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上的銀月 - 21

「你確定這樣沒問題嗎？」西蒙斯攀爬屋簷旁的水管，詢問著站在屋頂上的諾亞。

「安心啦，這附近沒什麼人了。」

「我一點也不安心。現在要闖空門的人是我，又不是你。」

「但只有你會怎麼從高空降落，我可辦不到那種事情。」

「被人看到我可就完了。」

「我們是有正當理由，不用怕。」

「他媽的我是岡瓦那人，其他人看到哪會管我有沒有正當理由。」

「你不是岡瓦那人，你只是臉比較黑而已。」

西蒙斯翻了個白眼，「真是謝了。」

時間回到一個多小時前，神儀祭當天西蒙斯天一亮就趕往外務協會去做準備。基本上市政廳在當天的職責，大多在人力物資之類的庶務。然而那些事情基層人員都會事先按照排程去執行，西蒙斯只需要監管的工作。

偏偏他一到場，辦公室內陷入一片混亂。追問之下才知道鬥技場有部分物資沒有抵達，負責那些物資的負責人又不知去向。所以諾亞才提議和西蒙斯一起去負責人的家裡找人，想不到不管他們怎麼敲，都無人回應。

最後得出的結果就是他們倆決定從二樓潛入房屋一探究竟。

西蒙斯跳到陽台上，半掩的窗簾後方黯淡無光，裡面東西整齊如一，絲毫沒有半點雜亂……

落地窗微開著。

但門窗周遭沒有半點強闖的跡象，如碎裂的玻璃或是扭曲的門鎖，彷彿居住的人忘了關閉門窗。

西蒙斯用魂術試圖在門窗上尋找任何痕跡，也沒在上頭看見可疑的乙太殘渣。

「喂，諾亞！」西蒙斯對著屋頂喊，「你到一樓的門口等我。」

「你可以進去了喔？」

「諾利斯他沒有關門。」

西蒙斯走了進去，這裡是一間精緻的客房，空氣瀰漫著淡淡菸草味。

他用手指抹過桌面，上頭沒有灰塵。

西蒙斯離開客房，一路走到樓下替諾亞開門。

諾亞問：「如何？」

「沒半個人。」

「會不會是連夜逃跑？」

西蒙斯搖頭，「天曉得，但沒人也好，趕緊找到該找的文件就閃人。」

西蒙斯和諾亞分頭行動。西蒙斯並非第一次進到諾利斯的宅邸，過去他有來這邊數次，帕索斯有時候會需要找他討論工作上的事情，他就會來這裡打混。最近這幾年比較少過來，但在他還年輕的時候，有時候還會期待帕索斯帶他來這裡……

為什麼呢？

「西蒙斯！我好像找到了。」

諾亞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打斷西蒙斯的思緒。他趕緊來到諾亞所在的房間，這裡的裝潢和門外的格調有所區別，有著更多的花邊和蕾絲作為裝飾。

「這是他的辦公室嗎？」

「天曉得。」諾亞坐在滿是文件的桌子後回應，「你先過來看一下，上頭是不是要的就是這一張。」

西蒙斯靠近一看，上頭條列了許多條目，他很快地在上面他們所要找的項目。

「就這了。我看看……這邊，K2倉庫，趕快回協會跟他們說一聲吧。」

「直接去倉庫不就好了？」

「拜託，我還是有帶忒盧思在身上，我總不能帶著結晶走進聖堂的領地吧？」

「這樣很趕耶……我自己是沒帶啦。」

「那你自己去。」

諾亞搖頭，「不行、不行。我對倉管的業務完全不熟，要是出錯了，就不只是收據的問題了。」

「好吧，就盡量做吧。要是到時候聖堂有意見，就叫他們跟諾利斯抱怨。」

突然間，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從玄關傳來。

「欸，你有聽到嗎？」

西蒙斯點頭。接著他要諾亞在原地不動，自己去房外一探究竟。他趴在二樓的欄杆向下望去，發現有幾名身穿墨紅皮甲的士兵有了進來，胸口的勳章是一隻黑色蠍子。

沒見過的家徽。

西蒙斯趕緊退到房間內，諾亞一臉錯愕。

「是誰來了？」

「私人衛兵，家徽是黑色蠍子。」

「蠍子？」諾亞皺眉，「他們怎麼會來這？」

「他們是誰？」

「杜蘭德的家徽，就現在住在協會別館的那個海軍將領。」

「糟糕，我記得他們是反岡瓦那的那一派人。」西蒙斯指著窗戶，「我從那裡離開，你就從入口逃吧。」

「不行！我被抓到怎麼辦？」

「沒差吧？你是協會的人，他們能拿你怎麼辦？」

「我沒差，但這個有差啊！」諾亞揮舞手上的收據，「如果被他們抓到，我敢保證絕對會被抓去審問一段時間。剩沒多久祭典就要開始了，要是被他們抓到就來不及了。」

「這麼說也是……」西蒙斯指著陽台，「看來你就跟我一起跳窗吧。」

「我可沒帶忒盧思啊！」

「我又沒叫你飛。你跳下去，我會接住你。」

「西蒙斯，我可不打算用命開玩笑。就算你真的能接得住我，難保我摔去的時候拐到還是什麼的。」

西蒙斯咋舌，「就你最有意見，不然換你提方法。」

諾亞聳著肩，「躲起來如何？」

算了，不該冀望他的。

此時，門外的傳來腳步聲，位置大約是在樓梯間。

突然間，西蒙斯有了想法。

「我去當誘餌，你先去躲起來。」

「誘餌？等等，西蒙斯，你想幹什麼？」

腳步聲已經來到門前。

「沒時間了，你快躲起來。」

門被打開的瞬間，諾亞連滾帶爬躲到桌子底下。西蒙斯則是站在書桌前，假裝翻閱著文書。進門的士兵有兩名，眼神不善。

帶頭的人說：「你是誰？」

西蒙斯抬頭，一臉無所謂，甚至是表露出冒犯的神情，「我才想問，你們是誰？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另一人說：「區區一個岡瓦那人是在囂張什麼——」

這人剛要拔劍時，立刻被帶頭的人攔住，他說：「我們代表杜蘭德爵士，前來這裡找諾利斯先生。」

「很可惜，諾利斯先生早就不在這了，他已經溜了。」

「無所謂，但我們要他桌上那些文件。」

「請便。」西蒙斯兩手一攤，「我來這裡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我也該離開了。」

西蒙斯從帶隊的人身邊經過，然而立刻被他一手攔下，「抱歉，恕我沒辦法讓你走。」

「為什麼？」

「你還沒說你是誰。」

「我是市政廳的主任秘書，你大可去市政廳或是協會查。」

「但我聽說今天市政廳老早就讓員工放假去了，就算是核心成員，也應該會是待在協會裡工作才對。」

「我就是臨時被叫來的。」

「是嗎？」帶隊的人瞇眼，「你來這裡做什麼？」

「調閱資料。」

「什麼資料？」

「倉儲相關的東西，我要拿回去協會。」

帶隊的人瞥了桌子一眼，「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吧，我們還有些話想要詢問你。」

「有必要嗎？王都的海軍總督在這座城市可沒有管轄權。」

「抱歉。是二王子下達的諭令，他賦予海軍總督所有權限，所以我們等同於是替王室的決定。」

「我還要處理神儀祭的事情，恐怕我沒時間跟你們閒逛。」

他搖頭，「恕命難從。」

果然會是這種發展嗎……

當然西蒙斯可以選擇和他們走，但這樣一來，根本沒辦法保證諾亞離開。要是被他們逮到諾亞手上的文件，一定會拖延到神儀祭的流程。

算了，反正本來就沒指望事情會很順利。

西蒙斯往體內灌注乙太，轉頭往陽台的方向衝了過去。他撞破玻璃，用乙太凝聚的暴風將他推至高空。

「快叫支援，是魂術師！」

西蒙斯沿著街道飛行——或該說是隨風擺盪，引起後方一陣喧鬧。這下子那群衛兵的注意力應該就會轉移到他身上，讓諾亞可以順利離開。

問題是，在那之後呢？

拉開一段距離後，西蒙斯感到身體已經開始感到吃力。他降低高度，接著不再使用乙太，改用徒步的方式前進。他走進紅堡區的商業街，多數居民都已經聚集在這裡，為了慶祝神儀祭，這裡人潮洶湧，隨便混進人潮之中，都能立刻消失蹤影。不論如何，他是當地人，還是佔有地利才對……

頭痛。

頓時間，西蒙斯感覺像是有人拿鐵釘打進他的後腦勺，一時之間讓他昏頭轉向。他摸了摸疼痛處，沒發現半點傷口，也沒有任何感覺。疼痛感是從頭殼內部冒出來的。

就像是過度使用乙太的後遺症……

此時也注意到人潮之外出現一些騷動，似乎是有人想要推擠人群。杜蘭德的侍衛已經追上他，他們不曉得用什麼手段讓他產生這種痛覺。現在的西蒙斯感覺整個世界在搖晃，隨時會將他甩在地上。

西蒙斯喘著氣，拚上所有力氣穿越人群。隨著直覺，他來到對面的巷道內，毫無目標地拐彎。直到他停下腳步，無力地靠在牆邊。

痛覺伴隨著麻木感，往他的頸部向下竄，光是他能保持意識就已經盡全力。

這也太糟了吧？

現在逃跑的事情已經成為既定事實，再加上他們是反岡瓦那的態度，要是被他們抓到，肯定會被扣上一堆莫名其妙的罪刑，說不定連諾利斯失蹤都會算在他頭上。

要繼續用魂術嗎？

這的確是選擇之一，但他又能撐多久？他們大概是用那種煉金器材，能讓周遭使用乙太的人遭到反噬。以他現在的體力，魂術絕對撐不久。

「先生，您還好嗎？」

有人用岡瓦那語向他喊著，西蒙斯看向聲音的來源，對方站在陰影之下，看不清楚對方是誰。但也無力回話，他只是搖頭喘氣。

「讓我來幫您。」

對方來到他身邊，他的體型比西蒙斯小很多，是個小男孩。

「別過來，我被人追了。」

然而男孩沒有理會他，攙扶著他走向陰影處。

「前面是我的秘密基地，你可以在那裏休息。」

他們走進建築之間的小巷中，裡面有道狹小的石制階梯，沒入建築物的底部。接著男孩拉開一處鐵柵門，將西蒙斯拖進去。他們待在底下過了一陣子，外面仍舊喧鬧不止，周遭瀰漫著腐敗的氣味。萬幸的是，沒有追兵。

「謝謝你，你救了我一命。」

「應該的，那些哈瓦拉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西蒙斯隨口回應，他懶得跟男孩解釋他的偏見。

「對了，」男孩伸出手，「老闆說第一次見面握手比較有禮貌，還要自我介紹。」

「西蒙斯。」他握住男孩的手。

「瓦圖。」男孩用著朝氣的口調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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