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黑夜漫漫,终究还是被黎明的曙光冲破。苏林重振精神,重新踏上了一天的旅程。早晨的空气清新自然,夹杂着一股露水的味道。阳光照耀大地,准备回收两天之前落到地上的雨水。
苏林今天的视力不太好,远方的建筑看起来有点模糊。他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贵州日报社门口。不对,应该先打电话确定李兴目前在报社与否。报社大门看起来有点奇怪,不像是贵州日报社的门,更像华芳二中的门。保卫师傅正在里面忙里偷闲喝茶看电视。
既然来到了报社门口,索性就直接去编辑部问吧。苏林有点犹豫,回头看看后面,还是一团模糊。这时,铁门自己开了。门卫室里,几个警察装扮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凶神恶煞地对着门卫师傅在怒吼。这太可恶了,门卫师傅能犯什么错,只是看看电视而已。苏林想走上去评理。刚走两步,门卫室的几个警察就走了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地用枪对着苏林。
苏林吓坏了,想都不想转身就跑。身后两个警察马上追了上来。苏林没命地跑,路上竟然一个行人也没有,顺利地跑了几条街。他和警察之间的距离一直没有缩小。小个警察仿佛就在他身后,伸手就能抓到他。好几次,他恍惚感觉得一只手已经在自己背后乱抓,他埋起头加速跑几步,手又没了。最后一次他又被那只手抓到。埋下头正准备跑时,竟然看见那只手穿透了他的身体,手掌从他的胸腔里露了出来。
这时传来了一串电话铃声。
苏林被电话的铃音吵醒。他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放在胸口,导致了醒来之前的噩梦。他迷迷糊糊醒来,花费了好几十秒钟,才意识到他是躺在酒店里面,他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放在胸口,导致了醒来之前的噩梦。他全身湿透了,都是被噩梦吓出来的汗水。还好,只是个梦。他坐在床边揉揉眼睛。这几天苏林被吓的不轻,国安的追捕已经给他造成一些阴影,导致了刚才的噩梦。
8点了。手机没电,设了不闹铃。星期天晚上,苏林订房的时候特地让前台在早晨8点打电话叫他起床。
打开窗帘,天空湛蓝湛蓝的,天边飘着几朵惨白的云。天气荒唐地晴朗,和梦里一样。苏林无奈地对着蓝天怪笑。要晴,至少也等到把秘密揭开以后吧,现在就天晴,岂不是在预示着谜底解不解开都无所谓了?不论如何,李兴还是不能不见。苏林已经努力到这个份上了,为了父母,为了纱绫,为了对龚洪文的承诺,也是为了他自己,都得放手一搏。
他洗脸洗得格外用力,搓得脸上的肌肉有点疼了才罢手。他看着镜子里那双褐色、晶莹剔透的眼球一直看。多美丽的一双眼睛,足以让世界上大部分的女人羡慕并且渴望拥有的美丽眼睛,可不能让它们在今天永远地合上了。赌上苏林最锐利的眼神,也要好好和国安斗一场。
离开酒店的时候,苏林格外轻松。早上8点多正是上班上学最忙碌的时间,贵开路上的公交站点全部人满为患。苏林和他们形成了一个很具讽刺意味的对比,千万个忙碌的身影背后只有苏林一个人按部就班。报社的上班时间是早上9点,等到传达室进入状态,需要的时间还会更多一些。苏林先在大营路吃了早餐,然后逛到贵州日报社南边路口的阅报栏找到《贵州日报》,一个版面一个版面地浏览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站在阅报栏有点不合时宜。站在苏林左右的都是些上了年级的打完太极拳回到城里的老头,他们戴着巨厚的老花镜,或者干脆拿着放大镜在那里看一般人不看的党报。苏林不但年龄和他们不相称,看报的目的也不和他们一样,是找编辑部或者李兴本人的电话号码,因此他从一个版面挪到下一个的速度奇快。旁边的老头们还以为他是在那里捣乱的。
顺利找到编辑部的电话号码,苏林横穿马路到了贵州日报社街对面的一家小卖部打公用电话。和几乎所有有公用电话的小卖部一样,这家店的老板也在电话机下面贴了张“自备零钱,无找零服务”的纸条。所有的老板都窝火拿着100元的大钞打三毛钱的电话的家伙。苏林数了数兜里的钱,发现最小的一张票子是5元的。不找零钱是老板的事,苏林才不管那么多,大不了就砸五元钱给老板,打这个电话也值了。
苏林拿起听筒,拨他从报纸上抄下来的号码。电话打通了,“嘟——”的声音传来,他的眉毛松开了。
“喂,你好,贵州日报编辑部。”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
苏林松了一口气,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说:“你好,我想找一下李兴李记者,他在华芳工作的时候帮助过我哥上大学,现在我和我哥都毕业了,打算好好感谢一下李记者,我们从华芳找到阳城,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报社上班?”这段套磁的话是他早就想好的。
“哦,他在的。”甜心肯定地说,“你稍等一下,你要他的电话呢?还是我去请他过来和你说话?”
苏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好个李兴终于让他找到了。苏林可不想再打第二个电话了。万一李兴关机或者打不通什么的还麻烦。“麻烦你叫一下他吧,我可以在线上等。”苏林说。
女接线员说了声令人酥醉的“好的,您稍等”就过去了,听筒里传来一串高跟鞋走路的踢踏声。几分钟后,高跟鞋的声音回来了,还有另一个更为沉稳的脚步声。那是男人走路的声音,苏林马上知道李兴来了,心跳不停,他听得见心跳的声音。
“喂,是你啊。”李兴拿起电话说。操着纯正的华芳口音。
李兴的回答方式很特别,不像苏林想的李兴应该一头雾水地走过来。
“不过我帮的人有点多,你哥哥是不是十七年前住在华芳环城路的那个?”李兴问。
没错,接电话的这个人就是李兴。杜仿芸正是十七年前在华芳环城路出的车祸。苏林的心情开始激动起来。终于,终于找对了人。
“是的。”苏林答道。冷静,苏林,李兴听起来不想在电话里切入主题。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李兴说,“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他重复道,“电话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小十字宜北町见面吧。我现在就过去,你也尽快,时间不多。”
李兴说完就挂了电话。苏林有点懵,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就被挂了电话?“时间不多。”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重复这句话。苏林意识到李兴的处境似乎也有了问题,立即扔了张5元的钱在柜台上就直奔喷水池。
“师傅,麻烦开快点。”苏林不断催出租车司机。
“要我能快。”司机无奈地说。
北京路塞了好些车。比起半小时以前的上班高峰期显得舒缓了不少,不过车子还是很多。
苏林干着急。坐车再慢也比走路的快。
时间不多。李兴说的话让人费解。用来谈话的时间不多,还是李兴的时间不多?杜家出车祸以后李兴就在调查这件案子,还因此被国安盯上。李兴并没有因此屈服。正因为如此,他才被“调”到阳城来上班。不用说,李兴从华芳到阳城的调任肯定是被强制的。既然国安在华芳就开始看顾他,在阳城也很有可能。这样看来,李兴是想在被国安发现之前赶紧结束谈话,所以才时间不多。
时间真的不多了。苏林频频看表,巴不得分针走慢点。
苏林不记得路上花了多少时间,他只记得,走这段路的煎熬程度。好像使得花在上面的时间比过去几天的时间还长。喷水池地处中华路和延安路交界处,阳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之一。苏林在国贸大厦下面下了车,马不停蹄地朝马路对面的宜北町饮品店冲了过去。
宜北町这个名字取得相当荒唐。茶的英文是“tea”,听起来像“踢”的发音。宜北町其实就是“一杯tea”的音译。苏林在网上查到这家连锁茶馆的名字来源的时候,下巴都囧脱了。
宜北町习惯把吸烟室放在进门的房间,方便了烟民,同时使得非烟民进去消费之前,都会先吸几口被动烟。苏林一把推开门进去,就站在那里乱看,想找一个年近四十的记者相貌的人。
吸烟区里烟雾缠绕,左边的三张桌子只有一张上面有人,是个女人在用笔记本电脑上网,戴着金戒指的右手里夹着一杆点着的烟。苏林看那个女人的时候,她也抬头看了苏林一眼,弄得苏林好不好意思。右边的一张桌子上面,两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在边喝饮料边聊天
这几个人太年轻了,不可能是李兴。苏林跑到里面的无烟区柜台那里,然后顺着左手边一排靠墙的沙发看过去,稀稀疏疏五六个十几岁的中学生在喝饮料聊天。现在的学校都在搞什么鬼,大星期的居然放学生出来喝茶。沙发在尽头处顺着墙角转朝右边,显得相对阴暗。那里坐了两对情侣。
笨蛋,李兴的时间再急,也得先准备好了才能从报社过来啊。现在他人多半还在路上。苏林对自己的鲁莽有点哭笑不得。
他的背被人拍了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先生,你好。”
苏林一喜,转过去抓住那人的手就握,说道:“你好,李记者!”
被他握手的人穿着白衬衣黑围裙,戴着一顶绣着“宜北町”三个字的帽子,被苏林吓得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店里的人都盯着苏林看,不解他为什么握着店员的手叫记者。
好了,苏林,。再这么紧张下去的话,没几个小时就会累得头痛的。他摸了摸额头,略显尴尬地说:“给我来杯茉莉清茶,温热的。”
第四十九章
大庭广众之下闹了个笑话,苏林反倒冷静下来了。他找了个靠里面的人不多的角落坐下来慢慢品茶(他认为品茶不在于茶,在于品的心情)。李兴找了这么个有众多旁人的地方来谈话,究竟合不合适?按理说,如此重要的话题,应该找个私密的地方单独讨论才对。也可能是李兴只是想找个见面地点,之后还要去什么地方。苏林转而思考该问的问题。
等了大约十分钟,李兴还是没来。苏林开始有点耐不住了,开始频频看门外。不是被放鸽子吧?
苏林看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人,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记者背心,一条被洗得很旧的牛仔裤,头上几根稀疏的短发,看起来秃顶已经很多年了,鼻梁骨上架着一副八十年代流行的的巨型黑框方眼镜,满脸胡茬,背上挂着一个摄影包,方方正正的。记者们最喜欢这种包,里面既可以塞不少笔记本和打印纸,还可以放一整个单反相机加镜头,外出采访必备。
李兴打开无烟区的门走进来的时候先看了苏林一眼,然后转到柜台那里点了东西就径直朝苏林走了过来。苏林的心噗噗直跳,赶紧站起来准备和李兴握手。太好了,终于来了。
李兴丢下一句“我们去吸烟区说话”就缩回身子去拿自己点的饮料去了。
苏林伸着一只手站在那里,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李兴要去吸烟区,也就是说那家伙是个烟鬼。苏林没有办法,只好抬着自己的茉莉茶跟了出去。
苏林极不情愿地跟着李兴走到吸烟区,房间里面,遍是让他不习惯的烟味,都是从他讨厌的吸烟者们的鼻子嘴巴里呼出来的。他越是抵触,烟味反而显得越呛鼻子。
李兴在三张桌子的那边随便找了张桌子把包放下,然后做出个握手的动作,说:“你好,我就是李兴。请问你贵姓?”李兴说话的时候把脸凑得很近,似乎是因为视力不好。
“苏。我叫苏林。”苏林说。
“我就晓得会有人来找我的。肯定有的,虽然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年轻人。”李兴说话的语气很兴奋,“他们把我弄到阳城来,我人来了,我心还在华芳。”他马上点了根烟坐了下来。
见面来得比苏林想象的快而且顺利。美中不足的就是坐在吸烟室有点不尽人意。
“不要介意,戒不掉了,这玩意。”李兴又说。
“李记者。”苏林说,“你明白我想和你说的是什么事的吧?”
“当然,当然。”李兴说,“要不是杜家的事情,我还指望哪个人来找我?我一辈子都花在调查杜家的事情上面了。”他十个指头交叉在一起,抱拳放在桌上,又说:“这样吧,你来告诉我你知道多少,我再告诉你我知道多少。”
看在李兴是长辈的面上,苏林就懒得和他计较先后了。“我昨天下午刚刚见过杜仿芸的爷爷,也就是杜吕午的父亲杜佰先。”苏林压低了声音,直视着李兴的眼睛一动不动,“他老人家告诉我,十七年前那场车祸还有故事。民间传说的是杜吕午一家三口全部在车祸里面死掉。杜佰先说的是徐丽没有死,只是杜家两父子死了而已。当时报道那次车祸的就是你,李记者。”
李兴听着苏林说话,一边抽了好几口烟。听完,他点点头,说:“没错。”
苏林放松了精神,开始琢磨如何躲开李兴那边喷过来的烟雾。
“你在哪里读的报纸?”李兴问。
苏林的背脊骨一阵凉意。他知道自己不小心透露了过多的信息,也惊异这点小疏漏都被李兴捕捉到了。他的眼神又变得认真起来。
“十七年前的报纸了。”李兴又说,“不是特别关注这场车祸的人,不可能还把它保留着的。你也不要给我说你是去报社看的。”李兴笑了笑,“报社肯定不会让你看,星期天报社也不上班。”
“这个很重要吗?”苏林问。
“嗯……”李兴抖了下烟灰,身子朝后靠去,说:“其实无关紧要。你是如何找到杜佰先的?”
苏林不打算把之前那一串复杂的经过讲出来,只说:“他和我一个朋友的爷爷一起上老年大学。”
李兴笑着点了点头,说:“学聪明了,开始答非所问了。”他又朝前倾了倾身子,“我来告诉你吧,十七年前我找到杜佰先的时候,他也对我说了同样的话。我为了找寻徐丽的下落,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把找对象的时间也耽误了吧。”苏林打趣说。
李兴笑而不答,说:“我不给你看我的采访材料了,你看不完的。你问的问题很对,这一点和我的想法一样,只有杜吕午的老婆徐丽才是关键的切入点。那场车祸的真假我们就不说了,你懂的。”他又抽口烟,“徐丽当天根本没有在车子里面,车祸死亡的是两人,就是杜吕午和杜仿芸,当天是大年三十,城里封路,他们从环城路走,准备去杜佰先家过年。不过,徐丽不在的原因很普通,具体是什么原因我没调查到,反正就是类似于临时决定不去了或者恰好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没去成,不是刻意不在车里的。”
“这样说不通啊。”苏林说,“如果当时制造车祸的人发现徐丽不在,为什么还要制造那一场车祸呢?”
“我不知道。”李兴暂时把烟搁在了一边,“我真的不知道,至始至终也也没查出原因来,我只知道车祸肯定是刻意安排的,绝对不是意外。”
“此话怎讲?”苏林朝后靠了过去。李兴不是在信口开河就是知道惊人的内幕。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在等你出现。”李兴在烟灰缸里弄熄了手里的半截烟头,马上又点了一支,“听我详细给你说,有问题你等会再问,别打断我思路。
“是这样的:车祸当天,我记得……对,2月3号,1992年2月3号,当天是大年三十。那天我在老干所,王所长打算在老干所里搞个联欢会,逗老干部们开心。我没有什么亲戚,以前和王所长的老伴赵嬢做过邻居,就被赵嬢邀请去参加他们老头老太太的联欢会了。正好王所长让我把联欢会记下来,以便报道、宣传一下他们老干所。
“联欢会在老干所办公室楼大会议室开的,房间还是算大的,坐了三十来号人吧。办公室基本上在老干所正中间,走到正门和后门的距离都差不多。联欢会开了些什么内容我都不记得了。反正是白天开的。晚上老头老太太们都忙着看春晚,哪有时间开联欢会。
“我坐在一群长辈们中间,是年龄最小的一个。比他们儿女的年龄还小。我记得是联欢会快要结束的时候,赵嬢的小儿子突然跑进办公室,神情惶恐地喊:‘爸爸,不得了了,环城路上出车祸了!’
“小王一喊,联欢的老干们全部变了脸色,没得心情欢了。
“‘在哪里?严重不?’我问小王,‘带我去看看。’
“‘严重,严重得很。’小王绝对是认真的,‘一个吉普车撞到一个小车,我开车回来恰好看到,所以来喊人去帮忙。’
“‘打120没有?’我问。
“‘打了。’
“小王带着我从老干所的后门走了出去,一起来的还有王所长和另外几个老干部。我们走过一段黄土路,上到环城路。从那地方可以隔着围墙俯视老干所,路另外一边是山,当年山上树还多,不过冬天都没得叶子。和小王说的一样,我看见一辆吉普车和一辆轿车撞在路边,正在冒烟。
“我吓坏了。当时我干记者才干两年,采访过一次车祸,很小的车祸,一个司机有点擦伤而已。之前我很想遇到这样的大车祸,好好报道一番。当天不行,一想到可能看见死人,我脚都软了。
“‘小李,你是记者,还不快去采访?’王所长说。
“我没得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小轿车的前面完全撞的变形很厉害,吉普车要好点,发动机零部件没了,但是驾驶座都还好。我不太敢看小轿车里面,就跑去吉普车那边。两个车的轮子都翻进了环城路靠山那边的排水渠里去。靠山那边是车子来的路线,老干所这边是车子去的路线。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吉普车跑到小轿车的路上把轿车撞了。”
苏林的嘴里包了好多话想说,他再也忍不住了,问:“你就凭这个判断车祸是人为的?”
“不要打岔!”李兴扔掉烟头又点了一支,“我还没说完。说到哪里了?哦,对,我去看吉普车。然后我绕到吉普车背面去,脚跨在排水渠两边,不然没得地方站。吉普车的门早都撞变形了,司机坐在座位上,头上手上都是血,睁着眼睛看着我。当时我怕得不行,站都站不稳。我给司机说:‘没得事,我喊人打120了,救护车马上就来。’
司机的嘴里面在嘀咕哪样,开始我没得听清楚。那司机太虚弱了,很快就要死的样子。我想喊那边老干们来帮忙,那帮老头居然站在路边不过来。我忍不住朝小轿车那边看了一眼,天哦,根本看不出来那是车子。司机……”
李兴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感觉恶心想吐,对烟也没有了兴趣,把它搁在一边。
“司机半截身子在外面,半截在里面……”李兴差点吐了出来,“全是血……全是血,我不敢看。吉普车司机又说了句哪样话,我脑筋里面全是轿车司机……也就是杜吕午的惨状,哪样都听不进去。我真的差点没被吓哭起来。吉普车司机还是盯着我看。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在消失。救一命算一命吧,我赶紧问他需要哪样不。唉,当时我知道点急救常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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