获得龚洪文信任,盘算着尽量给他以符合他口味的答案。
龚洪文瞟了纱绫一眼,说:“不算是。不过我多少听说过苏易仁这个名字,他和龙吟社多少有点联系。我接生了龙吟社的重要成员的儿子,多少也晓得一点和龙吟社有关的东西。”
苏林马上推测,这个杜仿芸家十有八九和神秘组织有一定联系。龚洪文本人搞不好也是组织里的人物。他想了想,故意说:“我还不知道这些事呢。搞不好我爸爸和杜仿芸家有点关系。”
“对啊,都是华芳人嘛。”龚洪文说,“好,既然这样,我就不当你是外人了。稍等,我去给你找那份剪报。”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挺了挺腰板。“你运气好。”他又说,“要是我没有保存这份剪报,你就得去华芳一家报社翻十七年前的所有记录了。”说着龚洪文便走进了书房里,不一会就拿着一本厚厚的硬壳夹子出来了。那个硬壳夹子就是专门的剪报本,封面和封底是硬纸板,中间相邻的两页之间距离较宽,方便把厚厚的报纸用胶水粘在册页两侧。
龚洪文的另一只手里拿了副老花眼镜,镜片一圈扣一圈活像两块大棒棒糖。他拿着剪报本和老花镜又坐回了茶几旁边的椅子上,戴上眼镜翻阅起来。
苏林和纱绫眼看着龚洪文一篇一篇把剪报本翻过去,心里很焦急。又担心龚洪文到底找不找得出来关于杜仿芸车祸的那篇报道,又担心龚洪文看不到,或者报道太简略,看了等于没看。
龚洪文非常耐心,他自己记不得那篇小文章具体放在哪里,虚起眼睛看着剪报本,手指头顺着他看到的内容从上往下指,一边说:“不要着急。年轻人性急正常,不要难为我这个老人。”
“没有没有。”苏林说,“你慢慢找,我不着急,不着急。”嘴上这么说,可是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搓来搓去。
“啊!有了。”龚洪文的手指头停在剪报本中间。他轻轻抬起下巴,让眼睛和剪报本之间的距离更远些,以便看得更清楚。他把剪报本转朝苏林的方向,递给他,边指边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苏林拿起剪报本,看到龚洪文指的那一页上就一篇半个巴掌大的报道,标题是《环城路重大车祸,乘员无一幸免》,下面的落款是“本报记者 李兴”。报道非常简短:
本报讯:2月3日,华芳县环城西路发生一起重大车祸,一辆吉普车与一辆拉达小轿车相撞,车内人员全部死亡。
据警方证实,3月2日晚间7时03分许,拉达车由环城西路方向朝流仓桥方向行驶事,与迎面而来的一辆绿色吉普车迎面相撞。由于当时两车均超速行驶,激烈碰撞导致两辆车车头面目全非,车内人员均当场死亡。事故发生后,120急救中心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将拉达车和吉普车内奄奄一息的驾驶员送往地区医院急救中心抢救。警方于拉达车里找到的资料中发现,车主名叫杜吕午,华芳当地人。拉达车内其余受害人身份和吉普车驾驶员身份还有待调查。
截止记者发稿时,事故原因和其他受害人身份还在调查之中。
报纸出来的时间是十六天之后。苏林赶紧从快没电的手机上查了一下1992年2月3日,发现那天恰好是大年三十。报纸在十六天之后才出来是因为报社过了元宵节才上班。如果车祸是制造出来的,制造车祸的人也有了充足的时间在报道出来之前捏造证据。
“一调查就是十七年,还没得个结果。”龚洪文说。
“杜吕午就是杜仿芸的父亲吧。”苏林说。
“是的。”龚洪文说,“车里面就三个人,杜吕午和他老婆徐丽,还有儿子杜仿芸。你也看到了,全死了。”
苏林总觉得这篇文章有什么蹊跷,但是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想,既然龚洪文都找了剪报给他看,也该和龚洪文沟通沟通了。于是他掏出转龙盒,说:“龚医生,你认得这个盒子吗?”
龚洪文看了盒子一眼,说:“没见过。”
苏林打开了盒子,拿出里面的便条,说:“那么为什么你亲笔写的便签会在盒子里面呢?”苏林一进门就看见了茶几上有一本信签纸,上面有龚洪文写的半页字。他没太注意写的什么内容。便签一拿出来比对,字迹吻合的。他把便条放在信签纸上,又说:“龚医生,我无意冒犯,请你看……”
龚洪文也按捺不住了,拉了几把椅子,凑到苏林面前,说:“你这家伙是装傻还是真傻?你要来就一个人来好了,你还带个人来。”
纱绫气得脸都红了,把脖子转到一边去不看龚洪文。
苏林意识到龚洪文说的就是纱绫,赶紧辩解:“没有纱绫帮忙我来不到华芳。不是她告诉我国安的事情,我恐怕在阳城就被国安抓了。现在我估计华芳和阳城的国安都在找我,不是纱绫那么了解国安,我哪能躲到现在。龚医生,你应该相信纱绫。”
“龙吟社那么保守那个秘密,不是上层的元老都不晓得。”龚洪文说,“现在倒好,你大摇大摆拿到世人面前招摇。”
“龙吟社?”苏林说,“你是说那是秘密组织的名字是龙吟社?”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把这个关键的名字写了下来。
龚洪文很无奈,后悔一着急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他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喝闷茶。
苏林决定主动出击:“龚医生,从你说话的口气看来,你应该不是龙吟社的人。说实话,我也不是。我只不过是被牵扯进来,我现在只想赶快搞清楚龙吟社的秘密,然后自己脱身。被国安成天追在屁股后面跑的感觉不好过。”
龚洪文还是不说话,慢慢喝着盖碗茶。他的心思不在茶上,茶水喝在嘴里,眼角一直在瞟苏林和纱绫。
“我就这么说吧,龚医生。”苏林说,“我敢说你对龙吟社也不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既然我们都不是社里的人,就没有必要对那个秘密负责。不如现在我们三个就去把那个秘密挖出来,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容,竟让政府着迷到这种程度。龚医生,你既然和杜仿芸扯上过关系,国安早晚也会查到你的。到时候,你想去找那个秘密都不可以了。何不在国安找上门之前,就和我们一起去呢?杜仿芸一家是死了,但是他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别的亲戚。只要还有知道他的人在,就多少会有点线索。”
龚洪文不再假装喝茶,抬头听苏林讲。
苏林继续说:“杜仿芸的名字被放在转龙盒里面,肯定是很重要的人物。我甚至怀疑他出车祸的意外性。搞不好那场车祸就是有人蓄意安排的。不然为什么别的人不撞,恰好把杜仿芸给撞死了?十七年前也就是1992年,当时胡锦涛划了华芳试验区,又从西藏离职调到中央。我猜,他能去中央政府的原因之一就和杜仿芸的案子有关系。我们肯定看不到政府的内部资料,不过我们可以去民间调查真相。政府可以隐瞒资料,但是隐瞒不了真相。龚医生,就这么一次机会,我们三个不属于龙吟社的人一起去调查。你一句话,去还是不去。如果你不去,我们两个还是会去。”
“好个苏林。”龚洪文说,“你是在威胁我,不管我插不插手,这个小姑娘都会跟你一起去找那个秘密?不知天高地厚。罢了,既然你们都找到我门上来了,估计你们晓得那个秘密也是早晚的事。我就破例和你们走走。”龚洪文站了起来,“我只是和你们走走,不是在帮你们,你们搞清楚。”
第二十七章
星期天,博物馆虽不对外开放,博物馆的管理员却也在进行保养维护工作。馆长戴建华打开博物馆的大门走进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戴建华是新上任的馆长,对于他来说,一周七天的工作周期是频繁了点,好在事情不多。
按照每天的日常惯例,戴建华慢悠慢悠地走到展厅门前,打开了锁。活动的木板被他一块接一块地拆下来,搭在院子的墙上。他正准备拆正中间那一块时,却看到木板没有镶嵌到门槛的沟槽里,而是随便地搭在那里。仔细一看,木板下面有些龟裂的痕迹,上面有个很明显的脚印。
戴建华知道事情不妙,赶紧跑进展厅里,直奔储藏室,展厅里的照片是没人会要的。他用钥匙打开被前一天被苏林用银行卡划开的那扇门,立刻傻眼了。积累了厚厚灰尘的地上,被窃贼踩出来好多个脚印,乱七八糟散布在地上。前一天下过雨,窃贼鞋底的水踩起来的灰尘很是明显。他不敢冒然走进去,必须保持现场的完整。他跑到博物馆的办公室,打电话报了警。
百花警务区的警察没五分钟就赶到了,派出所就在博物馆西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戴建华给警察描述了展厅昨晚关门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以及被人动过门与昨天有什么不一样。他又带着警察去到储藏室,给他们看地上的脚印。警察立即拍了照片,认定这是一起盗窃案。他们开始在博物馆门口拉起警戒线,开始拍照、取指纹。
这时,派出所的所长杨熊的手机响了。
“喂,哪位?”杨熊接了电话。
“我是国安处处长黄涛。”电话那边说,“我想打听个事情,华芳地区博物馆是不是昨天晚上被盗了?”
杨熊惊讶地呆在那里,这个黄涛是有什么本事,就猜到博物馆被盗了?
“你不用慌张。”黄涛说,“我这就赶过去。我知道是谁干的。犯人的照片、特征和详细资料我都有。我希望公安那边配合我抓人。这个犯人是从阳城过来的逃犯,我们国安正在追捕他。”
杨熊表示同意。
十分钟后,黄涛就带着他的人马到了博物馆。一时间,博物馆门外公安国安站了一二十个人,引起不少路人围观。
黄涛一上前就给杨熊看了苏林和纱绫的资料。
杨熊一边看,黄涛就在旁边说:“这两个是省厅那边现在通缉的犯人,跑到华芳来了。张震大队长说要小心行事,因为之前还没有抓到有力证据。现在好,犯人居然敢跑来偷博物馆。只要把犯人照片放到电视上,悬赏个几百块钱,不怕抓不到人。”
“你咋会就知道是他们干的呢?”杨熊看着手头的资料,“两个大学生,长得也清秀,我觉得不像是窃贼。再说,案子没破你就想喊电视台来报道,妥当吗?”
“你要清楚利害关系,杨警官。”黄涛说,“你先听这段录音。”
他拿着一个小录音盒,按了播放键:“苏林去博物馆的事情,对谁也不许说……”录音盒里面传来陆原的声音。
前一天晚上国安去造访陆原,陆原拼命想关门的时候,国安伸过去抵门的其中一只手悄悄把窃听器扔在了他家的鞋架后面。陆原哪能意识到这个。
杨熊听了录音,又高兴又不安。高兴的是,破案可以省不少事情,不安逸的是,这全是国安的功劳。
“还有,这个案子和别的案子不一样。”黄涛又说,“你看,如果是凶杀案,你们没有破案,电视台来报道了,老百姓一晓得,你们压力就大,也损害你们面子。这次是博物馆被盗。不严肃地说,是有人来博物馆寻宝了。所以我们来个悬赏,老百姓肯定觉得好玩,不小心在街上看到照片上那个人,打个电话,就有几百块钱。这年头,有钱的事谁不干?”
“我至少得和录音机里面那个人谈话,认定嫌疑人,才可以对外公布。”杨熊说。
“你要是再这样拖泥带水,我们安国就直接接过这个案子来了。”黄涛说,“按说这案子是属于公安管辖的,但是你也晓得,在涉及国家安全,尤其又是设计海外间谍这种案件上,国安比公安更有权力接手调查。杨警官,你现在做决定,功劳我们好歹可以五五分。”
杨熊只觉得黄涛的话让他憋火,但是又无奈,鬼知道苏林和海外有神秘联系。既然国安已经插手进来,肯定就和海外组织有什么关系。破案之前国安为了抢功肯定不会透露具体内容的。他只好答应黄涛的做法。
半个小时后,电视台的记者就赶了过来。摄影机前,黄涛滔滔不绝,把有的没的苏林和纱绫做过的坏事尽量夸大。杨熊则只是表示希望市民配合抓捕嫌犯。
春雨过后的华芳凉嗖凉嗖的。黄涛裹紧了外衣,脖子和脸上仍然感觉得到凉风。他意识到自己确实低估了那个大学生。前一天在车上发现苏林留下的手机卡,他还以为那只是个巧合。
苏林敢擅闯博物馆偷东西的胆量反而让黄涛冷静下来。他回想了一下以前办的案子,当事人多数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抓,然后国安先抓人后申请居留证,好多人被告知其被拘留原因的时候其实已经失去自由很多天了。
黄涛虚着眼睛从门外看博物馆。进进出出的都是些警察和国安。苏林的行动方式很不一样。他反应过来,好像暗中有人一直在教他如何躲避国安的追捕方式。从在阳城到华芳的大巴车上到陆原家,再从陆原家到博物馆,苏林总是能领先一步。
看着博物馆的小院子,黄涛仿佛看到了运动场的跑道。苏林在前面跑,黄涛自己在后面追。两人的速度完全一样,黄涛怎么也追不上。他突然在跑道中间停了下来,前面的苏林还在跑。
黄涛不由得阴笑了一下,嘴唇后面露出枯黄的牙齿。他扔掉手里的烟头,一脚把它踩灭,然后走进了博物馆的院子里。
戴馆长叽里呱啦对杨熊说个不停,手舞足蹈的。
黄涛一走过去就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馆长,博物馆里面到底遗失了什么东西?”
“明代的转龙盒。”戴建华扶了一下眼镜,从兜里拿出来用来展览的那张转龙盒的照片,“明朝的古董,保存非常完好,拿去卖肯定上万。我们有古董专家初步评估过。本来还要二次评估,哪知道被偷了。”
“你意思是一个盒子被偷了?”黄涛想了想,说,“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呢?”
“我不晓得里面的东西。”戴建华说,“这种东西我推测可能是保险箱,用来装银票或者地契。盒子有特殊的密码解开,如果用蛮力打开,盒子的机关会把盒子里面的秘密毁坏殆尽。光这个盒子就价值上万,里面装的东西搞不好更值钱。”
“我懂你的意思了。”黄涛说,“我晓得该联系哪个了。”
当天一早,张震带着张巧月去到派出所报案。
张巧月在审讯室录口供,张震不能进去,站在外面干着急。他时而在椅子上坐会,屁股很快就不舒服了,又站起来走几步,隔着玻璃窗看看里面的巧月和两个询问的警察。
巧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擦泪,有时候则咬着嘴唇好半天不说话。张震急得无可无不可,巴不得一脚把门踹开自己进去帮她说。
这时,黄涛的电话来了。
“喂,我在忙。”张震说。
“我说完就挂,张队长。”黄涛说,“我刚刚查到一个线索,我估计只有你才晓得。”
“哪样线索?”
“转龙盒。”黄涛说,“嫌犯果然去过陆原家。我们追查的方向是对的,那个转龙盒不知道什么原因到过陆原家,后来又跑到博物馆。嫌犯一来华芳就到陆原家了解情况,当天晚上就钻进博物馆把东西偷了。”
听到这里,张震坐回椅子上,耐心地用手机捂着耳朵。
“博物馆的人不晓得盒子里面装的是哪样东西,他们只晓得盒子是明代的,用来保存贵重物件。”黄涛说,“龚馆长说盒子值几万块钱。不过……”黄涛冷笑了一下,“张队长,嫌犯的目标不只是几万块钱的转龙盒啊。”
张震热血沸腾,有了立马赶回华芳去的冲动。抬头一看眼前的派出所大厅,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眼下还是把家庭放在首位。
“这个案子其实很复杂,黄处长。”张震语重心长地说,“国安部把案子越级发到我这里,要求务必秘密行动。所以我不敢公开,不能亲自去华芳。你明白我的意思,厅长本人现在也不知情。”张震的食指和大拇指有规律地来回搓动,“我打电话给你,也是出于信任。上面没有告诉我太多细节,也不容许我透露过多细节。”
电话里一阵沉默。张震想等黄涛先开口妥协,这样一来他就不用说多余的话。没想到黄涛也不说话。张震有点急了,如果他先开口,那么就等于是退步了,得把黄涛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告诉黄涛。
或者直接挂电话是个不错的选择。张震把手机拿开了耳朵,拇指朝着挂机键按了下去。
身后的审讯室里坐的是巧月。她正在把自己被一个四十几的男人践踏的详细过程告诉给别的男人听。
家里坐着赵怡梅。身为副市长,她有一点权,不过,她的级别,完全无法和省政协常委较量。
周强还在逍遥法外。贵州里为了面子,多半会采取“内部解决”的办法,放周强一马。
想要为女儿报仇,唯有骑到周强头上。
张震的喉结潜进去又浮出来。他闭上眼睛,手指头停在挂机键上面没有按下去。他用另一只手理了一下头发,目光呆滞,嘴巴微张,似笑非笑。
“去查1992年的一桩车祸案。”张震的嘴唇轻微颤抖着,“我只能告诉你那么多。1992年,一个叫杜吕午的一家人的车祸案。”
“那都快二十年了。”黄涛提示说,语气好像就是张震在开玩笑。
“嫌犯现在也在查这个。”张震说,“你比他占起手。你比我清楚,与其在猎物后面费七八力追,不如先跑到目的地等。我说的够多了,黄处长。之后的细节不用我多说了吧。”
“够了够了,张队长。”黄涛说,“我有消息会联系你。”
挂上电话,张震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和腿都张开来。他还是保持着那个自嘲般的笑容。这下好了,等苏林的案子一完结,还得给黄涛分一份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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