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苏林第一次进教堂,心里没有底,不知道教堂是不是随便能进去的地方。上帝的殿堂,基督徒的聚会所,想必是庄严而神圣,不信神的人可不能随便踏入。
星期天早上是聚会时间,教堂的小院子里整整齐齐停了两排车子。2009年,中国的私家车还是比较多了。苏林心想,停在里面的一排车子被后面的一排挡得死死的,呆会怎么开出去呢?在住宅小区里,时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没有车库,车子横七竖八乱停,被困的车子不是猛按很长时间喇叭,就是车主下车大声喊着车牌号骂挡人的车主,谁也不给谁好脸看。
苏林硬着头皮走上了教堂的几级台阶。正好这个时候,两个老太太从正门走了出来。苏林赶紧低下头,不想让老太太看到自己。他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信主的人,不好意思正对这些虔诚的基督徒。他拉着纱绫的手就往旁边偏。老太太早都看见他们了。
走在前面的老太太直接走到苏林面前,伸出一只手做出一个握手的动作,说:“欢迎你们,欢迎你们。”老太太看上去估计有八十高龄,头发全白,略微卷曲,说话的时候,下巴带着脸皮一起抽动,牙齿几乎掉光了,口齿不是很清晰。
苏林没有把手伸过去。他站在那里不动,心中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震撼力,好像心脏被一直无形的手温柔地触碰了一下,温暖而细腻。他没有信主,没有信仰任何宗教。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被欢迎。
“对不起,奶奶。”苏林说,“我还不是基督徒。”他详装微笑,想就这么把两个老太太打发走。
结果老太太非但不走,反而走上前一步,拉了他的手,用两只手包在自己的手里,轻抚着,说:“欢迎你。”
“你为什么要欢迎我……”苏林的眼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擦了一把眼泪,“我是没有地方走才来这里的,我又不是基督徒,也不相信上帝,你为什么欢迎我,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苏林说的很快,声音有点哽噎,老太太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说:“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午饭还有,快去吃。”老太太看着他的手,“长这么瘦,多吃点身体好。”她又看着纱绫,“你也是,快去吧。”
苏林些许感受到了爱。尽管这种时候说起爱这个字有点荒谬。眼前这个被称为教堂的建筑物里,人们互相爱着,并且在传递爱,对不信神的人也不例外。苏林还没有信神,却已经感觉到了基督博爱的力量。
“嗯,我知道了,谢谢。”纱绫说。这下连纱绫都有点感动了。她可没想就这么成为一个基督徒,只觉得教会给自己留下的第一印象像是个敞开怀抱的家长,一个自己可以找到安全感的地方。这一点被苏林说中了。
老太太说完就走了,不声不响。
纱绫走到苏林前面,拉着他进了教堂里面,一边说:“认识你没几天,都哭几场了。真是的,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
“你管我的。”苏林擦掉眼泪,“我只是感动。谁说的男人就不能掉眼泪了。”
教堂进门后,一面屏风似的墙壁将入口分为两边,一边进,一边出,墙壁正面摆了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个奉献箱,有时候会众会直接扔点钱进去,以支持教会发展。两人从右边走了进去,来到教堂大厅。正面最里面是布道台,讲台差不多有一米高,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大厅里,四排棕色长椅井井有条地摆在那里,谦卑地仰望着墙上的十字架。几根石柱分别站在大厅两侧,支撑着神的居所。
“这就是教堂……”苏说着走到了前面去,到了布道台下面。
大厅虽然空旷,却不阴冷。事实上,比起室外冷飕飕的初春气温,大厅里没有风,反而暖和些。
教会的主持牧师汤牧师这个时候刚好从后台走了出来。他的会众不是在食堂吃午饭,就是已经回去了。他完全不记得大厅里还有两个年轻人。汤牧师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不过身强体健,平头,圆脸。
汤牧师看着苏林走向前台的十字架。苏林没有发现他,双眼盯着十字架,眨都不眨一下。凭借多年传道经验,汤牧师觉察到了这个年轻人眼里的无助和渴望。他本来要去打点一些文案工作的,看见苏林,他马上放弃了那个想法,从讲台上走了下来,对苏林说:“你好,我是福音堂的主持牧师,叫我汤牧师就可以了。”他看着苏林的侧脸,高高的鼻梁,褐色的眼球,一头浓密的头发。从苏林的穿着上看,汤牧师看出苏林并不是需要解决温饱问题的人。能叫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露出此番渴求的眼神,他的背后,该有多着一个个怎样曲折、艰辛的故事?汤牧师准备和眼前的两个青年人进行一段长时间的谈话。
“你好,汤牧师。”苏林转身看着汤牧师,介绍了自己和纱绫。
汤牧师邀请两人随意就坐,并说不用拘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不是个基督徒。”苏林首先说。
“没事,我经常和还没有信主的人谈话。”汤牧师说。
“汤牧师,我需要帮助。”苏林说。
“我看出来了。”汤牧师说,“既然神引导你来到他的面前,就表示他有话告诉你,可能通过我,也可能是通过别人。”
“如果你看了昨天晚上的新闻的话,你可能已经认出我来了。”苏林说,“我就是电视上那个所谓的通缉犯。”他看了看纱绫,“不过纱绫是无辜的,她只是想帮我摆脱那群人的追捕。我也许犯了错,是个罪人,但是纱绫不是。现在我们走投无路了,我希望你们能帮助纱绫,我愿意被他们逮住。”
“不是这样的!”纱绫说,“汤牧师,我们其实被卷进一桩莫名其妙的案子,国安,也就是特务和我们都在找一个东西,国安怕我们先找到,就设计说我们是通缉犯,想抓我们。苏林是无辜的。”
“苏林和你都是无辜的。”汤牧师微笑着说,“有哪个通缉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说请保护另外一个人,我让他们抓?”他拍了拍苏林的后背,“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干坏事的料。我也听不明白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们说得太简单。听我说,教会保护的是需要帮助的人,不是强势的人。我想先问下,你们有什么让他们抓的东西?”
“没有。”苏林苦笑了一下,“他们抓了我爸爸妈妈,全天监视我家,我从阳城逃跑来到华芳,他们还是穷追不舍。我有家不能回,也不知道我爸爸妈妈在哪里。”
“你不是还有个无处不在的伙伴吗?”汤牧师笑着说。
苏林看了看纱绫,他没有把她给忽略,只是一时间没有想到。但是他还是感到无比羞愧,说:“是的,她是我最信任的人了,现在。”
“还有神在看着你,孩子。”汤牧师说,“神无时无刻无处不在。试着祷告吧,敞开你的心扉,想对神说什么都可以,把他当成你倾诉的对象。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说。”他指着十字架,“耶稣说过,我们都是他的兄弟姐妹。也就是说,我们都是神的儿女。你作为儿子,可以要求你爸爸给你买任何东西,对不对。不过他究竟买不买,要看他觉得合不合理。对神也一样,什么都可以要求,只要是神觉得可以满足的,他就会应许。通过祷告,你的要求就从耶稣那里传达到了神那里。”
“我从来没有祷告过。”苏林说,“我不知道怎么祷告。”
“没事。”汤牧师又微笑起来,一口洁白的牙齿一览无余,“低下头,想说什么都可以。完了说声‘阿门’就行了。”
汤牧师的皮肤很黄,近看才知道他的皮肤不是很好,脸上密密麻麻分部着无数个小坑。苏林感觉到汤牧师的体内有股力量,隐藏在矮小的个子和平凡的面孔之下的一种无形的力量。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力量,他只是感觉到汤牧师的话语有无穷的诚意,这样的诚意让他很乐意按照汤牧师说的低下了头。
纱绫也跟着低下头,双手合十。
“上帝……”苏林喃喃说道,声音很小,模糊不清,“求你……求你帮我度过这道难关。我不知道我招谁惹谁,落到今天这副模样。我……我想我帮了自己,也求你帮……”苏林停了下来
“不要停下。”汤牧师说,“继续,勇敢点,大声说出来。拿出你男子汉的气概来。”
苏林瞬间就联想到了几分钟前纱绫说他不像男子汉的话。一时间他感觉到热血沸腾,好像喝过了酒一样无畏无惧,放开了嗓门,用洪亮的声音说:“上帝啊,我已经帮助了我自己,也请你帮助我。我愿意学习更多关于基督教的东西,愿意好好读《圣经》,当一名基督徒。求你为我指路,求你也帮助纱绫摆脱现在的困境。耶稣啊,如果你真的能救世人的话,帮帮我吧。你不必亲自来帮我,但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阿门!”
“阿门!”汤牧师跟着回应,“我很少听到这么棒的祷告,苏林。你还没学习祷告的话语就已经明白了怎么祷告。实话说,很多人只会要求这样要求那样,你只要求神为你指路,这一点就很难得了。”
“我……只是随便……随便说说。”苏林被夸得面红耳赤,脸部肌肉有点不灵活,说话吞吞吐吐的。
“你相信神会回应你吗?”汤牧师问。汤牧师不再微笑,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不知道……”苏林说。
“神会不会回应你!”汤牧师放开了嗓门,活像一直雄狮在草原嘶吼,“再回答一遍!”
“会!”苏林赶紧说。这是他希望的答案。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是神给他的回答。
汤牧师马上又眉笑颜开,两排白玉一般的牙齿泛着令人感到温馨的光辉。他扶着苏林的肩,指着通往厨房的入口,说:“看,神的回应就在那里。”
纱绫和纱绫一起朝汤牧师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站着一对母子。母亲看起来三十六七的样子,其实已经四十好几了,乌黑的长发,白皙的皮肤,脸上轮廓分明,年轻时绝对是个大美人。旁边站着的不是别人,就是黔诚。
苏林站了起来,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也感觉不出来此时自己的心中是喜悦还是悲伤,无助还是渴望,愤怒还是怜悯,或者都有。各种感觉充斥他的大脑,他反而不能思考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早上有一对母子来教会里祷告,说他们的朋友苏林和纱绫遇到了天大的麻烦,不想牵扯别人,悄悄走了。这对母子很想帮助他们,所以祈求神把他们带到教会来。”汤牧师说,“后来一对年轻男女来到教会,说自己遇到了自己帮助不了自己的大麻烦,希望神予以回应。”他微笑着,“你们看,神让你们的祷告都实现了。剩下的,你们不会没信心吧!”
第三十七章
“如果神不存在的话,这怎么可能是真的……”纱绫双手捂着嘴,说道。她又有点担心苏林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是和早晨一样不声不响走掉,还是放下傲气请黔诚和黔诚的母亲帮助。她很希望苏林选择后者。其实苏林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晓得你遇到麻烦了。”黔诚的母亲说,“没有关系,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你尽管开口,不用客气。你和黔诚玩得好,又那么懂事,嬢嬢(意为阿姨,西南地区对阿姨的叫法)相信你不会做坏事的。”她看着纱绫,笑着说:“你就是李纱绫吧,果然是个小美人。你也一起来吧,谢谢你这几天陪着苏林。”
“不用谢……我自己想这样做的。”纱绫说。她很意外黔诚的母亲竟然替苏林道谢,好像把苏林当自己的孩子看待。
这时,门外传来一串令人不安的脚步声,最后只听见教堂的门一响,跑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大声说:“汤牧师,国安的人来了!说是我们窝藏逃犯,要进来搜查!”
汤牧师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黄涛带的人就闯进了教堂大厅。除了国安的人,杨熊带的派出所的几个警察也在其中。一群人荷枪实弹,五十教堂的圣洁和上帝的眼睛,在十字架前面把汤牧师包围了起来。
“人呢?”黄涛从中间的红地毯上大摇大摆走向汤牧师,“刚才跑进来的逃犯呢?”
“我没有见过什么逃犯。”汤牧师说,“会众都去吃午饭了,有的回家了。”
“装蒜。”黄涛凑到汤牧师跟前,故意俯视着汤牧师,“外面有人说,苏林和李纱绫跑进了教堂里。难道他们都看错了?”
“我不晓得。”汤牧师口气坚决,“我才吃晚饭出来,没有看到任何人。哪样苏林李纱绫,听都没听说过。”
黄涛噌的一笑,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十字架,说:“牧师,这里是教堂。你们上帝说的,教徒不能撒谎。你敢说你没有撒谎不?”
“反正我没有看到过你说的人。你们进来本来就没得经过批准,教会不是你们可以随便进来的地方。”汤牧师说。
“我的人正在和宗教局协调。”黄涛说。他拉开嗓门,“搜!把人找出来!”
汤牧师正襟危坐,目不旁视。
一群公安、国安在教堂里分散开来,看的看椅子下面,找的找屏风后面。大厅、庭院、厨房、储藏室、卫生间,能找的地方全部找过了,根本没有苏林哈纱绫的影子。
黄涛不怀疑苏林和纱绫跑到教会藏身的事实,除非两人在国安来之前就跑掉了。他赶紧拿着对讲机问把门的人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物,那边也说没有。黄涛明白自己又来晚了一步。他拿开对讲机,呲牙咧嘴地问汤牧师:“你敢不在在你信的上帝面前发誓,嫌疑犯没有来过教堂!”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汤牧师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黄涛,“你觉得人在你就找出来啊。敬拜早都结束了,要找几遍随便你,找完不要忘记把东西放回原处。”
“你有种。”黄涛点了点头,“不要忘记你们是三自教会。你们都是共产党的牧师。”他收起枪,“收队!”
国安和公安跟着黄涛撤离了教堂。汤牧师悬着的心终于掉了下来。刚才跑进教会大厅说国安来了的中年男人问汤牧师:“汤牧师,刚才……明明就是在骗他们啊。”
“我没有撒谎,我只是在尽一个基督徒的力量,在为上帝的荣耀增添光彩。”汤牧师说,“对追随魔鬼脚步而来的人,作为主的仆人,怎能帮助魔鬼的仆从助纣为虐?。追随魔鬼的人若不迷途知返,回归到上帝牧养的羊群里面,他们就一辈子都不可能信主。除了不与这样的人合作而外,我能做的,就是为他们祷告,希望他们睁开双眼。对于苏林……我还要为他祷告,祷告,祷告!”
十几分钟前的画面还是让汤牧师心有余悸:中年男人跑进大厅说,国安来了,大厅里的人全都惊呆了。
“好快!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纱绫说。
汤牧师沉着思忖了一瞬间,随即发话:“你们先走,从厨房后门出去,快!”他说。
“可是汤牧师,万一他们真说你窝藏犯人……”苏林说。
“你又不是犯人!”汤牧师说,“不是我在帮你,是神让我帮你。以后找个机会祷告感谢神吧!趁国安还没有找到厨房后门,快走!”
就这样,黔诚和母亲余香带着苏林还有纱绫从厨房的后门出了教堂,那个时候国安已经闯进了大厅里。国安开始搜查教堂的时候,余香早都开车带着苏林和纱绫从福音堂厨房的后门出去了——教堂正式的后面在另一边,后门有几个国安把守。要是苏林他们一出后门,就顺着那条通往大路的巷道走出去的话,在正后门那里还是会和国安撞个正着。
还好厨房出去的后门在几颗树后门,不熟悉教会周围的人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余香是懒得找停车位,才喜欢把车停在那门外面走到教堂里面。好像上帝早就安排好余香把车子停在那个国安看不见的位置,等待着苏林他们一同上车。
“苏林,你现在想去哪里?”坐上红色的雪铁龙C2,余香问。
“谢谢你了,嬢嬢。”苏林说,“我有点想去趟老干所,郭家湾那个。”
“什么?”纱绫说,“你还不回阳城?你不知道现在华芳有多危险?”
“不见一次杜仿芸的爷爷,我心里是不踏实。”苏林说。
“你真是不怕死的!”纱绫说,“早知道就不该麻烦黔诚和嬢嬢送我们,免得大家都跟着你遭殃。”
“没事的。”黔诚坐在前排座位说,“应该的。”
“你说的那个杜仿芸的爷爷是不是叫杜佰先?”边驾车,余香边问。
“还真是!”苏林睁大了眼睛,“嬢嬢怎么知道?”
“杜爷爷和我外公是老年大学同学。”黔诚说,“现在他们估计在老年大学打太极拳。”
“走,我们先去老年大学。”余香说。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苏林的心情简直是欣喜若狂。他拼命对纱绫说:“听见没有,听见没有,马上可以见到杜佰先了。我还以为永远都不可能的事,你看。哎哟,想问的问题太多了,我得挑选出几个重要的来。”
“对了,拆开那个牛皮纸看看吧。”纱绫说,“被你揣了那么长时间,早都该打开看了。说不定可以找到更多线索去问杜爷爷。”
“你不说我都忘了。”说着,苏林把手伸到口袋里去掏纸袋。
他手一伸进去,感觉到的是光滑的口袋壁,粗糙的牛皮纸袋完全不在口袋里。苏林一惊,脸马上拉了下来,赶紧找其它口袋。衣服口袋没有,裤子口袋没有,外衣的内包里也没有。
纱绫从苏林的不安表情觉察出了不好。
“我明明放在这个包里的。”他把转龙盒也摸了出来,扔在车座上。不幸的是,无论他怎么着急,摸了多少次口袋,他就是找不到那个他用姓名盗取,然后又用姓名保护的东西。东西确实掉了。
苏林感觉闯了大祸,此刻的他,掉进火焰山了。比起不小心弄掉了一个学期的学费,或者是撞坏国安的汽车,当下的心情还更糟糕。他想不出来那个重要的线索要是丢了,他下一步还能怎么走。这种感觉比他用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的时候的感觉还要糟糕。
“完了完了完了。”苏林念叨着,“我真应该听你的,纱绫,我……我早点打开来看就好了。完了,找不到了。我居然把它弄丢了。我这是在干什么,我是怎么干的?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么我不愿意它发生的事情,它不仅发生了,而且发生在我身上了,而且发生在最不该发生的时间和事情上了……。”
“不要急,苏林。”余香说,“我马上打个电话给汤牧师和丁嬢嬢,麻烦他们马上给你找那东西。现在反正也不可能回去了,再说,拿东西掉在别处的可能性不大,掉在教堂或丁嬢嬢家的可能性则很大很大。你还是先想想,有什么和杜爷爷说的。”
“唉,也只能这样了。”苏林捶着自己的大腿,“我这丢三落四的毛病,真的不改不行了!”
余香随即打了电话给汤牧师说了情况,汤牧师让他们放心,只要找到东西便想办法送过去给他们。丁嬢嬢接到电话,也这样表示。
余香把车开到了公园路上的华芳地区老年大学。
华芳城很幸运,天生就有一条河穿城而过。这条河的名字叫倒天河。从两千多年前华芳最早出现住民开始,倒天河就一直哺育着这座小城里的人。共产党所谓的“新中国”建政以来,河水的污染一年年、一天天严重。时至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这条河的河水就成了黑乎乎、臭烘烘的污水,结束了到天河作为饮用水源的光荣历史使命。
车开到老年大学门口,纱绫和余香商量了一下,两人都认为老人都比较喜欢看电视新闻,多半看过了她和苏林的通缉照片,所以不便直接下车去找杜佰先。余香干脆把车子开进了老年大学的小院子里,让苏林和纱绫直接下车去小会议室,由她去找杜佰先。
苏林也同意这个办法。下车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公园路。公园桥上和他家搬离华芳的时候一眼,摆满了小吃摊。公园路是华芳的小吃街,就像阳城的合群路。崭新的楼房多了好几栋,街上年轻人的打扮比过去更时髦、更非主流。倒天河的方向传来一股腥臭味,闷得苏林难受。他忽然感觉到年轻人都只知道追求时代的潮流,忘记了身后的历史。
纱绫拉了拉苏林的袖子,苏林才反应过来,跟着余香走进了老年大学的校舍里。老年大学的校舍就只有一栋楼,右翼有四层高,左翼两层高,面积比两个高中教室大不了多少。
余香的父亲在老年大学学习了好几年,她时不时来这里找一下父亲,时间长了,对里面布局比较清楚。她安排苏林和纱绫在左翼的会客厅坐下,自己就去找杜佰先去了。“苏林,杜爷爷现在应该在里面。”她走之前对苏林说,“你要做好准备,杜爷爷老了,说话有点颠三倒四的,耳朵也不好,和他说话要讲大声点。”
苏林答应下来,余香就去了。苏林本来是想让黔诚回家去的,不想他和这件事牵扯在一起。黔诚嘴里一直说“没事的,我不插嘴”,跟着来到会客厅坐着。
弄丢牛皮纸包裹的恐慌一阵阵袭来,苏林着急而又无计可施,他坐在老旧的布沙发上,埋着头一个人郁闷着,焦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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